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真是不容易,毕竟你入宫这也十年多了。”苏婉婉莞尔一笑,她很高兴听到有人夸赞她嫂子和侄女。她抬起头,一边小心地蹭着手背上冻疮,一边看着不远处正在燃放着的烟花,弯起眉眼:“我从入宫那天起,就一直期盼着能够出宫,能够早日与家人团圆。现在,我终于要等到了,真好……”她活着等到了。距离几人烤火地点不远处,一位阴郁男子长身玉立地站在回廊的阴影处,他瞧着那张无论经历过怎样的困境,都笑得全无阴霾的笑脸,眼底快速滑过一抹深色,而后转身,带着身边的太监缓步离开。寒风呼呼刮过,厅内姑娘们的笑声依旧,而他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未曾出现过一般。同一时间,京都的另一处地点——九公主府。刚刚醒转过来的九公主,看着正在她床帐外给她搭脉的老太医,眼底还有些困惑:“太医,我这是怎么了?”“回公主,”老太医收回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恭敬道,“您是怀有身孕了,如今已是一月有余。”九公主倏地瞪大眼睛,她噌地一下坐起,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激动得难得有些失态:“我有了?我真的有了?那太医,本公主现在身体状况如何?”太医习以为常地继续叮嘱:“公主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最近过于操劳,有些累着了。待老夫为公主开一些安胎药,公主最近卧床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就好了。”九公主连连颔首,忙示意一位宫女跟着老太医出去抓药。等到人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九公主才倏然反应过来,老太医方才口中那句含含混混的过度操劳,代表着什么意思。她的面上倏然爬上一层红晕。只是还未来得及害羞,就被再次被兴奋取代,她兴奋地拉着她大宫女秀儿的手,激动地叠声道:“秀儿,我有了!我有了!我这一胎怀的一定是个儿子,然后我要让他将黎将军以后生的闺女娶回来,我将他闺女拉在身边天天看,一直看到够为止。”秀儿一言难尽地看着不远处的九驸马,低声劝阻:“公主……”九驸马:……九驸马自从发现公主晕倒,到怀孕,再听到她对未来儿媳的念头,他的心情经历了一个连环的跌宕起伏。晕倒,自然是担心的。但是怀孕,说实话,他根本就是舒出一口气的。第104章 县试天知道, 九公主到底是哪里来的对于生孩子的一腔热忱,就她那娇娇柔柔的小身板, 还每天拉着他, 致力于榨干自己。弄到最近, 他已经在给自己偷偷熬煮补肾汤了。索性, 她现在终于怀孕了。至于那位黎将军,早在他与九公主定亲之前, 也听闻过。听闻九公主向皇上几次三番请旨, 想要下嫁给黎将军, 只是后来在皇上松口答应前,黎将军那边率先定了亲,这才不了了之。也因此, 黎锐卿此人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即便婚后九公主对他表现得再热情, 表现得对周公之礼再沉迷, 都没能将这根刺拔除。但是现在,瞧瞧他都听到了什么?!不过是美色而已, 就真的那般重要吗?!嫁不过去,就要将人家闺女讨回来放在家中天天看?!九驸马有些晕晕乎乎地对九公主安慰了一番, 又晕晕乎乎的回到了自己的寝房。半晌,他站在自己寝房的铜镜前, 对着镜子仔细观察。