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敏凤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笑意,抓着苏满娘就要往酒楼方向走,却……没走动。她回头,看向站在原地仿若并未使力的苏满娘,再往前拉着她的手前进,依旧没法挪动分毫。苏满娘笑意盈盈的将手缩了回来,一根根掰开童敏凤握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笑道:“真的有些疼,实在不好意思,我就先将手抽回来了。”讲真,即便她家因为父亲考上了举人,家庭环境好了,她也仿似成为了一位真正的闺秀,但她的气力,却真的是辛图城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所不能比的。因为她这是天生的,就连一般的农家姑娘都比不得她。不论爬树、下水这些基本技能,便只单论力气,面前童敏凤这样的,她能一个打十个。可惜现在她出门在外,需时刻谨记自己大家小姐的形象,动手也没有大弟二弟在身边,三弟年纪还小,背不动她甩给他的锅。心中叹息一声,苏满娘笑吟吟的对对面好似被惊到的童敏凤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咔嚓嚓!”“一个不小心”将手中的木船捏扁了。苏满娘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手中那被她捅进去几根手指头、已经整个散架的小木船,不好意思地向童敏凤温和微笑:“小孩子玩具不结实,让童姑娘见笑了。”童敏凤:……当癫狂离去,理智回归。她现在看着被苏满娘捏在手心捏爆的小木船,突然感觉自己刚刚被掰开的手指头有些疼。她低头一瞧,果真看到自己纤细的嫩白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几道浅浅的血痕。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方才明明是她握着苏满娘的手,为什么她的手会破皮?!苏满娘向她弯起眉眼,上前就准备拉住她的手:“如果童姑娘实在想谈,不若我们便去旁边我家马车上谈论如何?”童敏凤咯噔一声吞咽了口水。眼看着对方答应了自己的目的,她却突然有些胆怯,心里惴惴的。对方向她伸过来的手,就仿佛是一只能够吃人巨兽的铁钳,让她后背噌地渗上一股凉意。她哆嗦了两下嘴唇,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就见到那个被苏满娘握在手中原先只是扁了的小木船,突然砰地一声,整个儿碎了。碎了!而且是在被反向掰折的过程中,瞬间碎的。童敏凤:……她再也忍不住惊呼一声,拎起裙摆就往自家马车上飞奔,而原本挡在六巧身前的丫鬟则怔了一下,也马上小跑着追了过去。没过多久,那辆来时匆匆的马车,又匆匆地驶走了。苏润兴瞪大眼睛看向大姐的连番操作,迟疑道:“姐?”苏满娘笑意盈盈转身:“嗯?”苏润兴指了指她手心的小破船:“我的船。”它破了。苏满娘抬手看着手中碎成一片片的小船,柔声叹息:“这个有些不结实,等一会儿你再买一个吧,我给你银钱。”苏润兴却顾不上什么银钱,抬手从大姐手中接过自己的小破船残骸,痛惜道:“姐,咱以后在外面可别这样。”他现在还没有成长到大哥和二哥那种臂力,这种锅他暂时还遮掩不来。很显然,作为家中的老小,苏润允和苏润臧在离家前,赋予了他重大的使命。苏满娘温和颔首:“它只是不结实而已。”不用你来背锅。