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外,太阳底下,黑色高级汽车更耀眼。车里男人年轻英俊,他电话不停,等到讲完,里面喇叭广播出来的训话声也停下。程仲宾抽了一根烟才下车,门卫大叔已识得他,热情打招呼:“程先生来接妹妹回家?”“今天最后一天,她们书多,我帮忙分担。”程仲宾说着,递了一支烟进去。进口烟细细白白,烟颈印着看不懂的英文,大叔嘴里说客气,却接过来,一时没舍得抽。程仲宾到教学楼,谢书约班级先放,他到时,正看见她与徐长明道谢。谢书约转眼见到他,脸上的笑瞬间化作甜甜糖意,她朝他扬手:“仲宾哥!”程仲宾走了过去,主动拿过她鼓鼓囊囊的书包,目光落到课桌上,谢书约忙把那一小摞课本抱怀里,解释:“太多了,装不下。”又问他,“你怎么进来了?”手里书包沉甸甸,程仲宾拎给她看,算作回答。谢书约即刻笑,调皮解释:“我没有想到,不是明知故问。”他们离后门近,听到隔壁教室声音大了起来,谢书约告诉他:“我们走吧,妮妮班上也放了。”她顺便向徐长明道了一声再见。程仲妮并不客气,她见到苦力,卸了书包塞给程仲宾。他穿成熟白衬,却一肩一手各承担一只幼稚书包,不让人觉得格格不入,反而令别的女生艳羡,哪个不想有这么一位体贴周到的哥哥。这天夜里,本应早休息,好好睡一觉,谢书约却毫无困意,书桌台灯和电风扇一起为她工作。高温天气,谢书约乌黑头发扎成一团,头低下去看书,耳朵后一段脖颈雪白,美得仿佛精致瓷器。房间窗户未关,想偷自然晚风,偶尔短暂刮进一阵,即使裹着夏热,也觉舒适。程仲宾此时同样未睡,当老板的第一条觉悟,休息时间亦是工作时间,他坐在书桌前看文件,灯光投往他眉眼,添一层阴影,也添几分深不可测。突然他拿上烟盒打火机,到阳台透口气。头顶天黑黑,缀满灿烂的星,倒把那轮弯弯月亮衬得淡了。星月光华无声而温柔,程仲宾的目光同样无声而温柔,他望向了谢家二楼的窗,谢书约房间的窗。女孩纤细身影装进他眼睛,她不动,他也不动,画面好似定格。直到谢书约动了,他黑眸里的安静也打碎,程仲宾抬手,借光看时间,时针逼近十点刻度。他故意被烟呛,弄出一点动静,意料之中,谢书约探出窗户看过来。程仲宾提醒:“这么晚还不睡?”谢书约后知后觉,她赶紧拿起闹钟,瞧一眼又丢开,是她太投入,本来只打算复习到九点,她立刻对他说:“我现在就睡。”程仲宾见到对面火速关窗熄灯,他站在黑暗里,慢慢抽完手里的烟。第34章高考一连三天,本来谢书俊早就说好负责接送谢书约,结果临考前,他被领导派了差事,要到外地,于是这桩事还是落到程仲宾头上。这半年,程仲宾做她们司机,不是不耽误工作,只是他自己乐在其中。第一科考语文,上午九点开始。程仲宾为她们留够时间,提前半小时将两人送到考场。十一点半考完,他又提前半小时将车开回考场,等她们出来。那三天时间过得非常快,那一年理科生也要考政治,不出意外,考到了香港回归的内容,谢书约答得特别好。最后一天考到傍晚六点半,下午连考两科,按理说很累了,但是程仲妮和谢书约却很兴奋,一是终于考完,二是因为,自我感觉考得还行。程仲宾终于问了这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考得怎么样?”谢书约和程仲妮异口同声:“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程仲宾颇为欣慰。程仲妮突然长长伸懒腰,她感叹:“终于解放了。”“仲宾哥也终于解放了。”谢书约笑起来,“以后可以不用再管我们两个包袱,早晨就算了,顶多就是少睡几个懒觉,可每天还要专程等我们下晚自习,简直大受折磨。”“看在我任劳任怨的份上,你们不打算报答一下?”程仲宾顺势提出要求。谢书约已经在这句话上吃过几次亏,于是保持缄默。程仲妮倒觉得有意思:“你想我们怎么报答?”但是不待程仲宾说什么,她又来一句,很理所当然地说,“谁叫你是哥哥。”程仲宾转而问谢书约:“阿约,你呢?”谢书约已有应对的说法:“我觉得吧,其他无论什么都不够资格,只有录取通知书才是最好的报答,不让仲宾哥白辛苦。”“说得有道理。”程仲宾失笑,他道,“那我就期待你们的好消息。”第二日谢书约睡到日晒三竿起,中午她没有在家吃,骑自行车出门。她和徐长明约了肯德基,她请客,徐长明为她估分。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他们考到了同一套试卷,估分过程很顺利。