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老前辈们看到林望书了,还是会慈爱的喊一声:“小书。”只要她开口,也会给她提供人脉和帮助。虽然那些帮助没办法解决她那个不靠谱的爹留下来的烂摊子。但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也足以见到钱在这个圈子,不算是首要。--夏早见林望书的神色不太对劲,担心她不舒服,于是关切的问她:“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林望书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里面有点闷,想出去透透气。”她似乎在躲着谁,低着头,生怕被人看到脸。如果能早些记起来,张也是张伯伯的孙子,她也不会答应过来了。宴厅里的熟人实在是太多了。圈子里的那些流言蜚语她多少听到过有些。她父亲刚去世没多久那会到处都在传,她被人包了,包她那人有些手段,所以才从那些高利贷手里保住了她一条命。还说包她那男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睡她之前还得吃好几片伟哥。有人感叹,也有人当笑话看。谁不知道林家是个笑话啊,当初林老爷子不把手里的权交到有经商头脑的二儿子手上,非要给那个除了花天酒地,什么也不会的废材大儿子。结果是尸骨还没放凉呢,家产就败了一大半。现在又出了这一档子事来,可不就是笑话吗。这林家从头到脚就是一天大的笑话。这事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林望书害怕见到他们,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他们异样的眼神。夏早说:“我和你一起。”她之前就参加过几次张也的生日宴,没什么意思,通俗点讲就是些上流社会的名片互递大会。所以她对今年的也没什么期待。中规中矩,毫无炸点,一点也不刺激。她玩过一阵摇滚,甚至还搞过朋克,胳膊上的纹身就是那个时候纹的。他们这些人的生日,向来和中规中矩不搭边。在她感到无趣的时候,这场平平无奇的生日宴终于有了个炸点。宴厅里吵的不行,保安上前将二人拉开,男人捂着被开瓢的脑袋,鲜血流了满手,他骂道:“江丛羡,你他妈疯了?”被保安拦住的男人眼底是红的,被戾气给染红。往日温和的眉眼此时凶狠到了极致,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像是遥远的地狱深处传来:“你他妈要是再敢乱说老子弄死你!”孙朝也是个脾气大的,被他这一激彻底怒了:“老子还他妈就说了,她林望书就是个臭表子,她千人骑万人上,她为了还钱甘愿被老头子睡!”“我操/你妈!”江丛羡硬生生的挣开了那三四个平均身高一米九往上,身强体壮的保安桎梏。冲过来直接一脚踹在孙朝的肚子上,力道太大,后者没站稳,接连撞翻了两张桌子,最后倒在地上。江丛羡直接骑在他身上,挥着拳头死命的揍:“老子让你说,让你说!”保安过来拉他,拉不开。他的大脑似乎已经停止了运转,整个人彻底丧失了理智,满脑子只有一句话。让孙朝再也开不了口。在他把孙朝揍到说不出话之前,没人能拉开他,也没人能唤醒他。林望书听到动静和夏早一起进来,看到面前的场景后,她捂着嘴,险些叫出声。不顾夏早的阻拦冲了过去,她抱住江丛羡满手血的胳膊:“别打了,别打了。”他不听啊,还是要打。往回抽手,甚至连她也要一起打。谁拦他他就揍谁。可抬眸的那一下,看到她的脸后,他的动作就停下了。林望书哭了,被吓的,抱着他胳膊的那只手也抖的厉害。他松开手,心脏被她的眼泪刺的生疼,抬手替她擦眼泪:“别哭啊。”他又抱她:“不哭,我不打了,我听你的,不打了,我都听你的。”手上的血沾到她脸上了,他误以为是她的血:“怎么流血了,是伤到哪里了吗,疼不疼。”他低垂着眉,脸上写满了心疼,忙着哄她:“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样子,林望书突然很难过。哪怕她表现的对江丛羡再厌恶,再冷漠,可她心里,始终是觉得他可怜的。警察将他带走的时候,他的精神仍旧恍惚,嘴里一直念着林望书的名字,眼神也一直在她身上,不舍得挪开。她起身跟过去,握着他的手安抚道:“我不走,我陪着你。”第四十章江丛羡全程拉着林望书的手不肯松开, 哪怕他还戴着手铐。没办法,警察只能让林望书一起上车过去。孙朝被送去了医院,等伤情检测报告出来, 还得看受害者愿不愿意私了。