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颂嫌她絮叨的烦人。天底下的儿女能够忍受长辈的絮叨那是因为心中还有爱,可惜她没有。从某个层面上来讲,她妈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完全没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自觉,更加没有天地君亲师的认知。叶母还在絮絮叨叨,叶父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嗯嗯啊啊了半天,最后就往厨房丢了一句话:“好了,别折腾了,今天去我爸妈那边。”叶母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我家又不是没儿子,没香火,为什么非要去你哥那边过年?”叶家兄弟二人,爷爷奶奶名义上是归长子供养,就跟长子住在一个小区,楼上下。所有人都说叶家长子孝顺,其实知根知底的人都清楚,谁供养谁还说不清楚。因为叶家老两口是离休干部,虽然早就没权了,但架不住他们的退休工资高啊,每个月有上万块呢。叶家老大最早能够做生意,也是因为父母拿了钱,帮忙搭了人脉。为着这个,叶颂她妈一直不痛快,感觉吃了好大的亏。老头老太太就是偏向老大家。可那时候她没儿子没底气,每年还得夹着尾巴跑去老大他们家过年,这对她来说是深深的耻辱。好不容易等她有了儿子,这两年她始终坚持在自己家过年,这样才有当家作主的感觉。叶颂也不想去大伯家。家里头再不舒服也比去别人家里过年强。况且她那位大伯母永远都会对她挑三拣四,绝对不会有一句好话。当初她跟堂哥都还在上学的时候,她天天挂在嘴边的就是:女孩子小时候成绩好没有用,到时候肯定被男生甩下来。后来她那位堂哥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把人脉关系都找了个遍,好不容易塞进了一所大学,她大伯娘的下巴都要翘上天了。结果叶颂自己直接考了重点院校,虽然她觉得没什么,可以足够秒杀那位堂哥。于是大伯母的口气又变了,女孩子成绩再好都没用,关键是看嫁个什么样的人家。从叶颂刚刚上大学时,但凡碰了面,她就开始念叨。叶颂她妈也是个脑袋瓜子不清白的,跟妯娌斗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赢过。碰上这种事,居然还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一个劲儿让大伯娘给她介绍好人家。所以说,回家就没几件顺心事,比上班还累。可惜叶家女人没有话语权,即便母女俩都极力反对,叶父还是拍板决定一家人去父母家过年。他跟妻子吵了起来:“我爸妈哪里偏心了,我的工作,你的工作都是我爸妈给找的。谁让你当初生不出儿子来的。”叶颂在旁边冷笑:“我谢谢你当时没一把掐死我。”叶父火冒三丈:“早晓得这样,我当时就掐死你。”叶家小弟在旁边起哄,挥舞着玩具宝剑:“我杀了你。”叶母叫父子俩吓坏了,赶紧推女儿出去:“好了好了,赶紧过去帮忙做事,别让你奶奶又说嘴。”叶颂可不觉得她帮忙干活就能得人青眼,实际上不喜欢一个人,这人就是在旁边静静的呼吸,估计在她眼中也是浪费空气。贺勇给她发微信:吃过饭了吗?吃过了的话,睡个午觉吧,在火车上休息不好。叶颂回复道:我没那种命,干活呢。心累,算了,不说了。贺勇安慰她:那就早点回来吧,我们去逛灯市。叶颂也想走啊,但好歹也得过了年吧。不然她花了钱买车票回来做什么?就为了跟楼上邻居吵一架?嗐,那她这吵架成本可真够高的。结果等坐上年夜饭桌,叶颂就后悔自己的小气了。何必呢?浪费车票又怎样,总比自己受气强。从年夜饭走完固定流程开始,她给老人敬酒的时候,她爷爷奶奶就开始夹枪夹棍:“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长辈讲话,你一个做小辈的吵什么吵?