其实这一年高考偏难,后来总体成绩数据统计出来,比起往年,平均分要低一些。但有付出就有回报,何况谢书约百分百付出,徐长明保守预测,她的分数可以上好一点的本科。谢书约开心写在脸上。徐长明问她:“你想好去哪所大学了吗?”谢书约摇摇头:“我还要回去参考一下我爸爸和三哥的意见。”徐长明突然问她:“我准备报京大,你要不要去首都?”他目标明确,重来一年,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进那所一流大学不成问题。谢书约愣了一下,徐长明虽未说明,但她感觉,她懂了他的意思。她心跳快了快,依旧还是说:“我要听爸爸和哥哥们怎么说。”徐长明爽快说:“行,你好好考虑一下,去不去都告诉我。”那天走出肯德基,两人取车后,徐长明与谢书约朝一个方向骑。谢书约感到奇怪,问他:“我们好像不顺路吧?”徐长明眉眼飞扬,说:“我送你回家。”谢书约保持矜持姿态,说:“不用了。”显然徐长明不是这三个字能打发的,他依旧我行我素:“反正我没有事做,就当消磨时间。”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徐长明并不好好骑车,站起来踩脚踏板,花衬衫招摇。他一会儿骑到她前面,一会儿又慢下来,与她并肩前行。谢书约穿白衬衫,衣角在腰部打结,将纤细的曲线束出来。她腰背挺直,两条腿包裹在水洗白的牛仔裤里,优美,又昭示着青春蓬勃的力量。烈日炎炎,她戴一顶编织太阳帽,阳光从帽檐漏进去,亲吻她美丽的脸庞,形成斑驳光点。徐长明偶尔看她一眼,总会失神片刻。在他第三次偷看她时,谢书约转过头来,两人目光撞在一起。谢书约心里怪怪,她有过一次恋爱经验,虽然纯洁到连手都没有牵一下,但她能够感受出来,徐长明刚才看她的目光,和以前杜子江看她的目光,是差不多的。再联系他向她提出去首都的话,她不知是否自己想歪,难道他想追她?和徐长明同桌一年,谢书约成绩由差变成优良,他功不可没,她对他是感激的。若感激之外,要讲悸动感觉,好像没什么特殊。沉默着就抵达巷子,徐长明调转自行车车龙头,对谢书约说:“我走了。”谢书约犹豫了一下,正想问他要不要到她家喝杯水,程仲宾从院子里走出来。程仲宾不像要出门的样子,黑色短袖,黑色短裤,黑色凉拖,随意得就像到小卖部买一包烟而已。不知为何,这个时候,谢书约有些慌张。这是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程仲宾再次见到她一张仿佛被抓包而心虚的脸,他就问:“考完不好好在家休息,去了哪里?”谢书约如实告诉他:“我找徐长明帮我估分。”程仲宾黑沉沉的目光落到徐长明身上,问他:“阿约估了多少分?”徐长明报了六开头的数字,那年高考3+2模式,标准分总分九百。谢书约这个分数,无论如何都是过了本科线的。程仲宾不知站在什么立场,对徐长明说:“听阿约说,多亏你帮助她补课。阿约进步这么大,你居头功。”他转头问谢书约:“阿约,好好谢一谢你同学没有?”“我们说好了,成绩出来后,我做东请客。”谢书约立即全盘托出。程仲宾笑了一下,是斥责的话,却用宠溺语气来说,显得纵容:“同学帮你辅导这么长时间,一顿饭就算谢了?别想偷懒,认真挑选一份谢礼才合适。”他左一个‘同学’,右一个‘同学’,徐长明觉得刺耳极了。“我帮她补习出于自愿,没想要得到什么回报。”徐长明说,他见程仲宾露出玩味神情,心里敲起鼓。这时候,巷子外传来自行车倒地的声音,一个年轻女孩冲进来。女孩一头齐耳短发,个子高高瘦瘦。她来势汹汹,满脸愤怒盯着谢书约,话却是对徐长明说:“我终于知道你要同我分手的原因了。”说着,她手一指,指着谢书约,这才转头问徐长明,“为了她,是不是?”她出现得太突然,在场的人皆愣住。徐长明最先反应过来,他一向寡淡的表情也丰富起来:“你跟踪我?”女孩不理会他,转向谢书约,问:“他有女朋友,你知不知道?”谢书约被这戏剧化的一幕惊到,徐长明则不耐烦,一把拽住她往外。程仲宾声音沉下来,不许他们离开:“等一等,把话说清楚。”女孩子生了一张利嘴,回过头来,讥诮道:“你妹妹跟别人的男朋友说说笑笑拉拉扯扯,你不好好管教她,还要我说清楚,搞错了吧?”是她搞错,她在外面偷听几句,以为程仲宾是谢书约哥哥。徐长明脸色难看,目光阴沉沉道:“你有病吧,别乱说。”谢书约这时才从冲击中缓过神,她觉得女孩好面熟,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索性抛开不想。