苏润兴将小破船往自己袖袋中一塞,拧着小眉梢点头,突然感觉自己压力山大,陪大姐出门第一天,便出了篓子。这时六巧也反应过来,拾起地上的帷帽仔细拍好,给苏满娘重新戴好:“挡住脸,小姐,快挡好脸。”之后就扶着苏满娘往马车方向走,忍不住小声嘀咕:“还好这次钱嬷嬷没跟来,还好还好。”苏润兴也跟过来搭手,将她扶到马凳上,焦急哄劝:“大姐姐,快上车,咱们该回了。”回家好,回家有母亲在,再也不用担心姐姐惹祸了。苏满娘:……书斋对面的茶馆中,黎锐卿正带着三位养子在靠窗座位上等着水果冰碗。最近家中黎川猛的双腿恢复地差不多,已能够正常行走。黎锐卿便在今日带着三位养子去黎氏宗族那边,去拜见了一下太叔公,认了下太叔公家的门。以便以后逢年过节他不在家时,他们三个能够上门拜访,并亲自送上年礼。回来路上,三个小的实在口渴,便到这食肆中歇脚,哪想刚在座位上坐定,水果冰碗还没上桌呢,就看到了对面的那一幕。作为黎家三位养子中最小的一位,黎川猛看着下方苏满娘的一连串骚操作,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他看着旁边从始至终就连唇角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的黎锐卿,往黎川智和黎川忱两兄弟身旁小心凑了凑,低声惊呼:“智哥,忱哥,刚刚那位便是我们未来的养母?”第30章 生辰黎川智和黎川忱凝重点头。真的!方才就连他俩都没料到苏满娘会整出那么一出骚操作。当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位未来的养母有了深刻了解时, 对方马上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之前那些都是毛毛雨,她还有更多。黎川猛干咽了两口唾沫, 手指抖了抖:“你们不是说她学识丰富吗?那现在这是、这是……文武双全?!”这时,黎锐卿也已经从窗外收回视线,他看向不敢置信的三位养子,眉梢微扬。“猛哥儿,等你练到她刚才那种程度,武之一道, 也就算入门了。”黎川猛看看自己的小手,不动声色捏向旁边的实木椅子, 使力、使力、再使力,椅子分毫不动。他不敢置信地望向黎锐卿,眼神中有一瞬间的绝望。黎锐卿目光慈和,笑意清雅:“既然你对读书习字这般厌恶,那么想必你在武之一道上,也会拿出像你两位哥哥一样的恒心。”黎川猛:……他想想那些让他头疼的、躺在床上背了快半年都没背下来三字经, 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头, 最终狠狠心, 一闭眼,一点头:“我能!”不过是块木头而已, 他迟早能捏得动。至于能否做到像是未来养母那般举重若轻, 这个问题现在的他放弃思考。不久, 包厢门被推开, 小二端着几盏冰碗上桌,黎锐卿拿起银勺用了一口,之后三个孩子才拿起勺子开始享用。只是很显然,现在的黎锐卿并未有享用美食的心情。他回忆着之前苏满娘单手捏碎木船的动作,脑海中又晃过她之前蹭蹭蹭爬树的灵活身姿,眼底飞速闪过一抹兴味。或许,他书桌上未婚妻的资料,也并不像是想象中那般齐全。*一年半后。天上的白雪洋洋洒洒地飘洒了大半个月,苏家在二月初时低调地出了孝。彼时刚好在春节前夕,苏家全家回到了老家吕镇,除服并祭奠先祖后,一行人只在吕镇待过了正月初三,又急匆匆地赶回了辛图城。鉴于今年的农历二月初九便是三年一度的春闱,留给苏父的赶路时间不多。索性辛图城距离京城并不远,年前黎锐卿也早已为苏父安排好了京城那边的住处,这边苏父一除服归来,黎锐卿那边安排的人车队人马就护送着苏父前往京城赶考。