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 可能是最近这段时间明显“操劳”过度的原因, 他感觉镜子的自己面色苍白, 眼袋青黑,神色萎靡,整一个纵欲之相,美貌值有所下滑。既然知晓了公主有这么个喜好看脸的嗜色爱好,那他现在是否该在补肾之余,将自己的脸也给保养起来?*新的一年便在这种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拉开了帷幕。过了年,黎府和苏府却并未能热闹上多长时间,便都忙碌了起来。苏家是为了准备苏家老二苏润臧的亲事,和小儿子苏润兴的县试,黎府则是为了黎川智和黎川忱两人的县试。为了这,黎府内的下人们,最近凡是需要路过凌旭院和世安苑的,都会不由自主放轻脚步,就连黎川猛,每日早日晚归地去演武场训练,也不再咋咋呼呼,生怕打扰了两位哥哥的功课复习。为了给两人创造一个和谐的备考环境,今年,府上连正月十五都过得安安静静,悄无声息。时间一出正月,县试开考的日子便正式来临。由于考取童生时,需要回到籍贯所在地去考试,所以提前几天,苏润允便带着苏润兴一起去了原籍吕镇准备考试。黎川智和黎川忱则因为他们的原籍太远,且办理收养手续时,户籍已经迁出。黎锐卿稍微使了些手段,便让两人留在了辛图城这边考试。考试当日,黎川智和黎川忱在苏润臧的带领下去了县试的考场,两人均是苏润臧做的保。等苏润臧在保室中亲眼看着由他作保的五人,一齐挎着考篮,经过士兵的层层筛查后,进入了考场,才走出保室,穿过挤挤攘攘的人群,寻到守在墙根下一脸紧张的黎川猛,笑道:“走吧,先回我家吃点东西,待歇息一会儿,再带上东西来守着。”黎川猛拧眉想了想,还是开口拒绝:“多谢舅舅。只是家中母亲和祖母可能也在担心,外甥得赶紧回去给他们汇报情况。”苏润臧想了想,倒是没有阻止,又叮嘱了两句,才放他离开。黎府,苏满娘与黎母果真从今早开始便有些坐卧不安,县试并不需在贡院内过夜,能每天回来一次,但是也需要连考三场。黎母性子软,心性也软,在经过苏满娘的劝解,并与这几个孩子相处了大半年后,现在对这几个被自家儿子带回来的便宜孙子,也没了之前的排斥。听到黎川猛带回来的消息,她双手合十,向着东方一阵的阿弥陀佛:“智哥儿和忱哥儿最近两年学习都很用功,学堂的褚秀才还对两人好一通表扬,肯定能考出一个不错的成绩。”苏满娘也在旁边点头,不过她却不能一下子给两个孩子太大压力,因此只在旁边跟着补充说:“即便是这次没成功,下次也肯定能够成功,娘您想,如果智哥儿和忱哥儿考中了童生,那咱们家也算是改换门庭了。以后出去再有人说咱们黎府,就不再是说武将家庭,而是文武双全。只可惜忱哥儿今年的生日要在考场中度过了。”黎母连连颔首,欣喜开口:“无碍,等忱哥儿考完试出来,咱们再给他补上一份生辰礼。”她现在感觉儿媳妇说得真对,养子既然已经收了,就要物尽其用,好好培养。现在他俩如果真能考上,那说出去就真是太有面子了。想想以后,她的小乖孙无论是想走文路,还是想走武路,前面都有人为他在铺路。可以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乖孙了。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又不动声色滑过苏满娘的肚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越发笑得眉不见眼。三天的童生试很快过去。黎川智和黎川忱在考完试后,回到黎府好好地大睡了一场,醒来后就到书房将自己在考场上的答卷全部默写出来。两人先凑在一起先行对照了一番,又出门去了苏府,让苏润臧帮忙参详参详。