她先向徐长明求证,平静看着他:“你女朋友?”徐长明第一次不敢直视谢书约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当初主动接触,皆因表姐那句她家境优渥,可为他添一条有用人脉。他本不是容易付出真诚的人,但她一直真诚,真诚易感染人。女孩是他邻居青梅,因一点青春期躁动,懵懵懂懂在一起,她读职高他读高中,本来就难见一面,而电话费贵,他没有寄信习惯,通讯联络更别提,两人放假回家才聚。后来她毕业工作,他与她能聊的不多。就像复读,他从来目标明确,觉得不再喜欢,提出分手,只是伤害到她,她不愿接受。女孩替他回答:“我没有答应分手,单方面不算。”谢书约这才转向她,严肃维护自己名誉:“你放心,不管你是他的女朋友,还是前女友,我和徐长明都清清白白。”小巷人口复杂,有听见动静的,探头探脑看热闹。奶奶也从院子里出来,老太太一看情况,心里便有谱,还是多问一句:“阿约,怎么回事?”谢书约也不知如何向奶奶解释,只是说:“有一些误会。”徐长明心都凉了,他以命令的语气吩咐女孩:“快道歉。”女孩大概也知自己搞错状况,委屈看着徐长明,语气软许多:“只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和她什么都没有,我就向她道歉。”徐长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生出一种喘不过气的感受,他深深吸一口气,只想迅速逃离这个地方,说:“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她这样闹一场,就算今后他想和谢书约有什么,也不可能。谢书约得到了女孩的一声对不起。程仲宾眉心皱皱,不太满意女孩的敷衍态度,问:“对不起什么?”他不近人情的样子,对方只好重新对谢书约说:“我一时冲动,胡乱指责你抢我男朋友,是我不对。”奶奶听了火大,她是护短的人,当即冷斥:“你是哪家的姑娘?我非要找你爸爸妈妈说说理,这么不要脸皮的话都能说出口,我一个老太太都没耳朵听。”老太太是真的动了算账的想法,自己宝贝孙女就在家门口被欺负,简直不像话。她问:“你家住哪儿?你父母叫什么名字?”“……”女孩当然不会说。奶奶便点徐长明的名:“小徐,你说。你女朋友的家庭住址,你总该清楚。”徐长明解释:“我已经同她分手。”奶奶才不管他分手还是没有分手:“她家住哪里,你告诉我。”还是谢书约劝奶奶:“既然她向我道歉,那就算了。我们进去吧,在这里大家看笑话。”闹剧收场,谢书约向程仲宾道谢:“仲宾哥,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程仲宾没有立即回应,他看着她,好一会儿,问:“徐长明在追求你?”谢书约仔细斟酌了一下,才告诉他:“他问我要不要去首都读大学,不知道算不算追求?”程仲宾还是问她:“你觉得呢?”谢书约想了想,诚实点点头:“应该有一点吧。”“我们阿约还挺受欢迎的。”程仲宾还能开她的玩笑。我们阿约。我们。他这样亲昵地称她,谢书约正兀自心跳着,就听他一本正经问:“除了徐长明,还有其他追求者吗?”谢书约不知是羞是恼叫了一声:“仲宾哥!”“阿约这么漂亮,又讨人喜欢,有很多追求者也不奇怪。”程仲宾自圆其说。谢书约回他一句:“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程仲宾便笑出声来。七月暑热,也因意外风波,谢书约脸还是红的,她这时才想起来,问他:“你刚才是不是要出门?”“没什么事,去小卖部买烟。”程仲宾说。“那你快去吧。”谢书约催促。“一起吗?请你吃雪糕。”程仲宾邀请。“好啊。”她笑。两人一起去小卖部,他让老板拿了一包红万,谢书约从冰柜选一支和路雪。两人一人抽烟,一人吃雪糕,慢慢往家走。巷子的七月,墙角小花被晒焉,没精打采低垂脑袋,树却绿得发亮,还有围墙上的啤酒瓶碎玻璃,好似钻石光。走着走着,谢书约抬手扯了一片叶子,忍不住叫他:“仲宾哥。”程仲宾取下烟,缓缓吐出一口青雾,看向她:“嗯?”“你说,徐长明和他女朋友分手,有我的原因吗?”她莫名觉得不安,手里捏着那片叶子,旋过来,旋过去。“不关你事。”程仲宾肯定说,“一个人要变心,迟早都会变心。他有女朋友还喜欢你,是他自己的问题。”谢书约坦然了,她展颜笑:“我要是知道他有女朋友,今天就不会单独和他出去估分了,我也懂保持距离。”