陈阿姨是喜欢你,才想让你做儿媳妇的。你也不想想看,人家条件那么好都不忘本,就是因为知根知底。”叶颂拉下了脸:“我跟他不熟。”“什么熟不熟的,多少年的老邻居了。”爷爷放下了酒杯,直接替她拿了主意,“回头去道歉。桂芬,把那个燕窝跟银耳拿上,让她拎着过去,别到人家还空着手。这么大的姑娘了,都没人教规矩。”桂芬就是大伯娘。女儿没人教规矩,那不是说她妈死了吗?叶母的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地为自己辩驳:“哎哟,小叶才回家呢,都没坐下来歇口气。再说他们家……”“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教规矩都不会?”叶家奶奶皱起眉毛,教训了儿媳妇,“你看这个事情闹的,大过年的叫人看笑话。周围隔壁全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人家电话都打上门了,搞不清楚到底哪儿得罪了我们老叶家。”叶颂冷笑:“她哪儿得罪了我,她不知道?她要是记性不好的话,行,回去我在楼里头继续嚷一回,让全楼的人帮着记。”“你这丫头怎么搞的?”大伯放下了酒杯,怒气冲冲,“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你就晓得乱得罪人,回头还是我们给擦屁股。开过年来就要动工了,马上人家就要换供应商。”鉴于自己的亲爹到了父母跟大哥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叶颂不得不自己艰难地理解今天这道鸿门宴的意思。哦,明白了,合着是因为大伯家跟陈家有生意往来,得罪不起。堂哥也皱眉头:“你知不知道陈明远在劳动局管什么呀?专门管办公用品的采购。本来说好了的,然后劳动局的办公用品全从我店里头走。你还打人,你好高贵哟。”叶颂一时间想笑,感觉这剧情简直烂俗的荒谬,都tmd什么鬼。不过想想看,企鹅都能被萝卜章给骗了,李国庆直接上当当网抢印章,所以大概真实的商斗都比不上国产职场剧。她大伯一家连着爷爷奶奶如此义愤填膺地逼着她去登门道歉,当真没什么好稀奇的。叶颂撂下了筷子,朝桌上的人微微笑:“行,我不敢连累你们。你们最好登报,好好宣扬一下,我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她站起身,直接调头走人。狗屁的亲戚,谁搭理他们?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3 10:41:42~2020-07-05 18:4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兜 60瓶;不见天地不思归 50瓶;寻夏、柒寧寧 10瓶;凌 5瓶;淇淇 2瓶;落微、20568991、万年迷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41章 烟火跨年夜一片咆哮声中, 叶颂抬脚走人。出乎她的意料,她妈居然抱着她弟弟也追了出来。因为桌上有澳龙跟面包蟹, 吃的满嘴流油的叶家小弟还不乐意, 被强行抱走的时候,干脆踢着脚嚎啕大哭。一向软弱没主见的叶母却强硬的很, 直接抱着儿子走,嘴里头喊着:“多稀罕的东西?你姐不会给你买啊,哭什么哭?再哭打你屁股。”叶家小弟嚎啕的更加厉害了。上公交车的时候, 司机都抱怨了一句:“骂什么骂呀,小孩子大过年的。”叶母梗着脖子:“我没儿女,我绝户了啊,我要到人家过年去?”让她伤心的是,丈夫居然还留在公婆家, 从头到尾连个屁都没放。叶颂不理会她的絮叨, 她爸就这德性, 窝里横,而且这个窝只局限于他们的小家。“不就是龙虾跟螃蟹吗?多了不起的东西呀,明天就让你姐给你买。