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回过神来的丫鬟嬷嬷赶紧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然后跪了一地。安如离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早就吓得躲开了。风铃不知怎么了,哭着去看王妃,倏然对上王妃的视线,她被吓得一颤,眼泪都不敢掉下来。那时,她不懂那眼神是什么。直到后来,她知事后,才明白。那是恨。王妃恨她。可这时候的风铃丝毫不意外。她害得王妃失了自己的孩子,她本就该恨她的。而这时的风铃,正跪在单氏身前,怔愣地看着单氏额头处的伤口,和那一片血迹。她手上有几滴血,鲜红。她怔怔然地推了推单氏的身子,没有丝毫动静。单氏身上几乎不着寸缕,她的手几乎碰到单氏的肌肤,身边丫鬟小斯站了一地。身后的王妃还在数着单氏的罪名。还有一个男人哭着说自己的不愿,是被单氏勾引。风铃只觉得如坠寒窖,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听不见王妃的话。与外男有染。被捉|奸在床。只着了一件亵衣,几乎赤|裸|着在众人面前。风铃想不到单氏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她性子再高傲,可遇到这种事,也只能懦弱罢了。可风铃心底只觉得好笑。这王府的一切都不过虚情假意。所以单氏对父王的那一点真心显得格外可笑。风铃擦了一把眼泪,转身跪在德亲王脚边,敛下眼睑,她干涩着开口:“求父王给母妃身后一个体面。”至于洗刷冤屈?她父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单氏冤枉?所有人都知道单氏是被陷害的,可单氏受辱至此,也没脸活下去。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到此就结束了。德亲王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似想同意,可一旁的王妃突然开口:“辱了皇室的颜面,还想身后殊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德亲王不再说话。风铃闭上眼,咽了想要说的话。她握紧了手,手心还沾染了单氏身上的血迹,她只觉得那两滴血烫得她手心发疼。院子里的人渐渐离去,单氏也被一张草席卷起,不知扔到了哪里去。风铃跪在原地,直到身边再无声音。她闭上眼,眼角落了一滴泪,砸在地上,混在那一片血迹中,不见踪影。天黑了,又亮。她终于从院子里走出来。自那以后,这个院子就被封了起来。侧妃单氏也成了禁忌.没了单氏,日子依旧要过,她表现得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她也的确去刻意忘记单氏。她知道单氏无辜冤枉,可她还是怨单氏。怨她过于天真,只一心讨好那人,却忘记了要保护自己。自那之后,整整九年,她不曾提起单氏。府中也无人提起过单氏。甚至,自打那之后,她几乎从不出府。后来,她年满二十。简毅侯回京。她及笄之后,从不论婚嫁,的确是在等简毅侯。王妃恨她,她又何尝不恨王妃?整个朝堂中,除了皇室外,只有简毅侯权势遮过德亲王府。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简毅侯居然带了一个女子回京。她何尝愿意再像单氏一样去做妾?可她没有选择。她见过简毅侯带回来的女子,所有人都在议论那人的出身,可她只觉得可笑。出身又如何?简毅侯一心全是她,她就是尊贵的,京城人人再自傲,到她面前依旧要弯腰行礼。她想要进简毅侯府,那女子是障碍。可她从不像王妃一样,一心只和女子争斗。她只做了两件事。和简毅侯袒露心意。找人试探简毅侯对其他女子的态度。简毅侯无意,她做再多,都是无用功。她甚至没有和那女子有过交锋。相较于其他人,她对那女子,只有一种情绪。羡慕。世上陷入泥潭的人太多太多,可跳出来的却没有几个。那女子走了出来,岂能不让人羡慕?可她没有想到,在她放弃进入简毅侯府后,竟遇到了意外。一个真正的意外。