这时她突然灵光一现,说:“仲宾哥,我想起来了!”程仲宾配合她的一惊一乍,食指压着烟头磕下烟灰,问:“想起什么?”“难怪我觉得她眼熟,之前我看徐长明的绘画本,见到她还觉得漂亮,但我当时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谢书约后知后觉。程仲宾见她心情没受什么影响,这才施施然问:“你怎么回答徐长明的?”谢书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看他。程仲宾提醒:“去首都。”都已经跳过四五个问题了,他竟然又跳回去。关注点真奇特。程仲宾认真看着谢书约,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他十分重视她的答案。“我没有答应。”谢书约说。程仲宾正要松一口气,又听她说:“去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我要综合爸爸和哥哥们的意见。仲宾哥,你有什么建议吗?”“不要去首都。”程仲宾这样说。谢书约:“……”她问的好像不是这个问题吧。“你的分数不算特别高,志愿填雁城本地大学,更妥当一些。”程仲宾这样建议,他陈诉理由,“首都离家太远,你到外面人生地不熟,也让人不放心。”作者有话要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知道大家还有印象没?第35章关于报哪个地方的大学,家里大多数人的看法,与程仲宾出奇一致。只有谢书俊不反对,他对谢书约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阿约不妨出去瞧瞧外面的世界。不过若是不想离家太远,就留在雁城也不错,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见世界。”令谢书约意外的是,杜子江竟也专程给她拨电话,问她是否考虑去首都,他到那里读了两年,对周边都熟悉,到时可以做她向导。本来谢书约自己的第一选择就不是外地,她并不想远离家,甚至觉得家里需要她。需要她偶尔控一控奶奶和妈妈的矛盾。前思后想一番,谢书约最后决定,填报雁商财经专业。那时选专业不讲兴趣,能有一技之长,将来可以谋到一份好工作,才是首选。大哥建议她读会计,以后毕业,若她愿意,可直接到他公司上班。主意拿下来,谢书约第一时间想到,要将结果告诉程仲宾。不过说来也奇怪,没期盼见他时,经常碰到,期盼见他时,却一连两天都见不着。那两天程仲宾见的人都重要,房管局领导,还有投资商和大客户,夜里喝到很晚,酒气熏天,就没让司机送他回大院。等到回来,他人刚走进院子,谢书约立刻叫住他:“仲宾哥。”她听见外面汽车动静就出来准备着,开开心心走到他面前,向他报告:“我不去首都,我报雁商,学会计。”此时蝉鸣聒噪,程仲宾耳里只有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他目光含了笑:“确定了?”谢书约点点头。他眼里的笑加深,谢书约受感染,也跟着一起笑,她又问他:“你笑什么?”程仲宾与谢书钧说了一样的话:“我在想,以后你毕业,我要怎么跟你大哥抢人。若你愿意,公司大门向你敞开,随时欢迎阿约来。”谢书约“哇”一声,她说:“你现在就向我抛橄榄枝,是不是有点早?”“不早。”程仲宾那张英俊的脸不能更正经了,他说,“免得阿约以后不考虑我。”明明他指的是工作,可他话只讲半截,倒像不考虑他这个人,谢书约慢慢脸红了。真正不在她考虑范围内的,是徐长明。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徐长明前女友闹那一出,谢书约本就因去年夏天杜母臆断而坏了的名声,更是雪上加霜。谣言就像蒲公英,风一吹,轻而易举四处飞散。周围人转个身,提到谢家幺女,特别是家中有适龄男青年的,都摇头。幸好她还要读书,若是此时谈婚嫁,岂不被耽误。奶奶气极,又找不到传话人,只好把满腔怨气发泄到徐长明身上:“这个小徐,以前看他借笔记给阿约,又给阿约补课,还以为他是个好孩子。没想到倒是看错他了,交了女朋友还来招惹我们阿约,不安好心。”王维芳也愁:“不晓得以后阿约的婚事怎么办?”这一点老太太倒不愁:“阿约进了大学,自己谈一个,不过谈之前,要先告诉家里,特别是带他见见你三哥,让书俊替你把把关。