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看着苦苦思索的严四,仿佛看到了不久后的自己,心里充满了无限同情。严四不过思索了片刻,便舒展眉头,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轻柔的女声将诗句娓娓道来,全场都静默了。江吟心塞。原本以为是青铜见青铜,两眼泪汪汪。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披着马甲的王者,真正菜鸡只有她自己。“没想到严将军家的四娘子才情如此了得。”瑞王不禁喟然,“能够做出如此佳句,想必胸中自有丘壑,巾帼不让须眉。”严四嘴角微扬,谢过瑞王的赞赏。在场之人看向严四的目光与之前完全不同,带着钦佩之色。严三看着自己妹妹,笑容淡淡。安世子打量了严四几眼,好像也有几分惊讶。酒杯又被放入水中,重新漂移。江吟想着它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停下,毕竟严四到她这里距离很短。江吟举起小拳头,默默为小杯子呐喊助威:加油,冲过去!然而,它只是在水里挣扎了一下,成功地在江吟面前搁浅。江吟:你太让爸爸失望了!江吟顶着别人投来的令人窒息的目光站了起来。“饮酒。”韩大人小声提醒她。江吟这才反应过来,弯腰从小溪中将酒杯拾起,小口小口慢慢品尝。晏离看着她明显拖延时间的举动,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大概是纳闷她的作诗能力究竟差到何种地步。瑞王思索了片刻,懒懒地指着溪边的一块石头,笑着说:“就以它为题吧。”江吟:……她看着这块光滑圆润的石头,暗忖道:唔,花岗岩,属于岩浆侵入岩。看颜色是由钾长石、黑云母和石英三种主要的矿物组成。成因是地面抬升后受到外力侵蚀作用裸露于地面,经过了流水长时间的搬运作用下,磨圆度极好。然后作诗……她侧过头看向右手边的晏离,眼中带着求助。晏离看了她一眼,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面写着大公无私四个大字。江吟转头又看向韩钰义,只见他的眼神中竟然还有一些期待,仿佛等着她一语惊人。江吟尴尬地将头撇开,眼角扫到了对面幸灾乐祸的安曜之,长长叹气。为什么它不是石灰岩!不然江吟就能够将“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那首《石灰吟》拿出来用了。在尴尬的沉默中,一首诗被江吟憋了出来。“斗转星移乾坤变,地龙摆尾火海涌。长途跋涉去棱角,如今静卧富贵乡。”江吟磕磕绊绊地将诗句吟了出来。众人:……瑞王愣了愣,似乎有些词穷:“呃,江家娘子画风十分清奇。敢问是在吟这块石头吗?”江吟点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回王爷,是的。您不要小瞧这块小石头,它出生于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它走过的路可能是女娲补天时的刀山火海……”“嗯……娘子想象力着实丰富。”瑞王笑得有些勉强,“我们继续。”江吟坐下,朝着韩钰义小声道:“我的诗如何?”韩钰义忍着笑:“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江吟皱着眉头又看向晏离:“有那么糟糕?”晏离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小娘子,手指不自觉捻揉。他面带笑意,摇摇头:“娘子作的很好。”江吟得到了铁面无私的晏大人夸奖,心中喜不自胜。几轮下来,江吟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曲水流觞结束后,瑞王平易近人地招呼大家去参加午宴。江吟长舒一口气,简直比去琳琅书院念书还要累。她怏怏地站了起来,身心俱疲。不过瑞王家的厨子给了她很多的乐趣。江吟吃着美食,看着不知道何时又出现在她身旁的陈二,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陈二夹了一筷子五花肉,漫不经心地说道:“哦,我向来不擅长作诗,看到瑞王打算举办流觞曲水,就溜了。”“你也太不仗义了,怎么不带我一起走?”江吟控诉地指责她。陈二斜着眼,凉凉地说道:“谁让我们关系一般呢。”江吟:……午饭过后,江吟和小娘子们去王妃给她们准备的厢房午休,郎君们则在书房讨论学问。江吟正打算在侍女的带领下去房间。今日第一个作诗的文大人走了过来,小鹿般的眼眸闪烁着喜悦:“娘子今日所作的诗真是独特。”江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真得不擅长,大人过誉了。”