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无奈笑笑,“所以若我传位于你,那便无人敢言了。”司徒曜笑:“看来对你那儿子,你是一点都不看好?”仁宗咳了两声,“他像朕,但朕起码还学着治国之道努力为之,而他本心就不在于此,尽喜欢捣鼓金银钟鼎的,不生在皇家做个手艺人倒是不错。”司徒曜:“既然他不成器,那便让他尽快纳妃,多生几个皇子,总有成器的。”仁宗点点头,“罢了,也只有这样了,今年他也十四了,倒是可以纳妃了。”他看向司徒曜,“正妃侧妃位置怕那些臣子又是百般设计了,便由六弟你来选。”司徒曜点点头,他想起上一世,江心婉虽小门小户,但却凭借着出众的容貌脱颖而出做了侧妃,正妃被她陷害暴毙之后便成了正妃,继而又成了皇后,和乌绍容里外会和,将大邺卖了个干净。这辈子他自不会让这些重演。选妃他把着,江心婉想都别想这个机会!他还要设立一个长相的门槛,妖媚的通通不要,越普通越好。不知自己已经预定了“丑妻”的司马环被召进来,恭恭敬敬地拜见六皇叔。只见六皇叔板着一张脸,冰冷又威严,着实有些吓人,便更显得唯唯诺诺的。司徒曜一看果是不行,缩脖驼背的,小小年纪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他厉声道:“太子平日里学些什么?”司马环小声道:“因身子骨弱,所以只有早上在太学,下午便在殿内休养。”实际是下午在殿内做金银器械好不开心。司徒曜皱眉,厉声道:“小小年纪要休养?得了,你便去武场休养吧,我让教头好好带带你!”司马环吓得一哆嗦,视线转向仁宗求助,见仁宗咳了两声然后点头认同了司徒曜的做法。他心都凉了,暗道这下完了。司马环下去后,司徒曜转过头看着自己这过于仁慈的皇帝兄长,冷言道:“皇侄未免就不可救了,是你太过仁慈不加管束,做太子如此宽松律己,成何体统?”仁宗无奈笑笑,“他志不在此,之前也是屡逼无效,反伤了身子才……”司徒曜哼了一声,“我让他每天扎一个时辰的马步试试还能不能伤了身子!”不知道预定了“丑妻”还预定了“艰苦”的司马环回宫路上愁的却是还能怎么抽出时间,完善那一堆金银饰品的半成品……***离开仁宗,司徒曜又去见了皇太后。与单纯敦厚的仁宗不同,当年因着皇位,他与皇后是生了嫌隙的。毕竟,哪个母亲再宽容,也不会允许一个外子来威胁自己的亲儿子。直到司徒曜发下毒誓离开之后,皇后心里渐渐起了自责,如今十年过去,这自责自是越来越深,见到司徒曜的瞬间老泪纵横。司徒曜却是无甚感觉,只看到当初很有精神气的皇后如今已两鬓斑白,面色憔悴,怕是这些年为仁宗为社稷所愁的。皇太后想抱抱司徒曜,但是又知道他的过敏症状,忍着缩回手,只让他陪着自己吃饭,让御膳房准备了一顿十分丰盛的饭菜,又搬来最大的席桌,一人坐在一边相隔了一丈有余的安全距离。与皇太后不过就是拉些家常了,司徒曜无多少话,只是听着老太太絮叨,在谈到他婚事的时候才找了些借口搪塞过去。离开的时候,皇太后百般不舍地又淌泪,让他日后一定要常来多陪陪她这个老太太。司徒曜微微皱眉,他是不喜欢这种场面的,但知道老太太年事已高,且现在面对仁宗可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况,的确很难承受,便心软地嗯了一声。想了想,他还破天荒地抱了抱她。抱过之后,司徒曜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微微垂首,看到手上已经泛起了点点红疹。皇太后也看到了,心疼道:“曜儿,我传太医过来……”司徒曜摇摇头:“我有奇药可治,不用再请太医了。”皇太后惊讶,“真的?”司徒曜肯定地点点头,于是愁眉许久的皇太后终于欢喜了,“那这样你便可以娶妻,不用再这般孤零零一个人了!”司徒曜:……她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人老了就特别想子孙满堂,尤其是仁宗不久于世还只有环儿这么一个独苗的情况下,司徒曜若是能给多添着子孙多好。她感慨道:“温颜那姑娘等你十年,也算守得月明了,你若有心,哀家马上就给你们赐婚!”司徒曜:……为什么全天下除了他自己,仿佛都知道温颜非他不嫁?皇太后枯瘦的手慈爱地拍着他的手背,“曜儿,当年之事是我糊涂,错怪了你,难为你形单影只这么多年,如今你可不要再有什么顾虑。”