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便想请苏满娘来家中交流一番。只她每次问她娘,她娘都说苏姐姐正在备嫁,无法邀请。事实上,自从苏满娘与黎锐卿定下亲事后,这辛图城中又有谁敢不给黎锐卿脸面?!去邀请黎将军的未婚妻给自家小孩教爬树,只要是不想结仇,就没有人会这样干。更何况在童婳的母亲沈雅看来,女孩子家家,小时候淘气一阵子也就罢了,这眼见着都已经六岁了,可千万不能再勾起她学爬树的兴致,还是将她与那位苏姑娘隔着些比较好。她想着孩子年纪还小,过一段时间可能也就忘了,却没想到童婳这丫头人确实是小,记性却不差。这都眼见着过去这么久了,竟然还记得曾经的一面之缘。刚看到前方苏姑娘的身影,连她都还没反应过来时,童婳就甩开下人,噌噌噌往苏满娘那边跑了过去。“苏姐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成亲啊?等你成亲后,能邀请我过府玩吗?”童婳一直记得她娘说过的,她之所以不能邀请苏满娘过府,是因为苏满娘在备嫁,现在见她背后还是披散着的姑娘家发型,遂脱口问道。远远跟过来的沈雅有些尴尬,连脸色都有些不好。辛图城中,对于黎将军这位未婚妻的情况都有所了解,也对两人将婚期定在今年的缘由心知肚明,自家这傻闺女一开口就问一个已经十九岁多,快要满二十岁的姑娘家,到底什么时候成亲,这根本就不是交好,而是得罪人。她忙抬眼看向苏满娘,却见她面上笑意并未有多少变化,只是微微躬起身子,对童婳道:“大概还有半年吧,等姨姨这边稳定后,就邀请你过府玩可好?”童婳果真眉宇舒展,听苏满娘将她的称呼由姐姐转为了姨姨,也没有很在意。只是肃着一张小脸,小大人一般认真叮嘱:“那苏姨你可别忘了。”“不会不会。”两人交谈告一段落,沈雅才走上前道:“小女言行无状,若有得罪,苏姑娘不要介意。”沈雅的父亲,便是之前在城外庄子上办赏荷宴的沈知州,夫家为正五品奉车都尉,比黎锐卿官阶要低。即便现在苏满娘还未正式过门,却也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苏满娘笑着摇头:“夫人无需多礼,婳婳天真烂漫,我不会多想。”沈雅细观她表情,发现她说的并不是违心之语,才松出一口气:“苏姑娘不介意就好。她之前就一直在家中吵着要请你到家中玩,我说你在家备嫁呢,不好出门,等你嫁了人才能和她见面。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到,这小丫头却记了一整年。”说到这事,苏满娘也有些尴尬,只是面上不显,尽量落落大方:“让夫人见笑了。”“没有没有,婳婳竟能与姑娘结识,也是缘分。”说着,沈雅就迅速将这个话题带过,转而与她推荐起今日花灯街市的几处值得一观地点。沈雅本就是大家闺秀,言语温和,颇具涵养,与之交谈起来十分舒服,两人简单寒暄了一番,氛围就十分融洽。直至沈雅牵着童婳的手离开,苏母才走过来问道:“闻筠,你和刚才那小姑娘认识?”苏满娘颔首:“是一年多前在沈知州家庄子上认识的,娘,她是不是特别可爱。”“确实。”苏母遥看着童婳消失的背影,笑吟吟道,“早知道人小姑娘那么喜欢你,你其实就可以邀请她上门来玩耍的,刚好也能给晏娘找个手帕交。”苏满娘就笑,“娘,那时咱家还在孝期呢,本也不是关系多亲厚的人家,贸贸然邀请上门也不好。而且最近半年家中备嫁也是繁忙,等我以后去了那边再邀请她上门。刚好黎府那边还有两位小姑娘,到时候也让晏娘过去,给晏娘多发展几位手帕交。”苏母想想也是,看着不远处和苏润兴一起嬉闹的苏晏娘,笑着打趣:“就你鬼灵精。”六巧站在一旁,看着小姐三两拨千金圆过去这一茬,又哄得苏母开怀不已,她乖巧垂下头颅。小姐果然是小姐。