自从苏父离家后,苏母就坐卧不安,她一会儿担心这次苏父赶路匆忙,会着凉生病,耽误赶考,一会儿又害怕今年春季白雪连绵,苏父会在考场号房中挨饿受冻。短短十天,苏父那边还未传来消息,苏母自己便先着了冻,受了凉。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苏母是这一天的寿辰。苏满娘这日起了个大早,与厨娘打了声招呼,就单独占据了一个锅眼。云婆子一边为苏满娘打开锅盖,一边欣喜地念叨:“这些都是这两日从农人手中采购的山货。葛根、鲜蘑、金顶蘑……十几种菇类和老母鸡、猪腿骨炖了一晚上,绝对的鲜美。”“有劳了。”“哪里哪里,姑娘客气。”鸡汤是从昨日开始炖的,小火吊了一晚上,一打开锅盖,便能闻到浓郁的鲜香清甜。苏满娘用漏勺将汤中东西全部捞出,又将汤上面漂浮着的厚厚鸡油给单独撇到一旁的盆里,只留下清汤部分,作为今天的汤头。处理完毕,她才取出昨晚醒好的面团。苏家最艰难的那几年,苏家的厨房事物都是苏满娘一手包圆,尤其是苏父,那两年因为治腿,他的精神一度很是痛苦萎靡,所以她对苏父最爱吃的抻面下了大力气研究过。直到后来苏父中了举,家中买了厨娘,苏父和苏母还都曾与她说,她做的抻面更加劲道好吃。苏满娘一下又一下地揉着面团,想着曾经那几年的经历,唇畔泄出一丝柔柔的笑意。之所以她做的面条格外劲道,她想,应该是她力气格外大的缘故吧。六巧穿得圆鼓鼓的,从外面雪地中小跑进来,看到苏满娘,她将怀中的大瓮放下:“小姐,这大瓮奴婢给您取过来了。”经过钱嬷嬷的教导,六巧这一年多来也有了许多变化,眉眼与气质皆沉稳了不少。苏满娘从其中取出一块早已经腌制好的咸菜,取出在凉水中浸泡,问她道:“母亲房中可亮了烛光?”“亮了,刚亮。奴婢过来的时候,特意留心过。”苏满娘点头,又估算了下时间,示意云婆子去将另外一口锅的水烧开,开始抻面。她十指翻飞交叠,面条流畅飞舞,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六巧即便已经看过无数次,还是忍不住惊叹:“小姐,你这抻面的功夫真厉害。”“唯熟练耳。”她这做面条,从六七岁便开始接触,一直练习了四年多。最开始只是根据记忆,慢慢尝试地去寻找技巧抻,之后便是逐渐熟练。那几年,若非她力气大,换成一般她那个年纪的孩童,指不定早会将胳膊抻肿。她还记得当时她家祖宅后面的那些山上,总是会有路人在其中迷路走不出来,有的实在饿得狠了,她还会过去揽客,卖给他们一碗自己练习废掉的面条,赚点面钱。“小姐,今天夫人过生,估计未来姑爷也是要来的。”苏满娘手上动作利落,嘴角上翘,听得这话,动作停也未停地颔首:“确实。”她自定亲后,就一直在深闺备嫁,虽很少出门,却仍与黎锐卿有过几次见面机会。或是受黎母邀请去黎府时,与之碰见,或是重阳登高时,与之偶遇,或是她带着苏润兴一起去书斋淘书时,与之相逢。而每一次,苏满娘都会察觉,黎锐卿在刻意观察她的表情。并且在之后每次分别,发现自己果真没有对他有任何心动和非分之想时,又会多欣慰几分。对此,苏满娘是无奈的。她想,也不知这位黎大人是对他的脸太自信,还是对她之前的承诺太过不够信任,这每次见面都要整一轮的观察,她都会为他有些心累。“是该来送一下礼,即便今年父亲不在家中,但也是刚刚出了孝,中午送礼时,他该是会出现的。”苏满娘很快将面条抻完,纤细嫩白的面条被放到滚水中,在长筷子的拨弄下轻轻散开,在滚水中起舞。等捞出来,再往上面浇上旁边早已吊好的雪白汤头,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鸡汤抻面就大功告成。六巧在旁边准备好食盒和配菜,欢快询问:“那小姐您觉得,今年姑爷会来邀您一起去看花灯吗?”