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下来的时候路过一片林子找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像皂荚一样,洗衣服洗的特别干净。我用它们洗了衣服,还有香味儿呢!可以把你给我的皂荚省着用啦!”她对傅行简说。傅行简低头看看那小东西,又抬头望着她苦笑了一声:“你又去山顶看海边啦?我猜,今天你也没看到船罢?”段慕鸿没接他这话,转身走了。傅行简从破船舱里找到的东西样样数数什么都有,前几日他甚至给段慕鸿拿回来一些洗衣服用的皂荚。段慕鸿说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我先前就没找到呢?段慕鸿笑道:“你找的不细心呗!”他甚至连铁枪和箭都又拿回来好些,可唯独没有衣服。把两个人身上那仅有的两件正经衣服洗完了。他们就只能裹着两块布。段慕鸿讲究,用箭筒里的箭头把布上戳几个窟窿,再撕一条布来从中间一串,齐胸拉紧了一系,就是个直筒子露胳膊的襦裙。傅行简看着她哈哈笑。段慕鸿就把他拉起来给他也弄了一件。傅行简笑得更厉害了,指指段慕鸿又指指自己道:“一对儿野猴子!”野猴子的头发也脏了,段慕鸿去温泉边洗头。把头发打湿了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梳子。她于是冲着傅行简嚷嚷:“完了,忘了我没有梳子了。这头发一洗完,肯定要披头散发!”傅行简笑道:“梳子么!有什么要紧?给你做一个咯!”他用自己的匕首和段慕鸿从船舱里找到的小刀,像用椰子壳做冠那样用椰子壳给段慕鸿磨出一把有些弯曲的梳子来。段慕鸿湿着头发走过来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傅行简撇撇嘴:“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你要是想知道,一样一样做给你瞧!过来,给你梳头!”段慕鸿当真老老实实的坐在石床前的地上,让傅行简给她梳头。荒岛上没有镜子可照,傅行简想了一想,便起了坏心。试图给段慕鸿梳一个女子发式出来。然而他一介男儿,梳女子发式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结果梳到一半被段慕鸿发现了,跳起来拧他的耳朵。傅行简大喊疼疼疼!一边指着自己的伤口大喊:“欺负病人啊!欺负病人啊!潘金莲谋杀亲夫啦!”把段慕鸿给惹笑了,笑不成声的问他:”我是潘金莲,那你是武大郎啊?”傅行简笑嘻嘻的揉揉自己的耳朵抖了个机灵:“我怎么就不能是武松了?”段慕鸿愣了一愣,抬手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呸,不要脸!”最后傅行简帮她梳了个双丫髻,用两根红布带绑好了。段慕鸿回过头来望着傅行简,傅行简一本正经道:“好!好一个俊俏的小丫鬟!”段慕鸿一愣,抬手摸了摸,登时又好气又好笑,把傅行简锤了一顿。打闹了半天,最后都累了。两个人乱七八糟的叠在石床上,段慕鸿仰望着岩洞上方那些短短的钟乳石,傅行简还在捻弄她耳畔垂下来的头发。她忽然问:“哎,傅雁声,你到底图我什么啊?”第133章 西洲岩洞里很安静的时候, 山外面的海浪声就会很清晰的飘进他们的耳朵里。还有后面温泉呼噜噜的流水声,山谷外不知名的鸟儿啾啾叫的声音。段慕鸿知道,山外的天空中还有如斯流云, 山里的温泉中也有偷偷游弋的鱼儿。万物都宁静了, 在偷听他们说话。傅行简说:“一开始是图你好看, 后来么········”他把段慕鸿抱紧了一些,声音很恬静:“雁希, 能不能别用‘图’这个字, 难道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非要‘图’点儿什么吗?