她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几人在花灯摊位前流连了一会儿,见苏晏娘闹着要吃糖葫芦,苏润兴附和说想吃糖人,几人略一商议,就往吃食区走去。远远地,苏满娘看到了李月娥。她似是比以前瘦下来一些,看起来却仍比苏满娘要圆润。此时她正牵着一位小女孩儿,与几个仆妇一起在前面看花灯。当年的常家,到底是被李家养大了胃口。没了李月娥这些年的嫁银支撑,常家很快就坐吃山空,没了硬气的资本。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李月娥生产归家后不到一年,常父和常母到底还是带着常杉到李家恭恭敬敬地认了错,至于原先那位因为落胎寻不到好人家,转头又想扒上常杉的薛柔姑娘,则只在常家待了几个月,就被常杉这位即便考中了秀才,却依旧挺不直腰杆的穷秀才给轰出了家门,没过多久便远嫁出了省城。为免尴尬,苏满娘在对方看过来前就带着苏母调转了路线。人群中,李月娥若有所感,她回身看向苏满娘离开的方向,抿了抿唇,半晌垂下眼帘。随着时间渐晚,花灯街上的气氛就越是热烈。苏润臧正四处张望着,寻思着自己是与他的未婚妻也来一次自然偶遇,还是直接去人群中寻人,就见苏满娘面上好像有些不好:“大姐,你怎么了?”苏满娘:……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感受着下面熟悉的湿漉漉触感,一时有些尴尬。她收在袖间的手指轻轻掐算,感觉若是月例,这个月来的时间有些偏早。早了至少三天。但想想,这个月她先是在大冷天回了趟吕镇老宅,回去没待两天,又在大雪天赶了回来。归家后先是忙碌苏父离家赶考,又是忙碌苏母受凉生病,前前后后不仅冻了许多天,就连休息也未怎地休息好,这个月提前几日也不算稀奇。只希望她今日穿的这套红中带雪的斗篷和衣衫,不会难洗。她向苏润臧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稍等一下。这时苏晏娘走过来拉着她的袖子祈求:“大姐,大姐,一会儿你再帮我去赢一盏花灯好不好?就是那盏西瓜形状,那里面还有红瓤黑籽的。”苏润兴在旁边不满道:“小妹,你是对看不起我,明明我也能给你赢来的。”苏满娘又微动了两下.身子,确定自己方才的感觉不是错觉,俯身对晏娘道:“大姐姐一会儿还有事,晏娘你便给你三哥一个机会如何?”苏晏娘先是奇怪,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惊喜拍手:“大姐姐,是未来大姐夫要过来了吗?”苏满娘温和颔首:“确实,所以大姐姐要先离开一下。”既如此,晏娘便不再缠着苏满娘,改去继续与苏润兴墨迹他的诗文水平。旁边的苏母听到她的回答,惊喜询问:“怎么,可是玉清要过来?”苏满娘凑到她耳畔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苏母又气又惋惜:“罢罢罢,那你便让老陈先送你回去,路上小心些。”顿了顿,又补充,“若玉清过来寻你,我会与他说清楚的。”苏满娘尴尬笑,“那行,一会儿再让陈叔回来接你们。”*老陈头将苏满娘和六巧放到苏府门口,看着两人敲开大门走了进去,才又赶着马车哒哒地往回赶。一回到苏满娘闺房,六巧就先用燃上蜡烛,又麻利地从衣柜为她取出干净的衣衫搭在屏风上:“小姐你先换着,我去后面将火塘里的火拨弄起来。”苏满娘快步走至屏风后,不忘叮嘱:“再烧些热水过来,今儿个太冷了,感觉手都快被冻僵了。”“诶,好嘞。”听着六巧关上房门,苏满娘解下斗篷搭在一边,葱白的手指放在袄上的盘扣上,就待解开,却又顿住。她的鼻尖轻动,唇瓣不自觉轻抿。血腥味。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房间。