郎君扑哧笑了一声:“这我倒是看出来了。我近日被派去吏部与令兄一同工作,听说他有一个妹妹,今日终于有幸见到了。”“文大人。”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郎君滔滔不绝的言论。文大人一见是刑部侍郎的晏离,连忙问好。江吟冲着晏离行礼,转身去了午休的房间。厢房布置得雅致舒服,一应俱全。案几上兽状的香炉冒着袅娜的青烟。江吟褪下外衣后,拥着锦衾香甜地进入黑沉的梦乡。一觉睡醒,江吟懒懒地起床。她稍作整理后,打算随意走走。江吟挥退了王府的侍女,独自赏着园中的景致,心情惬意。突然陈二跌跌撞撞地从拱门处跑来。她满手鲜血,看见江吟后几乎快要哭出来:“吟娘,怎么办?我,我杀人了!”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谁死了?嘿嘿嘿嘿(*^▽^*)第一首来自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稍作修改。第二首来自刘昚虚的《阙题》,截取第三首来自作者菌的《花岗吟》,瞎编第31章 严三·指甲此时四下里除了她们两人便再无其他人。江吟也是见过风浪的人,断没有被双手染血的陈二吓到。江吟虽然与陈二不是知交友人,但是在以前她处处针对自己的行为中也算了解她的为人。这小娘子也就是嘴巴厉害点,要说她有什么恶毒的心思,江吟还真不信。“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手上的血是谁的?”江吟跑上前去,盯着陈二惊恐的眼睛。“是,是严三的……”陈二不知所措地用手去蹭衣服,被江吟一把握住手腕制止住。江吟抿着嘴角,认真得问她:“她如今在哪里?”陈二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她来时的方向。“带我去。”江吟镇静地往前走去,“你把事情经过细细道来。”原来今天用完午饭后,陈二没有直接去王妃为她们准备的房间休息,而是独自一人去消食了。在一处假山的亭子上,她碰上了严三一人在里面坐着,周遭也没有什么人。她便向当初对待江吟那般对她开启了嘴炮模式。严三在人前一向是朵小白花,说话轻声细语,神情也都是柔柔弱弱的。可是陈二万万没想到严三在没有人的情况下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陈二娘子,请问你今年芳龄几许?咱们安世子根本不会看上你这个又蠢又老的娘子!”陈二的父亲是三品的太府卿,也是被家里人娇捧着长大的,哪里被人这般狠狠地羞辱过。她气上心头,直接一个巴掌招呼上去。但是严三像是早有所防,一把捉住陈二的手腕,反手一个巴掌扇了回去。陈二被严三打得眼冒金星,理智什么的都没了,恶狠狠得向她扑过去。两人就在假山上的亭子里厮打起来。然后陈二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严三推下了亭子。严三头好像碰在了石头上,裂了一个血口子。此时陈二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才稍微冷静了点。她沿着石阶跑了下去,看着一动都不动的严三心里慌了。她用两只手去碰她的脑袋,想给她止血,又因为心里害怕,逃了出来。江吟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问道:“所以,严三是死了没死?”陈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江吟捂额,只觉得头疼。两人很快到了事发之地。严三一袭红衣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头部接触地面的地方有一小滩血迹。江吟蹲下身去探她口鼻,发现没有热气。她又用两指去探她颈动脉,没有感受到她的脉搏。可见严三确确实实死了。她冲着陈二摇摇头,无奈道:“人已经死了。”之前还抱有侥幸的陈二瞬间面露土色。在大衍朝,过失杀人是要判十年的牢狱或者是流放偏州的。“啊——”一声尖利的女声把蹲下身的江吟吓了一跳。江吟看向声音来源,一群午睡后的小娘子正惊疑不定地看向她和陈二两人。严四小跑过来,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姐姐,瞬间哭着跪在地上:“姐姐,你死得好惨……”“京兆府尹正好在这儿,快去请他过来。”不知是哪个小娘子命令侍女去请韩大人,江吟赞同地点了点头,正准备起身。“不许动!”一声严厉的呵斥声把江吟吓得一愣,她都快以为是现代的警察也穿越了过来。江吟没有听从对方的话,从容地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看向来人。