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颂盯着亮晶晶的钥匙,吸气再呼气,嘴巴鼓成松鼠状,最终还是将钥匙揣进了自己兜中。她抬起头,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好。其实距离研究生笔试也没几个月的时间了,去年这个时候她正在发奋苦读,今年她更该破釜沉舟才是。可是叶颂想了又想,还是抬脚去了公交车站,坐最近的一班车去120急救站。卢伟正拎着喷壶,帮急救站的花花草草浇水。瞧见叶颂,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满怀好奇:“怎么了?你东西落这儿了,天这么热,干嘛非得急着赶过来?”叶颂瞧见他才反应过来,对呀,总共三班人,自己下了夜班睡了一天再来急救站,不就正好跟卢伟撞上了吗?她一时间尴尬,都不晓得该怎么回答问题。反倒是刚好出门倒茶渣的侯主任,瞧见人先笑了起来:“哟,我们小叶很爱学习呀,休息也要过来跟班啊!”鲁医生一边笑一边往门口走:“不用着急,总有你恨死上班的那天。趁着休息好好玩呗,大夏天的你也不嫌热。”侯主任笑道:“今天礼拜四,你让她上哪玩去?我们这儿就这个不好,休息时间跟旁人是岔开的。算了,来都来了,你就在这儿坐坐吧,也熟悉熟悉站里头的环境。”鲁医生组的急救员正在打考勤,抬头问侯主任:“那今天算不算小叶的班。”侯主任点头:“算,做伙食补贴的时候别忘了。”叶颂大喜过望,没想到还有这笔飞来横财。鲁医生哈哈大笑:“补贴也就补贴10块钱,中午晚上每顿5块。连早饭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从第1天早上8点上到第2天早上8点,两头都不算早饭。合着我们早饭时间是动态变化的,反正都归不到上班时间里头来。我都不知道领导到底执行的是哪一年的标准,现在出去别说是吃饭了,就是一碗面条不加鸡蛋起步价都得10块。”叶颂跟着哈哈,蚊子再小也是肉嘛。她就是待在屋里头不出门,也得吃一日三餐。急救员笑着点头,还跟着调侃:“那我可要看看,今天你们到底谁镇得住谁?”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一般定军山跟招财猫相逢是绝对不会中和的,只会忙的更忙,闲的更闲。按照叶颂头天当班的架势,他们已经给她贴上了招财猫的标签。她的加入大大提高了仁济医院院前急救中心的业务量。不曾想急救员的话刚落下,指挥中心的命令就传了过来:同志们行动吧,赶紧去后府大街郭子巷拖病人。众人面面相觑,卢伟朝叶颂竖起了大拇指,感叹不已:“姐姐,你才是真高人。我这种体质居然都镇不住你。”叶颂目瞪口呆,原来她还真是骨骼清奇。以前实习的时候大概是逃实习逃的太厉害,居然都没发现自己的潜质。急救小组连着叶颂5个人,浩浩荡荡地杀去了郭子巷。这儿是美食一条街,早上的早点,晚上的夜宵,地上的油光从没消的时候。摆摊做生意的小贩跟城管常年处于猫捉老鼠的状态,谁都消灭不了谁,只能相看两相厌。尤其是这年头的猫要讲文明,基本上拿老鼠没办法,只能在旁边赶人。地上瘫着个年轻男人,一边打滚,一边喊:“城管打人啊,我要找记者曝光,你们打人。”,沾了满身的油污。叶颂有些稀奇,如此跟城管硬杠上的摊贩还真不多见。大学后面的美食一条街,摊贩都是和城管嬉皮笑脸。鲁医生却见惯了这种架势,直接上前询问:“他怎么了?哪儿受伤了?”旁边身穿制服的小姐姐满脸生无可恋:“这得问他自己,没人碰他就自己打滚,伤在哪儿只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地上的男人急了:“明明是你们打的我。”“有执法记录仪的,先生。”小姐姐忍无可忍,“按照国家规定,我们出来执勤都开着执法记录仪。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记录仪里头通通有记录。”急救小组没心思听他们扯皮。城管的社会形象的确差,但小商贩也不绝不可能都是什么无辜的白莲花。他们不掺合跟工作没关系的事。旁边吃瓜群众却不这么想,很有激情指点江山:“行了,人家小本经营很不容易的,干嘛老是抓这种事。”哪知道这话却惹恼了身上泼了油汤的城管,小哥哥立刻就抓狂了:“谁容易呀,这年头到底谁容易?哪个不是在辛苦干活?非法摆摊无证经营,税都不交一分。国家收不上税,多收你的钱,你愿意吗?”鲁医生看这是要没完没了的架势了,赶紧追问:“那到底还要不要去医院?”躺在地上的男人哎哟哟叫唤:“去,当然去,他们打人,我要做鉴定。”鲁医生见多识广,从善如流:“那先说一下,120救护车是收费的。3公里以内40块钱,超过3公里,按每公里4块钱计算。”