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写的就是内心真实想法,结合脑海中早已背得烂熟的儒家经典,他写得是如鱼得水,连停顿的时间都少有。毛笔字写起来慢些,掐着时间,他并没有在草稿上完整地写下一遍,只是构筑了框架,转身在答卷上细写。都是县学里的学生,真正的蠢货还是不存在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大多数人都动笔了,苏泽适的动作也就不再突兀。周先生在课室里转了几圈,没人做什么小动作。想想也是,这样灵活的考试,做什么小动作也没用,总不能抄人家的吧,五岁稚童都没那么傻。放心了自然就有心思关注学生们写的什么了。于是,周先生总会在平常自己比较关注的学生身边停留一会儿,好在都是心理素质不错的,没被他弄得心慌无措。走到苏泽适身边的时候周先生自然而然地顿下脚步,这段时间他的进步诸位先生有目共睹,对他的关注度也随之提升。刚开始他还只是扫了两眼,到后来脸色越来越严肃。周先生是个非常传统的读书人,对儒家礼节的坚持达到了固执的地步,苏泽适这篇文章引发了他极大的反感。越看脸色越沉,周先生忍不住拿了苏泽适的草稿纸。这实际是被学堂禁止的,就是为了防止影响学生考试。不过显然他已经没工夫顾及那么多了,等浏览完草稿,他在苏泽适耳边咳嗽了两声。在周先生拿起草稿的时候苏泽适便已经从沉迷的状态中抽离了,书写的笔却没有停下来。听到耳边明显带着不赞同的咳嗽声,苏泽适挥毫泼墨的手顿下,等着先生离开。他知道周先生是好意,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可他就是不想为了迎合考试去写假的东西,他就是这样想的,就想这样写。悄悄吐了一口气,苏泽适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做得对不对,好在不是科举考试,要是出错了也有机会。说实在的,这要是春闱或者秋闱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看出他的坚持,周先生沉着脸摇摇头走了。愿以为这是个好苗子,说不定能在科举的路上走下去,现在看来是他看走眼了,一个连礼法都不会遵守的人,又能有多大出息呢。感受到了先生的失望,苏泽适却没有任何意外,他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他还是坚持,因为他自认为不是一个不孝的人,他只是反对毫无原则的孝顺,无条件顺从,就意味着会伤害到其他人。牺牲孩子供养父母,不管妻子只在意父母,着在他看来都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作为。平复心绪,苏泽适接着已经写到一半的试卷继续往下写。看到先生难看的脸色,苏泽适斜后方的学生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赢得了多大的胜利一般。考完试先生将卷纸收上去了,学生们剩下的事情就是安心念书并等待成绩了。该写的已经写完,苏泽适交卷了便放下心思,再次全身心投入到下一阶段的学习。他是不在意了,不料他这份试卷却在参与阅卷的先生中间引发了一场风暴。以周先生为代表德保守派认为苏泽适太过离经叛道,该判他不合格以儆效尤;以沈先生为代表的开明派则认为这个学生有自己的想法,且言之有理,可谓优秀。两派势均力敌,谁都不服谁,在院长的院子里就吵了起来。就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院门无声地开了。院长在县学中地位超然,他居住的院子也是独立的。似乎是听到有趣的事了,门边的人笑了起来。这笑声惊住了不顾形象唇枪舌战的先生们,一时间院子里只听得见树叶婆娑的声音。察觉到自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门口的人收敛了些,脸上的笑意却毫不掩饰。周先生涨红了脸,“你这人怎生如此无礼,偷听别人谈话实非君子所为。”那人偏了偏头,嗤笑一声,“平生最恶你这种满口君子仁义的伪君子,没想到你倒有胆来我面前叫嚣……”没等他话说完,院长推开了房门,“恪之,不要将我学堂的先生骂走了。”他也听到了先生们的争论,不过一般非有人主动找他他都是不参与的。被他称作恪之的人听到他的话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也没有闭嘴,“君竹,我这次出的考题很好啊,还真给我找出了一个有趣的学生。”