本该是一件小事,可她额头上的伤如何也好不了,最后落下了疤痕。早就知道了父王是什么样的人,她连失望都没有。躺在床榻上,一片黑暗中,她忽然有些醒悟。不是所有人都会幸运的。她出身高贵,在旁人看来,已经足够幸运了。她想要报仇后,依旧高贵逍遥,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除了当初受了王妃命令,将单氏裸|着拖出来的几个奴才,她从未害过旁人。如今又何必将旁人拖进来?府上所有人都在准备她和镇国将军府的亲事。在成亲前的一天晚上。风铃独自一人去了前院,她带着纱帽,遮住了额头上的伤口。她特意挑的晚膳时间。和她想的一样,或许是因为愧疚,父王没有拦她,还留了她用膳。王妃担心她会又做出什么,她刚进了院子,王妃也就到了。看着王妃,轻纱下,风铃浅浅地笑了。饭桌上,她亲自倒了三杯酒,一一递给父王和王妃。“女儿不孝,日后不在侍奉父王母后膝下,望父王母后保重身子。”王妃刚欲接过酒杯,就不小心打翻了,甚至连带着德亲王的那杯一起打翻。风铃没在意,知道她是怕自己动手脚。她低低敛下眉眼,可是该动的手脚,她早就动了。不管如何,人总是要喝水的。她怎么可能蠢到在酒里下药?这府上唯一善待她的,只有庶长兄,她也将秀谨派了过去。这府上的其他人,她不在意。她静静坐在凳子上,看着药效发作,父王和王妃痛苦地瞪大眼睛。德亲王踢开凳子:“……你竟敢、弑父!畜生!”两人话中骂了太多,风铃没有仔细去听,只是认真地看着两人从怒气冲冲到毫无动静。院子外也没有丝毫动静。风铃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疼,疼得她喉间溢出血腥味。恍惚间,她想起,明日就是她大婚之日。她记得单氏说过,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大婚,她希望自己能成亲生子。这些时日,她亲自绣了礼服。她扶着桌子,不稳地站起身子。解开了进院子后就一直穿着的斗篷,露出里面大红色的礼服,金凤昂鸣,华丽精致。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暗色。指尖抚上礼服上的金凤。就当她成亲了吧。这一生中,除了孩子,女子该做的事,她都做过了。她有些恍惚地倒在地上,似乎看见了单氏。她闭上了眸子,不想再看。地面冰凉,女子眼角似有滴泪落下。作者有话要说:这是风铃的番外两个结局美满的番外,后面全是结局有遗憾或者不美满的(例如风铃、小姑姑、陆辰、容研)第110章 番外四厉韵番外“咚——”窗户似被砸了下, 厉韵连忙转头看去,待看见外面的那人时,她眸色一亮。那男子朝她笑了笑, 复又看了看四周, 连忙像做贼一样溜走。厉韵笑得眸子微弯。她偷偷看了眼屋里的丫鬟,只见她们低着眉眼,只一副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模样。厉韵捡起纸团, 撇了撇嘴,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 她转着眸子收回视线, 情不自禁地弯了眉眼。避开众人的视线, 她打开纸团,里面只有一句话:——好好看书。厉韵一顿, 所有的兴奋羞涩情绪顿时消散。她就快要及笄了。女子在及笄前,一般都深居闺阁, 只有快及笄的时候,才会被主母多带出去露露面。可厉韵的情况不同,她父母在生下她没多久就去世了,她几乎都记不得她父母的模样。她由着兄长和长嫂带大, 心底也就将他们当作父母。后来长嫂去世, 她也就一心护着厉晟。虽然她还不如厉晟大。再加上,厉家历代从军,姑娘家也不会和平常的大家闺秀一样。至少,对于厉韵来说, 厉府的大门,她是想出就出的。她自幼就学了一手好鞭子,最不喜的就是看书。可偏生她即将及笄,厉垣是下了死命令,让她必须待在府里看书。和旁人不同,别的女子是及笄后,出去露面,为了好找人家。而她,早早就定了婚约。就是刚刚站在外面的男子,韩长昀。只听名字,不像是武将,反倒像是个文弱书生。听说韩父最喜欢文化人,当初一心想让韩长昀考文状元。可惜的是,文状元没考到,武状元倒是真真切切的。她与他,应算得上青梅竹马。曾年少时,她挥着鞭子,将那些媒婆赶出家门,许多人都觉得她泼辣、性子不容人。只有那一人会在所有人离开后,拿着帕子细细擦净她的手,轻声叮嘱她,小心些。