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延不着痕迹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祁星,就将自己头压了压,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祁星之前一直带兵留在京城外,本按理说,厉晟是不许带这么多军兵出现在京城附近的。可谁让他之前刚从梧州回来,后来京城中又一直很乱,没人有时间管他。腾出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几千人早已扎根在京城外了。而自从圣上赐婚圣旨下来后,厉晟就让祁星回了封地一趟,昨日刚赶回来。祁星依旧面无表情,他低垂着头,冷冰冰地恭敬回答:“老侯爷说,侯爷高兴就好。”这话刚出口,厉晟轻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翻了白眼:“得了,你直接将他原话说出来。”祁星不易察觉地一顿,才继续开口:“既然侯爷已经下了决心,他不会干涉。”其实老侯爷的原话是:既然那兔崽子都请过圣旨了,还问老子做什么?老子难道能抗旨不成?就算厉晟让他说,祁星也不敢将“兔崽子”直接说出来。厉晟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即使祁星将话润色了许多,他也大概能猜到老头子的原话。素来刀子嘴,明明是好话,可由他说出来,必定不会好听。想到许久未见的老头子,他眼底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屋里寂静了半晌,他淡漠的声音透过白烟徐徐传来:“……本侯回去成亲,他也会高兴的吧……”那人早就盼着他成亲生子,若是他带着阿悦回去,他定会高兴的。庄延和祁星皆是一怔,一时之间,竟无人说话。他们恍然想起,侯爷已离开封地六年有余了,父子二人本就是相互扶持着走来,如今看见侯爷成亲,老侯爷怎么会不高兴?祁星和庄延对视了一眼,皆是沉默。可是,圣上会让侯爷回封地吗?寂静了许久,最先开口的却是一直沉默寡言的祁星:“属下回去的时候,老侯爷正在射箭。”他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重:“……靶心未中……”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向来面无表情的祁星,眼底闪过一丝难过。他和庄延不同,庄延是世家子弟,后来才跟在侯爷身边。而他本就无父无母,是由老侯爷领回来,从此成为保护侯爷的存在。可以说,老侯爷和侯爷,是他唯二的亲人。他和侯爷的骑射,全是由老侯爷亲自教导的,老侯爷为大明朝征战多年,百步穿杨,何时曾有过不中靶心?可岁数不饶人,纵使不想承认,可老侯爷的确老了。厉晟缓缓睁开眼睛,眸底神色深沉一片,他一字一句,缓慢出声:“今年,本侯必回封地。”是陈述,也是命令。冷冰冰,不带一丝情谊。庄延和祁星面色一厉,单膝跪地:“属下谨遵侯爷令!”作者有话要说:成亲要去封地的第83章过了年关, 天气越发凌冽,昨儿夜里又飘了雪,落地无声, 翌日清晨时, 便覆盖了满地。容悦从前院回来, 玖思哈着气,将暖婆子递给她, 苦着脸说:“这都二月了吧, 怎么还下着雪。”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 那边气候宜人, 冬日里本就不算冷, 更别提下这么大的雪。容悦也冷得厉害,宽厚的大氅将她整个人都捂得严实, 手里的暖婆子隔了一层绒套,暖暖的,又不烫手,白皙的脸颊也冻得映了一抹红。沿路上, 下人都在扫着雪,她迈过门坎,进了屋里,瞬间松了一口气, 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她说:“这天是太冷了,你注意着些保暖。”玖思将手放在炭火旁,闻言, 使劲地点了点头:“夫人放心,奴婢省得的。”身子渐渐回温,容悦想起刚刚在书房中看见的侯爷,蹙起了眉尖:“去将上日侯爷拿来的狐绒和绣锦拿来。”玖思依言去拿,捧着银盘进来,然后好奇地问她:“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容悦撇了撇嘴,同她埋怨道:“侯爷仗着身子好,这大冷天的,也穿得单薄,冻坏了该怎么办?现在有时间,我就想着给他做件里衣。”