分手半年,尤晏还是很想她,只是频率逐渐变小,也许等明年或后年,分开的时间长于在一起的日子,旧记忆逐渐模糊、遥远,新记忆不断覆盖,初恋就会彻底翻篇吧。但现在,不用刻意铭记,尤晏还是想起她的生日。这个特别的日子变成嘉奖,尤晏允许自己靠近她一次。尤晏重新下载短视频app,登录旧号,看他们为数不多的小视频。“麦田魔女”的没更新,便跑去“西北农妇”那边,从王素华半年多的视频里翻出寥寥几条冯师延出镜的。她好像没有变,但她不会再和他互动,多了几分陌生感。最近出现的一条视频在上个月,冯师延开着收割机风风火火驰骋麦田,点赞过万。文案:「闺女不开心,闺女早起割了十亩地。」尤晏不知道她不开心的缘由,那份陌生感又增加了。随手点开评论区,赞到首位那条评论写着:「大热天,女人怎么能开收割机呢,会晒黑的,这种又脏又累的农活就该男人来干,您说是吧妈」。尤晏想骂人,点开折叠评论发现已经有一堆人骂他,又默默收回手。底下几层都上赶着当“西北农妇”的女婿,尤晏坐不住,注册一小号,逐个不带脏地骂回去,中心意思:姐姐那么飒那么美,可以鼓掌可以撒花,但不是给你们这群熊意淫的,回头瞅瞅自己那蠢样,真想点火把你们“咻——”回火星!然后单独评论一条:姐姐好棒!尤晏再次删除app。既然给自己嘉奖,尤晏就放纵到底,在他心里,冯师延成为别人的姐姐前,会一直是他的姐姐,哪怕只是单向认定、她不会再给任何回应……踩点到冯师延生日北京时间的零点,尤晏从微信列表几乎底部捞起他的姐姐。上一条消息的时间戳已是半年之前。删删改改,连标点符号应该用感叹号还是句号都琢磨一下,尤晏终于发出分手以后第一条消息——「生日快乐!」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瞄一眼屏幕——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师延:「好。」“谢谢”太客气,“嗯”会敷衍,“好”刚刚好,像郑重其事答应他会好好快乐。尤晏盯着这个字,心情也“好”起来。一颗心又扑通扑通,他差点变成烟花“咻——”上天。第54章尤晏的烟花没能燃放24小时, 便悄无声息灭了。尤晏刷到冯师延初中同学睢玲的朋友圈——之前暑假走过场式加了她,但一直没聊天,几乎不点赞。睢玲动态文案:「师延大美女生日快乐!初中旧友小聚+打卡网红餐厅, 真开心[可爱]」配图的弧形沙发上有四个人,从左往右分别是林鸣真、冯师延、睢玲和她男朋友。餐桌上搁着生日蛋糕, 数字25的蜡烛, 冯师延头顶一顶小小生日帽。林鸣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 一条胳膊搭冯师延身后靠背。熟人可知,睢玲和她男朋友是一对,林鸣真的姿势, 很容易让人误会跟冯师延也是一对。double date, 再正常不过。睢玲下面评论一句,看着像回复他看不见的所有人:「那你们要去问他们俩啊[偷笑]」尤晏庆幸这天不用到实验室,不然不知该怎么收场。在家中刚睡醒午觉, 原本呆坐沙发缓会神,这下彻底懵然。打火机擦了两次没擦燃, 尤晏烦躁骂了一句。他早该有心理准备, 冯师延完全有可能跟别人重复他们以往的亲密。想到有另一个男人替代他的位置,吻她、抱她, 甚至跟她做-爱,更可怕的是, 他完全无处确认她的新恋情。也许她在镜头之外,早有自己的另一片世界。冯师延答应过他有新的弟弟发动态会屏蔽他, 可万一她处的是哥哥, 或者压根不发动态?这一刻,之前的分手时长清零,尤晏重新进入分手模式。尤晏夜跑加时, 直到灰色衣服增加一个色号,分不清是汗是泪。周末的可乐换成啤酒,偶尔给路弘磊发些新发现的、口感不错的啤酒照片,惹得他老想往德国跑。一开始烟也重新抽上,有一次走神,拿错冯师延当初送他那盒,衔上一根,打火机又罢工两次点不燃,夹下来才发现上面的小字:「偶尔想我」尤晏一个激灵,被诅咒后又被拯救,幸好打火机没了油。他把烟倒出来重新看一遍,又小心翼翼装好,跟证件放一起。就算分手,他也没动过毁掉她心意的念头。