“仁宗的意思我是知道的,他有意传位于你,哀家……也是不反对的,但需要你有子嗣。”她想了想道:“温颜那姑娘才貌是佳,但身子骨不似好生养的,不过念在她对你一片痴情上,理应是她为正妃,若是实在没有子嗣,以后便再多纳一些侧妃便是,总会有的。”司徒曜:……见着絮絮叨叨的老太太越说越远,他赶紧打住,“太后不必自责,当日之誓是我执意为之。如今我刚回来,这些事往后再说吧。”太后嗔怪道:“那你抓紧,二十八岁,老大不小了。”司徒曜:……“好。”终于应付完出宫之后,已经近天黑了,他抓了抓有些发痒的手臂,加快了回府的步伐。回到王府后,小王管事立刻迎了上来,道:“王爷回来了,县主给您备了晚膳在御香堂等着呢,我这就带王爷过去……”“不用。”司徒曜冷冷地阻止了他,“江姑娘住在哪里?”小王管事一懵,“江……江姑娘住在西厢的兰亭苑。”司徒曜便大步朝兰亭苑而去。第56章江心婉正在埋头做些小饰品的设计,毕竟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决定在京城干一番事业,就得努力了。她循着记忆中卖过的爆款饰品,结合这些日子的观察,把一些元素融合到一起,争取设计几个符合这里审美的新爆款。司徒曜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半开的窗前,女子垂首认真描画的样子。她右手执笔在纸上涂画,左手则是半撑着头,白皙而瘦削的指尖插进乌发里,小拇指却单独地蜷缩起来,用指甲轻轻地刮着额头。这是属于江心婉独有的动作。她还有很多类似的小动作,比如撒谎时虽然面上一本正经,眼睛却总会不经意地先瞟一眼右上角,睫毛随之轻轻颤动一下;又或者要露齿而笑时要先轻咬下唇,眼波顾左右微微婉转,似是自己再回味一番才忽地笑出来,霹雳哗啦若烟花绽放。那是属于她的独有风情。每每这时,司徒曜都会在在心中暗骂一句妖精。比如此刻,他暗骂之后便跨步走进去,小珠要进去通报却被他伸手制止。他步伐很轻,一直走到她身后都没有被察觉。从背后能看到她正描的是一个女子的侧颜,笔触简单,甚至没有五官,只突出了头上环绕一周的细细发圈,镂空花纹简洁流畅,在耳后汇成两片金叶子束起来,再没有其他饰品,却让原本单调的发髻有了重点,变得亮眼起来。司徒曜一向喜欢简洁低调的,所对时下女子总是满头金银朱钗的繁复发饰不喜,便觉得这个好看,又想到她曾经送他的那枚与众不同的戒指,也是如出一辙,符合他的审美。“不错。”司徒曜冷冷地赞叹了一句。江心婉被吓了一跳,回眸看到了司徒曜冷冰冰的一张脸,捂着胸口抱怨道:“王爷神不知鬼不觉的,真是吓到小女了。”司徒曜淡漠一笑,扬起锦袍,在旁坐了下来,“看来你要开店是认真的?”“当然了,我要自食其力在京城扎下脚跟。”她挑眉道:“王爷您要是有兴趣,可以入股呀?正好我缺钱也缺铺子,需要您的大金山。”“入股大可不必,铺面有一些,你拿去经营便是。”在商言商,无亲无故的,江心婉可不想占他便宜,道:“别,你出铺子的话,我会给您租金的。”司徒曜勾唇,她怕是不知道那些铺子是在什么地方要多少租金,想想之前五百两银子都要向他借,可见遇到乌绍容这么个老板是多么抠门了,他当然要展示他的大方了。“不用了,我王府不缺你一点租金,你拿去便是。”他顿了顿,又道:“这王府里住着,也不需要你自食其力,做个爱好经营打发时间便可,足以让你富贵一生了。”江心婉小声嘀咕,“王府都有女主子了,我才不想寄人篱下呢!”司徒曜皱眉:“什么?”江心婉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对了这个点,王爷您来这边干嘛呢?不去温县主那边先看看吗?”司徒曜便伸出右手,那是之前皇太后握过的,此时从手背绵延到小臂,都爬满了红疹。江心婉一看明白了,合着是需要她才过来的。她无所谓地伸出白皙的双手,将他手握着。两人的手都很修长,女子的手更为小巧些,需要两只手才能将他的手整个包住。司徒曜没想到她这么快动作,不过才刚刚说完,手就被她包了个严实。她指腹柔软而温热,她的指尖正好触碰到他的掌心,一瞬间像是一股暖流从掌心蹭地一下窜至手臂再沿着手臂一直进入了心脏,登时突突地跳了起来。司徒曜皱起眉头,浑身便有些僵硬起来,但转而一想或许是一路上他时限相对宽裕,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般肢体碰触了,才会被她吓了一跳。