“夫人亲手做的,侯爷必定日日穿着!”玖思捂着嘴偷笑。容悦斜睨了她一眼,不过眉梢也闪过一丝笑意。自从恢复了上朝之后,厉晟这几日就忙进忙出的,除非容悦去前院,否则多半见不到他的人影。这日又是如此,直到深夜,容悦才觉得身边有了人。她被冷意冻醒后,也没了困意,睁开眸子,就见到侯爷有些乏累的脸色,她披着外衫坐起来,说不出的心疼:“侯爷怎么每日都这么晚?”她细腻的指尖抚着他的眼角,刚从被窝中拿出来的手,还有些余温,一碰上厉晟的脸颊,就觉得彻骨的凉。厉晟刚脱了衣服上床,动作之间已经够小心翼翼的,却不想她还是醒了。这几日,两人见面都是匆匆忙忙的,厉晟此时看她一脸心疼,忽地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将人搂进怀里,压低声音问:“吵醒你了?”容悦撅嘴不满:“侯爷吵醒我,倒是无所谓,我白日里都能补觉,可是侯爷,你瞧瞧你这眼底,都青了!”“最近不是刚上朝吗?到底在忙些什么?”终究是心疼了,看着他这样不照顾好自己,容悦有些急了。厉晟见她气了,有些心虚,讨饶地蹭了蹭她:“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阿悦别气。”容悦轻哼了一声,除了信他,也无旁的法子。将他拉进被子里,搂着他的腰,闷声道:“好了,我记着侯爷的话,你快些睡!”被子里全是暖意,怀里的小姑娘也是软软暖暖的,厉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才搂着佳人睡去。如此两三日后,容悦将里衣都做好了,厉晟还是不见闲。玖思跟着她进府后,赫然成了府中的大丫鬟,她本身人缘就好,足足半年过去,完全够她在府中混得如鱼得水。容悦正将里衣收了边,叠好放在一边,玖思就慌慌忙忙跑进来,容悦给她一记眼神:“做什么慌慌张张的?”玖思平复了气息,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容悦微顿,沉下心思:“说吧,到底是怎么了?”玖思挠了挠头,有些迟疑地缓慢开口:“奴婢听说,侯爷今日在锦绣阁,为了一个、女子,赏了梁侍郎府公子一鞭子……”刚说完,她忙干笑了两声:“夫人!这传话者,一经多人,就变样了!事实未必如此!夫人可别生气。”容悦被她的神色逗笑,白了她一眼:“得了吧,我了解侯爷,还不至于生气。”虽是这样说,她话中的语气也十分地浅淡,眉尖更是无意识地蹙了起来。玖思还待再劝,更又怕自己说错话,只能挠挠头,憋声了。梁侍郎,官从吏部,在这京城中,算不大太大的官,至于玖思口中的公子,容悦也能猜到是谁。虽她不常出府,可偶尔也会去参加一些夫人之间的聚会,一来二往的,对京城中的事,也就了解了。这梁侍郎府上,嫡子只有一个,庶子却是很多,而不着调的那个,就是嫡子。往日也算有眼色,不会招惹那些自己招惹不了的人。只一点,好色,让各府上夫人谈起他时,多半都是不喜,和容悦谈话时,只差明说绝不会将自家的嫡女嫁过去了。也正是因此,听玖思说完话,她大概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她眨了眨眸子,没忍住地问:“那女子是何人?”玖思摇头:“奴婢也不知晓,传话的人,并未说清,可若是京城中哪个府邸上的姑娘,应该早就传开了吧?”京城中还在闺阁中的女子,容悦虽不说一清二楚,但至少三品以上大臣家的嫡女,她大致都是见过的。容悦拧了拧眉,着实想不出,哪家的姑娘,能让侯爷动怒?可若是那些人家的姑娘,梁氏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啊。心底存了疑惑,容悦却没有说出来,瞥见一旁刚做好的里衣,她心底轻哼了声。还不等厉晟回来,容悦就收到了一封请帖。是镇国将军府嫡长孙的抓周宴,请她明日过去。容悦收到请帖时,有些惊讶,也就将玖思说的事情放在了一边。她听侯爷说过,两府之间的关系。类似于相互制衡,就算镇国将军府不给府上发帖子,也属正常。至少先帝在时,镇国将军府嫡子成亲时,就未曾给厉晟发帖。厉晟对此了然,也并不在意。若是两府亲近,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怕是睡觉都不会安稳。按理说,像这种正式请宴的帖子,都是开宴三日前将请帖送出去的,不过碍于两府之间的情况,最后一天才收到帖子,也不足为奇。此时容悦该考虑的则是,她要不要去赴宴?本想等侯爷回来,与他商量此事,可没想到,不到傍晚,庄延就匆忙赶回来,说侯爷今夜怕是回不来了。