手机上所有删改的部分具备可修改属性,尤晏只动了这部分,万一复合,他还可以还原。是的,哪怕她可能有了新的生活,尤晏还保留着一个飘渺的“万一”,就像当初晏茹离家,他也久久憧憬过,也许妈妈哪天就回来了。这特别的“哪天”,就是尤晏的生日,冯师延同样发了四个字一个感叹号。尤晏也回一个“好”。小半年过去,冯师延只更新过一次朋友圈:给去美国留学的庞姣姣送行。尤晏无可避免吃了一口陈年老醋,当初他走时,冯师延可没让他享受朋友圈“横幅”待遇。每联系一次,他们之间那面分手墙好像挖开一块砖,也许再多挖开一些,墙倒了,他可以看见完整的她。也许隔太久不挖,有人会替他悄悄把缺口堵上、加固,他再也打不开,再也见不到她……-林鸣真研究生毕业后在部队单位工作,时间稳定,每周末会约冯师延一起吃饭和跑步。前者冯师延偶尔碰上时间对头,在aa前提下答应一两次;后者倒没拒绝过,工作和学业双重压力下,有时跑完跟人聊几句也不错。林鸣真一直没有特别表示,冯师延也不会自设围篱,无缘无故跟发小断交。冯师延成功拿到满意的语言成绩,递出留学申请,只等开春揭晓录取结果。冯师延照旧和林鸣真、睢玲一对跨年,悄悄许愿橄榄枝落到她头上。中心广场人群摩肩擦踵,不小心冲散四人,冯师延和林鸣真走到一块。冯师延感觉后腰给人虚虚护着,扭头确定是林鸣真。人潮汹涌,一时不可能停步,冯师延也没空间避开。她的沉默给予无名鼓励,后腰的搂抱从若有似无过渡成真真实实。走到人少的地方,林鸣真自觉松开,想来拉她的手。冯师延看见睢玲他们,举起手招呼,不着痕迹避过。林鸣真没说什么,默默开车送睢玲他们回家,然后再到冯师延。冯师延让林鸣真在小区门口放下就好,这个时间点里面不好停车。林鸣真当耳边风,开进去,也幸好这个时间点进出的人不多,他临时挡道一会。冯师延轻轻叹气,知道总要面对。谁都没下车。林鸣真也叹气,望着前挡风玻璃,用一种挫败口吻道:“为什么我不可以?”林鸣真是第一个挑明她分手状态的人。冯师延刚换头像不久,林鸣真便来问怎么突然换头像,也许他早已习惯尤晏的脸,当成是哪个刚出道的小鲜肉。冯师延便说分手了。林鸣真当时只哦一句,后面消息明显变多。冯师延说:“我可能下半年出国,顺利的话。”林鸣真愣了愣。冯师延说:“过去一年都在忙这件事,一直忘了跟你说。”冯师延从研一下学期搞副业开始,每周末忙碌异常,林鸣真只当她还在继续,没有过问太多,冯师延不主动说,他不知道也正常。林鸣真从小就感觉这个青梅不一般,表面看着呆板老实,暗地心思缜密复杂。以前同住初中学校家属院,他们还是小学生,放学在街上碰见一个家属院的男老师跟一个陌生女人异常亲密。男老师也发现他们,一人给一个冰激凌,叫他们“不要让家长知道放学不回家还跑来这种地方玩”,林鸣真和冯师延都不笨,知道这是封口费,边吃边往家里走。林鸣真吃过冰激凌当真“封了口”,冯师延却从过期报纸、培训书刊甚至小传单上,抠下一个个字,拉着他帮忙,拼出一封匿名信,趁男老师家只有他老婆时塞到门缝。不久,男老师家果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那位阿姨给他家和冯师延家各拎一袋水果,摸摸他们的脑袋,还抱了抱冯师延,然后彻底消失在家属院。后来,男老师还是有老婆的,却不是他们街上碰到的那一个。林鸣真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冯师延用一种陌生而老成的口气说:“这人是个叛徒。”越长大,冯师延的心思越难捉摸,他能感觉到那股隐隐的野心,她时不时迸出一两个他料想不到的结果。比如,突然就订了婚,搞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合作社,甚至是农场公司。这回竟然告诉他要出国。林鸣真问:“出国,有几成把握?”他不介意当她的退路。冯师延说:“不知道,今年出不去,就争取明年。外面有人等我,他回不来,我总要出去……”林鸣真愕然,甚至有点点恼火,气恼她的痴情。“不是分手了吗?