她喜欢上他,好似是天经地义般。就那么顺其自然地喜欢上了,幸好地是,他也一样。两家早早就定下了婚事。韩长昀不是长子,可也比厉韵大了五六岁,恰好的是,他及冠之年,就是厉韵及笄之时。本来韩长昀没那么容易到简毅侯府来,因为府上有个厉晟。在厉晟看来,他小姑姑自是千好万好,这么简单便宜了韩长昀,自然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而现在厉晟被圣旨招入京城,这才让韩长昀得了空子。厉韵撇了撇嘴,被丫鬟看在眼里,捂嘴笑道:“韩公子信上写了什么,竟然能惹小姐不高兴?”府上两位男主子都不是细心温柔的人,反倒是韩长昀细细护着厉韵,磕着碰着都心疼。他竟然会惹小姐不高兴?屋里的丫鬟有些不信,又有些好奇。厉韵竖起眉,做出不悦的模样,手底下却是将纸团揉起来,如何也不愿给旁人看见。待看了半日书后,她还是没有忍住偷偷溜出府去。却不想,在偏门处,一辆青色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厉韵眸子一亮。她认得这马车,是韩府的。她偷偷吐了下舌头,看来长昀早就猜到她会溜出来。她闷闷地走过去,轻轻点了点车侧的帘子,闷声说话:“你不是让我好好看书吗?还等在这里作甚?”里面的人掀开帘子,露出面来,眉眼处矜贵清隽,俨然一副君子如玉模样。若是不说,谁人能想到此人居然喜武厌文?也不该这么说。在这占城,谁不知晓,韩家二郎,文武双全?男子面上徐徐笑开:“我只是预防万一,谁知真的让我拦住了人?”厉韵轻哼着皱起鼻子。韩长昀轻刮了下她脸颊:“好姑娘,快些上来吧,还要赶在落日前将你送回来。”厉韵弯着眸子上了马车后,才反应过来:“你见过兄长了?”因为他那句的“赶在日落前将你送回来”,厉韵一听,就知道这人见过她兄长了。韩长昀正替她倒着茶,闻言,道:“想带走别人家的娇儿,可不是要先声招呼?”厉韵羞得有些不自然,可她还是气鼓鼓地瞪大眸子:“那你还平白让我看了那么长时间的书?”韩长昀无奈:“你多看会儿书,自然无坏处。”“我本想着,你若能耐下性子来,我就算白等了这一日,也算不得亏。”说罢,他摇摇头:“可是,你还是跑出来了。”厉韵歪着身子,倒在车内,哼哼唧唧,只当作没有听见他的话。韩长昀失笑,任由她如此。他与她虽已定下婚约,可他最多就是握过她的手。情止于礼。在大婚前,该给的尊重,他都会给她。日头还未落,厉韵就被送了回来。刚进府门,就远远地看见脸色不好的厉垣,她朝那边弯了下眸子,迅速跑开。厉垣把她当闺女养,她及笄之后就要嫁人,他自然少不得一番念叨。虽然厉垣对她比对厉晟要温柔得多,可她也怕听他念叨。落在门口的韩长昀自然不会如此,老老实实地走上前行礼。厉垣对他是满意的,自然不会为难他。不然也不会让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厉韵带出了府。厉韵原本以为日子会如常地进行着。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两个月后,厉韵还差半个月及笄。突然她被厉垣叫去。这时,厉韵才知道,原来兄长接到了圣上的密旨。如今靖王正在边关打仗,却陷入了难点,双方僵持不下。圣上有意让简毅侯府帮助靖王。年少时,厉垣征战沙场,府上无人,所以厉晟与厉韵基本都是住着军帐长大的。她眼界不低,很快就意识到圣上的意思。她拧起眉头:“阿晟就在京城,圣上传密旨来占城是何意?”“圣上不可能放阿晟回来的。”厉韵冷笑:“既不愿放人,又想让府上出力,怎么?这是将阿晟当质子了吗?”“慎言!”厉垣眉头一皱,打断她的话。厉韵偏过头,不满道:“如今阿晟已经继承了侯位,厉家军也全由阿晟掌管,他既想我们出兵,本就该让阿晟回来。”厉垣无奈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在案桌上的信,微拧起眉头。厉韵虽不喜皇室,可也知府上不能和圣上对着来。她道:“既然已经如此,那就派兵吧。”厉垣摇头:“圣上传了密旨,我们如何出兵?”“什么意思?”“师出无名。”厉韵脸色微黑。既想要简毅侯府出力,又不想让简毅侯府得名,算盘敲得真响!厉韵想说,那还出什么兵?可这不是任性的时候。她闷闷不乐地看着兄长:“哥,你就直说吧,叫我来,究竟有何打算?”