苏满娘的动作连停顿也无,笑着摇头:“不会吧,作为从四品将军,他还是很忙的。”而且,庆生宴是在中午,今年娘因为生病,胃口欠佳,并不准备大办,即使黎锐卿中午来了,也与晚上的花灯节他是否会出现无关。去年元宵节时,因为苏家尚未出孝不能宴请,所以黎锐卿是亲自来送了一趟礼,便匆匆赶回军营,估计今年也相差无几。再说,他们二人并无任何欢喜之情,只是说好之后要互相给对方体面,做好各自本职而已。将面条放入保温食盒,苏满娘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她有些冷地在地上跺了跺脚,将冰凉的手指在灶火旁稍烤了烤:“不过今晚花灯节咱们可以和母亲、晏娘、润兴一起,想想就该很热闹。”至于大弟和二弟,他们今天应是会与他们的未婚妻一起度过。在苏家父母出孝之前,苏母就为他二人定下了亲事。大弟苏润允定的是一位六品通判的嫡长女,这是在苏满娘与黎锐卿的婚事定下后,两位弟弟的婚事人选再次拔高一截后,新增的人选。原本苏母看着对方的门楣太高,有些不太属意,但后来在偶然与对方的母亲见过几次面后,见对方夫人虽是继母,但待她态度很是真诚,之后又见了那姑娘几次,多番考量后发现那姑娘人确实不错,便最终定了下来。二弟苏润臧则定了府学一位举人老师的第三女,是苏母和苏满娘亲自相看后定下的人选,也是苏润臧自己属意的。早膳时,苏母将苏满娘下的长生面吃完,感觉身子暖和了不少,她看着身边莹润秀美的女儿,询问她道:“今年花灯节,玉清可有与你联系?”苏满娘垂下眼睑,笑得羞涩:“倒是让钱嬷嬷来传过话,说今年营中大比,不一定能赶上,让我先去玩,若他能及时赶回来,便来寻我。”苏母舒出一口气。虽说这也并未承诺今晚一定能够过来,但好歹还有一两分可能,她便放下心来。只与她道:“那你今晚出去时,便换上那件刚做的金边月华袄裙,还有那件红底雪梅斗篷,在街道两边的花灯烛火映衬下,一定特别漂亮。”苏满娘娇嗔:“娘。”苏母轻抚着她如丝缎般的锦发,笑:“得亏你生日晚,否则娘还真不一定能赶在你二十生日前将你嫁出去,你爹出门前就说了,他与玉清已经商量好,出了正月两家就开始走六礼,争取将你在半年内嫁过去,让你今年的生日在黎家过,也免得外面人说嘴。”说什么二十好几的老姑娘。十九岁出嫁,和二十岁出嫁,其中的意义还是很不相同。苏满娘轻握了握苏母的手,感动道:“娘的苦心女儿都明白,所以啊,为了出正月时女儿这六礼能够顺顺当当进行,您更应该养好身体,如此,也是为父亲那边图一个好兆头。”苏母连连颔首,深以为然。她也感觉自己身子骨不争气,明明这连续几年的守孝日子都过去了,怎地刚出孝,心情一放松,就病倒了呢,“今儿个中午咱们吃些好的,等晚上你们便自出去玩吧。”“娘您今年不跟我们一起去热闹热闹?都是已经出了孝的。”苏母拢了拢身上的袄:“娘等下午回屋眯一会子,若晚上精神尚好,便一起。”苏满娘连忙颔首。上午,苏家门房便一直有来送礼的小厮上门。有的是苏父之前的学生,有的是吕镇老家那边早早让打发人来送庆生礼的亲戚,还有的,是与苏润允与苏润臧两兄弟定亲的姑娘家。当年苏家与两家定亲时便已说好,苏家会在出孝后先后走礼,所以如果操作得恰当的话,苏家今年会操持两场亲事,苏润臧的则被挪到了明年。黎锐卿是在半上午携礼上门的。第31章 花灯一进苏府, 苏润允与苏润臧、苏润兴三兄弟,就迎了上来。“黎兄,请进。”“允弟, 臧弟,兴弟。”中午的庆生宴上,苏家的小辈们相继献上了自备的庆生礼,由于人数不多,男女也并未分坐。黎锐卿坐在席间,眉眼风流, 笑容温文尔雅,他偶尔抬头笑看向苏满娘方向, 神情似专注似温柔。苏满娘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向他看了一眼,而后低头,露出羞涩的笑意。