这都多久了,一年多了吧,也许他早就不等了……”冯师延笑笑,分手以来第一次跟别人谈起那个人,脸上却像哭。“那我总要当面确认一下,不是吗?就算他不等了,我也已经出去,对我只有好处。”话说到这份上,林鸣真也不好意思再勉强,只后悔选择在车厢表白,密闭小空间把尴尬和失望压缩到无以复加。仅剩的不甘心驱使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能好奇一下我跟他差在哪里吗?明明近在眼前,随叫随到,却一直打不过一个万里以外的人。”冯师延说:“感觉。”林鸣真:“感觉?”冯师延点头。林鸣真:“这么玄乎的东西?”冯师延说:“比如他就从来不会问我为什么喜欢他,为什么跟他分手,也不会问我还爱不爱他。”冯师延果然还是不随意糊弄人的冯师延,不会虚与委蛇安慰他两下。林鸣真彻底溃败,无奈点头,“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明天……暂时不约你跑步了。”“好。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冯师延笑着下车,从车头绕过去回家。林鸣真降下车窗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我是真喜欢你。”冯师延停步回头,隔着两三米,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冯师延果然还是自信满满冯师延,让他猜不透,又不断想去猜,深深吸引他的女孩。林鸣真笑着叹气,“真拿你没办法……”冯师延回到楼梯,笑容渐渐冷却。她只想快点出去。拥抱本质只是收紧力度,刚才被锁住那一瞬,冯师延很难分别是谁的甜蜜禁锢,默认就是唯一的那个人的。肌肉记忆让她差点沉沦,差点认错人。迫切的想法把脑袋的一切压得乱糟糟,冯师延出阳台清理猫砂,忽然发现,下雪了。雪粒子细腻如甜甜圈的糖霜。冯师延就这么在阳台呆呆看着,深夜,一个人,和一只蹭上脚踝的猫。脑袋仿佛给初雪冷却,渐渐恢复清明,想着:德国的雪开始下了吗?-圣诞大雪封路,尤晏没能去和晏茹团聚。后来幸好没去,据说晏茹和男朋友爆发争吵。她被求婚了。这往往意味恋情终结。求婚从圣诞节持续到复活节,最后变成逼婚,两人不欢而散。晏茹过来和他过节,庆祝复活。尤晏想起她自称失恋一周不出门的传说,做足心理准备做牛做马,买菜做饭一人包揽。路弘磊不日抵达,三个人只是岁数不一样的成年人,没有辈分禁忌,相处还算和谐。两个岁数加起来没晏茹大、失恋生存经验没有晏茹多的男人轮番上阵安慰,场面一度让晏茹哭笑不得。路弘磊说:“我妈妈要是有你一半真性情,该哭哭,该笑笑,大概就不会出家了。”晏茹哎一声,面上浮现回忆往事的短暂迷惘,“她的确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憋久了容易崩溃。”路弘磊说:“那可不是,差点抱着我一起跳楼,幸亏我力气比她大,硬生生拽回来了。那年可真不容易。”晏茹又感叹几句,转头问尤晏忙什么,怎么突然不吱声了。尤晏说忙着给尤立人准备“大礼”。-尤立人五十一岁寿辰,宴会上的确问过巧奶奶,尤晏今年是不是又要“送礼”。巧奶奶狡黠道:“交换,你告诉我去年他送了什么,我就告诉你。”尤立人:“……”尤立人离开巧奶奶身边耐但尤晏的“大礼”还是按时来了。尤晏发来视频请求。有过“前车之辙”,尤立人没有当场接起,散宴回家、独自进书房关门后,才回拨过去。尤立人板起脸,问:“今年又想玩什么花样?”尤晏风轻云淡啊一声,笑道:“没有花样,只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尤立人等着那边开口。那边等着他开口要求。父亲和儿子开始精神拔河。尤立人面容紧绷,好像雕像静止。尤晏悠闲地喝起可乐,仿佛游人度假。……最终,雕像经受不起游人摧残,先行崩塌。尤立人松懈道:“说。”尤晏用一种外行人的口吻,好奇又无辜地说:“我在疑惑,如果股东大量抛售股票,会不会造成股价下跌?”