反正她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如今有最大麻烦的还是陈二。这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根本不好区分,就算是被判为过失杀人,陈二的一辈子也毁了。郎君们很快闻讯赶来,为首的是韩钰义、晏离和安曜之。晏离对于江吟陷入这种事情已经是处变不惊了,他淡定地看着站在尸体旁的江吟,嘴角微抿。江吟眨眨眼睛,表现得像是一只无辜的小白兔。韩大人看到双手染血的陈二,呆呆站着的江吟和地上躺着的女尸,脸上表情非常精彩。“大人,你可要为我姐姐做主,她死得好惨……”严四哭得梨花带雨,令人我见犹怜。江吟看着都为她们姐妹情深而动容。“死者是严家三娘子,当时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我。”“我。”“我。”……各个小娘子踊跃发言,叽叽喳喳都说自己。江吟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弱弱地说:“应该是我。”瞬间,所有人都看向江吟,尤其是那群小娘子对江吟的发声简直嗤之以鼻。“你明明被我们发现和陈二这个凶手在一起,显然是你们两个同流合污害了严三,怎么贼喊起捉贼来了!”一个娘子尖利地反击道。“肃静!”韩大人高喝一声,诸位小娘子瞬间收了声,像一群安安静静的鹌鹑。“一个一个说。江小娘子先来。”一道道目光向江吟射来,好像要将她戳的体无完肤。江吟叹了一口气,也能够理解这些小娘子。严三在众人面前一向脾气很好,人缘极佳。她们都与严三玩得不错。这么一个好朋友被人杀害,她们都对凶手咬牙切齿。江吟如果不是相信陈二之前的描述,她也想不到严三竟然会口出恶语和扇人耳光。这哪是小白花,分明是朵霸王花。“我午睡后肚子在花园里散步,突然陈二满手鲜血地向我跑来……”江吟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并没有隐瞒和伪造。“我之所以没有先通知别人,是因为我一心想着严三或许没有死,怕陈二傻乎乎地以为人不动就是死了。”“陈二,你来说发生了什么?”韩大人又看向满头冷汗的陈二,严厉地问道。江吟拍拍她的肩膀:“就按照事实发生的说。”陈二看着江吟坚定的目光,心中稍定,深吸一口气。她就把之前跟江吟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江吟听着眉头微皱,看向人群中的安曜之。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江吟,似乎很放心的样子。陈二把自己和严三争吵的原因隐去了,这个家伙事到如今竟然还打算在安曜之面前隐瞒她对他的喜欢。安曜之流连花丛的老手难道会看不出来她对自己的爱慕吗?韩大人似乎也发现陈二的隐瞒:“陈二,你并没有说你和严三究竟是为何争吵。”“哼,这还用得着说吗?定然是陈二看严三得郡王妃喜欢心生嫉妒,在这里的谁不知道她喜欢安世子!”一个小娘子嗤笑道。其它娘子也目露嘲讽地看向陈二,仿佛无声地在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够了!”江吟站在羞愤欲死的陈二面前,为她挡去众人打量的目光。她转头看向陈二:“不用遮掩了,直接痛快说出来,万一被坐实故意杀人的罪名,你的脑袋就保不住了!”陈二情不自禁地看向安曜之,只见他冷淡地看着自己,仿佛她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一瞬间,她心如死灰,反而不怕了,低低地将隐瞒的那段争吵说了出来。“胡说,三娘子这么温婉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定是你看她死后不能张嘴便污蔑她。”小娘子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晏离眼角扫到严三的手指,眼神一凝。他走上前查看尸体。江吟也顺着晏离的视线看去,瞳孔一缩。这,这怎么可能!严三的指甲怎么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导致的青灰色?!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昔言烬烬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2章 口脂·动机江吟前世是一个侦探小说和电视剧爱好者,在大量凶案的熏陶下,对于一些简单的尸体特征有大致的了解。《法医口口》中曾经介绍过被烧死的尸体呈斗拳状,机械性窒息死亡的尸体指甲和趾甲呈乌青色,并且……江吟探过头去看严三的眼睑,上面果然有密集的出血点。