“什么?”满地打滚的男人立刻急了,“你们为不为人民服务啊?怎么还能收钱?”那个穿制服的小姐姐在边上插了句话:“人家为伤员跟病人服务。”躺在地上的男人瞪眼睛:“我怎么就不是伤员了?”“这个一视同仁,收费标准是国家定的,不是我们定的。”鲁医生耐着性子追问,“那你还要不要车?”“不要了。”男人气呼呼的,“都是黑心鬼!”干医生这一行,时时刻刻都得准备好了被骂白眼狼。别说是急救小组的老人了,就连叶颂跟卢伟这种新丁听了,内心都毫无波动。谁还没上临床实习过啊!哦,不要车了,是吧?那大家可以返航了。叶颂跟卢伟笑:“还是你厉害,关键时刻镇得住。”这人真拖去医院,也是颗隐形炸.弹。要是他坚持没事找事的话,急诊都要被他闹得天翻地覆。哪知道叶颂刚松了口气,就有个中年妇女抱着小孩急匆匆地往救护车上钻,嘴里头喊着:“我要车,我要车。大夫赶紧送我们去医院吧,我家宝宝不舒服。”叶颂立刻扭过头,垮下脸,朝卢伟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她的小伙伴跟她一耸肩,没得法子哟,姐姐,看样子还是你比较厉害。叶颂正要跟着上车的时候,鲁医生突然间冲到前头,硬生生地拦住了准备踩上救护车的中年妇女,直接问病情:“你家宝宝哪里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啊,赶紧送我们去医院。”中年妇女急得不得了,“你耽误了情况,我宝宝不好了,我找你们算账。”鲁医生倒是好脾气,也不甩脸子:“我不问问清楚嘛,不然都不晓得往什么地方送。”说话的时候,他的手突然间伸出去,拿开了小孩子头上戴的帽子,嘴里头还笑:“给孩子透透气啊,别闷坏了。”叶颂一看小孩子的脸,直觉不妙。卢伟直接伸出手,去摸小孩的颈动脉,果然没有搏动。鲁医生的面色凝重起来,还摸什么呀?小孩身子都冷了,起码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他抬起头,表情严肃:“大妈,这个小孩不能往医院送啊。”要送的地方是殡仪馆。第15章 扯掉了裤子上班第三天,叶颂平生第一次跟警察打了交道。鲁医生坚决的很,立刻打了110。警察一过来,那个还闹着要送孩子去医院的中年妇女就哇的哭出了声,又是拍腿又是拽头发的说了事情的真相。她是孩子的奶奶,带孩子睡觉的时候,不晓得怎么回事,早上起来就发现宝宝已经没有气了。她没想讹诈医院,她就是想请大夫帮帮忙。鲁医生给身体已经僵硬的小家伙拉了最后一次心电图,好下死亡的临床诊断。叶颂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做心电图,明明这个孩子早就没了,心跳呼吸,瞳孔也散大固定了,光看临床表现就知道已经死亡。她帮忙解开小孩衣服的时候,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鲁医生没说什么,他拉完心电图,跟警察完成交接工作,这才带领急救小组返程。中年妇女所说的想要去医院抢救的话,他们谁都不信。因为即使想求救医生,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也绝非不让现场的医生看病人。她不过是没办法承受孩子被她睡觉时不小心闷死的真相,想要推卸责任而已。因为她没办法承受旁人的指责。其实她也很可怜,因为只有带过孩子的人才知道带小孩究竟有多难。可掌握主流社会话语权的人,基本上不用自己带小孩。一直到重新坐上救护车,叶颂都处于一种极致的恍惚中。其实学了医,又上临床实习过,她对死亡并不陌生。在icu实习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病人走。但无论是谁,都不愿意面对小孩的死亡。鲁医生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地批评了叶颂跟卢伟:“你们对病人的情况一无所知,怎么能就让她上车?”卢伟下意识地辩解:“大马路上,车来车往的,我们怕在外头给小孩做检查不安全。”按照教科书上的指导,他们必须得在安全的环境下给病人做检查。“不安全也不能上车!”鲁医生拉下了脸,“这是我要告诫你们的第一件事。工作一定要照着流程来,不能自以为是做好心人。不然你们被坑死了,都不知道找谁哭去。就是说今天这个事情,她只要抱小孩上了车,小孩是怎么死的,就讲不清楚了。要是他坚持说小孩本来是好的,上了我们车才死的,你们到时候要怎么办?”叶颂忍不住强调:“死亡时间可以判断出来的。这孩子明显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鲁医生冷笑:“谁跟你明显?