一开始她没怎么在意,只以为是自己身上带出来的。但现在,当她站在屏风后准备更换衣衫时,却陡然发觉,房间中血腥味的浓郁程度,远比她平时来月事时味道要浓厚得多。除此之外,室内还有一种微妙的水滴声。“嘀嗒。”当又一声水滴声响起,她忽地转头,看向放置在墙角的彩瓷落地花瓶。而后霍地抬眼,看向彩瓷花瓶顶上的房间横梁。不期然地,她对上了一双带着揶揄和调侃的深邃眼眸。“黎将军?”她脱口出口。黎锐卿趴在横梁的阴影死角,在昏黄的烛光下向她勾了下嘴角,而后从房梁上翻身而下。第33章 亲手他跃下房梁的动作轻盈若絮, 英姿飒爽,随着他的落地,身后暗红色的袍角翩然甩动, 地上瞬间多出一层细碎的血珠,并带来更加浓厚的血腥之气。苏满娘目光怔了怔,而后视线从他湿润浓稠的锦袍,挪向他刚才趴伏位置下的彩瓷落地花瓶。想必那花瓶中也积蓄了不少他滴落的血液,怪不得她感觉今天这房间中的血腥气浓郁得有些不正常。苏满娘走上前将人扶住:“可要我将你送去上次那位大夫处?或者将那位大夫叫过来。”黎锐卿摇头,他微眯起眼睛, 声音低哑:“不用,大正月的, 他回乡祭祖了,我随身带了金疮药。”苏满娘:……她不很理解,既然带了药,为何不早早将伤口处理好,而是跑到她的房间横梁上。黎锐卿似乎知晓她心中所想,以气音轻笑:“实在太累了, 就在横梁上睡了一觉, 不过你房间的横梁也是真的脏。”苏满娘有些无语, “……真是不好意思,那地儿太高, 我们只在除尘日稍微扫了扫。”上次清扫距离现在快有一个月了, 还能指望着那地儿有多干净?!说着, 她看向自己黎锐卿身上暗红的长袍:“那这伤, 我现在出去,你自己处理一下?”黎锐卿略抬了抬眼帘,声音是虚弱的,眼神却是兴奋并满足的:“实在动不了,便麻烦闻筠帮忙代劳一番。”苏满娘感觉他现在的神情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只是抿了抿唇角,羽睫微垂,眨了一下。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等再抬眼,开口已是:“如果大人感觉无碍的话,那便脱吧。”听到她的回答,黎锐卿低笑出声:“我也想,但……实在没力气了,能去你床上躺一下吗?”“稍等。”既然已经做下决定,苏满娘也不再墨迹,她快步走到衣柜前,从底层取出一件半旧不新的暗红色棉褥。这是苏母让人专门为她做的月事被,是女子在来月事时,专门铺在身子下面,免得弄脏其他被褥用的。将暗红色的小褥子铺到床上,她扶着黎锐卿来到床边。一触到床沿,黎锐卿就仿佛一下子丧失了全部力气,砰地一声躺倒在床上的暗红月事被上,发出一声餍足的低哼。黎锐卿嗅着床榻上属于女子的独有幽香,先是皱了皱眉,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眉梢舒展,不自觉挪动着身体,将伤口在月事被上大力蹭了蹭,满足地勾起唇角。苏满娘眼睛眨了眨,看着在烛光下苍白的男子,不明白他的神情为何好似在餍足。从黎锐卿身上摸出他所说的金疮药粉,苏满娘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又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不再犹豫,麻利地将他身上已经几乎被鲜血浸透的衣衫脱下。“血流得这样多,为何不早早处理伤口。”苏满娘为他脱衣时,才发觉她竟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出血量。就他这衣衫,都能拧出血来。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什么羞涩,飞快为他褪去上身的锦袍衣衫,将伤口全部露出,而后拧眉。