容悦脸色微变,拦住了要走的庄延,冷冷睨着他:“你这传话,不将话说清,不是故意让我担心吗?”庄延讪笑,想着今日在锦绣阁的事,心底暗恼,今日怎么不是祁星跟着侯爷?“夫人,你放心,侯爷肯定没事的。”容悦别过脸:“我放心不了。”庄延一噎,苦笑不已,只好如实回答:“其实就是……今日侯爷打了个人,被告到皇上那儿了,这时都在御书房哭呢。”这一番话,直接坐实了玖思之前说的事情。容悦眸色微闪,定定地盯着庄延:“还有什么没说的吗?”庄延讪笑着低下头,感觉自己都要生出冷汗,倒不是他想要瞒她,而是这事,由他说,说不好啊!难道他要直说,侯爷为了一个女子打人了?他敢这样说,侯爷就敢扒了他的皮!所以,庄延就直接打定了主意不说,等侯爷回来,让他自己和夫人说去。不过,他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容悦,似保证一样说道:“夫人,您可别听旁人乱说,侯爷待夫人,绝对是一心一意的!”被旁人说她和侯爷之间的事,就算是侯爷的近卫,也让她心底微羞赧。她轻瞪了庄延一眼,不耐烦地挥手:“得了,你快去伺候侯爷吧!”庄延离开后,容悦瘪了瘪嘴,望向玖思,哼哼说道:“你说侯爷到底在做什么?”她时不时地扯了手上的帕子,似把那当成了厉晟,越发多了几分娇气。“夫人都不知,奴婢哪里能知晓?不过,肯定不像旁人传的那样!一定是有别情!”玖思说得坚定,完全看不出她之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动摇过。毕竟最近些日子,侯爷早出晚归的,如今又传出他一怒为红颜,玖思哪里能不多想?容悦歇了胡思乱想的念头,乏味地指了指案桌的请帖:“去准备准备,明日赴宴。”夜里,厉晟果真没有回来,玖思根本不敢去瞧容悦的脸色。虽说知晓他可能另有隐情,可容悦还是不大高兴,心底有些酸涩涩的。玖思忙拿出府上刚送来的衣裙,替她换上,一脸笑容地说:“夫人,您瞧您穿这裙子,真好看!”她文采不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就像是天仙下凡一样!”容悦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忍俊不禁,抬手点了点她额头:“好了你,我没事。”她点了些胭脂,面容越发娇妍,一身胭脂红罗裙,外加狸绒斗篷,婷婷立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乘着马车往镇国将军府去,礼物是管家备好了的,她不需要多操心,进出之间,厉晟并不放心,所以她身边都跟着侍卫。一行人到了镇国将军府后,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毕竟她这阵仗不小,除了马夫外,还有五六个侍卫跟着,一瞧见那几个侍卫,就有人说:“是简毅侯夫人来了。”除了厉家,谁能将侍卫培养成这样?因此,容悦刚下了马车,陆瞿就上前一步:“夫人来了,请进。”他态度从容,容悦也平和:“侯爷至今还在宫中,今日怕是来不了,陆小将军莫怪。”陆瞿原先被她的笑晃了眼,反应过来后,立刻垂眸:“夫人言重了。”两府关系不宜亲近,所以两人并未多说,陆瞿就让人带着她进去。容悦打眼寻着四周,想寻了几个熟人,刚看见了齐侯夫人楚氏,还未走过去,就听见几人压低声音的嘲弄声:“得意什么?昨日简毅侯不是还为了一女子打了梁府的公子,至今还未从宫里出来呢。”“你小声些,待会被人听见!”那人微顿,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嘴硬反驳:“……我说的都是实话,听见又怎么样?”“你等着瞧吧,这种小门小户靠姿色爬上来的女子,得意不久的!”玖思明显也听见了这话,气得脸色通红,容悦脸色倒是未变,甚至还能冷静地按住她的手臂。她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子去,正好看见那说话的女子捂着嘴笑,细长的眼角轻挑着,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瞧不起,一旁人的就算心底也这么想,却不敢像她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容悦认得她,是德亲王妃母族的人,也就是安如郡主的表妹袁氏。容悦心底本就不大高兴,此时更像是被捣了马蜂窝一般,她倏然笑了一下,轻步走上前,笑语盈盈地,柔和的眸子直盯着那人:“夫人刚刚说什么?