苏润臧将两人默写下来的考场答案一一看过后,欣慰点头:“都还算不错,智哥儿这次所做的诗文水平明显比之前要高,忱哥儿的诗文也一如既往的灵性十足。童生试为科举的开门试,并不算难,如不出意外,这次县试你二人应是能过。”黎川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惯常冷面严肃,突然做出这般好似是不好意思的害羞动作,倒是让苏润臧和黎川忱忍不住笑了出来。黎川智在笑声中忍了忍,到底是没崩住脸,跟着展颜笑了起来:“这次的诗文,外甥实在是尽力了。”想刁海潮根本就是一个没多少墨水的武夫,诗词一道,他努力了这许久,终于看到了些许长进的苗头,一定是因为继承了他生母和外祖家文学素养的缘故。反倒是自从来到黎府后,他每天晨起时,敷衍地与忱哥儿、猛哥儿一起到演武场上随意练上几场,却让他到武艺一道,走到能与猛哥儿齐头并进的地步。可见刁海潮是有多见不得他好,黎川智毫无心理负担地迁怒着。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于学问一道情有独钟。特别是在知晓,自己还有一位素味蒙面的外祖母在默默地关注着自己,便越发不想显露出自己在学武上的天分,只想要在科举一途走到更远。苏润臧笑完,也是真心为他高兴:“诗文一道上还有许多诀窍,你看你现在接触诗文也不过一年多,水平便已经比起有了很大进步。只要你继续坚持,迟早能够寻到你的灵光一闪,真正开窍。”黎川智和黎川忱都跟着点头。黎川忱道:“这次的诗文题目是咏柳,可能是恰巧苏家后面就有一处柳树林子,我们兄弟俩经常在那柳树林外的凉亭中复习功课,才会颇有感触。我在考场上看到这个题目时,也是文思泉涌,没有多加思考,脑海中便涌现出了十句八句的咏柳相关诗句。”黎川智抿了抿唇,对此表示赞同:“确实如此。”说罢,他又看了眼桌案上自己默写下来的那份诗文,眼前闪过那趴在柳树上睡得一拱一拱的翠绿色小胖身影。眼看冬去春来,又要入夏。苏家的这位小姨母,一到夏季又该苦夏,热得往树上钻了。可惜,过了今年,她便是八岁的大丫头了,也不知以后还能否在树林中再见到那个经常往树下坠落的身影。想想苏晏娘那一直圆润的小身材,黎川智不自觉拧了拧眉。再或许,他应该对练武再多投注一些精力和时间,免得到时候接不住那个胖丫头。等待的时间是胶着的,似乎度日一年,又似在眨眼之间。县试考完后第三天,榜单便被张贴公布出来。一大早,苏满娘便派了几位小厮去贡院门外的放榜壁前等着,她则与黎母一起坐在前院正堂,等着第一时间传来的消息。黎川智与黎川忱本来就有些紧张,见黎母捻着佛珠不停念念有词,求着诸天神佛,他们的这种紧张更是被提升至最高点。苏满娘见两人神色实在紧绷,便在旁边劝慰:“无碍无碍,今早我起床时,还在听涛苑外的银杏树下听到了有好几只喜鹊在叫呢。这便是在报喜来着,你们不用紧张。”黎川智与黎川忱互视一眼,连连点头。想想今早去演武场晨练时,黎锐卿还对两人说,因为他们让母亲担心得昨晚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如果这次考不好,他便让他们以后每天早晨来演武场的晨练时间多出一倍,为由文转武打下基础,他们还真会相信她一如现在表现出来的这般镇静。但就是这般,他们心中才更加温暖。“母亲您就放心好了,我们感觉都还不错。”“对对对,没什么好紧张的,大不了就明年再来。”“呸呸呸。”黎母听到这丧气话被吓得直接出了念念有词的状态,“这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佛祖在上,方才府中孙子所言根本当不得真……”然后新一轮的念念有词继续开始。眼见着时间到巳时,贡院外的榜单已经被张贴出来,黎母干脆连坐都坐将不住,改为在屋中捻着佛珠转圈圈。