哭哭哭, 你也是男孩,叶家的孙子, 你比人家差哪儿去了?”叶颂干脆扭过头, 不接她妈的话腔。凭什么让她买澳龙跟面包蟹呀?她吃小龙虾都觉得奢侈的不行。有多少钱就过多少钱的日子呗,想吃自己挣钱买。年纪小挣不到,那就怪你自己投胎没投好, 要么重新投胎去,要么就忍着,不然还想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啊。叶家小弟哭的快喘不过气来了,叶颂也没哄他。她发现自己是真的不喜欢小孩,尤其是这样烦人的小孩。叶母只得哄着小儿子,回到家就开始烧水下饺子。其实还有很多菜,本来是准备在家里头吃年夜饭的,她准备了很多菜。可是现在谁有胃口?还不如用鸡汤直接下饺子呢。叶母絮絮叨叨的,中心思想就是他家儿女双全,比人家强多了。老大家怎么了?手伸的好长,连她女儿的主意也要打。她死了吗?她丈夫死了吗?她女儿又不是孤儿,要大伯家主持婚事。这么想当老丈人啊?自己生个女儿去。热气腾腾的饺子上了桌,叶母招呼小儿子:“有虾仁,是大龙虾,回头给你弄螃蟹肉啊。”叶家小弟哭累了也哭饿了,终于肯让他妈喂他吃饺子。叶颂没客气,端起碗往嘴里头送饺子。她今天中午没怎么吃东西,下午又在厨房里头忙了半天,这会儿真饿了。刚喝了几口饺子汤,家里的大门响了起来。喝了几杯酒就醉醺醺的叶父走进来,脸拉的老长,教训妻子:“你做什么啊?大过年的闹的,简直没脸。你现在吵,你硬气,你腰杆子硬。开过年大宝上学,别让我去我妈家。”“大宝是你们叶家的孙子,凭什么低他们家一等。老大家有的,我们大宝也得有。”叶颂从小就害怕父母吵架,等到长大了就变成厌烦。她也没心思吃什么饺子,直接放下碗,调头进房准备睡觉。一进屋子她就愣住了,感觉自己的房间被重新装修过,甚至换上了新地板,就是有点儿怪怪的。她正迟疑的时候,自己的腿被人撞了一下。叶小弟跟颗炮弹一般冲进屋,直接推她出去:“你滚,这是我的房间,不许进我的房间。”叶颂惊讶,下意识地回头看她妈:“什么意思?”叶母正跟丈夫吵得热火朝天呢,闻声不耐烦道:“今晚你们一起睡。”叶颂还没反对,叶小弟先叫了起来:“这是我的房间,谁都不许进。”叶母皱眉头:“这是姐姐,今晚你跟姐姐一块睡,怎么啦?”“我不要!”叶小弟感觉今天一天都不痛快,从早上起床就不高兴,而且还没有吃到大龙虾跟大螃蟹。叶母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今晚你跟爸爸睡,总行了吧?”“不要,爸爸打呼,吵死了。”叶母开始犯愁:“那你要怎么办?姐姐回家了啊。”叶父不耐烦地挥挥手:“在客厅里头搭个行军床就是了,吵死了,一天到晚就显得你能耐,什么事情都不晓得怎么弄。”叶母拉着脸,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被褥,准备给女儿在客厅里头搭张床。“不用了。”叶颂直接拖出了自己的行李箱,“不打扰你们家了,再见!”叶母看见她换鞋,一时间惊住了:“你干嘛啊?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叶父火冒三丈:“你显摆你有钱能耐是不是啊?家里怎么就不能住,还非要去歇旅馆?”“我不歇旅馆,我走我回江州。”叶颂笑容古怪,“这家根本就没我待的地方,大家也不必惺惺作态了。我不敢为难你们,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过吧。”叶父今天就没顺心过,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急剧的挑战。看到女儿大晚上还要闹离家出走,他立刻暴跳如雷:“滚,滚的越远越好,这个家是容不下你了。你要死哪死哪边去!”叶母慌忙丢下手上的被子,从凳子上跳下来,要追女儿:“你别吵吵,你要是觉得客厅不能睡人,妈给你去酒店订个房间就是了。唉呦,吃饺子去,晚饭都没吃呢。”说着,她端起桌上的饺子非要往女儿手里塞。