黎锐卿见此,眉梢微动,跟着恰如其分地挪开视线, 面上笑意更加旖旎。他刚刚注意到, 苏满娘即便表露出了羞涩的表情, 眼底的神色也没有半分变化,貌似羞涩, 更多是平静无波。这种表现, 让他满意极了。苏满娘的这种眼神和心态, 让他与她相处起来分外舒服。再加上钱嬷嬷这一年多来, 不间断地为他传回来的苏满娘的学习进度和生活心态,他对这门亲事,更加没有意见。总归他的后宅中确实需要一位女主人,照顾母亲,教养子女,绵延子嗣,而苏满娘,她很合格。苏家其他人注意到两人的互动,纷纷露出了然的打趣眼神。席间,苏家姐弟几个加上黎锐卿,相继为苏母奉上自己准备的生辰礼,苏润允询问起黎锐卿道:“不知黎兄可知我父亲那边的消息?”黎锐卿看着席间也向他望过来的苏母,温声道:“按时间,现下那边应该已经到了。伯母放心,待再过几日,就会有信件送回,到时我定第一时间送到府上。”苏母眉宇稍松:“那就好,那就好。这段时间,也是辛苦玉清了。”如果不是黎锐卿,苏父这次想要寻到在正月间还愿意出行前往京城的车马队伍,并不容易,更遑论还要提前在京城找好住处,提前派人过去办妥报名、担保进士等。而这些黎锐卿不仅全都主动接过去了,还都办得井井有条,没有丝毫疏漏,这就让苏家人不得不心生感激。黎锐卿听得这话,谦虚摆手:“伯母这话便是见外了,女婿即是半子,咱们迟早都是一家人,我自然也是希望伯父春闱顺利,身体无忧的,以后伯母千万无需与我外道。”黎锐卿这番话说得亲近,语气也颇为真诚,让苏母面上的笑意都柔软了几分,“好好好,以后一定不这样说,一定不这样说。”苏满娘抬头看了对面脊背挺直坐着的暗红锦袍男子一眼,复又垂下,继续做害羞状。因为已经出了孝的缘故,今年苏母的生辰宴上有不少荤食。只她因为着了凉,胃口不佳,故而只略动了几筷子,便有些精神不佳地坐在那里,与大家闲话。黎锐卿远远看着,回头对身后的墨砚低语了句什么,墨砚领命无息退下。除了苏润允和苏满娘多看了一眼,几乎无人注意。等到宴席将散,墨砚又捧着一个樟木盒子无声归来,黎锐卿将盒子接过,亲自起身,递到苏母面前:“这是我在京城时,偶然从太医院院正手中得到的方子,对于冬日里的着凉感冒最有奇效。此药既可以熬煮,又能制成丸药,即便人身体无恙,只服用一两粒,也可有保健预防之效。方才玉清观伯母气色不佳,想必身体应略有不适,这盒子的药方伯母自可留存,还有一瓷瓶之前制的丸药,稍后伯母用上一粒,待午间稍微小憩,晚上说不定还能一起去观花灯夜景,坊间龙狮。”苏母面上且惊且喜。惊的是,未想到黎锐卿能这般细心地发现她的异状,明明她已经很尽力地掩饰;喜的则是,黎锐卿一直以来说的亲近之语,当真并非客套,他是真的将她们放在心里。她接过樟木盒子,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感动道:“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生辰贺礼,玉清你有心了。”“不过小事,伯母身体康健才是大事。”苏润允和苏润臧几个不动声色歪头看向他们大姐,就见苏满娘正柔柔地看向苏母,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欣喜。虽然不知大姐姐这欣喜为何是瞧着母亲展露的,而不是他们未来的姐夫,但苏润允几个有志一同地认定,大姐姐定是在害羞无疑。现下大姐姐和未来姐夫之间,一个“有心”,一个“有意”,想必之后的生活定会琴瑟和鸣,夫妻和谐。既如此,他们也就放心了。生辰宴散席后,在苏家人的刻意安排下,黎锐卿和苏满娘在暖阁中,有一段短暂的单独相处时间。黎锐卿侧头看着离开暖阁的丫鬟小厮,等人都走了,才缓步走到苏满娘身前,与她低声道:“出了正月后,两家便会开始正式走六礼。”