我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要是你非说我图什么, 那我就是图你这个人咯。”他又想了想, 最后坚定了自己的回答:“对, 就是图你这个人。”段慕鸿看了看钟乳石,她又侧着耳朵听了听山谷外一群鸟儿争吵的声音,最后她轻轻说道:“图我这个人,图我这个人什么?图我的钱?图我的生意,还是图我这张脸?”傅行简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这种叹息多出在鸡同鸭讲情况下的无奈和不安。过了片刻, 他斟酌着字句开口,但说的并不是段慕鸿讲的东西。“雁希你知道吗, 我的字是我母亲给我取的。行简这个名字是我爹在我出生前就定好的。但雁声这个字是我母亲在我开始念书时才给我取下的。”段慕鸿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翻了个身, 同傅行简额头相贴了。闭上眼睛, 她小声说:“那为什么叫雁声呢?”“因为大雁是归来的讯息啊,古人总说鸿雁传书。听见雁鸣之声了, 那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要回来了。”“我母亲和父亲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婚的。成婚前我父亲有个家里给放的通房丫头, 便是我大哥的母亲。他同那位姨娘其实没什么感情,但我母亲却不知。成婚后,一开始因为那姨娘从中作梗, 我母亲同父亲之间很不和睦,时常吵闹。可他二人其实心里早已心悦彼此。只是两个人都是嘴硬心软的,说不出口。听我母亲说,那时候父亲经常出去走垛,忙的很。一年四季,倒有三季要在外头耽着。我母亲很是思念他,可他回来了两人又总是因为通房丫头的事吵架。没几日,父亲又走了。母亲就要等上很久很久,天天站在楼高之处殷殷切切。”“后来我母亲便把她最喜欢的一首诗绣在了帕子上,帕子又被我父亲无意间带了出去。那诗便是有关等待所爱之人归来的。被我父亲在外闲极时发现了,明白了她的心意。他二人剖白了心迹,便琴瑟和鸣了。我母亲说那诗成就了她同我父亲。所以取名便也从那诗中取意。给我取了字叫雁声。”“真好,”段慕鸿由衷的赞叹道。谭夫人也是个有个性的女子,她曾听谢妙华说起过。“伯母喜欢的是哪首诗?你不妨说与我听听?”傅行简笑了起来,“你肯定知道的,”他闭上眼睛,对怀里的段慕鸿说。“是《玉台新咏》里的一首民歌。叫《西洲曲》。”“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结尾是‘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那一首,是吗?”傅行简亲了一下她:“聪明,就是这一首。”“我母亲说,父亲给我起的名字,行简,出处是<论语>里的\'居敬行简‘,可她只希望父亲每次外出能够‘行简’,快些做完生意,早些归家里来。所以给我取了字‘雁声’。我母亲说她同我父亲饱受了十几年的相思之苦,两地分开,相思相知不相见。希望有一日我若是觅得可心之人,能不用像他们二人这般遭受如此苦楚。”他不说话了。段慕鸿明白他的意思。谭夫人希望自己的儿子不用步自己后尘,有一个相伴身畔的知心之人。可她没想到,儿子的情路竟然比自己还要坎坷百倍。原来西洲机坊的西洲,也是这么个缘由·······段慕鸿忽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推开傅行简低声道:“我去泡会儿温泉。”起身逃也似的跑开了。第134章 “种田”当岩洞外象征着天数的石头刻痕已经突破了七十道时, 傅行简那条被抓掉了一块肉的腿也早就好了。与此同时,他在岛屿的北边发现了大量的野兽——多是些孱弱无力的野兔野猫之类,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动物, 长着尖利的小牙齿。