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才刚刚恢复,却还没什么饿意。她只垂眸回来,往他怀中钻了钻,“不饿…你再抱我久一些…”蒙哥儿叹气一笑,只得捂着她紧了紧。半晌,二人无话。凌宋儿只享受着他怀中气息,安乐又吉祥。蒙哥儿却是落入思忖之中,他若想要护好她,日后该都要与可敦对立了,想来叹了口气。却听怀里人问他。“你怎么了?”他垂眸,见着她望着自己。只凑去薄唇之间,温敦舔舐,“没什么。起身吧,让芷秋给你做早膳。身子还没好,得滋养着。”凌宋儿只见他翻身起来,自己撑起来半边身子,又被他在床沿扶起。他自顾自先穿了鞋袜。才起身给她拿了厚襟,披来她肩头。又扶着她挪出来床边,捉起她的脚来,给她穿鞋袜。她多有不适,脚往回收了收。他却不让,看了她一眼叹气道,“别动。”她只好凑来他臂膀旁蹭着,“蒙郎…”“嗯?”他手中没停,只淡淡扬声回话。她脸上几许笑意,只道,“没什么…就想喊喊你…”☆、巫山云(一更)蒙哥儿扶着她从床上起了身。二人又走来外帐, 娜布其和芷秋正靠在帐子一角,捂着被褥歇息。凌宋儿想来前天夜里,劳烦得她们二人照顾了一宿, 心中颇有怜悯, 悄声拉了拉蒙哥儿的袖口, “别惊扰了她们了。我们去叶婆婆那里坐坐?”蒙哥儿却将她往内帐里扶,“添件衣服你才出去。”说完, 取了斗篷来给她披好。才牵着人, 绕开外帐的芷秋和娜布其,去了外头。时辰已然不算早了,昨夜风波已然平息,地上还能看见少许黑蛇尸体,三五汗民正在清理。帐子对面的家仆见得蒙哥儿带着凌宋儿出来,一一笑着问好。蒙哥儿点头, 只扶着人寻去了叶婆婆帐子里。叶明方才舀水倒入锅中,正要煮面。见得二人来寻。忙收了手中活计作礼, “二王子, 公主。怎的亲自来了?想吃什么该让芷秋姑娘说声便好。”“这两日累着我家芷秋了。”凌宋儿说着拉着蒙哥儿在案边坐下, “她还在帐子里休息, 我们这便直接来找叶婆婆了。”叶婆婆手在忙围裙上擦了擦, 抬手倒好两杯凉茶, 端来案上,“那今日公主和二王子想吃什么?”凌宋儿来了几分兴致,问道, “叶婆婆可会做片川儿吗?”叶婆婆思忖少许,又看了看厨房中的菜料儿,“猪油到是还有,只竹笋生在南方,草原上定是没有的。猪肉也不剩了,只能用牛羊肉。”叶婆婆说着,却是捂嘴笑了笑,悄声对凌宋儿说,“该得让二王子派人去金山镇找找,竹笋定能找到的。”“那今日就只有劳叶婆婆先做两碗猪油面吧。”凌宋儿说完,见着叶婆婆开始忙活。才又拉了拉蒙哥儿的袖口,“蒙郎,江南笋儿好吃,方才过了四月,北方也该有了。再有,干笋儿买来能放久的。”蒙哥儿反手捂了她的手背,“知道了。明日让那多遣人送信去定北城给哲言,买些回来便好。”“你若喜欢猪肉,也顺带些回来。”“好。”凌宋儿说完,兀自端茶喝了小口,却闻得茶是上好的观音,“不想得叶婆婆到底也是精致之人。”随之又劝了劝蒙哥儿尝尝这好茶。片刻,叶婆婆的面上了桌,猪油面,面上飘着的四五片豆腐,加诸羊肉牛肉切片,没得葱花,只见得大葱叶子。盖着热汤,同是鲜香。凌宋儿小口开动,蒙哥儿问叶婆婆要来辣子。舀了一勺放在自己碗里。凌宋儿素来不怎么吃辣,见得他喜欢,抬手去拿辣子小勺,也想尝尝他喜欢的是什么味道。却是被他一把将手拉了回来。“病还没好,吃不得辛辣。等好些再尝。”“哦…”难得被人管束,她到也乖乖听了话。身子好了,胃口也好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面汤又喝了好几口。