不仅是为他身上几道细长伤口,也是为他身上交错重叠的一片片新旧疤痕。敛下睫羽,遮住眼底的情绪,苏满娘从一旁的笸箩里取出两方干净的帕子,又端来水盆,取出一小瓶原本给苏父买的烈酒,麻利地为他处理伤口。听着身下人口中的逸吟,她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倒上金疮药粉,去寻找可以用来包扎的棉布条。也不知黎锐卿的这个金疮药是什么成分,只撒上去没一会儿,他伤口上的血液便肉眼可见的减缓,没等一会儿,便逐渐停止了外渗。苏满娘舒出一口气:“这药粉的药效不错。”如果能更早处理,他也不用血粼粼地趴在横梁上,给她的花瓶灌血了。黎锐卿半抬起眉眼,看着从始至终神色平静的苏满娘,眉宇轻松畅意,仿若根本感受不到身上的痛苦般:“你这姑娘真奇怪,未来夫君都已经在你面前脱了半光了,竟然一点羞涩也无。”苏满娘动作顿了顿,这次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伤口上,而放在其躯体本身。不得不说,黎锐卿即便此刻上半身的几道伤口还撒着狼藉的药粉,一片污浊狼狈,但他修长身体匀称分布着的薄薄肌肉线条却十分具有美感。尤其是此刻,在昏暗的烛光下,遍布深浅不一疤痕的男性躯体虚弱地横躺在她的床榻之上,呼吸微弱,眼神迷离,充斥着一股被凌虐后的暴力美感。苏满娘:……撇开他现在有些奇怪的迷离眼神,黎锐卿穿衣后稍显瘦弱的身躯,半.裸后却相当壮实,再配上他身上深浅不一的疤痕,和那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充斥着成熟男子所特有的独特魅力苏满娘平静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对上他的双眼,温婉轻笑:“敢问我未来的夫君,你一个脱衣裳的都没害羞,我一个看你脱衣裳的,为何要害羞。”再好看,鉴于两人在定亲前有言在先,她也不允许自己心动。感受着心湖间的微颤,苏满娘用力将它们全部压下,再抬眼时,眼底已经平静无波。黎锐卿一开始判断的不错。她确实特别理智。所以,在理智地清楚对方不希望自己动心前,她只会将这种心动死死控制在欣赏的范畴,而非率先心动,然后被对方看尽笑话。见黎锐卿还在望着自己,她垂眸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床榻上的新鲜肉.体,点头:“伤痕有些多,皮肤也不算细腻,都比不得我,我无需害羞。”黎锐卿无力地躺在床榻上,在床榻上女子独有馨香的包围下,仰视着榻前的苏满娘。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苏满娘看他的眼神根本不是在看一个被城中众多少女垂涎的第一美男,而根本就是一条案板上的猪肉。联想到这个可怕的比喻,他喉间不由一哽。“莫非你是磨镜?”他脱口而出。苏满娘:……这极为熟悉和相似的对话,让苏满娘一噎,心情一度复杂,表情微妙。索性,还没等她想好怎样回答,六巧就从外面整理好了火塘推门进屋:“小姐。”苏满娘马上从屏风后走出,带出一盆血水。六巧睁大眼睛:“不是,小姐你今天不是刚来吗?这出血量怎么这么大?”苏满娘的脸轰地一下红了,不自觉地红到了脖子底儿,红到耳朵尖儿。她瞪了六巧一眼。刚才给黎锐卿处理伤口时都没怎么察觉,现在经六巧这一提醒,她才发觉下.身凉得厉害。她凑近六巧,小声将事情说了一遍,而后道:“你出去时小心些,将这血水泼得远点。”六巧连连严肃颔首,只是看了眼苏满娘,心中莫名担忧。她记得最开始小姐与黎将军相遇时,黎将军就是这样受了一身的伤,鲜血淋漓的,如果不是遇到她们,还不知能不能捡回一条命来。