尤晏成年后,名下持有与巧奶奶、晏茹一样数量的股票,三人相加的确足以与他抗衡。若是三人同时减持……尤晏问了一个不是问题的大问题。雕像瞬间复位,尤立人低喝道:“胡闹!尤氏是你爷爷和你爸爸大半辈子的心血,你要是敢同归于尽,你就是作践你自己,不肖子孙,对不起你爷爷的在天之灵!”尤晏喝了一口可乐,凉凉道:“爸爸,受人牵制的滋味不好受吧?”第55章尤氏集团如日中天的飞速发展期已成历史, 近年稳步运作,还未见颓势,不代表扛得住小毛孩任性胡闹。尤立人不能让两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 左思右想,连夜要召开远程“家庭”/大股东视频会议。尤晏拒绝, 理由是路弘磊在他这边, 不好透露家族秘密吧?尤立人忍气吞声, 托人盯紧尤晏账户,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通知他,恨不能监控尤晏的操作记录, 最好连每日浏览时间也能把握。理想丰满美好, 现实形销骨立。尤立人不得不陪着尤晏过了一个从没庆祝过的复活节。复活节后连着几天工作日,尤晏和晏茹均没时间应付尤立人。尤立人相当于熬过一点五个复活节,艰难堪比向资本家讨薪。千盼万盼的周末, 尤立人终于连线上德国两位“贵人多忘事”的股东。视频屏幕一分四格,每格一股东。——巧奶奶和尤立人同在家中, 坚持独占一格, 自个儿到客厅,留尤立人一个人在书房。尤立人本想把尤琼瑛也拉来, 巧奶奶将他呛回去:“晏茹和琼瑛吵架你站哪一边?反正我站晏茹。”尤立人:“……”当年离婚少不了尤琼瑛煽风点火,晏茹和尤琼瑛互相看不惯, 大概就像冯师延和江笑雯。尤立人既是组织者,理所当然第一个发言, 用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口吻, 规劝尤晏不要因为一己私欲,任性胡为,毁了尤家。最后搬出亲情牌, 沉声道:“你奶奶还想安享晚年呢。”巧奶奶正专心研究这app的美颜功能在哪,最后失望得出结论:这么商务的app,大概没有这么时髦的功能。乍然听见自己名字,不禁冷哼。“你少搬我出来当挡箭牌,我每个月有国家固定退休金,从没动过你们尤家‘两代人的心血’。”这下独占一格的优势体现出来,她和尤立人地理上不在一处,不可能临时交头接耳,避免被打上“沆瀣一气”的标签。巧奶奶说:“再说,我就只有几年了,到时我打算一部分给阿晏,一部分捐出去。”晏茹说:“巧姐,我们女人长寿着呢,你就算这么说人家也不收你。”尤晏说:“奶奶,你还要看着我退休。”尤立人说:“妈妈,你怎么又说这种话!”——当初尤立人决定给尤晏联姻,巧奶奶就说:安排跟谁结婚,她还不是就只能看几年。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巧奶奶此话一出,三人先行安慰,口径出奇统一,形成一种伪团结的微妙局面。巧奶奶按尤晏退休时间推算自己年龄,轻噫一声,“那我岂不成110岁的老仙婆啦。”晏茹说:“是啦,年轻是仙女,年老是仙婆,巧姐无论多少岁都一样可爱。”尤晏说:“仙婆可以和上面通电话哦,奶奶。”尤立人:“……”巧奶奶咯咯笑,露出整齐洁白又坚固的假牙。股东大会沦为吹捧现场,尤立人鲜少夸人,此时越沉默,越凸显词穷与格格不入。巧奶奶说:“我可是认真思考过,趁我清醒立个遗嘱,把一部分财产捐给慈善机构或者有缘人。”尤立人力挽狂澜扭转歪曲的主题,“妈妈,你孙子要是再任性一点,你别说捐出去,不用别人捐款救济就阿弥陀佛了。”巧奶奶说:“阿晏一直是挺理智的孩子,我相信他。阿晏要动手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啊。”尤立人:“……”“好。”尤晏应过一声,他那一格变成一只半黑不白的猫,下颌傲慢扬起,尤晏正用梳子给它梳毛——或者说刨毛,明眼可见猫毛乱飞。“喵——”一直不跟尤立人直接对线晏茹叫了一声,警长猫馅儿忽然警觉,盯着可能的声源。