晏离用手掰开死者的嘴,江吟大概能知道晏大人在看什么。电视剧里经常提到,若是死者是被他人捂住口鼻而死,那么口腔里会有破损的小伤口。“陈二娘子,你确定当时只是错手将死者推下亭子,后来并没有再对死者做出过什么伤害举动?”晏离一双清冷的眼睛看向她。陈二被对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我,我没有。我只是试着用手给她脑袋止血而已。”“江家娘子呢?”“回大人,我只是探了对方的鼻息和颈部脉搏,只此而已。”晏离看着她点头,转身看向身旁一群小娘子们:“敢问,这里可有人在陈二慌乱离开后误入此地,发现躺在地上的严三娘子?”众人沉默不语。晏离轻轻叹了一口气:“严三娘子不是坠亡,而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好啊,江家娘子刚才定然在帮着陈二谋害三娘子!”轻车都尉家的赵四恨恨地盯着江吟说道。江吟:为什么又扯在我头上?江吟颇为无奈地问赵四:“此话从何说来,我与严三无怨无仇,为何要害她性命?”“偌大的盛京谁不知道你求而不得,被安世子退婚。想来你心中对世子念念不忘,恼恨最有可能成为世子妃的严三娘子!”赵四轻蔑地看着江吟。江吟忿忿不平地怒视在一旁看着好戏的安曜之,都是这货惹出来的。安曜之接受到她的视线,手中的纸扇轻摇,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江吟恨得牙痒痒,这货就算和她已经退婚,竟然还是能坑到她。“我……”江吟正要撂狠话。安曜之有些疏懒地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吟娘对本世子求而不得,当初小娘子主动退婚可是让我伤透了心啊——”低沉喑哑的嗓音带着温柔与缱绻,竟然还有几分莫名的委屈。江吟恶寒:算了,看在他今日主动为自己说话的份上,那六年的捉弄和恶作剧就一笔勾销吧。心宽体胖的江吟大度地决定不与这个幼稚的安世子计较了。可其他人一听,顿时对江吟怒目而视,这丫头竟然是主动退婚的一方。好生……没有眼光!“那也有可能是陈二见没有摔死严三,恶念生起又将她捂死。”陈二看着赵四,难以置信:“赵四,大家好友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赵四被陈二的目光一烫,有些僵硬地将头撇过去。“陈二娘子对失手推倒严三娘子供认不讳,但是目前的疑点就是谁将昏迷的严三娘子捂死。”韩大人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我们要将在场所有人都要排查一遍。”“根据两位娘子的描述,严三娘子的真正死亡时间应该是陈二离开到两位娘子重新回到此处的这段时间。”晏离淡淡地吩咐王府的侍卫,“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娘子和郎君不能再说一句话,做多余的动作,单独进入到房间录口供。”严四紧紧握着拳头,似是心中悲痛难忍。江吟跟着一个带刀侍卫,单独进了一个房间,和其他人隔离出来。一番排查下来,除了陈二和江吟,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还有严四和赵四。陈二是比较可疑的,有作案的时机和动机。江吟则是唯一能证明她不在场的是陈二。严四说当时去姐姐的房间发现她不在,才独自出来寻她。半路中遇到了在园中散步的娘子们。在严四独自寻找严三的一段时间,她没有人能够证明不在场。赵四大大咧咧地表示,自己之前和陈二大吵一架,心情郁闷地一个人去逛园子。韩大人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的四个娘子。他倒是觉得四个都不像是杀人凶手。虽然陈二将人家失手推了下来,但是韩钰义看着她满手鲜血的样子,觉得这傻乎乎的娘子实在不像是个杀人的料。江吟、严四和赵四更没有杀人的动机。四个人站在一间屋子里,韩大人在她们面前踱步。江吟狡黠的眼睛看来看去,视线落在了陈二的脸上,上面有一个红肿的手掌印。她叹气,没想到这个严三下手这么狠辣。按她这么老练的打法,应该不是第一次打人吧。平时肯定在家里没少欺负下人。江吟想到严三的身份。忠武将军有很多女儿,但是嫡出的只有严三一人。严四也只是姨娘生的庶女。这么差的脾气,连陈二都被欺负了,难道严四还能独善其身?今早的流觞曲水,严四的表现是众位贵女中最为出众的。她那一首诗作的简直让人拍手称好。当时严三的神情好像不是很开心。江吟暗暗打量严四的神情,她娴静地低下头,刚才的悲容已经收了起来。不过凭借她极佳的记忆力,严四脸上的粉好像涂得比上午来得厚,倒显得有些不自然。江吟盯着盯着,连严四都感受到了她直白的目光,对她勉强地笑了一笑:“江娘子为何一直看着我?”