方才帕子擦了擦嘴。却见得旁边的人囫囵大手嘴上一抹,擦了些油光去。凌宋儿皱眉,手中帕子递过去他掌心里。“可得好好擦擦吧,不然一会儿可别拉着我了…”蒙哥儿无奈一笑,接来香帕,擦手,又重新擦了擦嘴。见得那白滑的丝绸被自己弄了油污,却几分不好意思。便只得收回胸前,“洗过再还你。”说着,扶着人起了身,“回吧。昨夜还有些事情没了。我得去找找博金河,先送你回帐子休息。”“嗯…”叶婆婆帐子不远,不过三两步,便回来家中。却见得有孩童捧着鲜花而来,送来凌宋儿手中。“公主,额吉让我给你们的。”凌宋儿笑着弯腰接来,抱在怀里。方才摸了摸孩童的头,孩童便害羞跑开。回身却见得牧场之中,白色野花花开遍地。连绵起伏不见边际。蒙哥儿也见到,捂了捂她的肩头,“我记得你说过,天狼临月,草原花开?”“嗯…”她颔首,“该是来了福瑞麟儿。”这么说着,倒是想起来昨日那临产的妇人来,“这么看来,应该是平安的。”随着蒙哥儿进来帐子,却见芷秋和娜布其都已经醒了。芷秋忙来掺着主儿。“公主,可都好些了?”芷秋说着又望了眼蒙哥儿,“二王子怎的带着你到处去…”娜布其这才接话,“查干天葬,公主的旧伤该无什么大碍了。不过还得娜布其来看看。”蒙哥儿索性陪着她进了内账。见得她被娜布其和芷秋扶着去了塌上,蒙哥儿兀自给自己添了杯冷水,等着娜布其看完,他才好安心出门办事。娜布其见得那处伤口郁青和匮烂之势已然缓解,才道,“没得大碍了,公主。再过几日该就能全好。”凌宋儿颔首:“多谢娜布其。这两日辛苦你了!”娜布其却寻去药箱,递过来一个白瓶,“这药丸内服,可活血补气。用来化瘀最好。公主记得一日两次。”“嗯。”凌宋儿说着,一旁芷秋才双手将娜布其手中药瓶接了过来。凌宋儿却忽的见得她手腕儿衣物遮盖不及之处,生了一处烂疮。是救过自己的人,凌宋儿几分着紧着,“娜布其这手上是怎的回事?”娜布其却是几分慌张,忙捂着袖子,将手上疮口盖好,脸上笑着:“哦,不碍事。前阵子被家中虫子咬了一口,便得来这样,还没好全。让公主劳心了。”“可是自己不好治?得让乌云琪再给你看看?”凌宋儿继续问着。娜布其却是答得暧昧,“到也是,等忙过了,我让乌云琪给我看看。”“嗯。那就好。”凌宋儿见得娜布其收好药箱要走,忙让芷秋送了人出去。蒙哥儿却端来自己方才用过的水碗,“先吃好了药,我好安心出门。”见她从瓷瓶里倒出来一颗药丸,含进嘴里,他手中水碗送去她嘴边。见她吞下了,才算安心。却听得外帐博金河的声音传了进来,“赫尔真,你可方便?我还来与你说说克烈的事情。”蒙哥儿放下水碗,起身出去迎人,看了看身后的帐帘:“她在帐子里休息,我们去你那说。”“啧啧啧,这可心疼得…”博金河笑着打趣,“倒是你大婚我都没赶上,那碗喜酒我还没喝成!”两人正往外走,凌宋儿从后头跟了出来,“博金河阿台来都来了,便进来喝口茶吧。你们总是安答,可没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博金河点头笑着,“还是别尔根平易近人。”(别尔根==嫂子)“我这安答是个重色轻友的!”“你…”蒙哥儿顿时百口莫辩,便见得博金河转身跟着凌宋儿进了帐子。他也只好跟了进去。“芷秋去送娜布其了,你们先谈着,一会儿芷秋回了,让她温些热水,我来煮茶。”蒙哥儿引着博金河去了案台边坐下,又来拉了拉她的手,“你且莫太操劳。”凌宋儿笑了笑,“不操劳,茶能养心。”蒙哥儿叹气,“那也好。”博金河等来蒙哥儿坐下,方才从腰间掏出来一把匕首。