你以为她会让法医检查小孩?她才不会走法律程序呢。人家只要闹,追着闹,你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他们一天到晚又没事,天天拉横幅,天天扯花圈,你能闹得过她吗?”叶颂跟卢伟都垂下了脑袋,不敢再吭声。鲁医生这才缓和了脸色,语重心长地强调:“我上学的时候,我的老师跟我讲,以后工作第一件事是要保护好自己。我上班以后,带我的师傅也是这么讲的。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们,没有什么比保护好自己更重要的,人只能对自己负责任。你们刚工作,你们的未来还长着呢,保护好自己就是在保护你们的职业生命。有些人有些事叫人间不值得,不要牺牲你们自己。”两位新人全都缩下了脑袋,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前头的司机笑着安慰他们:“以后你们见多了就无所谓了,会条件反射的。这种事情嘛,总要跳坑的。”他话音刚落下,指挥中心下达的任务又来了:“仁济分站,请前往爱康健身房接病人,有个人晕倒了。”急救小组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了叶颂身上,刚才还满脸严肃的鲁医生都震惊了:“可以啊,小叶,你这挺招财的啊。”跟他搭班的急救员王明立刻笑着伸出手,催促鲁医生:“唉唉唉,你赌可打输了啊,今天中午请我们吃凉面。”叶颂无语,这种事情他们居然都能够拿出来打赌,可真够无聊的。健身房有人晕倒了,该不会是心脑血管疾病吧?要命啊,要是跟那个脑出血的病人一样,那问题就大了。鲁医生却淡定的很:“怕什么呀?起码有七成可能性是低血糖。”减肥两条路,管住嘴迈开腿。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大家不懂或者说是大家不愿意懂的是,肉不是一天吃出来的,肥却都想一天就减掉。不吃饭还强行做运动,可不就得低血糖了吗?叶颂跟卢伟都深以为然。这种情况现实生活中一点儿也不少见,解决的办法也挺简单,赶紧给晕过去的人喂点儿吃的,补充糖分才最重要。救护车呼啸往前,丁点而不敢耽搁。严重的低血糖,有的时候会让病人送命的。急救小组拖着担架车,急吼吼地冲进了健身房。鲁医生一马当先,冲围着的人群大喊:“120,麻烦都让一让。”人群散开,露出了中央的男女。男人站着,女人半跪半坐在地上,抱着男人的大腿,嘴里头一个劲儿地喊:“小哥哥多少钱啊?姐姐今天点你,只要伺候好了姐姐,要什么姐姐给你买什么。”叶颂震惊了,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大姐,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鲁医生展现出强大的精神力,对即将走向不可说画面的场景熟视无睹,只问关键点:“谁晕倒了?还要救护车吗?”原本背对着急救小组的男人转过了头,表情隐忍:“她晕过去了,醒过来就这样。”叶颂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妈呀,他们传到了什么不可说的事?被人当场求包养的小哥哥居然是贺勇。众人还没有来得及调整面部表情,就听到唰一声响,然后纠结的表情定格为张大嘴巴的o字型。妈呀,那位抱着贺勇大腿的大姐一发力,直接扯掉了人家的裤子。叶颂的眼睛必无可必的落到了受害人的三角小内内上,脑海中只浮现出四个大字——翘屁嫩男。哎哟,蓝晓姐姐的眼神不错,一眼就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位哥哥的身材果然相当可。健身房的老板过来了,看急救小组的人跟贺勇打招呼,立刻眼睛一亮,催促贺勇送客人去医院。这女的晕得不明不白,醒过来疯得也稀里糊涂,赶紧把人打发走了才是重点。贺勇有些为难:“老板,我今天还有课。”老板二话不说,立刻表示这就是工作安排。贺勇一动,原本还拼命挣扎的女病人立刻安静了,只一头扎过来,就要死死搂住人。结果不知道她是没吃东西,身上没力气,还是怎么回事,最终她又瘫在了地上。急救小组赶紧上前,连拖带拽将她压在了担架床上。开玩笑,是个人都不愿意被随便揩油。女的占男的便宜也叫性骚扰。嘴里头嚷嚷要包养健身房帅哥的大妈有心无力,躺在担架床上往医院去的路上,还始终含情脉脉地盯着贺勇,嘴上也不忘占人便宜:“帅哥,你身材好好哦,一看就是猛男。”叶颂看着贺勇的便秘脸,赶紧扭过头去,防止自己当场扑哧被看到。