被她的这种焦灼和紧张心情所感染,屋内其他人的心情也跟着转为紧张。索性,一家人没多等多久,就见黎府出去看榜单的几个小厮一起向正堂快跑而来。一入正堂,小厮们便叩地行礼,喜气洋洋地大声道:“恭喜老夫人、夫人和几位小主子,大少爷考中了县试第十九名,二少爷考中了县试第三名。”第105章 玉佩堂中几人大喜, 黎母更是喜地合不拢嘴巴:“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苏满娘看着几个小厮连鞋子都跑掉的狼狈模样,笑道:“六巧, 看赏, 多给他们些, 将跑掉的鞋子钱也都给添上。”“诶!”六巧清脆应声, 从怀中取出早早就准备好的几个荷包,给下面跪着的三名小厮每人发了一个。“谢谢夫人, 谢谢老夫人。”小厮着捧着今天这明显分量十足的荷包, 一个个眉开眼笑。黎母也从强烈的惊喜中缓和过来, 难得大方道:“钱嬷嬷,今儿个府中所有人都多发一个月月钱。”“是,老夫人。”此时外面机灵的小厮, 早在得到消息后就将鞭炮取了出来, 在黎府门口点燃放了起来。二月间, 天气尚寒, 一串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为府中再次带来缤纷的喜气。苏满娘将早已为两人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除了一人一方端砚, 还有一套小巧的紫砂茶具。这两套紫砂茶壶色泽莹润,样式小巧, 都是精品,颇为适合文人使用。黎锐卿对这些小个头的茶壶无甚兴趣, 他在府中观察泡茶时用的都是大茶壶, 只在外面偶尔装装文人气度时, 才会使用小茶壶、小茶盏, 慢慢细品。苏满娘在年前整理库房发现了这两套紫砂茶壶后,便直接决定将它们添到两人的县试贺礼里。而显然,黎川智和黎川忱对于这两套紫砂茶具,都颇为心喜。苏满娘不动声色挑眉:这才是一位温文尔雅的文人对于紫砂茶壶的真切喜爱,与黎锐卿那种在家中品茶都用的是牛饮架势的伪文人完全不一样。等张罗着派人去苏家和夫子家中报完喜,苏满娘才有空去想苏润兴这次的成绩。见苏满娘神思飘忽,黎川智开口:“母亲可以放心,润兴小舅舅的基础打得不错,应是能上榜。”黎川忱点头附和:“以润兴小舅舅的水平,他这次只要正常发挥,就一定能过。”苏满娘眉宇舒展,点头笑道:“没错。而且他今年下场也确实是早了些,能考中固然好,考不中就明年再考,年纪也不算大。”言罢,苏满娘便收回心神,吩咐下面厨房准备一顿丰富膳食,等今晚黎锐卿归来后,众人一起大吃一顿,以图庆祝。当晚黎锐卿回到府后,府中庆贺宴于花厅暖阁开席。席间,黎锐卿取出来两枚玉佩,色泽幽绿,水头清透。一枚是由毛笔、银锭和如意图案雕成的“必定如意”,一枚是由灵芝、蝙蝠、古钱、元宝等图案雕成的“福至心灵”。这两枚玉佩一拿出来,黎川智的目光已经死死盯在那枚“福至心灵”的玉佩上,黎川忱则对更加文雅些的“必定如意”情有独钟。黎锐卿将玉佩拿出来在两人面前晃悠了一圈儿,在两人惊喜和渴望的目光下,又重新收起。“既然都看过了,那就继续努力,等府试过后,它们便是你们的了。”黎锐卿斯文浅笑,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的是多么过分的事情一般。黎川智和黎川忱:……见两人表情郁闷且惊愕,黎川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黎母拍了两下黎锐卿的胳膊笑骂:“都这么大人了,还逗弄孩子。”黎锐卿可没一点不好意思:“儿子这是在给他们动力,省得被县试的成绩给喜得飘了起来。”黎川忱摸摸鼻子,无奈笑道:“父亲,儿子块头大,飘不起来,您多虑了。”