傅行简用铁枪和反复利用的弓箭打回来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野兽, 认识的他就让段慕鸿给烤着吃了。不认识的则剥了皮晾起来。段慕鸿说:“杀生不好。咱们本就是外来入侵的, 还杀这么多岛上的生灵。听人说荒野里生长起的飞禽走兽都是有灵气的。杀戮太多,当心引来祸患。”“能有什么祸患, ”傅行简不以为然的笑道。他拿起一块被段慕鸿洗干净的野兔皮道:“我是听你说咱们来到这儿两个多月了。想来如今已是九月。马上就要入秋。厚毛料子不准备起来?冬天把咱们冻死了怎么办?”事实证明傅行简这想法完全是多虑了。岛上根本没有冬天。他们仅仅靠着那些野果和后来逐渐发掘出的种类繁多的野菜, 就足够他们度过剩下的几个月了。于是傅行简改了策略,他不杀死那些抓回来的兔子和野物了。他让段慕鸿把它们圈养在温泉后的山洞里, “做储备粮。”段慕鸿说:“傅朝奉, 您真是一个铁嘴无情的屠夫。”段慕鸿已经很久没有再刻意去山顶看海边了。傅行简敏锐的觉察到, 自从那一次他对段慕鸿说了自己字的来历,段慕鸿就很少再往山顶去。偶尔去了,也是趁着天气晴朗到那里去支几根木头晾衣服。她似乎放弃了回大明的打算。虽然她依旧坚持每天在岩洞外的石壁上划痕。他们每天一个出去捕猎采集,另一个呆在石屋里饲养打理。傅行简还在南边的小森林里发现了一种长得很像小麦的草。他把那可怜的东西统统带土挖回来,让段慕鸿把它们移种在快到山顶朝阳的地方。段慕鸿于是除了饲养野兔又多了一项工作, 便是照料这些长得像麦子的东西,期望明年它们能像小麦一样结出声穗儿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帮彼此梳头。傅行简甚至还给段慕鸿用椰子壳做了一堆各种花样的小头饰。大多是插在头发上的小梳子, 他兴起了的时候, 能给段慕鸿插一脑袋。段慕鸿想着反正也没人看见, 一脑袋就一脑袋罢。然而傅行简仔细的端详过后告诉她:“好看!”段慕鸿只当他在开玩笑。这一天他又在给段慕鸿梳头,之后是段慕鸿给他梳头。结果段慕鸿的头发太长了, 傅行简梳了很久。最后他放下了手里的梳子道:“你头发长得好快!”段慕鸿顶着半个没梳好的低髻, 回过头来对他扁扁嘴。傅行简又笑:“不过头发多挺好,方便我往上面插头饰!”段慕鸿回过头去道:“你怎么这么爱摆弄女人的头发。是不是平日里总跟女人厮混?不然怎么这么熟练?”傅行简笑嘻嘻的去咬她耳朵:“嘿,让我去摆弄别的女人, 你傅二爷还不乐意呢!雁希,你又要做作了是不是?”心事叫他说中,段慕鸿有些讪讪。她低下头很突兀的说:”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骗我说你要死了。前脚我怀上你的孩子,后脚你就瞒着我开了机坊。我还被你哥告知你居然还开了铺子卖布·······你知道我心里·········我觉得我这辈子也不要再信男人说的任何一句话了。”她抬起头,直视着前方的虚空轻声道:”傅行简,你答应我,再也不要骗我了,好不好?”傅行简正忙着摆弄她头发的手指停了停,最后顿住了。段慕鸿低着头,感觉身后暖烘烘的贴了上来。傅行简用两条胳膊交叠着抱住她低声道:“我答应你,雁希,我答应你。傅雁声再也不会对段雁希说一句谎话。”“那件事········我给你道歉。可我——我不也是没办法了么。你总是不跟我走,我就想着用孩子栓住你。原本想着呢,若是你有了身孕,我就同你说明我不用死这件事儿。看看你的反应。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就把那铺子和机坊拿来做娶你的聘礼。怎么样,够有排场吧?结果没想到我哥——嗨,我现在也不想喊他哥。我老觉得他对你黄鼠狼没安好心········要不然干嘛打乱我计划提起把我不用死这事儿告诉你。”