鲁医生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被他用咳嗽强行压住,假装出正经的模样,煞有介事地问病史:“这位女士,你怎么突然间晕过去了?”没想到大妈还挺会讲土味情话,眼睛眨也不眨,一刻不停看着贺勇:“看到你,我激动的。”叶颂赶紧伸手压着贺勇的肩膀,生怕同事当场暴走。谁吃得消这种艳福呀?好在健身房距离医院不远,司机师傅火力全开。在大妈贼心不死,又要动手动脚之时,大家伙儿可算是顺顺当当地将人推进了急诊科。顾钊刚好当班,作为仁济医院急诊科的人,他上完24小时的120,睡一觉之后,还得再上一个白天的班,然后第2天继续去120当班。瞧见急救小组浩浩荡荡的人马,顾博士颇为惊讶:“你们这是?”鲁医生憋笑憋得够呛,伸手一指叶颂:“小叶主动跟班。”,又下巴一点大腿叫人缠上的贺勇,“他是被拽来的。”女病人还在嚷嚷着:“小哥哥,你快说嘛,多少钱,姐姐包你。跟了姐姐,我保准你要什么有什么。”饶是顾钊戴着口罩,眉眼也显出了弯弯的形状,显然也在憋着笑。他简单问了情况,立刻将病人交给在隔壁诊室坐诊的神经内科医生。等到病人消失在诊室门后,急救小组的人才肆无忌惮地开始笑。鲁医生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贺勇,嘴里头啧啧赞叹:“可以啊,勇哥,没想到你们健身房还有富婆求包养。瞧瞧你,不地道了是吧?这种好事怎么不早点介绍给哥们我!奋斗三五年,我也好给儿子买学区房。只要一个富婆给我过回生日,从出生补到我今年35岁,每年一个小金杯子我也发了。”贺勇哭笑不得,直接一拳捶到他肩膀上,当场威胁:“回头我跟嫂子告状去。你再好好说说你的宏图伟业吧。”没想到鲁医生半点儿不畏惧,直接手指头一翘:“说去她要知道我如此舍身为家,一定会天天给我炖十全大补汤的。想当年我们的目标就是求包养,愣是没富豪富婆看上我们,所以我们才凑合着过的。但我们说好了,要是再有富豪看上我们,我们一定不能抛弃家庭。”叶颂目瞪口呆,节操啊,这年头的节操还有吗?卢伟在边上默默地举起手来,认真地强调:“睡了不是不值钱了吗?那个白马会所里头,还没睡,就已经拿了100万。鲁老师,你应该跟他谈天说地,风花雪月来着。”鲁医生大叫一声好,重重地拍了下卢伟的肩膀,煞有介事:“不错,有前途!这才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叶颂风中凌乱,都是些什么人啊!她眼尖,瞧见顾钊出诊室,赶紧追问情况:“顾老师,她怎么回事啊?”顾钊摇头:“现在还不肯定,去做ct了,后面看要不要约个核磁。对了——”他抬头看贺勇,“你跟她家里头说一下,家属过来时把她最近吃的那个减肥药,通通都带过来。”叶颂惊讶:“减肥药有问题?”顾钊点头:“很可能。上个月就有个吃网红减肥药的女大学生,号称站在人类最高点,要拯救全宇宙。”他说的一本正经,叶颂却憋不住,扑哧笑出声。鲁医生在边上鼓起掌来,煞有介事:“你们说说,谁说现在的大学生都是精致利己主义者?人家都说酒后吐真言,她这样的才叫做矢志不渝,疯了都不忘拯救全人类。”贺勇跟顾钊点头:“行,我再跟她女儿讲。”鲁医生惊讶:“找她女儿有什么用?联系她爱人啊。唉哟,我明白了,你是怕她老公过来揍你吧?啧啧。”“滚蛋!”贺勇翻白眼,“她早离婚了没老公。”转过头来,他又冲笑得浑身颤抖的叶颂点头,“钥匙拿了吗?晚上自己早点回去,门别反锁。”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7 15:42:59~2020-05-03 15:4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ngzi 40瓶;luckystar 30瓶;嗯哼 20瓶;淇淇、死宅君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6章 阁楼上的老人下午回了急救站,卢伟就一直对着叶颂欲言又止。叶颂都没办法视而不见了,只能合上书,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同事:“少年你不打算看书吗?虽然我觉得我比书好看,但是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呀,红颜如枯骨,书才是最有用的东西。”卢伟摆摆手,不以为然:“我又不考研,我看什么书啊?”叶颂从善如流:“那你总得考证吧。这时候不看书,等到考的时候怎么办?”“别扯这个,明年秋天才考呢。”卢伟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我认真的,叶颂,你跟贺老师该不会真……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你想清楚啊。