叶颂手一挥,碗掉地上了,发出“啪”的声响。碗里的饺子已经凉了,粘黏在一块儿,黏黏呼呼的。因为掉在了地上,肉馅从泡烂了的饺子皮里头滚了出来,混沌一团,就像亲情。叶颂看着自己的母亲:“我不要,你从来就没给过我想要的东西。你们从来就没有过,我曾经非常渴望,但是现在我不强求,我已经不希望从你们身上获得任何东西。”她拎起行李箱,扭开房门直接跨了出去。叶母要追她,却被丈夫拽住了:“追什么追?她不是能耐的很吗?有她哭的时候呢。”女儿没哭,儿子先哭了起来,叶小弟像是被碗摔在地上的声音吓到了,哇哇大哭。到最后还是叶颂自己一个人下的楼梯,出了小区。毕竟比起女儿来,对叶母而言,儿子跟丈夫更重要。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飘着饭菜香。街上空荡荡的,除了执勤的交警以外,压根看不到任何人影。合家团圆的日子,大家都忙着吃年夜饭,然后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即便再难看,那也是种习惯。叶颂知道自己鲁莽了,其实她可以忍的。过往的生活当中,她成长的历程里,无数受气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咽的日子多了去,她每回都忍下来了。不忍又怎么样?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在无能为力的时候,除了忍还是忍。可是现在,她不想忍了,她一点点也不想忍。有什么了不起的呀,这个家她不稀罕。他们不爱她,她也不爱他们。叶颂摸出手机,开始找打车软件。忙活了一圈之后也没司机接单,倒是叫她在路口看到了辆空出租车。她赶紧伸手拦。那司机好像犹豫了一下,开过去了才倒回头,看到她拖着行李箱就问:“哟,姑娘,你这是,大晚上的还搬家啊?”叶颂言简意赅:“去火车站。”司机恍然大悟,立刻催促:“那快点上来吧,别误了车。”车上的广播热闹着,正在预报春节联欢晚会。今年又请了哪些当红流量跟大腕们。其实不管请了什么人,糟糕的厨师都能糟蹋掉好食材。反正叶颂就没觉得春晚好看过,小品不好笑,只剩光伟正,现实生活中压根就没人这么说话做事。假的要死,每每强行碰瓷热点,结果却抓不到精髓。为什么呢?因为幽默的本质是悲剧,喜剧的含义是讽刺。当悲剧与讽刺都不允许存在的时候,还有什么好笑的呢?司机乐呵呵的主动跟叶颂搭话:“姑娘,你几点钟的火车呀?”叶颂摇头:“不知道,我准备去换票。”“哎呀,你这姑娘也真是的,早点儿买票啊。这大年三十的火车票可紧张呢。”叶颂解释道:“我在app上看到好像还有点儿票,我想去碰碰运气。”“那应该的,你真是的,怎么到现在才动身呢?你爸妈等你吃年夜饭,一定等得急死了。”叶颂微微笑:“他们已经开始吃了,没事,我弟弟在。”司机埋怨道:“那也怪你自己不抓紧时间,行叭,反正爹妈肯定会给你留好吃的,先回家再说。”他絮絮叨叨的,一路将叶颂送往火车站。叶颂摸手机问他:“手机支付可以吗?我身上没什么现金。”没想到司机直接摆摆手:“不要了,也就是顺路。”叶颂哪里肯:“师傅您做生意呢,这大过年的不能不要的。”司机笑得开怀:“我家就住这附近,顺路的事情。快点去赶车吧,新年快乐,这旧年结束了,新一年天天交好运。”叶颂大力点头:“师傅,你也新年快乐啊。”她运气不错,拖着行李箱到了售票大厅,居然换到了一班还有40分钟就要开的高铁。小陈只有一个火车站k字头绿皮车动车高铁全从这儿发车。高铁的确快,只需要4个小时就能抵达江州。不过票价也的确贵,是k字头火车的三倍。叶颂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奢侈过了,其实那多出来的钱她可以吃好几顿相当不错的自助餐了。只不过,这一回她想对自己好点儿。她想赶紧走,她一分钟都不愿意自己再受委屈。上车的时候她接到了她妈的电话,叶母这会儿终于想起来担心女儿的安危,问她住哪家旅馆,她给她送点儿东西过去。