“粉涂得那么厚,难道你也被严三打了?”严四的神情有一瞬间不自然,随后浅浅笑道:“江娘子说笑了,三姐姐脾气是公认的好,陈二只是嫉妒姐姐想要中伤她而已。”“哦,那你敢不敢卸妆?”江吟不依不饶地问道。严四仿佛有些无奈,只是笑笑不作声,衬得江吟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娘子。晏大人倒是闻此看了严四一眼,视线敏锐地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严四娘子拳头里可是握着什么?”晏离眸子里神情淡极。严四手指不自然地屈张了一下,示意手中无物。“正面朝上打开。”晏离命令道。韩大人看向身姿微微发抖的严四,喝令道:“打开!”严四置若罔闻,一声呜咽从口中悲怆地响起,把两旁的江吟和陈二吓了一跳。“严四娘子多有得罪。”韩钰义眼神示意一旁的侍卫强行掰开严四的手指。江吟看到严四哭闹着被分开手指,露出了掌中的一个口脂印。她狠狠地用手搓着上面的印记,口中喃喃道:“为什么擦不掉,为什么擦不掉……”江吟见状已然明了这口脂来自于谁,凶手是谁也自然不言而喻。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严三的口脂大概是烟霞阁新推出的不掉色口脂,二十两银子一小瓶。遇水不化,遇物不沾。”严四颓废地放下手,转而脸上露出释然之色:“无妨,她死了就好。”赵四和陈二倒是震惊地看着这个柔弱的小娘子竟然说出这种话。“她经常欺负你?”江吟反而能有些理解地看着她,小心地试探道。严四惨然一笑:“她是我这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严三一直在盛京以才名和温柔的性情被众人所认可。但是在严四的描述中,她是一个窃取别人诗文为己用的卑鄙小人。严四私下所作的诗都成为了她宣传自己资本。每当严四有所反抗,她就会受到严三的掐扭和巴掌。甚至连她的姨娘都会受到严三的刻薄和欺负。无奈,在将军府中,严将军怀着对亡妻的爱,把这个幼年丧母的嫡女宠得无法无天。无论她在府中做了如何过分的事,将军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流觞曲水的诗文创作中,她的当场作诗虽然博得了众人的夸赞。但在今天中午,严四又受到严三的身体和心理上的攻击。睡不着的她正好看见陈二失手推倒严三的场面。陈二惊慌失措地逃跑后,她上前发现了正在恢复意识的严四。那时候,她仿佛看到了摆脱噩梦的机会,并且还能直接将杀人的罪名推在莽撞的陈二身上。于是,她怀着强烈的恨意将自己的嫡姐活活捂死。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更何况这是严四一时兴起地谋杀,漏洞百出。严四被带走的时候,江吟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个口脂得用烈酒才抹的掉,所以它又被称作醉花红。”“怎么办,我好像后悔了。我害死了严将军最疼爱的女儿,我的娘亲该怎么办呢?”严四幽幽地看着江吟,眼中有着哀意。自始至终,严四都没有称呼严将军一声父亲。晏离看着怅然若失的江吟,凤眼中含着笑意:“几天不见,娘子倒是从目击者升级成嫌疑人了?”江吟鼓了鼓嘴,收起黯然的心情,冲着晏离无奈道:“大人,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四月初七,一个不速之客到了江府。第33章 大盗·佛像这天一早,天色有点阴沉。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烟青色的天空绵绵落下。江吟看着窗外绿油油的大芭蕉,还寻思着要不要去城南的茶楼听书。可还没等她做出决定,便有丫鬟来报,说是有一个带着竹笠,披着青衫的和尚已经在前厅候着了。江吟心里一咯噔,声音微颤:“小蛮,今天几月初几啊?”“回娘子的话,今天四月初七啦!”小蛮兴高采烈地说道。江吟无语,完全不能理解这丫头的兴奋点在哪里。她只觉得对方来者不善。“走吧,去会会那个和尚。”她像一只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有气无力。江吟还未走到,便在老远的地方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对方伫立在前厅走廊上的一处假山旁看着屋檐下的雨线,脸上一派宁静与闲适。她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庭理,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这样子装给谁看?”庭理翻了个白眼,安静美男子的形象瞬间幻灭。