现在这眼见着老爷和夫人都出了孝,小姐和未来姑爷也快要走六礼了,未来姑爷这又是一身的伤……这姑爷该不会是命中带煞,根本就是个注定早衰的命吧。六巧控制不住的在心中瞎想,面上却乖巧的接过血水盆走出房门,寻了个地点将血水都倒了出去。屏风后,黎锐卿看向苏满娘:“血量有些大?”苏满娘保持镇定:“今天出门时,不小心咬破过舌头,血量有些大。”黎锐卿:“嗤。”他信了她的邪!没一会儿,六巧又走回屋内,询问:“小姐,黎将军身上换下来的那件衣袍要不现在也给我?我趁着大家都没回来给清洗一下,再放在火塘外边烤烤。”苏满娘回头看了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回到屏风后,询问黎锐卿:“可用帮你去通知黎府的管家?”让对方过来接人。总不能让他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在她房间中休息。就算现在两人已经定了亲,在正式成亲之前,还是应避嫌得好。苏满娘的问话,让床上正在闭目小憩的男人缓缓睁开眼帘。黎锐卿原本正在回忆着自己今天的行动,思考着其中是否有疏漏和自己未曾发觉的关键。听到苏满娘这样问,他思忖了一会儿,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闻筠,我饿了,可有吃食。”苏满娘:……今天正月十五,府中大部分下人都出去看花灯去了,包括厨房中的几位厨娘。她低头看了看床上仿若一下子没了元气的男人,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试探道:“很饿?”黎锐卿点头:“饿,晚饭都未来得及吃,饿到头昏眼花。”苏满娘抿了抿唇,心说那是失血过多后的正常反应,与饿无甚干系。“那你稍等一下,我去厨房看看。”不过在走之前,她到底还是去了旁边的侧间,将自己身上已经变得有些湿漉漉的裙衫换了。来到厨房,掀开锅盖,只看到其中烧着热水,并没有留其他食物。六巧道:“小姐,怎么办?”苏满娘翻开旁边的锅眼儿瞅了瞅,早晨给苏母制作寿面的汤头,还剩下小半盆,凝结成块凝在盆底。“下点面吧,简单些,你帮我把锅中的水烧热。”“哎,好的,小姐。”苏满娘取出早间剩下的面团,略揉至了一番,便开始抻面。同一时间,苏满娘卧室中,黎锐卿刚向站在床前的属下交代完事情,想了想,又开口补充:“帮我查查苏姑娘之前可有什么比较交好,现在还时常联系的手帕交。”“是,大人。”等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黎锐卿才一边感受着自己身上舒畅并满足的虚弱感,一边看着头顶上粉紫色的闺阁女子床棚,眯起眼睛。他今天来苏满娘这里,虽说确实是因体力缘故,选择了一个就近的地点进行战术躲避,但也是顺便抱着试探和告诫的目的而来。在黎锐卿看来,他的这位未婚妻即便平时看到他能够保持冷静理智,但若看到他身上分毫不挂,却不一定还会如此。到时,一旦她表现得羞涩和手无足措,他就可再次警告对方一番,重申一下两人曾经定亲前的约定。然而方才他很认真地观察过,苏满娘的眼底竟然真的始终平静,没有半分羞涩、心动和爱慕。他知晓,对方害羞时是什么模样。曾经苏满娘在沈知州的赏荷宴上因为爬树被他发现后,虽说表面还是镇定的,但她的耳垂和脸庞却都变成了粉红的色泽。就连方才,六巧那丫头脱口而出血量大这个几个字时,她的脸颊也瞬间变得通红。只刚才在和光裸了上半身的他相处时,苏满娘的脸色连变都未变过。莫非,她真是磨镜?!那她想和谁磨呢?并不知晓她房间中的黎将军正在想些什么的苏满娘,已经将面条下好,端着面条回了房间,放置在一旁的矮桌上:“面条,你是在床上吃,还是下来吃。”