段慕鸿无言以对,愣了半天,她哭笑不得的回头道:“你知道你哥为什么同我那么好嘛你就乱吃醋?傅行简,你是山西老陈醋坛子里泡出来的吧?”傅行简无辜的眨眨眼睛,委委屈屈的说:“你就当我是罢!可你向他借种都不肯向我借,你说让谁想,谁不会生气?我傅行简也算清河一霸。从前没认识你时,那县里的闺秀们哪个见过我一面不想着要嫁给我?到了你这儿倒好,好大一顶绿帽子哗就给我扣上了!你说,换了你,你不生气吗?”他一着急说话就更委屈了,剑眉压在星眸上,嘴角也垂着。明明应该是很吓人的表情。可放在他脸上却是委屈多过不满。段慕鸿扑哧一声笑出来,回过头去伸手捏他鼻子道:“我还敢向你借?我不向你借你都能骗着把我给——我要是向你借了,你敢说你不会费尽心机用这孩子逼我嫁给你?你自己也说过,你本来就是这个计划啊!”她回过头来,嘴角噙着一丝笑低下头道:“不过从头到尾,无论你同我闹得有多难看你都没有把我身份的秘密告诉别人。这一点上,我感激你。”傅行简又不高兴了。放下段慕鸿的头发,他像只大老虎似的从后面把身子缠过来侧躺着,眼睛注视着段慕鸿苦笑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一个人么?我若是敢把你身份的秘密抖出来,你不得跟我拼命?”段慕鸿眨眨眼睛,点点头道:“是,我可能会把你杀了。”傅行简眯起眼睛,笑着往她身上蹭了蹭:“怎么杀?你舍得杀嘛?”段慕鸿很干脆的看了看他道:“先奸后杀,杀了再奸奸了再杀。”傅行简:“········草。”傅行简把她拉下来亲她:“嘿,傅二爷就喜欢你这样的,辣!”第135章 武陵人“行罢, 听你这么说,我哥好像待我还挺不错的。我原谅他了。“傅行简郑重其事的说。想了想又挠挠自己耳朵:”嗨,反正现在那些事都同咱们无关了。咱们就在这儿做咱们的桃花源中人, 挺好的!”段慕鸿摇了摇头道:“我到底是担心我母亲和诚儿········虽说给显扬留了书信, 可·······”傅行简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担心我爹娘呢, 这些年,因为同你之间这些事, 我和我爹娘闹得也不愉快。我爹一直想劝我别跟你死磕了, 赶快听从他的安排,同他世交家那位闺秀成婚。可我到底是不愿意。大哥又出家了。爹娘被我俩气得够呛·········”他把手指插进段慕鸿发间轻轻梳理着, 低声说道:“希望我爹娘就当我这个不孝子死了。如此这般, 无牵无挂了他们心里也能好受些。”两个人一时间俱是沉默不语。石屋靠近崖壁的地方渐渐晒不到阳光了, 屋子里涌起一种森森然的冷。傅行简强打精神笑笑道:“不过咱俩也不用担心!如今这世道,手里有银钱的人都不会过得太差。这一点,我爹娘和你娘是绝对不怕的。咱们给他们留的银子可不少——你那边应该也还可以罢?”“给我娘留了两万多两,还有乐安的一百多亩地。但愿显扬能搭把手,帮她把我的诚儿养大罢·······说起这个我就生气!老天不长眼, 我好好儿的两间铺子,大半条街的买卖。怎得能突然起火了!一夜之间烧个精光!哎!若是那两间铺子还在, 我娘和诚儿也——”段慕鸿痛心疾首的低下头, 十分沮丧。傅行简愣了愣, 慢慢伸出手去无言的拍了拍她。停了半晌,傅行简道:“那件事的确是叫人防不胜防········我当初都准备放下同你之间的不快, 从库里提一批货给你, 不要钱,就当是救你的铺子。可你········你说我在想屁吃。”段慕鸿本来还在沮丧,这想屁吃三个字出来, 她不禁喷饭,立刻难过不起来了。回过身去推了傅行简一把道:“你还说!我当初看我的铺子被火烧了个精光,你那边却开的正是红火,心里那个气呀!我想着········我那铺子突然被烧,傅行简应该不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吧?烧别人铺子这种下作恶毒的事,不像是傅行简会干出来的。