他就是担架员,他没编制的,临时工,一个月两三千块钱,也没有晋升渠道。我知道我俗,但我当你是自己人才跟你讲这种得罪人的话。爱情不能解决一切,我不想你后面过不好了再后悔。”叶颂看着他青春痘没消的脸,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贺老师家阁楼出租,我租了他房子。你说我们单位也太抠了吧,居然连职工宿舍都不提供。”卢伟也跟着呲牙咧嘴,没错,还事业单位呢,就没见过这么抠抠缩缩的。鲁医生抽完了烟,从屋子外头进来,跟叶颂点头:“行了,下班了,早点回去吧。”叶颂下意识地站起身:“我还想接着跟。”“跟什么呀?”鲁医生实力拒绝,“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你还得上班呢。再说了,晚上我不想动,我就想好好睡觉。”外头的司机跟急救员都笑了起来,就连侯主任也笑容满面地点头:“对对对,学东西不在一时,还是早点休息的好。”叶颂羞愧撤退,赶紧换了衣服出急救中心。她站在公交车站旁发了会儿呆,公交车来的时候,还是同样下班走人的侯主任提醒了她一句:“小叶上车了,这班也能到。”叶颂“噢”了一声,赶紧道谢,匆匆上车。坐在椅子上,她才叹了口气。算了,先这样吧,总比没地方住强。叶颂回家头件事就是赶紧检查卫生间的门。锁没换,但里头多了个插销。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赶紧爬上阁楼,连了wifi就开始上网课。前头集中训练急救知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摸考研的书了。再不准备的话,她简直就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上网课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刷完视频再来两套题,叶颂抬头活动脖颈的时候,外面已经全黑了。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听到楼下门响,他赶紧跑到阁楼边上看。贺勇推门进来。瞧见叶颂,他主动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子,示意对方:“下来吧,我买了烧鹅,一起吃。”叶颂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定地拒绝:“不要。”怕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她又强调了一句,“我要减肥。”贺勇表情古怪。叶颂这才想起那位抱着他大腿要求包养的富婆,顿时尴尬不已,赶紧解释:“贺老师,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真在减肥。我今天已经吃很多,再吃夜宵就彻底完蛋了。”贺勇点点头:“行,那你早点休息,我自己吃吧。”阁楼没遮没挡,楼下的烧鹅饭热气腾腾,那香气丝丝缕缕,半声招呼都不打地不请自来,直接钻进叶颂的鼻子里,简直要勾了她的魂。从中午以后进肚子的只有水的人哪里扛得住?叶颂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赶紧拿出了回家路上在超市买的特价挂面,开始清水煮面条。为什么不吃方便面?怕味道被楼下闻到吗?才不是。开什么玩笑?真正的穷人是吃不起方便面的。一袋方便面够买好几桶挂面,能吃个把礼拜了。叶颂连棵青菜都没放,超市的青菜三块钱一斤,活像打劫。她只加了点盐,滴了两滴油。标准的清汤挂面,也没耽误她呼呼啦啦干掉了一小电饭锅。不行,明天得想办法弄点儿菜根插在水里,号称自己能长叶子的那种。到时候掰了菜叶子下面条,多少也是加点绿色蔬菜。叶颂听到楼下房间关门了,才赶紧下去刷牙洗澡。临睡前她又背了一页单词,这才敢关灯合眼。第二天早上,贺勇起的比叶颂还早。一大早他就起来跑步。叶颂下楼的时候,人家不知道已经跑完了多少圈,额头上亮晶晶的。瞧的体能测试800米跑步还靠舍友帮忙作弊才能过的叶颂羞愧不已。等到指挥中心的任务发过来,救护车开到破旧老城区楼下时,叶颂才明白人家贺老师可能并不是单纯的热爱健身,而是为了工作不得不时刻保持充沛的体能啊。要问急救小组最讨厌出的现场,那么破旧老城区的老楼绝对可以排到前三。为什么?这里不是电梯太小担架床不能放进去,而是压根就没有电梯这种建筑附属物。