他转身看着她,教训道:“江吟,你怎么总是没大没小的,我可是你师兄!”“请问我的好师兄,中午留饭吗?”江吟戏谑地看着他。庭理眼中放光,嘴上抱怨道:“好吃好喝的都给师兄我端上来,我在山上一直吃素,头上都快长草了!”江吟听着他的不着调的描述,心中暗笑。她让小蛮吩咐厨房去备菜,然后把庭理迎进大厅。庭理目露挑剔地看着里面的摆饰:“啧啧啧,紫檀木现在不流行了,盛京大户人家都换上了金丝楠木家具。还有说了多少遍,这个孩童蹴鞠的屏风怎么还没换下,这不搞笑吗?”江吟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你够了,这又不是你家。指手画脚的,未免脸太大。”“哼,盛京多少名门贵胄花重金让我们去指手画脚呢!”庭理轻巧地避过,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茶,“唔,武夷山的大红袍。论吃的,还是你们家会享受。”庭理闻着浓郁的茶香,闭上眼睛,清俊的脸庞迷蒙在白茫茫的水汽中。“欸——”江吟想起他的来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庭理立即睁开眼睛,眼含威胁:“诶呦,怎么,不想去?”“我又不是这块料,一听念经我就头晕。这次又是连续五天的法会。恵果师父那双眼睛贼精,偏偏我的坐席还安排在这么前面。”江吟向庭理发着牢骚。“好好听,以后许愿的时候,佛祖会多关照你的。”庭理拿起一块糕点塞在嘴里,马马虎虎地安慰她。江吟有些嫌弃:“就你这个悟性,就算修个几十年佛也就那个水平。我倒是纳闷你这个破戒僧怎么还没被师父赶下山。”庭理眼中闪过一道暗色,随即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出生的时候,漫天祥云彩霞,池子里遍开金莲。师父说我天生就是佛门中人。”“呸,真不要脸。”江吟啐道。明天是四月初八,佛诞日。普明寺每年都会举办浴佛法会,并在接下来的四天开坛讲经。恵果师父每年都会派庭理接她上山,给她开后门安排客房和专座。这五日,江吟日日都生不如死。试问,谁能够在不开小差的情况下连续听五日枯燥的经文?更令人绝望的是,恵果师父每天在讲座后还会单独留下她,听她说说当日所思所得。江吟:……午膳摆好后,只有庭理和江吟用餐。庭理姿势优雅地执箸,快准狠地夹着桌上一切名为肉的菜,江吟早已见惯不怪。一阵风卷残云后,桌上已经被扫荡得干干净净的。庭理斯文地用帕子擦拭嘴巴,大手一挥:“收拾好行李,我们上路。”普明寺中已经住满了有权有势的香客。平民百姓则是在明天清晨上山。小蛮在里面忙碌地收拾床铺,而甩手掌柜的江吟百无聊赖地站在客房的门前,看着院中的那颗大香樟。繁复的小花开在枝叶间,散发出木质的清香。这个院子里还有另外的香客入住,有一个精神蛮好的老夫人由老婆子扶了出来。江吟一看,正是当时天降冰雹那一日曾经见过的靖国公老夫人。江吟对她行了一礼,便出了院子。只留下老人有些落寞地站在院中。靖国公老夫人和她有着不浅的渊源。江吟应该称呼她为奶奶。这位靖国公老夫人正是江父的亲娘。如果江父当年没有和亲族断绝关系的话,如今应该就是下一任靖国公。当然,如果没有断绝关系,江父也娶不成江母了。如今的靖国公是江父的弟弟,江吟的二叔。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江吟也不得而知。她只知道,爹娘过世之时,靖国公府无一人前来吊唁。既然薄情至此,她也不用纠结血缘情分了。她独自走出院子,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这个地方,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于是,她真闭着眼睛走了起来。大概人闲起来就是这么不着调吧。“诶呦,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柱子?”江吟额头撞在一个硬梆梆的物体,有些发疼。她气愤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张冷漠如神邸的脸庞和她近在咫尺。江吟自动地后退一步,惊讶地问道:“晏,晏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公事。”江吟压低声音说道:“难道又有人死了?”晏离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眼前的小娘,摇头。江吟不解地歪着头:“没死人,那大人所为何事?”“告知娘子也无妨。”晏离嘴角微扬,眉眼舒展,“娘子可听说过最近从南海道流窜过来一个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