厉垣眸色微深,他说:“你和靖王也算相识,你跑一趟吧。”他不能再有动作,不然那位就更放不下心了。厉韵撇了撇嘴,没有拒绝。厉垣见此,说道:“我让长昀陪着你一起去。”厉韵眸色一亮,点头应好。隔日,厉韵和韩长昀带着数万厉家军离开。简毅侯府没有说他们去哪儿,也无人敢多问。厉韵不用在府中看书,还有些兴奋。若是她知晓后面会发生的事,那她宁愿违了圣旨,也不愿出来这一趟。一路上甚是顺利。厉韵看见了靖王,还是和年少时一样,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五万厉家军借王爷一用,望王爷凯旋。”几人会面,是在一个峡谷中。圣上不许他们正大光明,他们就连人都不能见。厉韵有些腻歪,觉得不值得。他们厉家军为了大明朝征战沙场多年,却只因为一句“功高震主”,如今上战场为他们皇室卖命还要遮遮掩掩。她不愿再多待,秉着幼时的情谊对靖王道了一声祝福。她刚要和韩长昀离开,忽地一道破风声呼啸而来。“小心——”是韩长昀的声音。她被人从背后扑到在地。“有埋伏!戒备——”“保护小姐——”厉家军反应速度,几乎立刻做出应对。他们被数个厉家军护在中间,护着退到安全的地步。外界的声音嘈嘈杂杂,厉韵听得有些不真切。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韩长昀,以及他胸口中贯穿的利箭,血迹似乎溅到了她面上,带着一丝温热。蓦然,厉韵眼角掉了一滴泪。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她伸手扶住韩长昀,声音有些不稳:“……长、长昀……”韩长昀好似没有反应,他只是突然咳了两声,带着一丝涌上的血腥味。厉韵扶着他的手有些颤抖,她几乎是哭着喊出来:“军医!军医!”韩长昀突然拉住她的手,说:“不用了。”他什么情况,自己最清楚。利箭直中心脏。他凄凄笑了下:“……等、了那么久……只剩下、半个月了……真是不甘心……”他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他怕吓到身边的人,咽了下去。他忽然将人抱紧了些。“……没有想、到……你我最亲、近时……竟是这时……”这是他第一次拥她入怀。厉韵哭着摇头。不会的,不会的!韩长昀没有忍住咳了出来,唇色终是染了红,他紧紧抱着她的手无力放开,整个人瘫软倒在地上。厉韵不敢置信地摇头,泣不成声:“长昀,你别吓我……我快要及笄了……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别吓我啊!”军医来过,又沉默离开。韩长昀觉得自己要没有力气了。他看着哭得满脸泪痕的女子,心头涌起阵阵不舍。怎么可能舍得?护了那么久的小姑娘,终于快要彻底拥有她,终究是他福薄。他费力扯起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她最是喜欢他这么笑。“好……好、照顾……自己……”他最终还是没说,让她忘记那婚事。他舍不得。舍不得她忘记他。厉韵愣愣地听着他的话,见他阖了眼睛,再无动静。她像是发疯了一样抱紧他。“不可能!不可能!韩长昀!你说过会娶我的!”声声凄惨响彻峡谷,可再没有那个温柔的人时时刻刻回答她。她身上染了太多他的血渍。哭声不知响了多久,直到渐渐变得嘶哑,最后彻底晕过去,才没了声音。厉韵醒来后,厉垣坐在她身边。她呆呆地睁开眸子,望着床幔,一言不发。厉垣脸上闪过痛苦:“是、为兄对不起你。”她终于有了反应:“不怪兄长。”这话说完,她又停下,不知过了多久,她问:“是何人?”厉垣知道她在问什么。“是西凉国。”厉韵没有再问,她知道兄长不会骗她。她只是哑着声音说:“将剩下的厉家军都派去边关吧。”厉垣拒绝不了,沉默着点头。厉韵眼角又流出来泪水,她吸了吸鼻子,似乎恢复了正常,她哽咽着嗓子,却是扯开一抹笑问:“哥,亲事定了哪天?”厉垣僵住,没有回答。厉韵只是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我只嫁他。”“他不在了,那我也就不嫁了。”厉垣对上她的视线,忽然恍惚。她现在这种坚定的神色,他只见过三次。一次是她对厉晟说,她一定会护着他。一次是她对自己说,她要嫁给韩长昀。而现在是第三次。厉垣知道,他依旧阻止不了她。