偏偏住在这种类型建筑物里的人起码一半以上是老年人,经济状况不佳的老年人。这些背景条件叠加在一起,组成的结果就是楼道里头堆满了不知道是自家生活用品还是谁家从外头捡来的垃圾。还没进目的地,患者女儿领着他们上楼的时候,叶颂就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她瞧见患者女儿熟视无睹的脸,感觉古人诚不欺我也。果然是久入鱼肆,不觉其臭。等女人打开房门,叶颂才明白人家为什么淡定,原来外头的怪味道比起屋子里,那是小巫见大巫。门一开,一股死鱼的气息扑面而来,腐烂的那种,又腥又臭。饶是叶颂脸上戴着口罩,依然拦不住那股浓郁的气味。她差点儿将昨晚的面条跟今天早上的大饼一块儿吐出来。急救小组的其他人也快要窒息了,顾钊立刻催促家属:“窗户要开着。老人不是喘不过气来吗,憋着更加难受。”叶颂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谁能在这种屋子里头喘过气来,她只能说敬你是条汉子。老太太像是耳朵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即使屋子里头已经多了好几个人,她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女儿倒是急得不得了,一个劲地催促:“你们别耽误时间了,赶紧送我妈去医院。老太不舒服哎,她耳朵不好听不到的。”“那我们也得知道老人家哪儿不舒服?”顾钊示意自己新带的徒弟去接心电图,自己伸手拍老人的肩膀,“奶奶,我们给你做个检查啊,哪儿不舒服啊?”他的手一搭上老人的肩膀,就觉得不对劲。叶颂已经在旁边喊了出来:“尸斑,顾博,你看是不是尸斑?”顾钊手里头拿着小电筒正要观察老人的瞳孔,闻声赶紧撑起老人的眼皮看。还有什么悬念?人死后平均2~4小时出现尸斑,这会儿尸斑都长到脖子上了,瞳孔当然散大固定了。心电图机倒是尽职尽责的工作,跑出了一条直线。顾钊收了手电筒,转过头同患者家属做沟通:“老太走了,你看看,没有心跳了,心电图走的是直线。还有人已经这个样子了,走了差不多好两个小时了。”他招呼贺勇拿单子,准备开具死亡诊断。没想到老太的女儿像是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立刻吼了起来:“你讲什么呀?赶紧抢救!你们一来就废话,到现在为止都不救我妈妈。我妈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拼命。”叶颂懵了,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老太都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成了他们不抢救?女人还在骂骂咧咧:“我什么时候打的电话啊?你们到现在才过来,我妈妈有什么不好,全是你们的错!”叶颂想跟这人讲道理。对,救护车的确在路上耽误了差不多一刻钟。可江州市的交通状况,生活在这城市里的每个人都应该心知肚明。早高峰啊,救护车能够在一刻钟的时间赶到,他们都觉得司机师傅可以去开f1了。顾钊耐着性子相劝:“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节哀顺变。你打电话的时候,老太太应该就已经走了。人年纪大了,走得平平顺顺,没受大罪,就是老人跟子女的福分。”已经可以下诊断死亡的人再往急诊送,可不仅仅是给同事添麻烦,也是在严重占用本来就已经极度紧缺的急诊资源。人死不能复生,可活人的治疗要是被拖下去,只能丢掉性命的。况且对家属本身而言,抢救死人也是在浪费钱。“你讲什么鬼话!”女人暴跳如雷,肥厚的手掌握成拳,一拳捣在了顾钊的胸口上,大声嚷嚷,“送我妈去医院!我不信你们这些实习生,我要找专家给我妈看病。”叶颂简直要翻白眼了,人死了就是死了,找神仙也没用。再说死了再急着尽孝没觉得太晚了点儿吗?老太活着的时候,儿女想要尽孝,起码帮老人把家里头打扫干净啊。顾钊被这人逼得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放弃了劝说暴怒的家属,捏着鼻子同意把人先送到医院再说。要是继续吵下去的话,人家盯着投诉,那他们全组人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都别想有好日子过。毕竟在领导的意识当中,医疗卫生服务要落足服务两个字。病人跟家属为什么会投诉?还不是因为你们的沟通工作没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