站在院子里的先生们面面相觑,从两人的对话中能够听出是熟识。院长在这里多年,有传闻说他来头很大,只是这么多年院长没有离开过,也没有见过所谓来头很大的人,他们渐渐忘记了。现在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面孔,有人又想起了这个传闻,没人打断他们。第25章 科举文的渣秀才(9)院长领着人去看此次考试的卷子,清清嗓子跟众位先生介绍,“这是我多年的好友,张严,字恪之,此次考题便是听了他的提议。”周先生有心开口,只是院长还在继续说话,“至于原因,便是他想收一名弟子。”扫了一眼先生们的反应,院长摸了摸胡子笑得有些奸诈,“别看他看着不靠谱,《茅林集》可就出自他之手,他想在这里收弟子,是学生们之大幸。”听到“茅林集”三字,众人皆是一惊,只因这是闻名景朝的茅林先生所著。这位先生极为有个性,十九岁中进士,二十岁入朝为官,二十三岁辞官远游,从此便只闻其作品而不见人了,没想到出现在这里。要真是这样的话,哪个学生能成为他的弟子无疑是在进入官场之前便能扬名,对未来是大有好处。人群里一阵骚动,他们已经很少有再要考的了,但在学堂中待久了,难免都有偏爱的学生,这个机会自然不想放过。不顾被扯住的袖子,沈先生最先出声,“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仙人之姿,难怪能著出如此多惊人之作……”没等他捧完,张严便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了,我的学生我自己挑,谁说都没用。”准备翻试卷的手顿了顿,“对了,能否将你们有争议的那份试卷给我看看?”张严是个很自我的人,行动随心,来去自由,年近四十还未婚配,特立独行到了极致。可能是觉得刚打断人的话又请人帮忙有些不好,稍微解释了一句,“此番来这里的原因太过复杂,便不耽误诸位的时间了。我主要是想找到一个对口味的弟子,不然以后说不得他便会受不了我。”他刚刚的一番行事也让人见识到了他的性子,对他的话大家心里表示深以为然,面上倒都是摇头,不住地说着,“先生大义,如此为学生考虑是学生之幸”云云。话说到这里,先生们也歇了别的心思,将苏泽适的试卷找出来递给了他。拿到试卷的张严没再打扰人家改卷,老老实实走到一边翻看。看着看着就来拖着院长一起看,“君竹,你快来看看,这个学生简直就是为我而生啊,简直再合我心意没有了。”他的情绪太过激动,就连一贯表情变化不大的院长也露了笑意。他与恪之多年好友,知道的事情比别人多得多,此时他能找到合心意的学生,身为好友也替他高兴。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院长声音里都透着轻松,“那便好,要安排你们见见吗?”张严动作小心翼翼,抖抖手上的卷纸,拿远了欣赏还是觉得完美,无论是字迹还是内容都令他满意。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原主的字只能算清晰,苏泽适来了后按照系统给的字帖练习,可时间尚短,效果不明显。“那是自然,就今日吧,我这个先生可是他不能错过的”,说得倒像是人家先看中的他。好友一贯是这个性子,他早就见识过了,只是太久没见,再听到这样的说话方式院长内心暗笑。说做就做,算算时间也该学生们休息了,便带着张严径直往课室去,留下一众尚没反应过来的先生们。到了课室却发现人不在,张严心下一沉,他可不中意懒惰的人。院长发现了他的脸色变化,继续问眼前明显紧张的学生,“那苏泽适平时常去哪些地方你了解吗?”没有问他关于读书的问题,那学生松了一口气,院长大家都是认识的,突然被抓住他还反思了一番最近的行为,发现没什么惊动院长的大事方才放松下来。赶紧回到,“这倒是知道,他平常不是课室就是书馆,只有晚上回寝所。”苏泽适这段时间疯狂学习的劲头不仅引起了先生们的注意,在学生们中间更是出了名。闻言院长点点头,放他离开,转头盯着脸色回转的好友,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想一出是一出,幸好他是辞官了,不然早给人拆了。“走吧走吧,这里我不熟,劳烦你带我过去”,被人这么看张严再厚的脸皮也受不住,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这不是多年都改不了嘛,他有什么办法?不出所料,他们在书馆里找到了倚在书柜边看书的苏泽适。他们自然是不认识苏泽适的,是守馆人领他们来的。这么多天苏泽适早就和守馆人混熟了。听到脚步声苏泽适抬起头,被眼前盯着他的三人吓了一跳。