他混惯了,是好是坏,一眼就看得出来。”谢书约自己倒觉无所谓,她是向往自由恋爱的,不愿靠人介绍。听了奶奶的话,笑:“三哥现在可是绝世好男友,对文君姐言听计从。”谢家大伯丧礼,曾文君作为谢书俊女友,前来吊唁,事事妥帖,赢得谢家老小好感。再加她漂亮,工作体面,家庭条件也还过得去,简直无可挑剔。若不是还在丧期,奶奶都要催谢书俊成婚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文君能把书俊调|教好,我倒是高兴。只盼阿约也能和你未来三嫂一样厉害,有时间多和她见面,取取经。”奶奶说。“……”谢书约窘得无话可说。奶奶又说回徐长明:“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小徐表姐在你大哥公司工作是吧?”谢书约点点头,不明所以:“怎么啦?”奶奶语出惊人:“我看,干脆让书钧把他表姐开了。”“奶奶,不好这样公报私仇吧,这和他表姐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哥听到了也会认为没有道理。”谢书约赶紧说,她反而为徐长明讲两句话,“而且徐长明也没有怎么样我,是他处理不好分手问题,他之前的女朋友误会我了。”说到邹蜜,邹蜜就主动找谢书约说话。填志愿那天,谢书约到谢书钧公司去用电脑。邹蜜见到她,依然亲密叫她:“书约,好久不见。”“小邹姐,好久不见。”谢书约笑着回应她。“听长明说,你这次考得还不错。”邹蜜向她表达恭喜,“提前祝你被心仪学校成功录取。”在邹蜜眼里,大半年不见,谢书约愈□□亮。她穿无袖短衫,肩颈挺拔,天鹅一样。牛仔短裤将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展露无遗,配一双方头凉鞋,脚指甲涂成夏天清凉蓝色,格外俏丽。邹蜜观察谢书约的表情,听到徐长明名字,她神色如常。谢书约确实未因徐长明掀起波澜,就凭他无怨无悔帮助她学习这一点,她永远感激他,若他以后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她愿意尽自己之能回报。更何况,除开他问她要不要去首都那句话意味不明,其他也没有哪里对不起她,轮不到她来谈多余的话。“谢谢。”谢书约收下她的祝福。邹蜜这时说:“长明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就像你和杜子江一样,他们以前的确曾经在一起过。但早就分手了,只是她放不下,不肯承认,长明并不是不负责任的男孩子。”谢书约静静听完,真诚说:“小邹姐,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邹蜜一时哑口无言。谢书约知道她可以向徐长明传话,说:“我很感谢徐长明帮助我学习,我一直将他当朋友,至于他的感情如何,是他私事,我不发表意见。”邹蜜果然如她所料,将谢书约的话完完整整转述给徐长明。第二日,徐长明来了谢书约家找她。这次他不受奶奶欢迎,理也不理他,还是谢书约请他到客厅。“你填志愿了吗?”谢书约为他倒一杯冰水。徐长明点头,问她:“你志愿填的哪里?”“雁商。”谢书约说。徐长明知道她多半不会填报首都的学校,明确听见她的答案,一颗心还是止不住向下坠。他面上却轻松:“你的分数十拿九稳,可以安心过暑假。”谢书约听从程仲宾意见,为他准备好一份谢礼,她挑选礼物实在没什么新意,见他画功那么出色,于是买了一套画具。“不知道成绩出来后,你还会不会吃我的‘谢师宴’。这套画具送给你,希望你用得上。”谢书约说。徐长明不是婆婆妈妈的性格,他收下,然后说:“那天的事,欠你一句对不起,应该给你的名声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很过意不去。”谢书约倒比他看得开:“没事,我也不是第一次被非议了,无所谓的。”徐长明沉默了一会儿,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吐得出来。谢书约调节气氛,轻松玩笑:“同桌一年,我竟不知你有女朋友,看不出来。”徐长明随着她一起笑笑:“已经分手很久了,我复读的第一个周末。”“为什么分手?”“不喜欢了。”徐长明没有为自己的变心找理由。谢书约点点头。这时徐长明站起来,拿上她送的画具,说:“我来就是想对你道歉,那我就回去了。”