我又些没太听清,不妨再说一次,如何?”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我还没倒呢!对了,昨天基友帮我写了一个男女主直接r,差不多一千字,算是福利?发在wb了,大家随意~wb名见文案~第84章袁氏没有想到真的被人听见, 而且是被当事人听见,顿时整个人僵在原地。四周人瞬间散开。其实袁氏平日里并不是这般惹是生非的人,所以她的人缘较安如郡主要好许多, 只可惜, 最近德亲王府势弱, 让袁氏有些尴尬。容悦虽不是罪魁祸首,可也之前厉晟的态度也算是火上浇油, 所以袁氏对容悦绝称不上欢喜。只是没有想到一时嘴快, 竟真的落入了人耳。容悦一手轻搭在玖思手背上, 轻盈上前一步, 越发逼近她, 她笑意越深,旁人却不敢真当她心情好:“嗯?夫人说啊。”袁氏脸色僵硬, 尤其是看四周人退散的样子,对于容悦的咄咄逼人,心底恼火不已。她冷着脸,索性破罐子破摔:“夫人不知吗?简毅侯昨日可是一怒为红颜, 不惜亲自动手打了梁府公子,至今还在宫中未归吧?”袁氏轻叹了一声,似有些好奇地模样:“我也想知道,这位女子到底是有多貌美, 才能让简毅侯如此?”见她越说越放开,似彻底豁出去了一样,其他人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就算她说的是真的, 可之前简毅侯对这位也不似作假,在她没有失势之前,如此得罪她,真不怕简毅侯亲自登门?这袁氏一族可比不得德亲王府。周围陷入一片死寂,都在等着容悦的反应。容悦也是静静地看着袁氏半晌,倏然勾唇一笑,她轻轻拍了拍手:“说得真好。”旁人面面相觑,不懂她是何意思?就听她继续道:“本夫人都不知晓这么多,还得多谢这位夫人告知——”说到这里,她微顿,细蹙起眉尖,似是不知道袁氏是何人,身后的陈嬷嬷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压低声音:“夫人,这位是御史台陈府的夫人。”容悦似恍然大悟一般,轻微颔首:“原是陈夫人,待侯爷回来后,本夫人让侯爷亲自上门道谢!”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其缓慢,近乎一字一句地吐出。直让袁氏白了脸色。容悦重新搭上玖思的手背,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只是在回头之际,上下打量袁氏一眼,最后意义不明地轻笑了下。她轻扶了一下发髻上的步摇,如此一番行为极为张扬跋扈,和她往日处事间似有些不同,却让她越发耀眼,就似乎这样的人,本就该随心所欲一般。四周的人给她让了道,一行人施施离开,背后跟着几个侍卫,刀剑别在腰间,似露了些刺眼的锋芒。她走后,袁氏面对旁人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眼神,心底懊悔不已,却依旧嘴硬,轻呸了一声:“她当她是谁!瞧她那张狂的劲!若是没有简毅侯,谁会搭理她!看她说的话,就好似简毅侯随她指挥一样!”她这句话抛出,再没有人与她走近,皆对她避讳不已。她说得的确没错,可世上哪有那么多“若是”?不管容悦是否张扬,偏生就是有简毅侯护着。旁人就算再眼红,也只能干看着。至于简毅侯会不会听她的?且看当初的德亲王府,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远处,风铃将这一场闹剧从头看进眼底,她身后的秀谨皱眉:“今日的简毅侯夫人,的确与往日不同。”风铃面色倒是平静:“这有何奇怪?又不是圣人,怎么会没脾气?”“袁氏想要拿捏她出身低微,却忘了,她如今可是简毅侯护在心尖尖的人,岂是她能碰的?”也未必就是忘了,只是一听昨日的事,有些人的心就浮躁了。风铃敛下眼睑,转身离开:“本郡主也想瞧瞧,这满京城的人,到底要载几个跟头,才能意识到她身份早已不同往日?”她同样也想知道,这人能张狂到何地步?简毅侯对她容忍的底线又在何处?秀谨顿时噤声,其实她有些不懂郡主的想法。明明该和那位是对立的,却好似并不厌恶她。不过她自幼就不懂得,所以她素来不猜不问,只听吩咐即可。容悦走出竹林时,就歇了火气,玖思还在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夫人不气了?”“本就没生气。”“啊?”玖思一愣,挠了挠头:“奴婢刚刚还以为夫人气急了呢。”