之后才能看要拘多少天。江丛羡因为精神状况的原因,警方想给他找个心理医生,先做下疏导。林望书倒了一杯热水,看着江丛羡喝完, 然后给赵医生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过来一趟。赵医生刚准备睡下, 听到地址后,吓的瞌睡全没了:“警察局?怎么去那了?”其中的缘由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林望书说:“您先过来再说。”“行。”赵医生下床穿衣服,“我马上就过去。”水喝完了,林望书想再去给江丛羡接一杯, 结果刚起身手就被他拉住。她垂眸, 看见他一直在抖。警察局里开了暖气, 应该不是冷的。她重新坐下来, 温声问他:“怎么了?”他抱她,头埋在她颈窝, 轻轻喘着气:“别走。”声音和往常不同, 少了那点不可一世,更多的,是渴求。对于这个拥抱,林望书愣了片刻, 想推开的,也应该推开。可沉默片刻,还是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背:“嗯,我不走。”江丛羡抱的更紧了一点,紧到林望书都喘不过来气了。俊男美女,不论在哪似乎都能自成一道风景线。警察局也不例外。里面刚被送进来几个在酒吧打架闹事的小姑娘,染的五颜六色的头发被扯的毛糙,妆也花了,脸上身上大多都带着伤。一路互骂进来的,警察厉声制止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年纪都不大,平时在家被父母宠上天了,天王老子都不怕,怎么可能会怕警察呢。骂着进来,然后就停下了。一行人盯着旁边长椅上的二人,男的整张脸全埋女的颈窝里了,女的在哄他,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打着。动作亲昵的不行。因为是背对着她们的,所以看不清全脸。有人笑道:“警察叔叔,你们这还提供这种服务吗?”带她们过来的那个警察忍了一路了,这下实在是忍无可忍,把手里的档案往桌上一扔:“这里是警察局,不是酒吧,摆正你们的态度!”她们被这突如起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最后还是不爽的切了一声。几个人坐在那做笔录。一时之间,深夜里安静的警局越发吵闹,因为多了她们几个,就像是菜市场。只不过叫喊声变成了偶尔响起的叫骂声。包里的手机响了,想着应该是夏早打来了,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她解释一下,以免她会担心。于是轻声哄着江丛羡:“我去接个电话,回来了再让你抱,好不好?”他不肯松,还是要抱,要一直抱着。林望书对他从不仁慈,他是知道的。她说先松手,然后回来再抱,这句话肯定也是假的。所以他不信,也不听。电话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自己挂了,过了几秒钟后又响了。应该是很着急。林望书只能再次去劝他:“我先接个电话,好不好?”他还是不动。林望书:“你听话一点。”这句话就像是个魔咒,不论林望书在这句话的前面加上什么,江丛羡都会老实照做的。无论是什么。似乎是怕自己不听话的话,就会被她讨厌。她已经很讨厌他了,所以他不能让她更讨厌自己。然后他松开了手。林望书这才得以起身离开。里面太吵,她开了门,去外面接的电话。来电人不是夏早,而是盛凛。他那边风声很大,偶尔还有车鸣声传来,应该是在开车。“今天发生的事,我都听夏早说了,你还好吧?”他们被警察带走后,夏早听到宴厅里有人在议论。也因此得知那个动手的男人叫江丛羡。盛凛知道这个名字,甚至还和他见过几面。所以才会给林望书打这个电话。“我没事,不过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好,而且……”她顿了片刻,“而且他也是为了维护我才会动手的。”所以她觉得自己此刻留在这里陪他,不光是出于怜悯,还有一部分的责任。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盛凛轻声问她:“需要我过去吗?”“不用的,我已经给他家里人打过电话了。”虽然他的“家人”也只有蒋苑。而且蒋苑和盛凛之前还有恩怨在,即使知道盛凛已经把这件事放下了,但林望书还是觉得最好不要让他们见面的好。盛凛也没有继续勉强:“记得有事给我打电话,别自己强撑着。”“嗯。”她挂掉电话进去,正好看到那几个做好笔录的小姑娘围在江丛羡身边搭讪。