黎川智板着脸点头:“指不定您将那玉佩早早给了儿子们,我们还会考得更好。”“福运加持,好运来临。”“灵光一闪,双喜临门!”两人一通极力游说,黎锐卿不为所动:“不用白费口舌,府试考完后再来领,没考中就算。”黎川忱耷拉下脸:“既是府试以后才给,父亲又何必让它早早出现在,刻意馋我。”黎川智笑容苦涩:“父亲,儿子说的是真话,我这诗作水平就差那一枚福至心灵。”众人看他二人一人一句,仿似双簧,忍不住哈哈大笑。苏满娘看着黎锐卿若无其事夹菜的举动,也忍俊不禁:“你啊。”“如何?”“无事,你开心就好。”什么样的父亲不是父亲呢,只要能为府中撑起一个家的,便都是好父亲。当晚,黎川智来到书房,将自己的亲笔信递给黎锐卿:“敢问父亲,我那位外祖母身体现在可好?”黎锐卿对此也并未隐瞒:“原先因为心无挂念,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但自从知晓了你的消息,就仿佛找到了求生的意志,现在正在逐步调养。”黎川智动了动唇角,最终还是出口问道:“儿子真的不能知晓她是谁吗?”黎锐卿摇头摇得果断:“暂时不能。”说罢,他随手将他的信件展开,略看了一遍就又推回:“这个冬日天气太冷,她已大病了好几场,有几次差点未能挺过来,都是靠着想要听你这次在县试中的考试成绩,硬生生熬过来的。”“你现在光报喜不报忧,对她的病情没有多少益处,回去再写几句你如今心中的不安或烦恼,让她烦恼担心些也好,多惦念些也罢,总之怎样能多生出些求生意志,就怎样来。”否则,以那位栖霞公主的身体状况,可能不用等黎川智出人头地,就一口气松下,早早归了西。黎川智的身子一僵,他对那位外祖母的身体状况有了新的了解。“她是不是受过很多苦。”黎锐卿看了他一眼,长指轻扣桌案,半晌开口:“当初你外祖母是联姻,嫁入夫家后不受宠爱,几年后好容易有了一女,又受人算计,不仅丢失了唯一的女儿,还失去了再孕的能力。”“后来,你外祖母的夫家被人连根拔除,你外祖母就回到了娘家。一开始一心对待家族中的继承人,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她甚至还以身涉险,救过对方两次。也是因此,身子留下了病根,直到现在都没有痊愈。”“可是后来,她娘家的继承人遭受陷害,被家主厌弃废除,你外祖母的生存环境又重新艰难起来。”这位栖霞公主对主子付出良多,现在之所以遭受到了康元帝的忌惮,也是受到了主子的连累。只是她这个冬天的身体状况实在糟糕,主子那边才频频给他传信,让黎川智这边多多写信,让她生出更多的求生意志,这才有了黎川智的这一遭。黎川智半垂下眸子点头,表示知晓。他拿着自己这封花团锦簇的报喜信件重新回到书房,将信件一张张丢入火盆,坐在桌案旁沉思。他确实有不少烦恼,烦恼生父如今还在对自己的虎视眈眈,烦恼自己在诗文上开窍困难,烦恼自己竟然偶然发现自己在武道上的天赋要比在文学上的更加出色。关于他那位生父,由于对方是大将军王,他怕说了外祖母也帮不上忙,徒增担心,便执起毛笔,轻蘸了蘸墨汁,挑着后面两件烦恼说了说。说自己诗文天分不高,马上就要进行的府试生怕不能上榜,还需多加努力,心中惴惴。说自己一开始厌恶在武学一道上的天赋,养父让他们每天早晨到演武场锻炼身体,他还百般不情愿,但这次在县试考场,见到许多考生因为承受不住寒冷,受凉发热,甚至三天考试还没结束,就晕倒在了考场。而他由于每天坚持锻炼,身体很康健,考完试就连一个喷嚏都没打过,这才懂得养父的用意。再加上日常生活中的其他一些小烦恼,洋洋洒洒凑够十多张纸。黎川智将信件反复润色后,重新誊写,于次日一大早,又将信件交给黎锐卿。“这次还算不错,有进步,以后就照着这个标准来。”黎川智舒出一口气:“是,父亲。”