叶颂以为自己会感动,可悲凉的是,她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动,她不过态度淡漠地告诉她妈不用了,她已经上火车,很快就能到达江州了。叶母急了,哪里能这样子,就因为跟家里大人吵了两句嘴,居然直接真跑掉了。火车发动了,外头的灯火开始快速的移动,远远的她还听到了烟花爆竹的声音。天边绽放着一朵又一朵大大的烟火,真美真绚烂。高铁的电视机也在放春晚。照例是热气腾腾的开场歌舞表演。于是电话里头母亲的声音也变得含混不清。大概是她长久没回应,母亲终于愿读的咒骂起来:“你就知道怪我,你就知道折磨我,等你有天当了妈,你就知道当妈多难了。”叶颂的声音冷冰冰:“我没打算当妈。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当妈了,我绝对不会跟别人一块儿欺负我的孩子,来获取别人的赞同。从小到大,你问问你自己,你有没有保护过我?无论爷爷奶奶骂我,大伯大伯娘冷嘲热讽我还是堂哥欺负我,你哪回帮过我?你就会回家哭,抱怨自己命不好,没生儿子。我愿意被你生下来吗?在你不愿意生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不想投胎在这个家里头。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是所有的事情你都会怪在我头上。因为我是女的,所以我再努力再优秀都没有意义,就算我考了清华北大都上不了族谱,何况我还没那么优秀呢。也许你爱我,但是很抱歉,我感觉不到。你就当没生过我吧,别指望我以后会给你养儿子。什么澳龙面包蟹,你儿子要吃,你自己给他买,那不是我儿子。我不敢跟你儿子,也不想比。毕竟小时候我想吃根冰棒,都要被你骂得狗血淋头。行了,手机没电了,我不跟你说了,再见。”她挂了电话,闭上了眼睛。火车抵达江州南站的时候,外头响起了跨年夜的钟声。旧历年结束了,新的一年真的降临了。第142章 我喜欢你叶颂下车的时候, 地铁早就停运了。好在公交车虽然常年被地铁挤得没地位,但是还有夜班车。火车站门口就有两班车, 叶颂比较了一下, 还是坐了夜3路。从这里到街心花园站下,然后再步行二十分钟就可以回家。没错, 是回家。那个小小的阁楼是她的家,可以让她舒舒服服的躺下来,没有小屁孩吼着叫她滚出去。大年三十的夜晚真冷啊, 叶颂每喘一口气,都看到自己眼前腾起一片白雾。这白雾让她肚子饿了,她决定到家以后必须吃火锅。要最辣的牛油锅底,然后放很多牛肚,煮的脆脆的捞出来, 就算没有蘸料, 就着麻辣锅底的味道, 塞进嘴里头也好吃的很。还要吃牛肉卷跟羊肉卷,烫好了就蘸料碟,一口一个好吃的很。胖死了拉倒, 她不在乎,今天过年呢, 她就要吃好吃。要是肚子还不饱, 还可以往里头打鸡蛋。其实火锅汤煮出来的荷包蛋超级好吃,反正她爱吃。叶颂在一桌子美食的支撑下,欢欢喜喜地拖着行李箱一鼓作气到了家门口。然后, 然后她傻眼了。她钥匙丢在老家了。因为要去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所以她妈硬逼着她换了件红色的衣服,她那件藕荷色的大衣就挂在了阳台上晒太阳。最要命的是,红棉袄的口袋浅,她怕钥匙会掉,就没从大衣里头拿出来。这下完蛋了,她要怎么进门?可怜的叶颂摸出手机,小心翼翼地给贺勇打电话。大哥,我知道我很无耻,但是麻烦你起来开门。电话响了好多声都没人接。她都绝望的时候,贺勇的电话打了过来。大过年的,他的声音听上去笑盈盈的:“哟,这是睡醒了还是还没睡?我以为你睡了呢。新年快乐啊,本来想零点给你送祝福的,迟一点也没关系。”那头传来人打牌的声音:“同花顺。”叶颂悚然:“你不在家吗?你跑哪儿去了?”贺勇有些茫然:“啊?我在齐叔家守夜啊。”他已经没什么亲人了,退役之后,过年都是跟齐叔家一块儿。