原先还在调侃他们在警察局搂搂抱抱,等那女的出去打电话的时候,她们才得以看清男人的脸。深色西装,虽然是坐着的,但也不难看出他优越的身高和腿长。皮肤很白,可能是因为生病,整个人有些憔悴,那张脸更是毫无血色。禁欲中带了些病弱。早知道来一趟警察局能碰上这种极品,她们哪里还会在酒吧里为了那个男dj争的大打出手,和面前这个男人比起来,那个dj连个凡人都算不上。她们性观念开放,说的话也大胆,问他介不介意多几个女朋友。他也不说话,眼睛一直盯着警局门口。这里不算繁华地带,周围的商铺八点准时关门,这会外面已经很黑了。只有警局里的灯光映照出去,但还是太微弱。林望书的身影被黑暗完全吞噬,哪怕是一点轮廓也看不见。那几个女的还在那里调戏他:“帅哥怎么不说话啊,我们又不是坏人。”如果是往常,江丛羡早就用眼神或是言语吓走了她们。他本身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更加没有半点绅士风度。可是此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林望书。他怕她就这么丢下自己,不要他了。她做的出来的,她对他从来都不仁慈,但凡是有关他的事,她向来不会表现的太热情。所以他才会怕。他就一直看着门口,完全忽略了她们的话。长的帅,话不多,还生着病,看起来又好欺负。这更加激起了她们心底的欲望。“帅哥,你看上我们这的哪个随便带走,怎么样?”旁边的警察过来赶她们走:“言语性骚扰也属于性骚扰的一种。”那女的笑道:“警察叔叔,您未免也管的太宽了点吧,我们这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性骚扰呢。”说完还冲江丛羡抛了个媚眼,“对吧帅哥。”后者仍旧不理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外。林望书挂了电话进来,就看到那几个浓妆艳抹女生围在江丛羡周围。她疑惑的走过去,询问她们:“请问有什么事吗?”江丛羡看到她了,终于有了点反应,从椅子上起身,也不说话,走过来就抱住了她。他比她高太多了,抱她还得弯腰。那几个女的正要开口呢,看到这一幕突感无趣,原来是个深情的。耸耸肩离开了,没意思。毕竟无论是外在和气质她们都比不过面前这个女的。自知之明,她们还是有的。林望书又去问江丛羡:“刚刚发生什么了?”他摇了摇头,没答,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沙哑着声音反问她:“谁的电话?”林望书没说出名字,只是说:“一个朋友的。”他嗯了一声,就没继续问了。光是从她的神情和语气就大概可以猜出来是谁。如果是以往他可能会生气吃醋,甚至于发脾气,冲她阴阳怪气。他本身就是个恶劣的人。可现在,他不想再这样了。他不想把林望书推的更远。他一直抱着,也不顾周围的人都在看。林望书脸皮薄,有些挂不住,想推他。察觉到她的意图,他就抱的更紧。林望书小声说:“你先松开,别人都在看。“江丛羡点头:“嗯。”却还是不肯松。他也不管有谁在看,他只知道,可能只有今天抱她,她才不会表现的太反感。不会情绪激烈的推开他,也不对他冷言冷语。哪怕知道这一切是出于对他的怜悯。他没有因为这个感到难过或是自尊心受挫,反而很高兴。至少她对他还是有怜悯的。江丛羡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糟透了,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更加没指望过有人会喜欢他。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口口声声说仰慕他,喜欢他。可是江丛羡知道,没几个是真心的。不是为了他这张脸,就是为了他可以带来的无穷利益。他把这些看的很透,甚至比他们还要虚情假意。成年人的世界本来就不谈感情,太幼稚。感情哪有利益来的重要。有利用价值的,他会多看一眼,哪怕说出些违背内心的奉承话他也不介意。面子尊严能当饭吃吗?当然不能。他是从最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什么龌龊手段没见过没用过。可能越是缺什么,才会更加向往什么。哪怕嘴上不说,内心却是没办法欺瞒的。江丛羡第一次见到林望书,是在很多年前,她高中的时候。同学的妹妹参加比赛,他被强拉一起过来。