江心婉握着也是无聊,便道:“王爷怕是以后这般都要注意避嫌了,免得惹您那位高傲的表妹生气,那么娇娇弱弱的,气坏了身体就不好了。”司徒曜稳了稳心神,回神道:“温颜?”江心婉点点头,耸眉道:“您回来还没有去见过她吧?那想必会更生气了。”司徒曜却听出了另一层,皱眉道,“她为难你了?”这让江心婉怎么说呢?为难是为难了,可是她是谁,怎么会白等着受气?倒是那病弱县主,怕是不易不住能把自己给气死了。想想这有可能是配给大反派的cp,江心婉觉得还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便委婉道:“我是何人,怎么会被为难到?”司徒曜却是了解温颜的性子的,眉心微蹙,“温言她性子小,心气高,猛一见到你来,怕是误会了,待会儿我便带你过去,让你们两正式见一见。”那边温颜听到小王管事的回复,得知司徒曜一回来就直奔江心婉那里,气得把手里的汤婆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发出砰地一声,溅起点点火花。玲儿和雪儿忙上前扶着单薄而颤抖的身子,劝慰道:“姑娘,您别气坏了身子。”十月的天便用上了汤婆子,她家姑娘的身子可不经气。可是温颜怎能不气?她撑着病体一下午给他准备寝殿,还有院子,什么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准备了这么一桌子好菜等着他,而他却回来第一时间是去那个女子的院里。他们不是一路都在一起吗?就这么一点时间都分不开?她可是在这京城苦苦等了十年!这世间就没有让她如此这般上心到委曲求全的人,她的眼圈登时红了,一张素白的小脸更是娇弱生怜,可惜却无人见怜……正在自怨自艾时,门外的小王管事又来禀报,“县主,王爷他来了。”纵然心中百般慨然和骄傲,但是面对这么多年一直等着的人,温颜听着沉稳的脚步声踏进来便忍不住地回头迎上去。入眼的男人英伟非凡,气质比十年前更加稳重,面容也更为英挺。纵然梦了千百遍,也不如此刻见到的真实和深刻。本就红着眼圈的温颜一下子泪便滑了出来,柔柔地叫了一声,“表哥。”司徒曜不善这般场面,偏偏今天遇到了三次了,皇兄,皇太后还有眼前的温颜,着实让他百般不自在。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温颜情不自禁地想要上前,却被他伸手制止,于是停在了三尺开外的距离。温颜一愣,果然还是她那丝毫不近女色的表哥。她抹了抹泪,破涕而笑,“我知道,不能近身。”她指着身后足有三丈长的餐桌,分别在两端摆满了一模一样且丰盛的众多食盘,“看,你我各做一边,便不会有问题了。”“这些都是我特地准备的,都是你以前爱吃的,只是太匆忙了些,食材有限。表哥怕是很久没有迟到京中的食物了,改天我让厨子专门去准备,好好犒劳一下表哥。”她一说起来便打开话匣子,不似之前的郁郁寡欢,毕竟这世间还有什么比等了十年守得云开见到他更重要呢?只是这欢快持续得太短了,司徒曜进来落座之后发现江心婉没有跟进来,于是皱眉叫了一声。江心婉听到自己的名字,眉心一皱,刚刚那番相认的温馨画面,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第三者,真不像入框去破坏和谐。但既然被叫到了,那便只能进去再次享受病弱县主的死亡凝视了。果然,温颜的面上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换之一副僵冷的表情。她倒是也不怕,只是看着眼前这长度大概有□□米的饭桌犯了难。乖乖,这么长,他们两倒是一人一边坐好了,菜也是在两个端头摆好了,那她该选择那边坐下?挨着司徒曜?怕是这病弱县主目光能杀死她。挨着县主?她怕被近身突突。看见她的犹豫,司徒曜开口:“过来。”嗓音低沉但不容拒绝。好的,大佬让她过去可不是她上赶着的哦。于是她就屁颠屁颠地过去了,在司徒曜的右手边端坐了下来,下人又上了一副碗筷。温颜在另一端怔了,她看过去明明两人已经突破了三尺的距离,尤其他们放在桌上的胳膊肘几乎挨着了,可是司徒曜却没有异色。