苏满娘点头,轻声回应:“我知晓的,娘今日与我说过。”“今晚的花灯节,我还有公事在身,可能不会与你一起,可会生气?”苏满娘摇头:“无碍,公事要紧,我今晚已经和弟妹、母亲约好,你自去忙你自己的便是。”他们之间并未有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情,所以对于两人间的相处模式,她早已反复思量过。黎锐卿在这一年半来,对待苏家的态度是在认真的当做一门正经亲戚在处,一如他之前所承诺的那般,那她自然也会做到她之前答应过的。不越界,她可以。黎锐卿向下低头,微俯了俯身看向她的眼底,乌黑深邃的眼眸中泛着迷人的色泽,半晌低沉轻笑:“你很好。”直到如今,她的眼底都未有半分波动,不愧是他千挑万选的理智姑娘。苏满娘:“……您过誉了。”当晚,黎锐卿果真没有再来苏家。苏母午间用过黎锐卿带来的一丸药后,稍微小憩了会儿,也不知是否是是心理作用,等她醒来果然觉得精神果然好了许多。“这药真是不错。这样的药方,哪怕在高门大户都是用来做传家宝的,玉清却这般大方直接给送了过来,这孩子真是。”苏母心中又是欣喜,又是为他心疼。苏满娘见苏母状态不错,也跟着心情疏朗,“既然送来了,就是希望您身体好的。您之后只要身体康健,就不算辜负它的价值。”当晚,一家人用过晚膳,就带着下人,出门乘坐马车逛花灯街。苏母看着身边披着红色斗篷的娇俏女儿,拉着她的手与她打趣:“也不知玉清他今晚能不能及时赶回来,如果赶不回来,今年的元宵节你们便只能又错过了。”苏满娘就笑:“就是赶不回来才好,今年可是我在家中陪娘度过的最后一个元宵节,没人打扰咱们母女俩才自在。”苏母被她那故意扁嘴的动作逗乐:“那也行,咱们娘儿俩今晚就玩个痛快。”说罢,又对身后的苏润兴和苏晏娘叮嘱:“你们俩今晚也不要乱跑,身边也一定要跟着人,小偷小摸都是小事,就怕失火、踩踏和遇到人贩子。”苏润兴和苏晏娘连忙点头,这些事去年元宵节时他们也被两位兄长和大姐叮嘱过,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但在之后听闻去年元宵节有孩童被人贩子掳走,事情一度闹得很大,两人才被吓出一身冷汗。本来两人都不是多调皮捣蛋的孩子,现在只会更加老实。“娘,你只管放心好了,今晚谁要是敢让我离开娘,我就张嘴咬他!”苏润兴发了狠的道。苏晏娘煞有介事附和:“没错,咬他!”苏润允和苏润臧便在一边笑:“去年可不见你们俩这么老实,可见人果真还是要吓一吓。”苏润兴和苏晏娘有些不高兴,两人怪叫了一声,就扑到两人身边一阵笑闹。苏满娘挽着苏母的胳膊,看着几个弟妹开心无忧的模样,目光温柔。苏府的宅子距离花灯街道的中心区域稍微有些距离,几人上了马车,就往夫子庙所在的那片花灯街而去。一路上众人看到,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悬挂上了颜色款式各异的彩色灯笼。有的用兽角装饰,有的用翎毛点缀,还有的直接挂的丝绸花灯,制成各种荷花、牡丹等形状,异彩纷呈,可有千秋。苏晏娘趴在马车窗口,也顾不得马车外的寒冷,小鼻子冻得通红也不愿缩回来,一会儿发出一声惊叹的童言童语,让人听得很是欢乐。夫子庙附近的街道两侧,横着、竖着,悬挂的都是灯,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有小型的花灯、走马灯、琉璃灯,也有工匠们赶制出来的花灯轮、花灯柱和花灯树。百艺群工,竞呈奇技,满城的火树银花,繁华非常。