原本对这种小孩子的文艺汇演没什么兴趣,可是在听到学校的名字以后,他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会。他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所以不可能会轻易的放过林有为。哪怕是拼个玉石俱焚,他也要亲手毁了他。听说他最爱的是他的女儿,所以江丛羡不介意连他的女儿也一起毁了。那场比赛,她做为压轴最后出场,穿着白色的裙子。聚光灯下,她安安静静的,演奏完表演的曲目,到处都是欢呼声和掌声。后来她得了第一名,放下琴上台领奖。她是台上众星捧月的万人焦点,而江丛羡,是躲在台下,带着仇恨的恶魔。两个人的人生似乎从那个时候就初见端倪,他注定没办法光明正大的站在亮处。赵医生很快就来了,带着药过来的。他给江丛羡简单做了下心理疏导,然后让他吃了药。那药有镇定的作用,没一会他就睡着了。只是手还牵着林望书不放。怕她走,怕自己一睁眼,她就不见了。--孙超那边的伤情鉴定报告出来了,伤的挺重的,江丛羡的确下了死手,拳拳到肉,一点后路也没给自己留。尤其是脑袋上的伤,缝了好几针。孙超他爸看到儿子这样,自然是气不过,但又不敢和得罪江丛羡。自己和他还有生意上的往来,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撕破脸皮了,那亏损可就太大了。再者,还有人不断的给他施压。林家那个被气走的小儿子林有勤,前段时间回国了,脱离了本家后他就去了马来西亚,做生意。这二十多年来,身价早就超过他那个废物哥哥了。之前林有为跳楼他没回国,足以可见他对这个哥哥的恨。但这次回来,众人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孙朝在宴会上的那些话林有勤可是一字不落的全听了去。骂林有为他没意见,但林望书是他的侄女,也是林家的血脉。诋毁辱骂她,就等于诋毁辱骂林家。这和当众抽他的耳光没什么区别。于是他适当的在孙界面前施压,让他同意这次的私了。不为江丛羡,而是为了让孙朝吃下这个哑巴亏。他早年移民到马来西亚,和林家也彻底断绝了关系,原本没打算回国的,但听到些风言风语,也不得不回来一趟了。那个废物为了赌博居然去借高利贷,这事他倒是从未想过。自己不管不顾的跳楼死了,半点没有为那一双儿女打算过。听说自己的侄女被那堆烂债逼的紧,为了保护弟弟不受到伤害,甘愿当了别人的金丝雀。父辈的错和小孩无关,林有勤这次是来接他们走的。他前段时间联系了那帮债主,要把这笔费用还了,不过人家说早就两清了,是她姘头帮忙还的。还说名字叫江丛羡。六十个亿,一分不少。这个便宜林有勤不会去占,要想望书和那个男人彻底撇清关系,最重要的就是没有金钱交易。所以这笔钱他已经通知财务打到江丛羡的账户上了。--江丛羡醒过来的时候,林望书果然走了。倒不算意外。他从床上下来,手上的伤还缠着绷带。家中新来的佣人端着煮好的茶上来,毕恭毕敬的放在桌上,然后又低着头离开。江丛羡脱掉身上不知道谁给他换的灰色t恤,打开衣柜,随便拿了件衬衣出来换上。茶还放在桌上,他看也没看一眼。边穿衬衣边往楼下走,一直守在门口的蒋苑立马跟过去。他淡声说:“看下我今天的行程。”蒋苑欲言又止:“赵医生说您的身体应该好好休息。”江丛羡眸色清冷,看着他:“我好好休息,他去帮我赚钱?”蒋苑低着头。江丛羡淡漠的收回视线,继续往楼下走。蒋苑突然想起什么,再次跟过去:“昨天账户上多出了六十个亿,也没有署名。”闻言,江丛羡的脚步突然顿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六十亿。他不蠢,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也只是身形微动,然后打好领带:“走吧。”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声音嘶哑到一种极其可怕的程度。--西郊那边的楼盘新开工,他得去审查进度,选在这里建度假酒店也是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近几年上面大力推广旅游业,不出三年的时间,这里就会成为旅游旺地。包工头跟条哈巴狗一样在江丛羡面前拍马屁。其实这种嘴脸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像他们这种人,似乎都爱用这个方式来讨好上司。以往江丛羡对这些感到厌恶反胃,向来不拿正眼看他们。是啊,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去拿正眼看呢。