不仅如此,司徒曜还拿自己的筷子先给她布了菜,又似乎低语了两句,是她听不见的,而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两人之间只有熟稔和隐隐的亲昵。这哪里是表哥的风格?以往只有她能离他三尺之距,其他的女子若是近身早被他扔出去了。可是,她百思不得其解,怔怔地问道:“表哥,你们这么近不会生疹子吗?”司徒曜淡然道:“她近身,我不会发疹。”这话无异于在温颜心里炸响一声惊雷,久久回不过神。司徒曜又道:“这是江心婉,对我有救命之恩,孤身一人,我便认了她做义妹,一同随我到了京城,往后便同我们一同生活在王府内,你不可拿乔县主的架子,怠慢于她。”他又转过来对江心婉道:“她是温颜,是我母妃妹妹的女儿,算是我母族这边唯一的亲人了,从小便跟着我,但身子骨弱,所以这些年一直在京都疗养,你若有什么法子可调养她身体的话便更好了。”江心婉:……啥?意思是让她去奶?司徒曜结尾道:“你们两都是我的妹妹,也是我唯二最亲的人,居住在这王府里要互相担待,互相照顾。”江心婉看着温颜煞白的脸,心道恐怕你这美好的愿景怕是不好做到……司徒曜也看到了温颜面色不对,他唤了一声,“温颜?”温颜喉头忽地涌出一股甜腥,刹时用手帕捂住口鼻,果然白色的手帕上沾染了大片鲜血,她怔怔了地看了眼手里的血红,便晕了过去。第57章“小姐!小姐!”身后的玲儿连忙上前扶住温颜。司徒曜起身过去,见她真的晕厥过去,忙道:“扶她回房,立传府医。”小王管事和玲儿应下,将人扶走了。司徒曜怔在原地,看到手帕上刺目的红,没想到她身子骨竟已弱到这个程度。江心婉也是诧异的,没有想到原书配给司徒曜的cp竟然这么弱,大反派明明是气死人的性格,这么娇弱的姑娘怕是快了,那最后他还是孤寡老人一个。啧啧啧,她心里起了一丝诡异的同情。司徒曜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来对着江心婉道:“要不,你也过去看看,能不能用你的方法给她治一下?”江心婉:???她抬眸看着大反派一脸认真的样子:不是吧,真当她是谁都奶?她摇摇头:“王爷您搞懂她为什么会咯血吗?你再让我过去,好她见了我再咯一次?”司徒曜皱眉,“怎会?”江心婉:……她实在不明白明明这大反派这么强悍,但是情感知觉为什么还比不上小学生。行了,注孤生人设不要太去计较。她只得继续科普:“温县主对您一往情深,相思成疾,十年未嫁苦苦等您,一直等成了老姑娘才把您等回来,结果您却带了个妹妹回来,而这妹妹您竟然还不过敏!我要是她,我也要吐血了。”司徒曜:……“依我看呀,您才是她的千年人参,壮阳补药,这会子只有您去才顶事。去哄一哄,关心关心,不比什么都强?”江心婉最后下了结论。司徒曜听完,面色冰冷如霜,最后冷冷地说了一句,“我明白了。”说完,便转身阔步离开了。江心婉:……他真明白还是假明白?随即摇摇头,明不明白都不关她的事,反正她只是工具人奶妈,在这里也无非是苟个大腿罢了。可现在这三人行的感觉真是好让人不爽!非常不爽!她吧嗒一下把手中的筷子插进炖得软绵的东坡肘子,准备化郁闷为食欲,大快朵颐。*司徒曜一路上眉心微锁,没有想到自己某一天会为情事所困。他回到自己的宅院,让王管事找来那木盒子,取出了里面未开封的几十封信,信封上是拈花小楷,清秀雅致。记忆里他也是拆过一些的,但不过女子家的信里都是些有的没的,他渐渐也就没了兴致。何况对于温颜,他一直是责任大于情感,不只是她,对皇太后和仁宗皆是,他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而现在,竟然所有人都认为温颜对他一往情深以至于二十多岁未嫁。可在他看来,一生不嫁娶不过是平常,所以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尤其是她和他一样,曾经是经历了家族灭亡那般变故,应是早已看透生死才是。他眉心微凛,把信放在袖中,心道那便去找她问问清楚。他到了温颜的房间,见府医正在给温颜施针,过了半晌,温颜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近前的司徒曜,眼里闪过一丝欣然,干涸的嘴唇张了张,虚弱地唤了一声:“表哥。”那一声微不可查,司徒曜也没有听清楚,便转身问大夫情况。府医便答道:“王爷,县主只是刚刚急火攻心所以咯血,并无大碍,我再开点药调理调理。”