“喵喵——”巧奶奶跟着叫两声,馅儿脑袋探向笔记本屏幕后,只入镜半个屁股。巧奶奶说:“这猫活久了还挺有灵性,听得懂人话。不像人啊,越活越落后。”被指桑骂槐的尤立人:“……”尤晏重新搂馅儿回来,说:“可有灵性了,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它死了,突然醒过来发现它刚好钻进被窝,躺我边上。”巧奶奶感叹,“真好。等我化成一堆灰,我希望能撒到大海里。”尤立人这会才掌握发言权,“妈妈,你怎么跟你孙子一样任性。”后半句触及禁忌般,沉下声,“以后……你当然是要跟爸爸在一起。”巧奶奶冷哼,“生是你尤家的人,死是你尤家的魂?你可说得好听。我跟你爸爸在一起几十年,死后还要跟他在一起,那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反正我以后不进你们家族墓群,我要住进大海里。”晏茹扶着一边脸颊,笑道:“巧姐喜欢住哪就住哪,谁敢拦你就是‘不肖子孙’。”后面四个字学着尤立人的腔调,一板一眼。巧奶奶:“就是。”尤立人:“……大海都是水,冷冰冰的,有什么好的。”巧奶奶说:“泥地里还不透气呢。”尤立人:“……”尤晏脸颊蹭猫头,笑道:“海阔天空,最自由。奶奶,以后我下去可以找你玩吗?”巧奶奶说:“看吧,还是阿晏懂我。——你不一定找得到我,等你下去我可能已经漂到美丽的加纳利群岛啦。”“……一派胡闹!老的小的都是!”尤立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主持人,这三个人一台戏,他就是一个陪衬、花瓶,甚至一条误入直播间被遛的狗!“回到股票问题——”晏茹第一次正面插话,说:“股票有什么问题?现在一切不是正常运行吗?阿晏有减持哪怕一股吗?没有。那不就是没有一点问题。”巧奶奶说:“还是回到美丽的加纳利群岛吧。”晏茹:“巧姐你继续。”馅儿打了一个夸张的哈欠,开始舔爪子,差不多加餐时间,尤晏离开书房给它开罐头。屏幕上四宫格空了一格,另两格互相通气,尤立人这一格跟清水锅一样,无滋无味。他断线退出群聊。巧奶奶窃笑,“他终于被气走了。”晏茹无奈道:“他一把年纪,天天折腾儿子,也不嫌累。”尤晏喂完猫回到书桌边,“咦?走了?”巧奶奶说:“‘尤·孟德’败走华容道。”晏茹伸一个懒腰,“巧姐,说真的,要不要来德国?我陪你去加纳利呀。”尤晏附和说:“我也一起陪你。”巧奶奶略显伤感,“一把老骨头,飞不动咯。”屏幕像面镜子,映出从书房下来的尤立人。巧奶奶跟两位“驻德大使”再见,盖上笔记本。尤立人脸色发霉,说车轱辘话指责巧奶奶胳膊肘往外拐,差点直接说不识时务。巧奶奶扬声说:“所以阿晏跟你这么不对头,你总不尊重别人的看法,觉得可笑、不当一回事。我今天话就放在这,我,雷天巧,一个生于建国前、从战争幸存的革命女性,死后绝对不入你们尤家家族墓地,我要葬在祖国的大海里。”“……荒唐至极!”尤立人拂袖而去,不一会,又回头。“妈妈,我实在好奇,别人家媳妇和婆婆水火不容,兵戎相见,离婚后老死不相往来,你为什么还能跟人做——闺蜜?”巧奶奶不仅跟晏茹交好多年,尤立人私押尤晏护照后,甚至碰到过一回巧奶奶和冯师延视频,聊天气氛十分和谐。巧奶奶从沙发起身,手臂像挥指挥棒,一字一顿,一个音调比一个高亢:“人、格、魅、力!”-尤立人被三人这么一戏弄,投入工作一整天才稍微挽回精神。应酬完到家,客厅乌漆墨黑,空无一人。以往他调皮的老母亲总爱在沙发看人直播,偶尔还打赏主播。尤立人怕母亲老年混沌败家,偷偷查看过她打赏数额和流向。还好,不多,大多流向一个“西北农妇”的账号。这昵称的地域和专业指向性太强,尤立人几乎立即反应过来是谁的朋友。魔女就是魔女,骗财骗色!尤立人上巧奶奶房间,在门口轻敲,“妈妈,你睡了吗?”这才晚上九点过,巧奶奶实在不需要这么早的睡眠。无人应答。“妈妈,我进去了?”门一推开,床上被铺整齐,空空如也。疑惑,担忧,迷惘。尤立人整理情绪后,到住家阿姨房间找一遍,也没人。