所以我就没有去跟你对质。可我也受不了你用一副施舍怜悯的模样来对我。怪膈应的。”“是是是,是我错了,是我错了·······筝儿,你别生我的气。”傅行简苦笑道。他把段慕鸿抱进怀里,喃喃轻声道:“还好现在你原谅我了,还好还好········”“诶,不过说起来,往我家铺子地基上泼粪的还有在县里造谣的·······先前你说你知道是谁。你同我说说,是谁?”“嗨,你居然没猜到?就是——”“等等,你让我猜猜,是不是裘敬武?”傅行简有些惊讶的点了点头:“对!你怎么知道?”段慕鸿冷哼一声,有些得意的撇撇嘴:“虎落平阳被犬欺。敢欺负姑奶奶这只老虎的,也就那几条狗。不是你,自然就是他咯!他一直妒忌我的布庄生意比他的绸缎庄好嘛!”傅行简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怀疑段慕鸿在指桑骂槐。日子一天天的过着,转眼之间,岩壁外的划痕已经快要占满段慕鸿手能碰到的所有地方了。看她伸长胳膊艰难的在岩壁上划刻痕的样子,傅行简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暗暗的得意。他上前一把拦腰圈住段慕鸿,一闪身就把后者给倒扛在肩头扛回洞里去了。傅行简说:“还画那些做什么?左右是困在这里回不去了,你自己也说过,安安心心做个桃花源中人罢了。记着到这里是第几天,又有什么意思?”段慕鸿被他说服,从此以后不再在石壁上划刻痕。傅行简趁她去给母兔接生时看了一眼那石壁上的刻痕,粗略一数,大概一百二三十条的样子。“看来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四个多月了啊·······”傅行简冷静的想。“有如花美眷,水秀桃源,其实就算在荒无人烟的岛上,也还挺幸福的。”母兔子生了四个兔宝宝。段慕鸿给胖乎乎的灰兔子接生,忙得不亦乐乎。她甚至还用破布给它们做了个产房。傅行简说:“这产房可是上等的番布做的,这一窝兔子,好福气啊!从小这么好福气长大的兔子,估计肉也会比一般兔子好吃罢?”段慕鸿扒拉着小兔,看母兔给它们喂奶。她有些愁眉苦脸的说:“傅二你说什么混账话呢,兔子养久了养出感情了。这以后还怎么吃?让我吃他们的肉跟吃自己孩子的肉似的,算了吧········”傅行简也蹲下身跟她一齐去看那吃奶的小兔子,又看看段慕鸿,他摇摇头啧啧称奇:“瞧瞧,人家估计都想不到,铁石心肠的段朝奉,竟然会心疼一窝野兔子!好好好,不吃不吃不吃,这以后就不是一窝小兔崽子啦,这是段朝奉御赐名头的黄金兔崽子!”因为不说人话,傅朝奉被段朝奉撵到温泉旁边踹下去了——还在温泉里冲着段朝奉哈哈大笑。“诶?筝儿,你快看外面!”“哎呀干嘛啊·······我才刚睡着!”“不是,你看!”段慕鸿不满的揉揉眼睛坐起身子,岛上没有冬天,但算算日子,大概知道现在已经接近十二月了。傅行简把先前那张老虎皮拿去外面的小溪里洗干净,弄回来做了个大虎皮被子。晚上就和段慕鸿一起盖着。她刚在老虎皮底下做了一个吃红烧肉的梦,梦里正和傅行简大快朵颐的高兴呢。傅行简忽然就把她给吵醒了。“干嘛啦!什么事情把你高兴成这样!”她继续揉眼睛,同时觉得有些头疼。“我刚才看到有东西从温泉上面飞过去了,好多亮晶晶的东西!”段慕鸿一下子清醒了。“飞过去?亮晶晶?”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从石床上连滚带爬的骨碌下来,争先恐后的跑到了石屋后的温泉旁,一齐仰头看向他们的“天井”。一条又一条拖着长尾巴的星星从天空中无声的飞了过去,它们好像有生命力似的,你追我赶,飞的飞快。红的,白的,蓝的,甚至还有荧荧的绿色星星。都拖着长尾巴飞过湛蓝的夜空,像另一种深海里遨游的鱼,在争先恐后的赶去赴某场盛大的宴会。段慕鸿和傅行简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些飞过去的星星,一瞬间竟然看愣了。