院长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出去说。最后三人去了后面的竹林中,那里一般没人。“这位先生想试试你的学问,你尽量答好便可”,没着急告诉他事情的头尾,直接开考。苏泽适也懵了一下,怎么如此突然?好在他素来心态好,很快调整好。张严的考试方式依旧不按常理,问的都是些剑走偏锋的问题,诸如“君子性高洁,居陋室,其妻不罪而逃,何解?”一类。这可真是吓了苏泽适一跳,这些三纲严格限制的问题可全是他不想回答的,他的想法与这个时代大多数读书人相悖。见过太多的美好和悲惨,苏泽适总是希望能够留下更多的温暖,涉及到人的问题他都会选择支持人性之善。很多时候一件事情并不能严格说谁对谁错,立场不同,选择不同,都是可以理解的。在苏泽适看来,只要不违人性,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但现在大多数人恰恰就只会按照书面规矩形式,不顾其他,这不符合苏泽适的想法。根据这些问题,他推测院长和这位先生都是由他那份答卷找来的,只是不知是好是坏。咬咬牙,能专程过来,应该是他有某些地方被看中了,那就还这么答!听完回答,张严抚掌大笑,“好好好,你这娃儿想得明白。”院长很自然地接过话头,“这位是茅林先生,还不赶紧拜师?”心里一惊,因为诗作不佳,苏泽适专门研究过比较出名的诗集,这位茅林先生课室备受推崇。虽说受宠若惊,苏泽适还是保持着该有的理智,脸上带着明显的纠结,“先生,学生家贫,立志为民谋利。”“行啊,臭小子,跟我玩心眼。不就是要当官嘛?我不会要求学生跟我一样不入仕途的,而且你放心,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张严笑骂。注意到院长隐晦地点头,苏泽适尽管有些犹疑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了。就算他有系统加持,那也只能给他提供更多的资料而不能直接教导他。身为农家子弟,没有好的先生想要出头实在太难。想通后不再犹豫,双膝及地砰砰砰便是三个响头,“学生鲁莽,准备不周,择日拜请老师。”按照规矩,他应该要敬茶并奉上拜师礼的,今日太过突然,什么都没有。得了学生的承认,张严很是开心,“我不讲究这些,以后你谨记‘无悔’二字便可,其余为师不做要求。”说完盯着身旁的好友,满脸都是“你怎么还不走?”习以为常的过河拆桥,院长也没有继续杵着的意思,摆摆手便离开了。他还要回去看着些,遇到什么问题先生们指不定又要吵起来。无人料到,就在这片竹林,成就了一篇流传久远的师徒佳话。不过这都是后话,以后再谈。收了弟子,张严便开始了自己的教导。一个下午的时间苏泽适都没有回到课堂,好在院长清楚好友的性子,早早地就给他告了假,还体贴地让人送上了茶水和棋。师徒二人相谈甚欢,从早年生活聊到未来打算,再从山川河湖聊到庙堂之高,让苏泽适更为了解自己身处的时代。提及未来的时候,苏泽适注意到老师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消失得太快,就像是他的错觉。虽然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却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每个人都有些不想被人触碰的秘密,不需要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茶水换过几茬,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严抬头看看,带着些微的意犹未尽,“遇见你实在是为师之幸,相见恨晚哪。”一个下午的时间,苏泽适真的了解了这个先生对于规矩到底有多不讲究。与其说他们是师徒,不如说他们是相交莫逆。听到此话苏泽适有一瞬间的不适,一般的老师哪会直接跟学生说这样的话。毕恭毕敬地回道:“先生言重了,该是学生之幸。”“你啊,像个小老头子一样,本以为又碰到一个与我一般不讲规矩的,你倒是首礼”,说是这么说,张严却并不遗憾。相反,他很清楚像苏泽适这样的才能在官场上走得更远,当年啊……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张严带着苏泽适出去吃了一顿。当然,是他付的账。苏泽适很是不好意思,先生教导他,他什么都没给出去,倒是先生先花了银子。没管这个内心棱角分明,外表却圆滑无比的弟子,张严顾自回了好友的院子。既然在这里收了弟子,那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便要在这里住下了。