说罢,他站在原地又默然了会儿,半晌,认真抬眸,“父亲,我能否知道,外祖母她是在哪个城镇?”黎川智只要一想起还有这样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在真切的惦记着自己,心里就沉甸甸的。但是迄今未尽,他对她的所有讯息全部不知。“京城。”黎川智垂下眼睑,唇瓣紧抿。京城虽然离着辛图城不太远,但是他也不能无缘无故过去,如果让有心人查到他的身份,很容易给养父和外祖母增添麻烦。黎锐卿半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会儿他的表情,才又慢半拍地出口补充:“如果没有意外,今年我就会被调往京城,到时若是有缘,自有你们见面的时候。”黎川智霍地抬头看向黎锐卿。黎锐卿恶趣味地勾起唇角:“所以,你最好在回京前将府试考完,取得童生资格,这样咱们去京城后,你也不会太丢脸。”黎川智眉梢一凛,连忙点头:“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会努力的。”说完,他又期盼地看向黎锐卿,“那福至心灵?”“滚滚滚!想得美。”黎川智:……他静静地看着桌案后对他眼露嫌弃的俊美男子,半晌突然俯身向他行了一个大礼:“父亲,儿子真心地感谢您,在那个冰天雪地将儿子捡回来。”否则他的人生,将会自此走向完全不同的一条路。黎锐卿看着这个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将整个耳垂都红透了的小子,默然无语。直至他转身狼狈离开,才嗤笑一声:“还算有心。”第106章 探病三日后, 吕镇来人报喜。苏润兴在吕镇那边成功上榜,为吕镇县试榜的第十。而今年苏润兴不过堪堪九岁,比当初苏润臧上榜的年纪都要小一些。苏满娘听到后十分欣喜, 这个成绩比她预料中的好上太多,相信父亲和两位弟弟也都能满意。县试时间一过, 苏家那边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起了苏润臧的亲事。对于那位从定亲到成亲, 硬生生等了两年多的任家姑娘,苏家上下都是喜欢的。尤其是任研父亲在学院中对苏润允和苏润臧的教导与照顾, 更是让苏母每每在信中与苏满娘提及时, 都颇为感激。在亲事开始前,苏满娘还挑了个时间, 回去探望了下因为倒春寒而倒下的苏母。这次回娘家, 是冯欣玉接待的她。姿态大方, 眉宇舒展,就连唇畔的笑意都是真心散发的柔和。显然在苏家的这几个月, 冯欣玉适应良好,就连一向端庄有礼的面上,都荡漾着婚后小妇人独有的媚色。“大姐姐。”冯欣玉亲切地迎上前来。“弟妹,”苏满娘被丫鬟扶着下了马凳,匆忙行至冯欣玉身边,“母亲那边情况如何?”“今早已经请大夫看过了, 说是有些受凉, 刚刚吃了些药, 现在还未睡下。”说罢, 冯欣玉便引领着苏满娘向苏母院落走去。路上,苏满娘又与冯欣玉聊了会儿苏家的近况。等她听闻冯欣玉最近不仅在准备二弟的婚事,还有下个月三弟的府试,以及五月份全家一起迁往京都的行李和人员安排,光听其中的琐碎内容,苏满娘便忍不住为她捏上一把汗。“最近一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这些工作量,就算让她来做,也是从早到尾,不会得到多少空闲。想想苏家这半年,基本所有事儿都压到了一块儿,是之前那些年头从未有过的忙碌。“哪有,这些不过都是小事,而且婆母也一直在与我分担,并非我一人之能。再说,现在也都忙得差不多了,大姐无需挂心。”这话就很显然是谦虚。苏满娘侧头,观身边冯欣玉笑容愉悦,态度豁达,很明显,她并未觉得这些事务繁杂辛苦。事实上,冯欣玉也确实是这样觉得。