黎锐卿起身:“下来吃。”方才苏满娘离开后,他又服用了几粒补血类的丸药,伤口方才也用苏满娘拿出来的棉布包扎好,现在状况已经好了很多。他半.裸着上身,走下床去,在往桌前走时,他注意了一番苏满娘的表情,见她略皱了皱眉,心中舒出一口气。转头便见她打开衣柜,从柜中取出一件里衣和斗篷:“里衣是我之前为父亲缝制的,没人上身,斗篷你可先披在身上。今儿个天冷,虽说烧了火塘,但是光着身子却着实不暖和。”到底才刚刚受了伤,可别冻着。如果他在两人成亲前一不小心一命归了西,那以她现在几近二十的年龄,想要找个这么好看并家庭地位不低的夫君就真的太过艰难。想到这里,她又出言补充:“无论是什么样的公务,也要顾虑身体。既然受了伤,就更要将身体注意养好,而不是光着身子到处乱跑。”黎锐卿挑眉,他心中舒服了一些,口中却不忘敲打:“你是基于什么心情与我说得这些。”苏满娘没想其他,语气平稳开口:“为了预防自己提前守寡的心情。”黎锐卿:……他撇头深深地看了苏满娘一眼,接过他手中的里衣穿上,并披上了那件于他而言有些短的湖蓝色兔毛领子斗篷,慢悠悠在桌前坐定,拿起筷子,斯文地挑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口感和味道略有些熟悉。第34章 顺走黎锐卿略扬了扬眉, 看向碗中清香扑鼻的鸡汤面,却未能一下子从记忆中记起味道源头,遂将这念头暂且放下, 低下头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苏满娘见他终于不再说话,也舒出一口气,慢吞吞选了一个绣墩坐下,观看着面前的美男吃面图。不得不说,人美,做什么都漂亮。就连现在穿着一件女式斗篷坐在桌前张口吃面, 也能做到几乎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都可入画。苏满娘在观摩“画卷”的角度,黎锐卿却对这面条越用越熟悉,半晌,在他将面条用过大半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抬头:“你之前在吕镇那边的乡下待过?”苏满娘愣了一下:“我家祖宅便在那边, 这个你应该知道。”她们家之前还回吕镇乡下祭过祖。“我是说十二年前。”苏满娘皱眉推算了下时间, 轻轻点头:“确实, 当时家中长辈生病,便变卖了镇上的祖产, 回到吕镇乡下的祖宅居住过几年, 可是有什么问题?”黎锐卿嘴角崩直, 直直看向她。等见苏满娘疑惑地向他看来, 他又瞬间放松眉眼,语调慵懒感慨:“没事,面条的味道不错,辛苦。”他低头将剩下的面条吃下,想了想,又将碗中剩下的鸡汤喝完,就起身重新走回床边,看着床上已经沾染了不少血迹的红色小被,他面色自若地对折了一下,躺在干净的一面上,开口:“我再略休息一会儿,稍后便会离开,你不用着急。”苏满娘看着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月事被的正确使用方法,垂下眼帘摇头:“不妨事。”之后,果真等苏满娘出去更换月事带再次回来时,房中已经空无人影。如果不是她亲手铺在床上的月事被不见了,就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是做梦一般。但是!苏满娘快步在床下和衣柜中翻找,半晌,她玉盘儿一般的面上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纠结和微妙。她的月事被呢?黎将军这人走了,不会顺带将她的月事被给捎走了吧。那她今晚铺啥?!*并不知道手中这床小红被子具体用途的黎锐卿,在离开时顺手捞走了它。在他看来,自己这完全是好心。