打电话给巧奶奶,不接;打给巧奶奶的保镖兼司机阿坤,不接;打给没有告假的住家阿姨,对方说早上巧奶奶出门前给她放假一周。出门?出门去哪里?对方也不清楚。尤立人回巧奶奶房间,才在书桌找到一张便笺:「找我姐妹玩几天,勿扰。——雷天巧」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带着字如其人的潇洒。-德国时间下午三点过,尤晏正上着课,收到尤立人语音电话。他挂断,发文字:「上课」。尤立人发来语音,尤晏不得不转成文字阅读:「你奶奶留下纸条离家出走,有没有跟你们联系过?」附送照片正是巧奶奶的便笺。尤晏一颗心提起来,顾不上听课,回了“没有”。再发消息问晏茹,那边反馈相同。巧奶奶生性活泼,思想新潮,平时虽和尤立人兄妹有争执,也没干过离家出走的事。大概在她眼里,只是出门游玩,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接应,并非尤立人口中的“离家出走”。但一个七十多岁老人凭空消失,还是不能不让人着急。尤晏这边认识一些巧奶奶姐妹的亲人,正打算逐个问问。不小心翻到冯师延,愣了愣,他怎么遗漏这一号关键人物。点开对话框,上一条消息停留在小半年前,尤晏心急如焚,顾不上调整和前女友的措词,直接问——「在忙吗?奶奶说出门找姐妹玩几天,到现在还没跟家里联系。她最近找过你吗?」尤晏返回通信录找下一个联系目标,还没滑几页,一个视频通话请求跳出来,上面显示一个他许久没见、却难以忘怀的名字——「师延」第56章适逢下课, 尤晏匆匆收整笔记本,单肩挂着书包走出教室。他接起视频通话。下午的课上完,尤晏快步往楼梯走, 画面小小卡一下,出了教学楼才稳定。手机传来杂声, 镜头移动, 从上往下, 他“离家出走”的奶奶进入屏幕——巧奶奶手执扇形扑克牌,戴一副自配挂绳的眼镜,目光专注, 神情绷紧, 额头、双颊、下巴,贴了五六条粉红和黄色的便笺条。尤晏:“……”虽然有点不吉利,尤晏难免想到被符纸镇压的妖婆。镜头转一圈, 尤晏认出王素华家的布置,牌桌另外四人依次出镜:巧奶奶的保镖阿坤, 王素华, 潘代云,三个女人脸上也“彩旗”飘飘。“奶奶——”尤晏禁不住喊一声, 明明和昵称为“师延”的人通话,却叫出一声“奶奶”, 挺微妙,好像对着猫咪喊旺财。巧奶奶可能看过预告, 对屋里乍然迸出的男声毫不意外, 依旧盯着自己牌面,说:“打着牌,不能分神, 一会再跟你说。”“……”尤晏只能噤声,举着手机的冯师延同样如此。她不知没想好开场白,还是不愿意同他说话,有旁人在场,尤晏不好叙旧。巧奶奶倏然面露喜色,甩出一张牌,“哈哈哈哈,赢啦!”其余三人嘘声一片,依次起身,凑头过去给巧奶奶贴便笺条。巧奶奶撕下一张便笺条,动作如交警抄牌般慷慨,啪一下贴阿坤额头上。“愿赌服输,贴——”王素华说:“还玩吗?你孙子找你。”巧奶奶说:“玩,当然玩!你们先洗牌,我说两句就来。”忽然间,久违的声音毫无预兆透过来:“快十点,差不多了。奶奶你今天坐飞机累了,早点休息,代云明天也早起有事。”尤晏的心跳扑通扑通,声音敲上耳膜,屏蔽其他声音。巧奶奶的声音也断了一半,只听见不情不愿的后半句。“……好吧,那早点睡,明晚再玩。”手机应该交到了巧奶奶手中,镜头转成前置,便笺条像可以采摘的豆芽。巧奶奶说:“找我什么事呀?”一说话,脸上便笺条跟着飘动。巧奶奶笑呵呵一根根摘下。尤晏心跳跌回正常频率,说:“奶奶,你怎么一声不吭飞那么远的地方,可让人着急了。”“给我——”旁边插.进一道声音,一只年龄人的手替巧奶奶撕去剩下便笺条,把她手中的也收拾走。心痒痒,好像给便笺扫过,尤晏不自在清清嗓子。巧奶奶说:“我不是留纸条了吗,你们瞎操心。我下午睡了一觉,现在精神着呢,还能再打十回合。”旁边有人打哈欠,巧奶奶转头一笑,说:“可辛苦阿坤了,陪我跑这么远。”阿坤忙说:“不辛苦,我也第一次来西北,当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