蒙哥儿接来仔细看了看,并非他和博金河结拜时候的信物,似是别人的。“这是怎么回事?”博金河这才缓缓道来:“昨日我在路上遇见那妇人,这是她手中握着的。我幼时随父亲去克烈拜访,曾与桑坤结拜安答。这匕首,是当时的信物。一问才知,那妇人便是持着这匕首来投奔汗营求救的。还未走到,便动了胎气。”蒙哥儿忙问着,“昨夜她可平安生产了?”“乌云琪照料着,今日一早方才诞下一女。好在母女平安,可桑坤被俘去了西夏中兴府…我不能坐视不理。”芷秋方才回来,便被凌宋儿支去拿了热水。等来了热水,她便又点了两碗清茶,送去二人面前。随之又给自己做了一碗。博金河抬手抿了口茶,笑着对凌宋儿道,“别尔根好手艺,这茶怕是北边儿都喝不到。”凌宋儿颔首笑着,端着自己的茶碗去了蒙哥儿身边坐下。蒙哥儿只伸手扶她。博金河见得二人亲密模样,细声叹气,对蒙哥儿道:“你方才成亲,不好出征。”“不如这次就让我去。西夏不过小国,我且先去会一会,顺道打探桑坤下落。”蒙哥儿将一旁凌宋儿安顿好,才接了博金河的话:“西夏虽是小国。可却有那山鬼令公坐镇,并不好打。你且先去探探,若是他们派别人出战,胜算便七成。若是让山鬼令公出战,你定要让人修书回来,告诉我。”凌宋儿一旁喝着茶,听着他如此说,便知他该还是放心不下博金河。怕是西夏一战,是拦也拦不住的了。手中不自觉,拽去了他的袖口。蒙哥儿却暗自收手去了案台面下,将她的手掌扣实,又回眸看了看她,该是让她安心的意思。博金河忙咳嗽两声,“那便是这么说定了。”“等今日稍晚些,你得随我一同去跟大汗请命出征。”“行。”蒙哥儿答应下来,才起身送了博金河出去。凌宋儿跟在他旁边,走来帐外,见得博金河走远了,方才拉了拉他的大手。“若你放心不下博金河,那边一道请命出征西夏吧。我且在汗营里老实规矩。如今达达尔要娶依吉了,该也无人顾得上我。能得来几天安稳日子过。”她说着眼中竟是点点湿润,“只你得快去快回…我心里还是有些怕的…”蒙哥儿只叹气将她捂进来怀里,“我再多陪你几日。博金河且能征战,先倚仗他去前线撑一撑。”“……那你早晚也是要去的?”凌宋儿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抬眼望着他。“该是。”他声音几分沉稳,定定道,“你也听到了,兄弟有难,且敌有名将。”“好…”她没再多问,垂眸又躺去他怀里。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6 01:24:33~2020-05-26 20: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有阴山瀚海无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巫山云(二更)午饭后小憩, 凌宋儿伤后初愈,一觉下去睡久了些。醒来已然快到傍晚。却见蒙哥儿还在案边看书,见得她撑着身子要起来, 蒙哥儿起身来扶。才道, “你可觉得身子还好?父汗设了家宴, 你若不想去,我便自己去, 帮你告了病假。”“自嫁给你第一顿家宴, 哪儿有让你自己去的道理?”凌宋儿说着起身下床,便要自己去穿了襟子。蒙哥儿只先给她穿好鞋袜,才扶着人起身。“芷秋!”凌宋儿朝着外帐喊了声。便见得芷秋撂开帘子帐子外头进来。“公主醒了,芷秋给你去打水洗脸。”见得芷秋转身要走,凌宋儿再道:“嗯,一会儿给我梳髻, 上妆。我要陪蒙郎去家宴的。”“是,公主。”