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蘧:“……感谢肖哥人道主义关怀。”“别贫了,走吧”车子停在路边,钟蘧一转头,就不禁惊呼出声。天气阴沉,羊湖就显得更加沉静透明,躺在山弯里,被风吹出沁凉的水汽。羊湖边上,大片的油菜花正在花期,有牛羊穿行其间,有风马旗迎风猎猎,一声响就是一声诵。湖边的砂石堆上立着很多小石堆,憨哥介绍:“这是玛尼堆,藏民祈福用的,石头有灵,不能随便动。”钟蘧一听,立即小心翼翼起来,又问“是随便什么时候石头都可以堆玛尼堆吗?我可以堆吗?”憨哥:“当然可以,随便什么石头,心诚则灵。”钟蘧应了,在羊湖边上找个空位,开始堆玛尼堆。“你想求什么?”肖铎过来了。钟蘧:“没什么想求的,感受一下神圣。”肖铎:“感受到了吗?”钟蘧叹口气,又把堆了一半的玛尼堆拆了,“没有,感受不到。”肖铎也没说什么,“那去那边看看吧。”靠近羊湖的平坦处有一户藏民,几位穿着藏袍的奶奶正在烹饪,几个穿着大袄的男人,把一只袖子折进腰带,正在劳作,见到了钟蘧和肖铎,几人拥上前来,老奶奶拿出珠串,男人们则不由分说拉着钟蘧去和藏獒合照,他们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十块,只要十块,藏獒!藏獒合照!”这只藏獒无愧它优秀的血统,足足有钟蘧大腿中部那么高,脖子上被藏民套了一圈红毛,加上藏獒本身发达的毛发,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狮子。钟蘧都惊了,他小时候被狗咬过,从此不再轻易靠近犬类,这会儿他只好一边念叨着一边靠近藏獒,“没关系……嗨,你好,啊啊啊啊它怎么没有被绳拴住啊!”这只藏獒应当是平常跟人相处惯了,一个劲朝钟蘧扑,这体型一扑,再咧嘴一呼气,钟蘧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立马起来一片。肖铎本来正在帮他拍照,看见他情况不对,快步走过来,把他护在身后,“没事吧?”看钟蘧在他身后点头说“没事”,肖铎才对藏民们喊,“我们拍完照了,麻烦把藏獒牵走。”藏民们却不走,拉着肖铎,不停道“你也拍,你也拍一张?”无论藏民们怎么说,肖铎只是拒绝。场面一时有点紧张,好在憨哥看见了,赶过来用藏语打圆场,藏民们这才散了。*上了车,肖铎问钟蘧,“怕狗?”“嗯,小时候被狗咬过。”“那你怎么还去合照?”“我以为这大家伙被拴着呢,谁知道藏民那么野……而且我家老党员老钟教导我的,先富带后富,我们到他们神圣的羊湖旅游,也是应该支持他们经济发展的。”憨哥哈哈大笑,“你家老钟好觉悟。”钟蘧:“而且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就当体验当地特色了。”憨哥:“是,旅行嘛,就应该,那个词怎么说,对,佛一点,老肖就是活得太认真。”肖铎无奈:“我还不够佛?”憨哥朝钟蘧耸肩,“这个人,平常都好商量,但有些事就是有他自己那一套。”钟蘧无脑夸:“有原则,有原则。”憨哥:“你这个人哈哈哈哈哈,难怪肖铎要带你一起,不过他当时跟我说是,看你大学生,身上没几个子儿,你这都先富带后富了。”钟蘧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肖铎,又露出他那对月牙眼,“这十块钱哪能和车费比,我来西藏没跟爸妈说,老钟还以为我在支教呢,我现在用的都是自己的奖学金,看到我带的足球了吗,这路上我还要帮我们足球队拍个宣传视频,赚点旅费呢。