没钱没权,没有利用价值。连活下去都得拼尽全力。江丛羡看到他褐色工装裤上的粉色贴纸。裤子是脏的,各种水泥石灰混着,但那张贴纸却仍旧干净。“你女儿贴的?”听到江丛羡主动发问,男人愣了片刻,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丫头总嫌我工作忙,一周见不了我几次,所以就把她最喜欢的贴纸给我了,让我每天带着,回去后她要检查的。”工地虽然经常需要加班,但也还不至于苛刻员工到这个程度。“男人连忙解释说:“我家住的远,光是坐车就得两三个小时,这一来一去的光坐车了,所以我就住在工地里的员工宿舍,只有周末才回家。”江丛羡点了点头,没再开口。似乎是见老板第一次主动和搭话,男人有点兴奋,拿出手机点开自己女儿的照片给他看。话里带了点炫耀:“这是我女儿,每次带她出去玩,街里街坊的都夸她可爱。”照片里小女孩子坐着粉色的学步车,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糖果在啃,脸圆嘟嘟的,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身上的那股奶味。江丛羡看的久了点。不知怎的,那男人总觉得老板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时话也少,虽然模样温和,偶尔也会笑,但始终有着一种难言的疏离感。但现在是没有的。所以他壮着胆子调侃了一句:“您是想要女儿了吗?”江丛羡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男人立马认识到自己多嘴了,刚要开口道歉,他却轻嗯一声:“想的。”没有丝毫的遮掩。男人笑道:“想就和夫人生一个,正好你们都还年轻,可以多要几个。”然后他又不说话了。也不知在想什么,那双眼睛盯着面前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建筑。几个地方都看过了,江丛羡取下安全帽,递给身旁的人,然后上了路边那辆迈巴赫。司机在前面开车,江丛羡揉了揉鼻梁眼角,缓解疲劳。车子匀速的行驶,他看向车窗外,片刻后,给项目负责人打了个电话。“放他们两天假吧。”林望书说他冷血,眼里只有利益。所以他想试着变成,不那么让她讨厌的样子。不那么冷血,不那么利益。他想让她看到,他也可以温柔的。车开了半路就调转了方向,因为江丛羡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称自己是林望书的二叔,约他见一面。江丛羡答应了。约见的地址在就在附近的一家茶馆里。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带着他进到最里面的包厢,男人的眉眼与林望书有几分相似。准确点说,他的眉眼和林有为相似。血缘的确是种奇妙的东西,他们不光眉眼相似,身形长相也是相似的。那些深埋在江丛羡记忆里的阴暗过去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童年的阴影会最大程度的跟着你,它们就像是个随机定时的闹钟。无时无刻的提醒你去回忆。江丛羡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走过去坐下。两人互相做过介绍,语气都不算热情。原本就不是为了交朋友而来的,也无需太客气。林有勤叫退了茶艺师,自己上手开始泡茶:“这段时间望书和小约多亏了你才会安然无恙,改天有空的话再约一次,我正式谢你一次。”江丛羡松了松领带,笑道:“您特意约我过来,恐怕不单是为了谢我吧。”林有勤抬眸,看了他半晌,将茶杯里的热水倒在茶宠上,也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那六十亿相信你也收到了,望书和小约到底也是我林家的血脉,我这次回国,也是特地来接他们走的。”他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推到江丛羡面前,“这里面有五百万,算是答谢你这些日子里照顾他们姐弟俩的酬劳。”江丛羡看着那张卡,没动,冷笑道:“区区五百万就想让我和林望书划清界限?”“那倒不是。”林有勤的语气非但不重,反而极其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处处致命,“你们本身就不是一路人,何来的划分界限呢。”