芷秋欠了欠身, 笑着转头出去了。夜色落幕, 凌宋儿手挽着蒙哥儿, 缓缓往客营里走。芷秋跟在二人身后, 好有个吩咐照应。凌宋儿却忽的顿了顿足, 蒙哥儿也顺势停下, “怎的?”她有些许不确定,“伤还没好,脸色定是差的。”“方才芷秋忘了帮我在颊上涂胭脂了。”蒙哥望了眼她面庞, “气色却是不太好的。”“那可怎么办?”凌宋儿说着要转身,“你在此处候一候我,我回去补一补便回来。”“不必了…”他抬手捂来她的侧脸,细吻点落唇间。这还在外头,虽是傍晚汉民们都几近在家中吃晚饭,可还是有人的!!她四处观望,深怕被人见到了,脸不觉红到了脖子根儿,却见得那人勾着嘴角笑着,“这样就好多了。”“……”蒙哥儿见她垂眸下去,拍了拍她勾在自己臂上的手背,“走了。”来了客营,蒙哥儿却没带她进去,反是绕道后头,去了阿布尔汗的大帐。边走边和她解释,“今日家宴,便没在客营。是在父汗外账摆的酒席。叶婆婆都被父汗借去了,特地为你做江南菜。”凌宋儿听得心中一丝甜意,“父汗可真是细致的。”蒙哥儿也是几分自豪:“父汗自是慈爱,细心。方能得汉民拥戴。”凌宋儿却是捂嘴笑着,“可你那小心思,和离二字都不许我提。可也是跟父汗习来的?”蒙哥儿听得那二字不甚悦耳,只淡淡肃目道,“不准提。”“……”进来王帐,凌宋儿才见得人都坐满了。原是来晚了,只好松开蒙哥儿的手,忙着跟阿布尔汗谢罪。“宋儿梳妆,废了些时日,连累得赫尔真,一同来晚了。还请父汗恕罪。”听得父汗二字,阿布尔汗喜笑颜开,哪里还顾得上恕罪,忙起身来扶,“南国女子多注重自己仪容,宋儿该是心念着我儿,方才多费了些时日,无妨。”说来,又看了看一旁蒙哥儿。却见他粗枝大叶,胡渣都未剃得干净,只柔声训斥着,“看看公主,你也该修一修边幅了…”蒙哥儿只得叹气,扶着旁边的人起来,“父汗,可是有了新妇,眼里都变了?赫尔真一向这样,可没听父汗这般说过我…”阿布尔汗大笑不止,“你啊…”“别说太多,让公主入座。伤还没好全,来我这儿吃顿家宴,莫要再损了。”蒙哥儿一拜,“父汗您先回座。”“对!是!”阿布尔汗笑着,“差些忘了这该死的礼数。”说着,兀自回去了自己位置,方才指了指旁边的位子,“宋儿,赫尔真,来坐!”蒙哥儿这才扶着她坐了下来。懒得顾着宴上人,一半仇敌,一半赤友,便只顾着给她夹菜。凌宋儿只见得碗里徒添了一块家常豆腐,又多了一道糖醋排骨,方才抬手捂袖,让他停了停,“你先等等。”蒙哥儿停了手,看了看桌上菜样,凑来她耳边细声道,“看来三道江南菜,可都是父汗替你准备的。家常豆腐,糖醋排骨,还有韭虾鸡蛋烙。”阿布尔汗接话道,“诶,说少了!”“这川味儿的夫妻肺片!可算是我大蒙菜式和南国菜式的大乘之道。宋儿可该要尝尝。”阿布尔汗说着,抬手动了筷子,亲手夹着一块夫妻肺片放到凌宋儿碗中。凌宋儿忙颔首谢礼,“父汗,宋儿自己来便好了。”“无妨无妨。”阿布尔汗退手回来,“见着你们夫妻恩爱,我也才放心。赫尔真可对你好。”凌宋儿答得几分羞涩:“大概…还好吧…”手却在台面下,被他狠狠一拧,她疼得差些出了声。可不就是还好么?阿布尔汗见得二人小动作,暗自乐着,不再提他们,由得他们在案台下恩恩爱爱。却是对面达达尔和依吉,不大让他省心。一旁可敦吃着菜,却道,“江南菜,味道不错,可就是太清淡了。”凌宋儿方才尝了一口那夫妻肺片,便被辣子呛得咳嗽了起来。蒙哥儿忙送水过来,看着她喝下,又给她顺着后背。“说好了,伤还没好,该等好了再吃辛辣。”话说完,便抬起筷子,将她碗中的肺片都夹了回去。凌宋儿虽是呛着了,被他这么管着,几分不情愿。