“好,你慢走。再见。”徐长明深深看她一眼,道别意味明显:“再见。”那个暑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谢书约自己都还没从谣言中走出来,杜子宣大胆离家。离家出走之前,她向谢书约借钱,不是小数目。谢书约难免奇怪,问她用途。杜子宣吞吞吐吐,最后却未告诉她,只说:“阿约,我急需。我知道你不会不愿意,但如果你非要知道原因,我就不找你借了。”人人都有隐私,于是谢书约不强问,只是说:“你向我保证不会做坏事。”杜子宣举起四根手指发誓。谢书约相信她,几乎将自己积蓄的一大半拿出来。杜子宣显得局促,说:“阿约,谢谢你。我可能一时半会无法还给你,但我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她提出写借条,但是谢书约阻止,笑:“若是我对你连这点基本信任都没有,干脆直接告诉你我没有钱好了,还借钱给你做什么?子宣,无论什么时候还我都可以,你急,我不急。”杜子宣一副要哭的样子。谢书约吓一跳。杜子宣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她怎么了?她问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杜子宣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眼眶的红一点点加深,看起来十分委屈。“你不拿我当好朋友?”谢书约不禁生气。“我还是不告诉你,免得给你惹麻烦。”直到两天后,谢书约才明白杜子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杜子宣竟跟随她男朋友一起走了,不知踪迹。她男朋友就是当初那个每日到杜家餐馆吃饭的斯文男青年,谢书约和杜子宣见面时,也与他接触过几次。她回忆了一下他的名字,叫邵润钊。邵润钊看着像读书人模样,其实在家具厂工作,靠自己手艺活吃饭。邵润钊家庭条件很差,李德淑本就看不上他,再加上,杜子宣那位一心要让她嫁有钱人的小姨一旁煽风点火,李德淑就更不可能答应杜子宣和他在一起了。杜子宣比杜子江更决绝,她离家出走,是动真格。李德淑过来找谢书约,焦急万分:“阿约,你知道子宣跟着小邵去了哪儿吗?”谢书约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子宣今天不在店里吗?”“我和你杜叔不允许她和小邵交往,她就大发脾气一通,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收拾行李离家出走了。”谢书约心头一跳,她不由想起当初程仲妮随口一句,“我看她的女婿也难当,子宣姐交的这个男朋友,恐怕也不那么容易过关”,旋即明白过来杜子宣为什么找她借钱,又为什么说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了。李德淑又问她:“子宣和你这样要好,她有没有向你透露口风?阿约,我知道你们姐妹感情要好,但这不是小事,关乎子宣一生,不是开玩笑的,你一定不要帮她隐瞒。”她不信谢书约,即便谢书约再三保证。这种事又不好报警,女儿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又过了两天,傍晚落日隐去的时候,谢书约坐在院子里乘凉,李德淑从外面回来,见到她再问:“阿约,子宣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讲?”谢书约也被问得烦了,她禁不住拿话隐晦指责她:“千真万确,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不同意她和邵润钊谈恋爱的事,她连这个都没跟我讲。”李德淑着急,说着说着,带出哭腔,一副担心女儿的模样:“早知道我们就不反对了,她身上没什么钱,不知道在外面有没有地方住,吃不吃得上饭。”谢书约心软,没有多加思索,说:“子宣找我借了两千,应该过得下去,不会吃什么苦的。”她本意是安慰李德淑,哪知对方一听就炸了,冲她发火:“谁允许你借钱给她了?你借这么大一笔钱给她,能不问清楚用途,你能不知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