第26章 科举文的渣秀才(10)“毫无灵气,老夫的弟子怎么能写出如此没有灵气的诗?简直败了我的名声!”张严的咆哮声如他的性子一般豪放。他一生爱诗,没想到收的弟子却于写诗一途并无多少天赋。这么久的时间苏泽适都已经听习惯了这样如惊雷一般的声音。原本在他的想法中,自己的诗虽不算令人惊艳,好歹也算合格,结果在最擅诗歌的老师眼中简直一文不值。为了不让唯一的学生污了自己的名声,张严这段时间集中训练苏泽适写诗,不过效果甚微。见老师拍拍胸口顺气,苏泽适眼疾手快地给斟了一杯茶,吼了这么久,嗓子也该歇歇了。看到近在眼前的脸,张严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滚吧,秋闱也近了,你专心读书。至于诗,占的比重本也不大,你这水平糊弄那些俗人尽够了。”担心自己再待下去真给自己老师气出个好歹,苏泽适恭敬地出了院子。他们说是师徒,实际张严对他来说亦师亦友,对他帮助良多。而这些仅仅因为他的性子对他胃口,也是任性到了极致。虽说他的教书方法很多时候都是靠着他自学,可他为苏泽适的付出也是实打实的。想到老师为了自己在一个小小的县城停留两年多时间,苏泽适内心被感激充斥,他很庆幸遇到老师。虽说老师死不承认是为了他,苏泽适还是感动。尽管老师到此可以与好友畅谈,也能游山玩水,可按照他那自由的性子,老实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住两年多简直是奇迹。这期间苏泽适还向家人正式介绍了张严,结果全村都知道了他拜了个厉害先生,只要张严去他家都一窝蜂地过来拜见,弄得先生不敢多去。想到家人,苏泽适的心更加坚定。他迷恋这样被人全心全意关心的感觉。苏父苏母围着田间地头转了一辈子,并没有多大能力,可他们关心儿子的心却无比真诚。他记得最深的一次是家中不知从哪里得了甜杆的种子,种了一块。苏泽适回家无意中提了一句这个很适合喜欢甜食的人,苏父苏母以为他喜欢,等到成熟的时候他没有回家,苏父愣是带着一大捆甜杆来了学堂。怕他丢人,专程把甜杆放在外面了才来找他,他们的爱大抵如此,朴素而深沉。苏泽适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他从来拒绝不了别人无私的付出,又会想尽办法回报。还有林家,二老本是对原主的行事颇有意见,但经过这两年的时间,他们不再以原主的错误来定位苏泽适,转而认为那只是他年少轻狂时的些微放肆,没什么大不了的。看法改变后,他们甚至主动让他和林秀秀相处,就是为了培养小儿女的感情。算算日子,秋闱过后他便可以与林秀秀成亲了,苏泽适很是期待。林秀秀被保护得很好,保持着女孩子本真的活泼可爱,却也从来不会失了礼节分寸。苏泽适从刚开始的有好感变为了坚定的想要娶她,不是为了他需要一个妻子,而是为了让林秀秀成为他的家人。人本来也没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大部分的情深似海都是从一点一滴汇聚起来的。苏泽适不能说爱林秀秀如命,却能感受到他们的契合。从某种程度上说,没有太多人生经历的林秀秀为他付出的更多。在他看来只是尽到未婚夫的责任的事情,都会被她一一记下,并通过行动让他知道她的感动。他们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细水长流是这份真情的真实写照。不辜负,是苏泽适给出的承诺。……一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苏泽适参加秋闱的时间到了。考试的流程很复杂,从结保,到报名登记,到确定信息,再到现场报到,直至今日的搜身检查进场,实在是耗费心力。到进场的时候苏泽适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尽管知道进场搜查很严格,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谁尴尬谁知道。看看篮子里几近透明的薄饼,苏泽适在心里再次真诚地感谢了一番老师。就是因为这饼一眼便能看透,才免遭被扯得稀碎的厄运,这都是老师的经验。系统这个没用的,尽知道找些高大上的材料,从来没考虑过这样实际的问题。【不要忘了,我只是系统。还有,那些材料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你要是没用我就不浪费时间了。】系统冷不丁地出声吓了苏泽适一跳【不要自己出来,禁止私自读取我的想法,小心我投诉你!】