司徒曜点点头,有些疑惑道:“她这身子调养这么多年,怎会越来越弱?”十几年前温家遭遇变故时,温颜小小年纪从千金小姐到了阶下囚,身心备受打击才伤了身子,也是后来让她留京休养的原因,没想到十年过去,人倒是长大了,但身体却好像更糟了。府医叹了口气,“许是县主常年独居,性子又是内敛孤高的,容易郁结缠心,便不利于身子的调养。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下官一直劝县主要宽心,养心,但……效果并不太好,王爷您要多劝劝县主。”司徒曜闻言转眸,看着床榻上温颜苍白的脸,半垂的眸子清冷而又楚楚可怜,仿若依然是当年他从阴暗潮湿的牢狱中救走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登时心软了几分,对府医道:“知道了,下去吧。”他让丫鬟倒了一杯温水,自己端着进去走到温颜的床榻前。温颜抬眸,惊讶道:“表哥,你离我这么近会长疹子吧?”司徒曜冷然道:“不妨事。”他伸手绕过她的肩将她扶起来半靠在床头。从来没有挨得如此之近的距离,让温颜的心怦怦直跳。十几年了,他这是第一次接近她!温颜不可谓不惊诧,转眸看到他在旁的凳子上坐下,又喂她喝水。温颜红了眼圈,喝了两口水,却见到端着碗的修长手指上已经泛起了点点红疹。她感动道:“表哥,你的手……”司徒曜不在意地把碗拿开,“不妨事。”温颜忽地心生希望,道:“表哥,这些年我到处打探名医,也积累了好些医术高明尤擅皮疹这块的,我让他们来试试。”司徒曜打断道:“不用。”温颜疑惑道:“你不想治好吗?”司徒曜冷然道:“治好了又如何?”温颜心怦怦直跳,垂眸道:“治好了……我们便不用总是保持距离。”她抬眸道:“表哥,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不希望你因此排斥我。”司徒曜微微勾唇,抬手看了看越来越多的疹子,“我不会排斥你,这些疹子都不足为惧。”温颜咬唇,摇摇头,终于鼓起勇气道:“表哥,你看了我的信吗?我……我想嫁给你,这样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永远和你在一起。”她早几年便不顾女子的矜持,向他吐露心意了,但却没得到任何回复。司徒曜面色冷冽下来,沉声道:“你知我早便发誓此生不娶妻不生子。”他掏出那一沓信,放在床边,冷然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是这样的心意,抱歉。”温颜看着一封封未开启的信,心碎成了渣渣,“这些……你竟然都没有看过?”司徒曜冷然道:“儿女情长我从未考虑过,所以也看不懂你信上的心绪,便不再看了。”温颜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眼泪无声划过脸颊,嘴唇抖抖着:“所以,永远不可能吗?”司徒曜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心疼,却依然决绝,“如果你愿意,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是我的血脉亲人。”“你若想成婚,我便为你择一良胥,为你准备最丰盛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眼泪滑到嘴角,非常苦涩,温颜怆然一笑,“江心婉也是吗?”司徒曜一顿,微微颔首:“是,你们都是我的妹妹。”温颜摇摇头,“不,我是说你也会为她择一良胥是吗?”司徒曜皱眉,顿了顿道:“她志不在此。”完了想起了什么,又道:“她想在京中开铺子,等你好些了,便把王府名下那些铺子都收回来,交给她吧。”温颜心中一冷,寒意代替了心伤,冷笑道:“打理铺子便不会结婚吗?她愿吗?”司徒曜眉心微蹙,忽地想起当日她说过她是要嫁人的,一时没了言语。见他神色,温颜便懂了,她冷笑着一字一顿道:“如果她某一天有了想嫁的人,那人芝兰玉树,与她天造地设?表哥也会成全吗?也会为她准备一份风光的嫁妆,四百八十抬从门口一直延续两条街,看着她峨眉粉黛,大红嫁衣,披上红盖头,亲手牵着她走出这王府,扶她上另外男子的八抬花轿,与别人对拜天地,共入洞房……”“闭嘴!”司徒曜低吼了一声。