对比她在娘家的生活,在苏家既不用担心继母和几个妹妹给自己下绊子,也不用忧心自己未来没有着落,不过是些活计罢了,还有她带来的丫鬟婆子帮衬,完全无法影响她的好心情。婆母慈善,小姑有礼,小叔好学,尤其是夫君待自己最是和善不过。比起她出嫁前的预想,要好上太多太多,简直好似掉到了福窝窝里。也是因为心无郁结,她最近不仅面上的红润多了,就连体重都似有所增加。两人一路笑谈着,来到了苏母的院落。一进去,便有一个翠绿色的圆球向苏满娘横冲过来:“大姐姐。”娇嫩的清甜声音,是苏晏娘无疑。“大姐姐,我好想你。”苏晏娘紧紧抱住苏满娘的腰。虽然大姐姐才嫁出去不到一年,她却感觉过去了几个春秋,“都快把我给想老了。”苏满娘闻言忍不住轻笑,她伸手略环了环苏晏娘的小身子,好笑道:“晏娘,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点?”苏晏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扭脸,而后理直气壮抬头:“大姐姐,你和娘都骗我。你们明明说,咱苏家的姑娘,吃也吃不胖,瘦也瘦不了,我现在明明就是正常吃,但是我胖了。”苏满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仔细想想,她是因为当时她大龄未定亲,身形却一直瘦不下来,苏母怕她折腾身子,才这样安慰她。但是晏娘这丫头,可能是从生下来没多久,家中就开始接连守孝,从小没吃到多少好东西的缘故,最近两年是格外能吃,也格外挑嘴,还基本无肉不欢。就算再不爱胖的体质,碰到她这种吃法,也得往身上长肉。“晏娘”,苏满娘低下.身,与她平视,抬手捏了把她的小胖脸,“那是因为大姐姐饭量不大,饮食也清淡,口味与你不一样。再说,谁说咱苏家的姑娘就没有几个能瘦下来的,我和你说,咱们的小姑姑便可瘦了,从小就是身姿窈窕纤细的漂亮姑娘。”“诶?真的?”苏晏娘瞪大眼睛。“没错。”苏满娘肯定颔首,“当初娘说那话,是安慰大姐姐年龄老大却没有嫁出去,你可不能当真。你想想,等你以后长大,到了说亲年纪,你是想要变得比大姐姐还胖,让你三哥背你出门,都背不动好,还是像你大嫂,身姿窈窕细无双比较好。”苏晏娘的目光在苏满娘和大嫂之间犹疑,最后定在了冯欣玉身上。“我不要变得比大姐姐还胖,我要像大嫂一般好看。”说完,她又看着苏满娘皱了皱眉,“但是大姐姐现在也不胖,大姐姐你都瘦了好多。”差点忘记自己现在已经不能算圆润的苏满娘:……“大姐姐也是为了爱美才瘦下来的。你可以先跟着大姐姐学,一开始一顿稍微少吃一些,咱们先吃到八分饱,不要照着十二分饱那样往肚子的塞,再多动动,很快就会瘦下来,起码也能先瘦到大姐姐这个体型。”只要能到她现在这个体型就可以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瘦下来的,但是按照一般程序,这样说肯定没错。苏晏娘却不再看她,固执地盯着大嫂纤细有度的身材:“不行,我要瘦成大嫂这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原先她是嘴馋了一些,再加上听娘和大姐姐说,感觉自己瘦身无望,才会稍微放纵了下自己。现在既然有了新的目标,不过稍微短一下嘴,她感觉自己肯定可以。苏满娘揉了揉她两侧的双丫髻,勾起满意的笑纹。不是不能吃,只是如今大周以瘦为美,若任由晏娘横向发展下去,她怕她以后会经受不住外面那些闲言碎语,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么心大和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