叶颂当场崩溃:“那我怎么办啊?我没带钥匙。”贺勇傻了:“钥匙?你带钥匙干什么?别,你跟我老实交代,你现在在哪儿?”“家门口,我就在家门口,我钥匙落老家了。”贺勇差点儿没当场疯掉:“你怎么回来了?你站着别动啊,我马上回来。等着啊,不要跑。”叶颂还想说什么,那头电话已经挂掉了。这会儿她才发现,零点的时候,贺勇的确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还给她发了个168的红包。可惜那个时候她刚好下火车,正急着找公交车呢,压根没留意看手机。不管了,等人回来给自己开门吧。叶颂将行李箱立在门口,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开始拿手机玩消消乐。5条命都耗费光了的时候,她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咚咚咚,跑得快极了,用这种速度跑50米肯定能及格。叶颂抬起头,朝气喘吁吁的人笑:“呀,这么快,我害怕手机要没电了。”贺勇手扶着墙,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他额头上有汗,大冬天的,肯定是跑的太急了,所以才沁出了汗珠。叶颂不好意思,只能努力地朝他笑,到后面去只好摸摸鼻子,脸转到了一边。贺勇想说什么,大概是觉得在外头不方便,还是先过去开了门,拖着人箱子往里头送:“进屋吧。”楼梯口又传来人的脚步声,一个三四十岁头顶有点儿秃的大叔两只手都拎着袋子,语带埋怨:“你吃的都落车上了,一个也没拿。回头我要是拖回去了,我妈能骂死我。”贺勇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赶紧接过来道谢:“麻烦你跑一趟了。”结果大叔没走的意思,还伸着头硬要往屋里头看,瞧见叶颂就乐呵呵地打招呼:“哎哟,你好啊,姑娘,你不知道……”知道啥?叶颂是没法知道的,因为门已经啪一声背后涌关上了,外头传来大叔的咒骂:“老子的鼻子,你个臭小子。”贺勇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平坡,上哪儿砸去呀?”他将袋子里头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分门别类放进冰箱,眼睛也不看叶颂,就背对着人问话:“晚饭吃了没有?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吧。”叶颂也不看他,眼睛盯着窗户外头嗯了一声:“我要吃火锅。”这事儿好办,家里头就有现成的火锅底料。贺勇洗了锅,先烧开水,然后下了底料,等锅开的时候,他洗了毛肚跟牛羊肉装进碟子里,直接端上桌。火锅开得极快,不一会儿屋子里头就弥漫着麻辣的鲜香,汤锅翻滚,催促着主人赶紧将食材倒进去。贺勇先下了蛋饺跟香肠,又将毛肚跟牛羊肉片放进锅里头烫。等到熟了直接捞起来放进碗中,他招呼叶颂赶紧吃。叶颂也不客气,刚出锅的毛肚脆的很,沾了油碟送进嘴里头,香辣脆,她的味蕾都被唤醒了。人生中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是想吃什么的时候,东西刚好送到嘴边。汤锅翻滚,毛肚跟牛羊肉在里头沉沉浮浮,仿佛命运的小船在时间长河中颠簸,不知道要行驶到什么地方。她吃了一碟子毛肚,又干掉了两碟子的牛羊肉,最后才勉为其难吃了点儿豆腐算是荤素搭配。贺勇不赞同,又给她烫了一把油麦菜,让她多少吃点儿。叶颂看了眼他,感觉食物不应该浪费,还是夹进碗里头,一口一口吃掉了。三花踮着脚尖从阳台跑进屋,姿态轻盈地跃到了板凳上。贺勇用清水涮了羊肉,仔细洗干净了才敢拿给它吃。喵爷被伺候的很舒服,居然都支楞起身体,用身体语言表示可以撸。贺勇却没有将它抱进怀中,只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拿梳子给它顺毛。