第四十一章茶泡开了, 包厢内茶香四溢,林有勤给江丛羡面前的茶杯倒上。后者气定神闲的看着:“您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他也只是笑:“身上镀再多层金,但骨子里流的血却改变不了, 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更何况你比绝大数的人都有能力,可野外长大的狼崽子,最终还是要回到野外的, 我不可能让我侄女跟着这样的人。”两个人的语气都不重,但说出来的话却如同针锋。江丛羡端着茶杯, 喝了一口。他不爱喝茶,更厌恶这股味道。他在生意场上接触过很多这样的人, 为了显示自己的文化底蕴,不爱喝茶也强装出一副没了茶就不能活的样子,嘴上说着提前背好的关于饮茶方面的资料。却不知这种靠伪装出来的蹩脚演技, 一眼就被看穿是个门外汉。江丛羡自然也不会去戳破, 没必要。他没兴趣看人出丑, 更加没这个耐心。他太目中无人了, 目中无人到可以对任何一个人笑。因为那些人在他眼中没有任何区别,除却利用价值的深浅不说, 他们就是一摊会讲话的烂肉。很恶心的形容, 但在江丛羡眼中,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恶心的存在。包括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这个。林有勤自认自己在商界比他多打拼二十多年,人生阅历也比他丰富几十年,所以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于他来说, 江丛羡就是一小孩。凭借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碰巧运气好点,做出了点成绩。但好运不是一直有的,像他这种没有背景的人,但凡栽一个跟头,就足够让他消失的无声无息了。“江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江丛羡一侧眉梢微挑,舌尖轻扫过牙齿,唇边仍旧是带着笑的。哪怕他在林望书的身上栽的再惨,被她折腾的再落魄,但这并不代表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让他栽的这么惨。他仍旧是那个动动手指就能搅的北城混乱不堪的江丛羡。他的心机手段,和年龄不成正比。换句话说,林有勤在他眼中和林有为没什么区别。只要他想,搞垮林有勤辛苦打拼出来的事业也不是一件太麻烦的事。茶杯重新放回桌面,透润的瓷白。江丛羡靠着椅背,长腿交叠,周身都透着一种漫不经心,话里带着温和的笑:“那您可得好好防着点了,野外长大的狼比家养的要凶的多,一旦看准了猎物,不咬烂他的脖子是不会罢休的。”威胁已经足够明显了,林有勤唇角的笑意淡了一点:“拭目以待。”“界限也不是那么好划分的,她林望书一天是我的女人,那这辈子就都是了。钱我已经让人转回给您了,六十个亿,加上我给的彩礼,一共两百亿。”江丛羡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他看着林有勤,笑容温和,带着后辈的谦逊:“说到底您还得谢我,逼走您的林家可是在我的推波助澜下,一步步走向覆灭的。您也该庆幸,我没以前那么狠了,不然您的下场,可能也好不到哪去。”门是推拉式的,有点矮,男人低头出去。脚步声在走廊渐行渐远。江丛羡走后,林有勤彻底撕破了脸上淡然的伪装,气的把手中的茶具给砸了。“狗崽子!”出了茶室,江丛羡坐上车,给蒋苑打了个电话。“照片发给你了,给我查下他的背景,住哪,家里的情况,有没有子女,越仔细越好。”蒋苑看着那张照片,男人年过四十,眼角已显皱纹,神态轮廓却很熟悉。与林望书是相似的。“这位和林小姐……”蒋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江丛羡很快就给了他答案:“林望书的二叔。”他们这种人都有个通病,就是眼高于顶。哪怕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钱,再落魄也得守着祖祖辈辈传来的老宅,美其名曰根不能丢。不过是因为这个根能带给他们巨大的便利。人脉,以及瞧不起别人的资本。江丛羡受过的歧视并不少,但他们都隐藏的很好,把对他底层出来的歧视藏在谄媚的奉承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