直到身后兔子窝里的母兔子踩到了小兔子,一大一小同时哼唧了一声,傅行简才反应过来,看了段慕鸿一眼道:“我去拿老虎皮,咱们到外面山顶看!”荒岛不分四季,他们把彼此裹进老虎皮里坐在山顶,仰头静静望着那一颗颗划过天际的星星。远处是大海的浪涛,声声入耳,夜色中,雪白的浪花一波接一波的滚上沙滩。傅行简把段慕鸿抱的更紧了一些,用老虎皮把她的脖子以下围的严严实实。他们头顶是比烟花还要绚丽的流星。耳边是涛声与风声。在这天高海阔的一瞬间,段慕鸿把两只手挣出老虎皮,认真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傅行简回过头去看她,看见星与月光的银晖之下,她象牙白色的脸颊散发出微光。长睫毛低垂着,抿起嘴角,他从少年时代心心念念至今的飞天,如今在他身畔垂眸祈祷。傅行简觉得,这已经是幸福了。他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认真的祈求这难遇的异象,能够满足荒岛上这个卑微的他一个小小的愿望。过了一会儿,他发觉段慕鸿戳了他的肩头一下。“我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许愿,但这是异象吧?对异象许愿,肯定是有用的,是么?”她有些忐忑的望着傅行简。傅行简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将她揽进自己怀里道:“肯定了,必须有用。”“那你许的什么愿?”“不能跟你说,说出来,就不灵了!”“诶,也对哦!”光阴似箭,段慕鸿和傅行简种在山坡上的草果然是麦子。他们被困在荒岛上的第二年夏天,麦子熟了。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段慕鸿和傅行简很受振奋。振奋到舍不得吃。只用了一部分烙了一次饼,剩下的都用来当种子继续种在山坡上了。“养了兔子你又不让吃,还要倒贴野菜喂它们。早知道当时不让你养了·······”傅行简看着段慕鸿坐在石床边,给小兔子嘴里喂草。他不以为然的笑着摇了摇头。段慕鸿抬起头对他笑笑道:“你懂什么?它们现在就跟我的孩子似的,你啊,大恶人,不准动我的孩子噢!不然我跟你拼命!”“遵命,母兔子大人。”傅行简对她做个鬼脸,起身去拿铁枪和刀了。段慕鸿又不肯吃兔子。他馋了,当然要出去打猎。拿起铁枪往外走了两步,他又倒着退回来笑嘻嘻的伸出手去拍了一下段慕鸿的肚子道:“小兔子马上都要生小兔子了,这个大兔子怎么还不给我生一窝?”说完不等段慕鸿反应,自己就跳着做了个鬼脸跑了。段慕鸿眼疾腿快的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对他发出嘘声。“喂!傅二!”傅行简沿着温泉后的山洞已经走出去好远,忽听到背后段慕鸿喊他。他打横扛着铁枪转过身,直筒袍子的腰间绑着大刀。瞧着就像个摆夷酋长家的土兵。然而段慕鸿站在温泉湖泊的对岸,头发是傅行简帮她梳的不甚标准的堕马髻,鬓侧插了两条傅行简刻给她的鱼儿。身上穿着白色三梭布的直筒裙子,袒露肩头,怀里抱着小灰兔望着他笑道:“你出去,小心猛兽啊!抓不到就别抓了,我们不吃肉便罢了,记得噢!”傅行简笑着拿手指在鼻子底下蹭了蹭,对段慕鸿挤了挤眼睛。他觉得段慕鸿这样挺好看的。站在水雾弥漫的温泉湖后面,像副画儿似的。他使劲多看了几眼,尔后一笑,心想好啦,这样这副画儿就永远都能烙在我心里啦!“放心!”他说。“你男人什么时候失手过?你就别出来啦,在屋子里等我!”傅行简出门很久都没有回来。段慕鸿有些担心,又觉得有些无聊。她于是出了山洞,爬到山顶去了。没想到刚一爬到山顶,她就看见傅行简在海滩边,正冲着一艘小船扔石头!第136章 秘境船是小船, 不怎么大。也就一面帆的水准。船上的人长得黑眉乌嘴的,不像中土的人,像传说中吕宋和爪洼一带人的长相。