火锅已经关掉了,锅里头的东西也被捞的差不多。只空气中弥漫着麻辣鲜香的味道,让火锅的氛围始终不消散。贺勇看她吃完了发呆,便放下梳子,开始收拾锅碗。“今天有热水,你洗个澡吧,洗完了早点儿睡。”叶颂坐在桌旁却不动身,整个人都反应迟钝:“你不问我怎么了吗?”“怎么了?”“我跟我爸妈吵架了,我家没我睡觉的地方,我就拖着行李又回来了。嗨,我回家以后,就开了回行李箱拿了件衣服,东西都没放出来。你还给我塞那么多吃的,多亏呀。我拎来拎去都重死了,也没人帮我。”贺勇将碗碟全都放进了厨房的水池,点点头道:“下次不了。”“没下次了。”叶颂眼睛盯着窗户外头,果然是大年夜啊,明明已经过了子时,外面还是灯火通明。今夜有多少人将要彻夜不眠,狂欢到天明?“我爸让我滚,我说我不回去了。我下楼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拦着我。”叶颂笑了起来,“其实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们并不在乎我。”贺勇洗干净手,又擦干了,这才过来摸她的头:“没事了,不喜欢回去就不回去好了。”叶颂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盯着窗外,其实她本来真无所谓。因为早就没了期待,所以即便是亲人也无法伤害。可是贺勇的手又厚又温暖,按在她头心的时候,热气透了进去,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叶颂吸溜着鼻子,努力地笑:“我这种人很悲哀吧,连我家人都不爱我。没有人爱我。”她的脑袋撞进了温暖的胸口,贺勇半蹲着,将她抱在怀中,冒出一句:“谁说的?我爱你。”他的怀抱温暖极了,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身上都充满了热度。叶颂的泪水涌的更厉害了:“我没事,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不用介意。”“傻姑娘,我爱你,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贺勇低下了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一路往下,吻上了她的嘴唇。我爱你,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如果罗曼蒂克一点,这个时候背景应该有大片的烟花绽放。大年三十,火树银花才应景。可惜城市禁止燃放烟火,况且现在已经过了零点。就算政府放烟花的话,这个点儿迎来的也不会是欣赏,而是扰民的咒骂。不过没关系了,就算窗外没有烟花,她的心中也有烟花在绽放。大蓬大蓬的,蹿上高空。于是漆黑的夜,也升起了明亮的星。三花在阳台里头巡逻了一番领地,感觉需要将自己的领土范围再扩大一些。它步履轻盈地走进屋子,施施然跳上沙发,准备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感受它的王国。没想到都已经这个点儿了,两脚兽居然还没睡觉,最过分的是,他们居然抢占了它的沙发。喂,这是朕的王座,你们怎么可以如此不自觉。贺勇任凭喵咪在旁边不停地喵呜,就连三花跳上了他的腿,也被他直接忽略了。叶颂却没办法当三花的大尾巴不存在,在喵呜愤怒地尾巴扫向她的手时,她小声嘀咕了句:“我要睡觉了。”趁着这个空隙,三花坚决地占据在两脚兽的中间,誓死不让他们再度联合起来。哼!朕的宝座,岂是你们可以觊觎的。贺勇抱着她的上半身,轻轻抚摸她的后背:“那我给你放热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