他当时身上的血迹将这床小被子给浸地到处都是斑驳错乱的血迹,给苏满娘留在房中,她回去拆洗也是麻烦,还不若他带回去,等回头再给她送一床新的。回到黎府,他就在书房看到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回老宅祭祖的穆洪杰。他随手将被子放在一旁,诧异道:“你不是说要在外面待到正月以后吗?”穆洪杰嗅着他身上的血腥味,熟门熟路地从角落捞出自己的医药箱,示意对方将衣衫解开,“知晓你的行动后实在不放心,生怕你一个激动把自己玩脱,弄的失血而亡。我得赶紧回来,好随时接管你的位置,主持大局。”黎锐卿将衣衫扯下,嗤笑:“流点血而已,我怎么会玩脱?!你想上位,还有得等。”“可是我感觉,你再这么受伤下去,这一天就不会太远了。”说着,穆洪杰就是一阵叹息。还不等他再说什么,他就看到脱完衣衫的黎锐卿,将方才拿进来的红色小被翻了个干净面,铺到书房的硬木榻上,然后躺了上去。穆洪杰整个儿都呆住了,脱口而出:“不是,你好好的怎么拿了床女子的月事被回来?”方才黎锐卿刚进门时他还没有注意,等到他将手中的小红被子一展开,他看到上面淋淋漓漓的血迹,以及那明显比正常被褥要小上许多的大小和形状,才判断出这床红色小被的具体身份。“你个老处.男现在是终于放弃心中的纠结,开荤了?”黎锐卿调整躺姿的动作一顿,僵硬回头:“什么月事被?”穆洪杰莫名,但还是好脾气地为他解释:“女子不是每月都会来一次葵水嘛,为了防止不小心将身下的被褥弄脏,就会专门准备一个红色的月事被,这样可以用来防止每天清洗被褥的尴尬情况。”黎锐卿低头。他恍然记起,在六巧刚推门进去苏满娘房间时,有说过一句:今天这出血量有这么大吗?当时苏满娘还一本正经道,她今天出去咬破了舌尖。原来竟是这么回事。他就说为什么看了他身体,苏满娘脸没红,那个时候竟然红了,黎锐卿眉梢舒展,感觉自己好像破解了一道难解的谜题。他霍地起身,将身下的月事被抽出丢到一边,就这样躺在冰冰凉的硬木榻上,垂眉敛目:“赶紧开始吧。”穆洪杰这时也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将湿毛巾放在一旁,哈哈大笑。“你小子该不会不知道吧。不过也确实,就你这几乎每个月都要给自己流点血的不要命架势,确实应该给自己备上一床月事被铺着,给那个每天偷偷摸摸为你洗血衣、血被的小厮减少工作量。”黎锐卿的脸色逐渐发黑,见他笑得猖狂,猝不及防一脚踹过去,见他痛呼一声终于止了笑,才嗤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去理他。只是脑海中不期然开始思索,他将苏满娘的月事被拿走了,那她今晚用什么。*苏满娘确实有些愁。没有月事被,她连躺在床上都有些不敢,这可是她为了正月间过年,特意换上的崭新床单。她在衣柜中翻找了一番,勉强找到了月事被的替代小被,小心将它铺在床上。只心中想着,自己今晚睡觉小心些,等明儿一早起来,就让六巧出去用她的私房去买些布料和棉花,再重新做一床出来,刚好还能赶在明晚睡觉前使用。怀揣着这个想法,苏满娘洗漱完毕后,就沉沉进入梦乡。因为今晚没有月事被的缺失感,她连睡觉都睡得不踏实,一夜怪梦连连。次日,她意识刚刚回笼,就小心地动了动板正了一晚上睡姿、有些僵硬的身子。她有些难受地轻哼了一声,徐徐睁开眼帘,思绪还在恍惚中呢,就看到她盖着的芙蓉色菡萏纹棉被上,不知何时被人披了张暗红色小被。苏满娘:……她将小被拿在手中,仔细抚摸着上面的针脚布料。如果不是这上面的针脚确实陌生,颜色崭新没有丝毫褪色,她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己的月事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