对上温颜震惊的神色,半刻他恢复沉声道:“她会待在这王府,我护她一生荣华,哪里需要去嫁人。”温颜被他吼得一愣,怔怔地半晌没有说话。敏感如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或许比司徒曜本人还要更加明白。可能唯一的幸好,便是他还不明白。她勾了勾唇,冷然道:“好,既然表哥终身不娶,那我便继续安然这王府守着,反正也守了十年了。”她目光中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恳求,定定地道:“只是希望表哥能再发一番誓言,真的此生不娶,谁也不会娶,包括江心婉。”司徒曜眉心微蹙,很是心烦意乱地捏了捏手心,冷着面道:“誓无二言,既然你想通了,那便如此吧,早些休息。”说完,便转身阔步离开了。温颜没有得到想要的誓言,目光暗了暗,看向窗外朗朗清月。也许是因为已然知道答案,反而在绝地之间吊起了一口心气。她本就接受一生不嫁地守在他身旁,可绝不允许他会转身去娶别人。绝不。*司徒曜出了东厢之后,穿过长廊和庭院。他走得很慢,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不得不说,温颜的话对他触动了。他一直以为把江心婉接到这王府,从今往后便可高枕无忧了,却没有想到温颜会如此大的反应。他一直以为对她们两个,都是同样的亲情和责任感,但刚刚听温颜的一番话却让他恍然察觉他待她们根本就是不同的。温颜更像是他的一份责任,所以如果能让温颜出嫁,他心中是觉得松快的,如此便不会为他再自怨自艾,伤了身子。可是若是江心婉出嫁……他却是百般不愿的。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要续命所以离不开她,但当温颜形容她一步步出嫁的情形时,他终于发现那不是。他不想她嫁给别人,十分不想,这是从情绪上而不是理智上生出的心思。不知不觉,烦躁的他已经走到了西厢,此时已夜深,屋内已经熄灯,只有守夜的小厮和丫鬟在外。他一样没有让他们去传报,而是自己走进去,一直走到了内屋。屋内只有一盏灯,照在江心婉熟睡的脸上,明明暗暗。他走过去,见她依然把被子蹬掉一半掉在地上,便将它拾起来重新给她盖好。江心婉虽然睡得熟,但天然的警惕性还是有的,察觉到什么人在近前,她便猛地睁开眼,见那人邪恶的手臂已经伸到了她面前,她下意识的自卫——吧唧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司徒曜手腕吃痛,下意识要用功却忽地想到是她,这一掌下去还不毙命?便生生地忍下了,等她抬眸看仔细了,才惊讶地松了口,“王……王爷?”司徒曜抽回手,看着手腕处两排深深的压印,冷着脸等她道歉。江心婉看他递过来的冷冷目光,挑眉理直气壮道:“看什么看,王爷又怎么样?半夜闯人闺房,咬你一口算轻的!”司徒曜:……第58章司徒曜看她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面上却是不表,只抬手圈起食指在她额头上一弹。这个力度的脑瓜崩自然是不痛的,只是有些囧。江心婉无语,随即看到他把整个修长的手摊在她眼前,上面已经有了不少红疹。司徒曜淡淡道:“帮我治一下。”江心婉哦了一声,明白过来。这大佬半夜过来,原来还是找她治疗的。也是,刚刚他才从他那表妹cp那里回来,自然是有了接触才会起疹。想到这里,江心婉便不舒服了。见她面色有些难看,他鬼使神差地道:“那个……她没有碰我,我只是靠近她三尺之内便发了疹。”江心婉哦了一声,勉为其难地握住他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开始治疗,但随即反应过来大反派竟然是在向她解释?啊,他为什么要解释?江心婉脑内像在跑高速一般,很快想到以后他们真的cp成真了,每天这番那番亲密接触后岂不是都要来找她治疗?啊啊啊啊啊!满脑子都是他脏了他脏了的念头,江心婉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司徒曜感受到她的手心有些薄汗,面色更难看了,疑惑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