傅行简似乎和那些人起了争执, 双方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的。最后对方从腰间抽出了佩刀, 咋咋呼呼的对傅行简比划。傅行简却像个行动敏捷的侠客似的, 瞬间把肩头打横背着的铁枪拉过来对准了对方。还未等那边反应,他的枪尖儿就挑走了对方腰间的一个袋子。对方惊慌失措, 傅行简似乎是冷笑了一下, 从枪尖儿拿过那袋子,一个猛劲儿砸进了对方怀里。把对方吓了一跳, 骂骂咧咧的倒退着走了。说的是段慕鸿听不懂的话。见对方驾着船只仓皇而逃, 傅行简回过头来, 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剑眉低低的压着眼睛,又黑云压城城欲摧了。段慕鸿这时候见他转身,她原本站在山顶,此时见傅行简回头, 也立刻匍匐到地上,眼望着傅行简打横扛着铁枪往南边的小森林去了, 段慕鸿心里疑窦丛生, 有许多疑团一下子充盈心间——傅行简为什么和来人起争执?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人的踪迹了。如果见了人, 第一反应绝对不应该是愤怒啊。同样的,傅行简是因为什么和那人吵起来的?他才出去了不一会儿, 同对方刚刚见面的时间恐怕也不长。到底是多大的不愉快, 能让他竟然来不及喊一声让段慕鸿出去同这好久不见的人说说话,就被他火急火燎的赶走了?段慕鸿心里有了阴云。临近中午时傅行简回来,她不动声色的等着傅行简主动同她说起在岸边遇上了个人这件事。然而傅行简只字未提。这彻底激起了段慕鸿心里的疑惑和不信任。她不敢多想, 难道傅行简一直背着她跟外面来的人有联系?他拿回来的那些用的东西,难道他早就跟附近海上的渔民见过面了?那些源源不断冒出来的东西都是他跟渔民们换回来的?想起自己只要缺什么傅行简就能从“破船舱里”帮她找来什么,段慕鸿心里就更疑惑了。第二日清晨,傅行简按照惯例扛着铁枪背着箭筒出门去了。段慕鸿安顿好兔子们,悄悄跟在了他身后。傅行简出门前,她特意假装随意的提起自己洗衣服的皂荚用完了,回头要去溪边找找之前那种像皂荚一样好用的东西。傅行简立刻说他去船舱上找找,说不定会有。于是段慕鸿此时眼看着他走下山坡,她以为他会去小岛的南岸——他们登陆的地方,破船所在的地方。然而,傅行简根本没有往南岸走。正相反的,他向西边走去。段慕鸿的胃部难过的揪成了一团,一些可怕又悲哀的猜测在她心里成型。她也跟着傅行简去了西岸,同时发现傅行简真的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远远超过了之前他们一齐探索这座荒岛时,在西岸所走的路程。段慕鸿躲躲藏藏,既不敢走得太快以防被傅行简发现,又不能走得太慢把傅行简跟丢了。所幸,傅行简似乎也没想到后面会有人跟着,他用随意到堪称信步的步伐一直往前走,直到太阳爬上半空,他走到了一大块无比巨大的黑色石头前,停下了。段慕鸿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会停下了。因为那高的宛如一面悬崖般的黑色礁石的后面,是起码几十条大大小小的船破碎的遗迹。也许是海风的原因,又或许是西岸附近有个漩涡。这里似乎格外受各种船只的“偏爱”。段慕鸿躲在一块小礁石后面,眼看着傅行简放下铁枪和大刀,敏捷灵活的爬上那黑礁石悬崖,同时又往前轻盈一蹦,他便落在了一艘侧翻在水里的大船一侧。日光凛凛落在碧蓝的海面上和大船棕色的船舷上,傅行简的身影消失在大船里面。片刻之后他从船舱里爬出来,手里握着一把皂荚。他重新挎起大刀,扛着铁枪离开了。段慕鸿连忙躲在礁石后面,心情复杂的目送着他离开此处。沙滩上的脚印很快就被海浪冲走,干干净净的仿佛这里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