就在说话的时候,苏泽适也没停下手上的事情。他自认不是什么讲究人,可这满是霉味的考棚也让他无法忍受,幸亏他做足了准备。科举考试可真是费时又费力的事情,仅春闱就是三场,每场三天,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小棚子里,实在令人难受。好在苏泽适没有忽视身体素质,直到考完都是竖着进去又竖着出来的。只是连着三次都是进去的时候清清爽爽,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顺带恶臭盈身便是了。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张严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随时准备接住要倒下来的人,结果发现依然用不上!“小子不错,有老师当年的风范。我说这些学生啊,就是不注意锻炼,看看这一个个的,就是考试都受不了了”,说着还昂着下巴看看周围被扶住的人。感受到周围怒视的目光,苏泽适揉揉额头拉着老师上了马车。他可不想等下被人打了,正值这个有人欢喜有人忧的时候,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上了马车张严终于注意到苏泽适有些苍白的脸色,倒不是不关心学生,主要是他自己糙了几十年,没学会注意细节。靠在马车壁上,苏泽适觉得被试题充斥的脑子终于有放松的时候了。谈到马车,苏泽适觉得自己的老师真的是个相当神奇的人,他在府城都有那么大一幢院子,在县城里却非要往院长的院子里挤,还不惜答应一个月给学生们讲四堂课。这两年他挣的银子除了给家人买礼物,其他全存下来了。张严好像总是担心他穷得吃不起饭,找到机会就补贴他,跟他解释了还吹胡子瞪眼地说他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他也好奇为什么先生会有那么多钱,只是先生不说,他便不会问。按照苏泽适的打算应该是考完便回家的,中了自会有人去家中报喜,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府城一天的花销实在太大,尽管不用他出,可老师的银子也不是用来挥霍的。结果张严却死活要留在这里等放榜,“你懂什么,就知道死读书,听我的便是了。”虽然并不能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指责,苏泽适还是选择了顺从老师的意思,免得他以后想起来了又骂他。充分利用起在府城的时间,苏泽适逛遍了大街小巷,给家里带了许多实惠的东西。府城比县城更为繁荣,很多过时的东西在县城都是时兴的,价格上却便宜许多,很适合给家中用。虽说近两年苏泽适也存了些银子,可之后成家、会试一系列事情要耗费的银子实在不少,他又不准备压垮父母,还是省着些好。苏泽适无数次羡慕局里那些金手指开到飞起,每个世界都能征服星辰大海的前辈。无奈生不逢时,任务限制越来越多,他能做的也就这样了。不过他也很知足了,他执行的任务少有奇葩的,就是耗时间罢了。可时间对于任务着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他们不说与天齐寿,活到不想活还是真的。在小世界里过着温暖舒服的日子,还能给别人带去幸福,何乐而不为?至于他想的成为管理者有多个原因,就说到时候能够掌握的自由权就大很多,也可以选择执行任务,日子不能再好了。人很对待每一个遇见的人,是苏泽适给自己的要求,去过那么多世界,见到的阴暗太多,他希望自己能留下更多的美好与希望。放榜的时间来得很快,一大早苏泽适和张严就起床了,他们离放榜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要早一些去占个好位置。尽管苏泽适觉得自己很冷静,可真到了这样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激动,读书人的十年寒窗可真不是说说的。这两年多时间,他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真真儿不能说轻松。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没有把握说就一定能中,而且他与先生商量过了,不论是中与不中,都要三年后再来。中了就三年后进京,每中就三年后再考!苏泽适算得上人高马大,加上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稳稳地护着张严,一直挤在前排。