手却在案台下被他死死握住了,动弹不得。只好夹起来那块糖醋排骨尝尝。吃完了,觉着味道不错,又伸着筷子去将他碗里那块也夹到了嘴里。对面依吉插了一块儿夫妻肺片到嘴里,“到底哪里那么多矫情?不过是辣子,我大草原女子,都能吃辣。”说完看向一旁乌云琪,“姐姐,你说是不是?”乌云琪忙着咳嗽。在汗营过了十余年,她还是头回被请进来王帐吃饭。多有几分不适。却是听了出来依吉这话,是嘲讽着凌宋儿,她才帮着道,“辣子虽是美味,可也得看着身体来。”“公主方受了巫术,还未痊愈,吃辣对身子不好的。”依吉被憋话了回去,心中不爽,只重复着乌云琪的话:“还真是,吃辣对身体不好。公主可莫再吃了,省的赫尔真担心。”达达尔听得此话,面色更加低沉。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抬起过头来。凌宋儿侧目扫了他一眼,只见得他面容憔悴,胡渣满面,鬓角竟是已然起了白发,席间气氛还算是融洽,却只见他一口接着一口灌着自己喝酒。不想他那日落败,如今却成了这般样子…依吉在一旁劝着,又给达达尔夹着菜,“达达尔,你多吃些,好补补身子。”达达尔却不太听。蒙哥儿也早扫见了达达尔之状,不甚理会,只顾着照顾旁边的人用餐。又给阿布尔汗添酒。今日,塔勒汗也被请来赴宴,本意是带着依吉和耶柔,跟大汗和可敦求婚约的。可大汗却将娜布其和乌云琪也一道请了过来。十六年前塔勒独宠耶柔,只逼着娜布其挺着肚子远走汗营。后来乌云琪呱呱落地。娜布其出身神山,还有三分傲骨,任由塔勒再三算劝说,也没能将娜布其劝回来。由得她在汗营做了巫女,抚养大了女儿,女承母业…到底是他理亏,便忙着给一旁娜布其夹菜。“记得你喜欢吃羊腿肉的。”“牛三样,你也该喜欢。”娜布其冷面,一一将碗中菜夹给乌云琪,“你父汗让你多吃些。”塔勒面上过不去,一旁耶柔看在眼里,忙给塔勒台阶下。夹菜到塔勒碗里,娇嗔着,“大汗可多操心了,多吃些菜,才好补身。”依吉见得母亲如此低声下气,父亲却还顾着外面的女人,不满。也没顾及什么家宴不家宴,当着阿布尔汗的面,直对塔勒道,“父汗你还管她作甚,她早离了塔勒十多年了。”“乌云琪也不知是不是父汗的女儿,怕不是顶着父汗的名字,跟别的男人生的。”话没完,依吉脸上便是一阵火辣,巴掌扇到脸上,依吉方才看得清楚来人。不是塔勒,也不是娜布其,却是一旁的可敦。“你倒是好大的口气。”“娜布其来我汗营的时候,有孕四月有余。不是你父亲的,还能是谁的?”“你且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额吉汉人村妇,欺负到了神山女人头上。十余年过去了不说,现在你还敢口出恶言,侮辱乌云琪的身世?”依吉捂着被掌红的半边脸,看了看可敦,又望了望一旁达达尔。只见达达尔垂眸不语,缩去一旁。依吉泪水盈盈而出,“可敦…依吉不过心急口快,只是替额吉不平。”“你额吉有什么好不平的?”可敦斥着,亦是满腔怒火,“你额吉不过是个妾!”话语一出,营帐里顿时安静片刻。耶柔不敢说话。娜布其淡淡吃着菜。塔勒低头听着。阿布尔汗面色复杂。还好三夫人和巴雅尔不在……可敦却冷笑了声,继续道:“若是她稍懂得些长幼,知道克己教女,娜布其和乌云琪流落汗营十余年,她也该来替你父汗劝说劝说。如今看来,她只当娜布其来汗营,是她的福气,她一人全独自享了这十余年。”耶柔听得话,连忙从座上起来,伏倒去了地上,对着可敦和娜布其的方向跪拜,“耶柔知错了,请可敦和和姐姐恕罪。”