不然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容悦有些无奈地斜瞥了她一眼,倒是并没有解释什么。她发火,只是因为曾经侯爷对她的说过的,她代表了侯府的脸面,贬低她,就是看不起侯府。至于袁氏话中的内容?她曾经在罗府听过的污言秽语,比这难听百倍的都有,虽然提不上无动于衷,可要她在意起来,也的确不容易。更何况,她明知道袁氏的话并不对。她和玖思随意说着话,忽地前方玖思停了下来,她微顿,抬头去看,就见一男子端然地立在那里。清隽的眉眼似画,微弯带着些许温柔,只看一眼,就知此人必是心思纯净。可容悦不过就是略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微退后一步,对他轻颔首:“陆小公子。”陆辰听说她的消息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赶了过来,刚刚还因为小跑而有些脸红心跳,使劲忍着,才努力如往常一样平静。可听佳人一说话,他心跳就又漏了半下。明明是轻糯的几个字,不含一丝旖旎,却让他耳垂都烧得有些红,尤其是听清她说什么后,更是眼睛一亮:“夫人知晓我是谁?”容悦面色如常,客套的话直接出口:“陆小公子说笑了,公子才貌传遍京城,本夫人自然有所耳闻。”可陆辰却不觉得这是客套,眸子越发亮了一些,他压住心底的欢喜,又觉得羞赧,下意识地就想要谦虚几句。恰在这时,顾屿终于赶了过来,一见到这场面,就觉得眼前发黑。直接拦下了陆辰的话,挡在陆辰身前,朝容悦客气地说:“夫人,陆老夫人那边在找陆辰,我先带他过去了。”容悦理解地点头:“这是自然,两位公子请便。”陆辰也因两人的对话回了神,脸色倏然煞白,惨无血色,顾屿拉着他离开,他也一丝反应没有,低着头跟着他离开。待走远后,顾屿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他脸色一变,今日陆府设宴,四处都是人,他什么都不敢说,直接拉着人回了他的院子。这时才有时间去仔细看他,这一看,他不禁有些失声,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陆辰低着头,脸色煞白,眼底已经蓄满了泪,可他死死咬着牙,眼底通红,却一滴没有掉下来。不知怎么的,顾屿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想说了,反而有些心疼他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他抚了抚额头,无奈地问:“你到底要怎样?”良久后,陆辰才开口,话音全是后怕:“……我、会不会给她惹麻烦……”这一开口,他眼底的泪就全掉了下来,哭得悄无声息,却又上气不接下气。他自幼性子软和,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却不想,一心落在一个不该他奢望的人身上。他陡然抓紧了顾屿的衣袖:“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看看她……我什么都没想做……”顾屿听着他说完,跌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蹲在地上,像幼时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所有哽咽全压抑在嗓子里,堵得人心底酸涩,毫无往日贵公子的形象。顾屿忽然狠狠地吐了口浊气,站起身子,将他拉起来,一拳狠狠打在他肩膀上。然后,他直接打开门,让下人去端盆热水来。热水送进屋里后,他硬生生地拽起陆辰,生硬地说:“洗脸!”陆辰抹了一把泪,踉跄地站起来,将脸洗干净,才又听见顾屿平静的话:“清醒了吗?”“要是还没有清醒,你现在就走出去,去正厅里,去看看你祖母!你父亲!你兄长!或者看看你刚出生的侄儿!”陆辰低着头,没有说话。顾屿见他彻底冷静下来后,才拽过他:“陆辰,我把你当兄弟,才对你说这些话。”“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掉进火坑。”“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想做,去见她也是情不自禁。”顾屿逼着陆辰抬起头,一字一句喊醒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去见她是情不自禁,可明日呢?