他叹了口气,忽地伸手抚上她的青丝。“罢,你想如何便如何。”终究抵不过她开心重要,即使他知道这伤口会一直埋在她心底。厉韵仰着脸,哭着笑了:“兄长待我真好。”只是,还有一个对她十分、万分好的人,从此不在了。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小姑姑的第111章 番外五陆辰番外陆辰想过自己的未来, 可绝没有想到, 当真有一人, 只见一眼,就能让人魂牵梦绕, 让他余生都念念不忘。那个人,本该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身边。他也不该认识她的。那日,他被好友顾屿邀请去他家做客, 其实他母亲和他提点过,大致是要撮合他和顾家妹妹。他原是无所谓的。他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他所有的事, 都听从家里的安排。既然母亲觉得可以,那就这样也挺好。毕竟,两家世交, 不过是再添一门亲事罢了。可是, 谁都想不到后来的事。白雪皑皑, 梅花灼艳,却都不敌她嘴角的一抹笑容。他也终于知道, 何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自此,他就再也看不见旁人。他没有明说,可顾屿太了解他,几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顾屿告诉他,那个人他碰不得,最好半点心思都不要有。后来,他知道了她是谁。瞬间就懂了顾屿话中的意思。她, 是简毅侯夫人。他尽可能地打听关于她的消息。她叫容悦。可是在遇到简毅侯之前,她几乎不曾展露过笑颜。这样的简毅侯,他凭什么去争?拿什么去争?简毅侯能给她正大光明的身份,能不顾世人言,让圣上亲赐圣旨。他那所谓的真心爱慕,无足轻重,半分比不得那人。他不敢和家里人说自己的心思。他怕走漏了风声,让那人摇摇欲坠的名声越发不堪。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顾屿三番四次警告他,他才终于清醒。他答应过顾屿,绝不乱来。可是他没有忍住,他偷偷地跑去看过她。那人在京城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参加的宴会,他都在。可是,他也知道,那人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他偷偷地爬过简毅侯的墙头,在夜深的时候。明知道看不见那人,他还是想要离她近些,再近些。听到简毅侯即将回京的消息时,他又趁着夜色跑到简毅侯府,隔着一堵墙,他哭得丝毫不顾形象。眼泪打湿青衫,可他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他害怕,怕被人听见。他什么都做不了。那人一去封地,他余生怕是再也见到她。他想要和她告别。可是他没有立场。他们根本不认识。他所做的一切,根本不会有人知晓。除了顾屿,不会再有人知晓他曾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一想起就疼。触之不及,却又偏偏忘不掉。情爱如网,难以挣脱。后来,他和风铃郡主定下亲事。顾屿曾来寻他,又气又怒:“那人一心谋算,岂是良人?”他只是静静坐在椅子上,说了一句:“终究是我们欠了她。”“欠了她?那伤口谁敢说不是德亲王府故意算计?”“那又如何?”他直直看向顾屿,打断了他的话。就算知道是被算计的,又如何?伤口本就是他侄儿伤的。既有可乘之机,谁又不想抓住机会呢?他眼底有些恍惚,顾屿看着他,屋里有些寂静,半晌后,顾屿说:“你放不下。”陆辰听得出来,顾屿并不是在问他。他怎么可能放得下?得不到的,只会越来越想得到。他原也是要拒绝这门亲事的,可是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宫中,听到的那一场对话。风铃一心算计简毅侯。那人只有简毅侯了。他若是娶了风铃郡主,那人总该轻松些吧。顾屿摇头:“你简直疯了。”陆辰没有回答他的话。后来他成亲那日,他前去迎亲,出门时,他远远地看见了那人。一身红色斗篷,被男子拥在怀里。