“哼!”可敦未再多说,娜布其也不语。由得耶柔跪在了地上,一动不动。阿布尔汗打了圆场,给可敦舀了一勺羊骨羹,“该都骂累了,快吃肉,喝汤…”凌宋儿见得家宴这般阵仗,实乃追债讨命的。几分吃不下了,多喝了一口茶。碗却被蒙哥儿拿起,帮她去盛汤。想来大蒙还是男子为尊的地方,她多有不好意思,忙起身来抢着汤碗。“我自己来,蒙郎。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盛…”蒙哥儿见得她眼神,懂了几分礼数,这才重新坐回来,扶着她后背,“你来,也好…”却听得可敦对一旁塔勒道,“我看,你这女儿要嫁来汗营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达达尔好歹是大汗的嫡长子,总也该配你塔勒汗的正妻之女,方才合于礼数。”“可敦不喜欢我,大可直说!”依吉听得达达尔要另娶他人,坐上惊起,只拿着酒杯摔碎去了地上,“无需拿这些礼法和辈分来吓人!”“大汗那日已然答应了我要办翎羽之婚,我定是会选达达尔的!”可敦着实被依吉阵势吓着三分,“还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汗许你翎羽之婚,那汗营男子自是由得你选。”“大汗亦没说,不许乌云琪翎羽之婚。你俩既是姐妹,那便同天完婚。”可敦说完看着阿布尔汗,“大汗,你可已经欠了达达尔一回了,这回娶妻,可不莫只让他被人挑选。徒增可怜!”☆、巫山云(一更)阿布尔汗一时语结。依吉被塔勒一把拉着跪去了耶柔旁边, 脸上却还生生挂着不服。耶柔忙叩首道,“耶柔管教无方,依吉冲撞了可敦。还得让可敦饶恕了她。她年纪小, 还不懂事…”可敦冷笑未语, 却是对等着阿布尔汗的回话。乌云琪也放下筷子, 在耶柔旁边跪了下来,“乌云琪一心只想跟着额吉行医, 治病救人。眼下还无心婚嫁, 求可敦体谅。”阿布尔汗这才接了话,“到底是我嫡长子的婚事,自然不能草草了事。可敦也无需只将目光落在自家人身上。我明日让人在草原上发贴子出去,若有想嫁来汗营的女儿,便一道儿来翎羽大婚。也好让他选个自己中意的姑娘。”“不知这样,可敦可还满意了?”阿布尔汗话说得轻柔, 到底也是入耳。可敦这才端起小酒,喝了口。“大汗有心了, 那便依着大汗的意思办。”依吉还要再开口, 生生被耶柔捂了嘴。小声劝着, “祖宗, 消停会儿吧…”可敦却起了身, 去将乌云琪扶着起来, “到底是我汗营的医女,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你且起来。”乌云琪低头未动,却还是娜布其起身, 将女儿掺扶了起来。“乌云琪受不得可敦如此大礼。还是娜布其来吧。”阿布尔汗这才招呼,“可都起来吃饭。好好的家宴,陪本汗吃顿安稳饭。”依吉却早已满心委屈,被耶柔从地上拎了起来,抬手擦泪,“你们可都帮达达尔娶别的女人罢。”说完,哭着跑了出去。耶柔要去追,被塔勒喝止,“你可是还要惯着?”耶柔这才生生落坐回来。一桌人继续吃饭,气氛却早已不那么融洽。乌云琪母女更是吃得小心谨慎,凌宋儿一一看在眼里。只得先给阿布尔汗夹了菜,又小心给可敦添了茶。方才食过了三刻,才拉着蒙哥儿,“我有些不舒服。可否先回帐了?”蒙哥儿听得心头一紧,一手扶着她后背,只见她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便猜出来她的心思,该只是谎称病罢了。