等官府敲锣打鼓地贴出桂榜,几人从上往下找,张严最先看到,“中了,乙榜第九,不中用的东西!”说完领着人又从人群里挤出来,完全不顾他这一句话拉了多少仇恨。话说得不中听,张严脸上的表情却明晃晃地写着满意。想想也是,苏泽适是南方人,在以文出名的本省能占到第九的位置,已算不错了。摸摸新蓄的胡子,张严面色严肃,“此番事了,你更要沉心读书,万不可骄傲自满,三年后才是真正的战场,为师等你成才。”这便是训导了,苏泽适躬身,“学生谨遵教诲!”第27章 科举文的渣秀才(11)参加过由巡抚打人主持的鹿鸣宴后苏泽适便跟着老师回家去了。一路上张严各种抨击曾经的同僚,“你别看这个李大人一派胸怀宽广的样子,当初就是他背地里说我清高不合群,给我知道了他还不承认!”尴尬地扯扯嘴角,鹿鸣宴上李大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他是张严的弟子,专门扯了他出来考校。按说他这个名次是应该大隐隐于众的,巡抚大人闹了这一出他自然是抢了解元的风头,临走时人家还瞪他呢。苏泽适倒不是觉得自己比不上解元,可在官场上什么人都会遇到,注意些不被人随便坑了总是好的。他没打算将这样的小事告诉张严,不然老师又是免不了一番嘴毒。苏泽适一天买一点,自己没觉得,等装上马车的时候才发现真的太多了。张严为了他的东西又多装了一辆马车,让他很是不好意思。这个时候的马可精贵,用来拉重物一般人都会心疼。许久未去苏家,张严决定跟着学生一起去看看。他没说的是他其实非常喜欢苏家那种和乐的氛围,这是他少有感受到的。哪怕村里的人热情得吓人,他歇个十天半月的又愿意去了。马车刚行到村口便被孩子们跟随了,这个时候牛都少有,更别说马了。突然见到一辆看着就新奇的马车,不知事的孩子们可不就想靠近点看看嘛。大点的还知道招呼小的不要离得太近,家里人教过了,要是他们得罪了大人物,可没人救得了他们。苏泽适算算,此次他差不多两月未归家,期间就是老师代他回来看过一回,不知父母如何了。想到这里他有些愧疚,他本就是老来子,父母年事已高,他却不能常伴左右,是他的失责。可他也很清楚,就算是他愿意在家陪着父母,他们自己也不会愿意的。苏泽适可是知道他们对读书的执念有多深,甚至隐隐感觉到苏父对他的偏心一定程度上就是出于他比两位哥哥能读书。不过这个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是人都有念想,苏父想让苏家出个读书人的想法无可厚非,最终他是享受到了老父亲的关怀。更何况,他不是不清楚,苏家在陈家村算外来户,根基不深,就算几兄弟娶的都是陈家的姑娘,那也耐不住他们有被欺负的可能。苏父想的也没错,只要家中出个读书人,他苏家便能改换门庭,勉强也算是耕读人家了。从此,就算没有宗族作为依靠,他苏家人也能挺直了腰杆!思及此,苏泽适很是心疼父母,几十年的时间,就为了一家人的发展,存下的银钱大部分都花到了自己身上,实在辛苦。原主生性自私凉薄,不断向家人索取,还觉得理所应当,甚至于微不足道的努力都是为了索取更多,说他不是人是正确的。不过因为他的到来占了他的身体,替他关心这样关心他的家人自然是应当的。至于林秀秀,已经不仅仅是出于任务和责任了,他喜欢她,愿意娶她,也期待着与她共度一生。看着莫名奇妙陷入了自己思绪的学生,张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快到你家了,我看外面渐渐有村里的长辈来了,你是不是招呼一下?”他自己是不在意的,但他可知道这个学生对自己要求严格,这样失了礼数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果然,回过神来的苏泽适下了马车,“村长伯伯,您怎么来了?慢些走,小心。”跟村长打完招呼又一一喊人,他娘和两个嫂子都是陈家的女儿,扯远了跟村里的人都能沾上亲戚。这么多年供苏泽适读书,尽管村里人没有给过多少支持,可单单当初让他跟着族里的老童生念了几个月书就不能说不管不顾。读书人精贵,村里就一个老童生,有适龄的孩童都可以去他那里学认字。当初原主就是跟他学了几个月,然后他觉得原主聪慧,是个读书的苗子,这才送去了镇上林家私塾开始念书,不然就是苏父苏母也不敢随意将家底搭上。没走多远,苏父苏母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转头又冲着人群喊,“大家伙干了一天活也都累了,我家小儿子刚回来,都歇歇吧,改日我家办流水席,大家都赏个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