浅笑薄羞,最是风情。可这万般风情,只对一人绽放。他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和风铃郡主成亲,将那人埋在心里,认真地对自己未来妻子。他见过风铃郡主。那疤痕显眼,她眼底几乎没有神采。他知道,不管她有再多心思,在这件事中,她只是受害人。无辜被他侄儿所伤,被德亲王府所害。他心思本就不纯净,自然无法去怪她。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这么决绝。德亲王府七八十人,全部死于非命。最后查出,是她在井水中下的毒。所有人都在说,她冷血无情,说起她时,眉头总是皱着的。陆辰看见了她。一身红衣似血,也的确沾染了血。那本该是同他成亲的嫁衣。陆辰没有一刻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即使这中间有许多算计,即使他并不心悦于她。可他点头同意这门亲事时,并无人逼他。若他不愿,府上绝不会为难他。他既答应了这门亲事,本就该负起责任的。可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他不知该不该有愧。他把她妥善安排好,她生前是郡主,身份高贵,死后也该有个体面。那日,他从镇国将军府书房出来时,终于呼出一口气。最后德亲王府的事归结于意外。待他处理好这一切,简毅侯府一行人终于要回封地了。那日,顾屿陪着他一起登上城墙,看着她走远。其实一辆马车遮住了所有视线,他根本看不见她。后来,简毅侯即将成亲的事传进京城。他才恍然,两人之前并未过礼,而如今,女子能有的尊重和体面,简毅侯全部给她了。他自认,做不到简毅侯这种地步。她成亲之前,他就赶往了占城。路上,他曾遇见一群土匪流寇,见到一行人被逼得四处逃亡。有一女子,容貌过人,眼角挂着泪,令人怜惜。陆辰没有生起怜惜,只是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他没有多瞧,也没有多管闲事。那女子被一辆马车里的人救下。他听见,那女子说自己叫做容妍。他突然回头。容妍?容……他想起他曾查过的那人的过往,那人有一位庶妹。怪不得他会觉得眼熟。不过是眉眼处有三分像那人罢了。他有些苦笑。当着是魔障了。他依旧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地进了城。等到了红毯铺遍全城的那人。八抬大轿,那人被正大光明地迎回府。銮轿的轻纱被刮起,他只能隐约看见看见一抹倩影,和梦中那人一摸一样。他站在酒楼的窗前,忽然身后的门被推开。他回头,看见顾屿气喘吁吁地走进来,然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风平浪静地对他说:“陆辰,该回去了。”陆辰又回头看了眼远去的銮轿,他眸底有些恍惚。——陆小公子。——夫人知晓我是谁?——陆小公子说笑了,公子才貌传遍京城,本夫人自然有所耳闻。他与她只说过一次话,只短短三句。他已经回忆千万遍。该够了。这是他最后一次任性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紧张的顾屿,朝他笑道:“好,我们回去。”作者有话要说:加更一宝贝们,专栏加个预收~爱你们第112章 番外六容妍番外容妍年幼时, 嫡母还在, 可是却和不在没什么区别。她只记得嫡母常年卧病在床, 根本不管事, 府上做主的人, 是她娘。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比容悦尊贵的。可是走出容府后, 她才知晓, 根本不是这样的。只因为容悦是从嫡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生来就比自己高贵。可是凭什么呢?她一直觉得她样样比容悦强。她虽有些怨白姨娘的身份,可她一直记得白姨娘的一句话。——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容悦过得苦,是她自己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