苏家人从马车上下来时,还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美妙筝鼓弦乐声,在周遭不时响起的噼里啪啦鞭炮声背景下,怎一个喧嚣热闹了得。一下马车,苏晏娘连说话声都忍不住放大了数倍:“花灯!花灯!今年的花灯要比去年的漂亮!真的很漂亮!”苏满娘也禁不住惊叹:“去年的压轴花灯是一盏特别大的鳌山灯,也不知今年压轴的会是什么模样。”“听闻今年知州大人为了准备这次的灯会,特地从京城请来了几位匠师,想必应不会比去年那盏灯王差。”苏润臧说着他知晓的消息。几人看老陈头将马车停好,苏润允道:“今晚看车便让五福来吧,陈叔你跟我们一起去逛逛吧。”老陈头连连摆手推拒,拒绝了两次,见主人家诚心邀请,才笑眯了眼应下。一行人一进花灯街市,差点没被周围各色绚丽的花灯给晃花了眼,没过多一会儿,苏家人便人手一盏花灯。为了逗趣,苏晏娘还给苏满娘挑选了一枚与她面上面具相差无几的粉色狐狸面具,与她撒娇道:“大姐姐,咱俩是姐妹,咱们要戴一样的。”苏满娘看着小妹妹娇俏的模样,抿着唇儿连连笑着点头,自然无有不允。就像是她一开始与苏母说的那般,这可能是她在苏家过的最后一个花灯节了,她很珍惜现在与家人相处的每一分时光。来到辛图城最大商行的花灯摊位前,几个一齐仰头,看着头顶上花灯下的字谜,逡巡挑选。苏润允远远看到他的未婚妻,转身与众人笑道:“那我便先暂离一下,母亲,你们玩得开心。”苏母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大儿子,笑弯了眼:“去吧去吧,遇事稳重小心些,不要失礼。”“儿子知晓了。”说罢,他又与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脱离了苏家队伍。苏满娘远远看着不远处那位手提仕女簪花灯的秀雅女子,身姿纤细,眉眼柔和,看向大弟的目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地羞涩。第32章 梁上“大姐姐, 我要那盏玉兔的花灯,我要那盏玉兔的。”这时苏晏娘拉着苏满娘的手开始撒娇。苏满娘收回视线,顺着苏晏娘手指的方向看去, 笑道:“那你等着,大姐姐去瞧瞧灯谜,争取为你讨得这花灯的折扣。”苏满娘猜谜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将苏晏娘看中的那盏花灯拿下。苏晏娘兴奋地欢呼了一声,将手中拎着的灯笼递给身后的丫鬟,接过苏满娘为她赢得的花灯就跑到苏润兴身边冲他大声炫耀。此时苏润允与他未婚妻已经离开, 不见了踪影,苏满娘弯了弯唇角, 刚准备对苏母说什么,就听到一声稚嫩清甜的喊声从身后响起:“苏姐姐。”好似在叫她,声音却又算不上熟悉。苏满娘迟疑地回身,就看到一位打扮精致的娇小女童正惊喜地向她小跑过来。她心中一动,很快从记忆中调取出与这位女童相似的身影,温和笑道:“婳婳。”童婳自从一年多前在舅舅家举办的赏荷宴上, 遇到了一位能够轻松攀爬上数米高树的大姐姐, 她便对女子的定义就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变化。她常会趁着身边没人时, 偷跑着去练习爬树,为此劈断了很多次指甲都再所不惜。而且, 不仅她在学, 当时在场的她另外三名小表哥也在学。每次四人相聚时, 都会偷偷地交流自己这段时间的爬树心得。可惜, 三位表哥因为是男孩,即便调皮,家人也不怎么会阻止,只她一个人进展缓慢。到现在都一年多过去,她除了能够爬上家中那些棵长得歪歪扭扭的老梅树,再挺拔些的,就毫无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