你又会情不自禁地做些什么?”陆辰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忽地觉得心底彻骨的凉意。因为他懂了他的话。他是镇国将军府的人,就算府中的人再宠他,再不愿让他担起府上的责任,难道他就真的可以随心所欲了吗?他姓陆。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他要背负的责任。他陆氏一门用鲜血换来的荣誉,由不得他糟蹋。他要么平庸一生,像府中人期待中的那样,一生的“单纯无忧”。要么,就要像他兄长一样,站在上面想让他站的地方。镇国将军府是牵制简毅侯府的存在。是牵制,不是为敌。否则为了安抚简毅侯府,镇国将军府绝对是会被放弃的一方。谨言慎行,他们陆府一步都不能踏错。“她能够一女侍二夫,是因为简毅侯能护住她,能让天下人不敢多说一个字。”“可你能吗?”顾屿拧干了手帕,递给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的心思若是让旁人知晓了,就是在逼她去死!”自古为女子起的战事并不少,无论原因是何,总归最终世人会将罪名按在女子身上的。陆辰声音沙哑,却是彻底清醒了。自从那日定国公府遇见容悦后,他从未如此冷静过。他极其缓慢地、一字一句说:“……我明白了。”作者有话要说:昨天wb被和谐了四五次,艰难橘子第85章而在陆辰两人离开后, 容悦却是看着陆辰的背影,细细蹙起了眉尖,一旁的玖思纳闷:“这陆小公子好生奇怪。”夫人不过客套了一句, 他就仿若得了天大的夸奖一般。容悦抿起唇, 应付了一句:“的确有些奇怪。”不过没有恶意就好。而在两人另一侧的陈嬷嬷看了二人一眼, 心底失笑,看来这二人是真的没感觉到不对。其实这并不怪容悦二人察觉不出来。除了厉晟外, 她从未对旁人动过心。厉晟对她有了心思后, 也是步步紧逼, 所以她当真不知晓暗恋是何滋味。陈嬷嬷记起当初在定国公府, 夫人在竹林里遇见的两名男子好像就是这二人。她沉了沉心思, 将此事记在了心底。对于无关的人,容悦素来不会多想, 就算觉得陆辰有些不对劲,也没放在心上。转眼,几人到了正厅,抬头就见到了风铃郡主。最近容悦参加的宴会中, 总会遇到风铃郡主,是以,她都习惯了。不仅如此,也因为风铃常常出来, 一些人对她的看法变了又变。京城中多的是精明人,就算德亲王妃在宫中时说得好听,什么风铃郡主身子刚好, 不过就是压不住了的借口罢了。风铃安安分分在王府待了多年,才换来的好名声,已经让人起了猜疑。正式抓周时,容悦才又看见陆辰和顾屿。因为她并未仔细看,所以并未发现陆辰眼底微红,近乎克制地没有看她一眼。午时之后,容悦才回到府中,得知厉晟还没有回来时,她直接冷哼一声。回话的人吓得立刻低下头。不过一日时间,侯爷为何没有回府的原因,已经传遍了京城。容悦得知的时候,甚至猜疑过是否有人做了推手?可她也猜不到谁会这么闲?就在她百无聊赖,就差数着时间时,外面终于有了动静。玖思几乎是跑着进来的,喘着粗气,抬手指着外面:“侯爷、侯爷带着一个女子回来了!”这话如同一道惊雷般炸在屋里,容悦陡然瞪大了眸子,直接站了起来,先是斥了玖思一句:“别一惊一乍的!”顿了顿,她有些不自然地问:“你确定看清了?”玖思使劲地点头:“奴婢刚看见侯爷扶着那女子下马车,就连忙跑进来了!”容悦扯着手帕,紧紧咬着唇瓣。心底拼命给这个女子找身份,可她脑子全被那句“亲自扶着下马车”充斥,完全冷静不下来。她蓦然红了眼角,手帕都要被她扯烂了,也没有找出理由。这个时候,有下人欢喜来报:“夫人,侯爷回来了!”容悦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回来就回来,和我说什么?”刚迈过门坎的男人,被这句话砸得一愣,不知她怎么生气了,怔怔地发问:“本侯回府,阿悦不开心吗?”话里带着一丝隐隐的委屈。容悦听得有些心虚,可一想到玖思的话,就又硬下心肠,直接别过脸去,不去理会他。见此,厉晟是真的愣了,他快步走上前去,拧起眉:“本侯不在这一日,有人招惹阿悦了?”容悦冷哼一声:“有啊!陈夫人今日还当着众人的面色说我失宠了,以色事人,得意不了多久。”厉晟面色直接冷了下来,冷笑:“本侯如何,也是她可肆意议论的!”容悦不着痕迹地偷看他背后几眼,不见其他人,她心底憋闷,又忍不住说:“人家说得又没错!”她扯着帕子,背过去擦了眼角,心底难受。亏她还十分信任他,认为就算他真的为了一个女子打了旁人,也定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