蒙哥儿忙去阿布尔耳边小声告假,一边又请乌云琪和娜布其,来帮忙照顾人。一行人方才从王帐里出来。借着月色,回了蒙哥儿的帐子。娜布其紧跟着凌宋儿身后,等来凌宋儿被蒙哥儿扶着去榻前坐下,方才护了过来,“公主可是伤口复发?让娜布其来看看?”凌宋儿摇头,又看了看立在一旁的乌云琪。指了指案边茶座,“娜布其,乌云琪,你们都坐吧。眼下没得别人,我称病出来,不过见你们呆不落了,给你们解解围。”娜布其脸上三分笑意,看着凌宋儿,“还是公主心思细腻。”凌宋儿却让芷秋去看茶。便见得蒙哥儿只往外头去。“你们女儿家的事情,聊着。我去趟博金河那里。”“也好。酒可少喝些,我不跟醉汉子同榻的。”凌宋儿方才说完,见得对面三人捂嘴偷笑,这才红了脸。蒙哥儿却笑着答,“知道了。”说完转身出了门。凌宋儿见他出去了,才挪来案前。与娜布其和乌云琪同坐。芷秋一旁又给主儿添了杯茶。凌宋儿才道:“我可是受过一回害了,才与你们说说。依吉性子执拗刚烈。方才可敦那么当面说要乌云琪嫁给达达尔的话,我怕她听落了,会来找你们麻烦。”乌云琪却道,“倒也不是头回了。她儿时借住来汗营,便没少找过麻烦。”凌宋儿这才叹气,“那便也小心些吧…”喝了两轮茶,娜布其和乌云琪才道是太晚了,不耽误着凌宋儿休息。凌宋儿起身,同芷秋一起,送她们去了外账。临行,嘱咐着乌云琪,“娜布其手上的疮口似是不轻。可好些了?”乌云琪却是几分惊讶,看了看一旁自家额吉,“额吉你受伤了?怎的不和我说?”娜布其局促几分,“小事,无需让你操心了。我自己便会治的。”“定不是!”乌云琪看出来不对,直捉着娜布其的手来看伤。掀开袖子,见得那处疮口溃烂几许,“这是怎么回事?额吉?”娜布其抽手回来,叹气道,“还是回去说吧。”乌云琪却是道出:“可是那巫术?”“早闻治疗巫术会被反噬,动用巫术也需用活人阳寿来换。可真是太阴邪了。”凌宋儿听闻,忽觉几分揪心,“娜布其的伤…该是为了我…”“公主无需挂怀。”娜布其忙一揖,“这是娜布其自愿的。只是这巫术报应,也该在那下巫术的人身上。”“查干?不是已经自寻天葬了吗?”凌宋儿几分不解。娜布其摇头,才道,“萨满以命换命,不过是中间人。真正生害人之心的,想必此时和娜布其一样,疮口难愈,伴随终身…”乌云琪这才听了明白,“……额吉,没得其他办法了?”“皮肉之痛,罢了…”娜布其说着摇头,又捂着女儿的手,“夜了,回去吧。莫再打扰公主歇息。”&&长夜挑灯,帐子里烛火晦暗。可敦却也不让姜琴再多添一盏。只就着三分灯火,让姜琴嬷嬷往右臂上的疮口上涂着药粉。姜琴望着那伤口溃烂难好,心中几分吃紧,劝着着,“主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还是叫娜布其和乌云琪来看看?”萨仁闭目忍着疼,听得姜琴这话,睁了眼,“叫她们来,可是要看看我自食其果的样子?再宣扬给整个汗营听,公主翎羽之婚那日,是我让查干下的巫术?”姜琴不敢答话,只忙着紧了几分手中活计。却听得可敦“嘶”地声喊疼。姜琴忙道,“…重了些手,姜琴再轻些。”萨仁却是不耐烦了,直将手收回袖子里,“罢了罢了。这药涂了好几日,也不见一分好转。本就是来拿我命数的,定也是治不好的。”她从案前起了身,折来伤手到胸前,捂着,“只我恨的是,达达尔娶妻未淑,又来了个依吉。今日你也看到了,那丫头还没嫁进我家门,便那般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