说到这里,还要麻烦肖哥、憨哥之后帮我拍视频啊。”肖铎应道,“嗯。”钟蘧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他原本以为钟蘧是个没城府的穷学生,但他居然靠着奖学金和自己赚的钱旅游,不至于奢侈,但也绝不小气。肖铎想,钟蘧家里一定没按照“穷养儿子,富养女儿”那一套教育钟蘧,而是给了他足够的经济安全感,又培养了他独立、自立的金钱观。憨哥则对拍宣传视频好奇,“成绩不错啊小子,那个宣传片又是什么情况,能赚多少钱?”“我是我们学校足球俱乐部的,今年蒙牛赞助我们俱乐部,我给俱乐部和蒙牛拍宣传视频,就是到几个标志性的景点拍一段我踢球的视频就行,可以赚个几千块吧。”憨哥:“厉害了。不过高原踢足球,你肯定不行。”钟蘧眉飞色舞的,“哎哎,别说一个男人不行啊,憨憨。”*肖铎开车,速度几迈,哪里停下,都随性而至。三人一路穿行西藏的盘旋的山,路过藏式的村庄,也途径成群的动物。四扇车窗大开,冷风伴些许冷雨打在脸上,三人偶尔插科打诨,偶尔聊聊民生、政治、经济,有时候就只是各自沉默地看着窗外,倒也潇洒。到后半段,换了憨哥开车,肖铎坐到后座,转着脖子,吃了些水果,“累了。”憨哥开车规矩得多,憨哥熟悉所有最好的观景点和拍照点,一般到点停车,肖铎偶尔不下车,钟蘧则每个点都会下车,听听憨哥介绍。到了江孜古堡,憨哥介绍说,这里是“江孜宗山抗英遗址”,宗山顶上,古堡屹立百年,脚下山河辽阔,十方平安。走到广场上,钟蘧手机响了,显示是个杭州来电,“xxxx楼盘新开!市中心地段,xxxx附近,正对xxxx,欢迎您现场看房!”在西藏接到推销电话,给钟蘧一点颇为不现实的现实感,他和销售居然就这样聊起来,“我在拉萨旅游呢,咋看房呀?”“没事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第一个给你安排。”“我97年生的,女朋友都还没呢,买房子是不是早了点啊。”“不早了,我00年的,家里都给我买了三套房了,早投资早受益啊哥们儿。”“……是在下输了。”“真的,兄弟,来看看呗,先加个微信。”“微信算了,咱们有缘再见。真的,信号不太好,挂了哈。”听钟蘧挂了电话,肖铎倚在广场的雕塑上,一边抽烟一边笑,“怎么,小话痨,跟房地产销售都能聊起来?”憨哥打趣他:“一定是个小美女,小钟厉害啊,什么‘还没女朋友呢’什么‘有缘再见’啊,一套套的。”钟蘧一顿,不知怎么地脑子一抽,看着肖铎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是个小帅哥啊。”肖铎对着光的眼睛眯了眯,看向钟蘧,把手里的烟捻熄在垃圾筒上。第4章 日喀则韩红歌唱她的《家乡》日喀则:“我的家乡在日喀则,那里有条美丽的河阿妈拉说牛羊满山坡,那是因为“菩萨”保佑的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美丽河水泛清波雄鹰从这里展翅飞过,留下那段动人的歌。”这一日傍晚,三人开车进入了“后藏重镇”,西藏第二大城市日喀则市区。市区的房屋稍显老旧,路上随处可见马路重修的围栏。天色不算太晚,三人到著名的扎什伦布寺参观,依山而建的扎什伦布寺,数百位喇嘛在红白色的格鲁派寺庙间穿行,虔诚,坚定。在扎什伦布寺脚的餐厅吃了一餐正宗的藏式火锅,憨哥跟两人分开了。肖铎:“憨哥常年跑西藏,在每个地方都有认识的人,不跟我们住。你呢,对住宿有什么要求吗?”“没有,肖哥说了算。”肖铎笑笑,补充道“还有每天的中餐、晚餐也是一样的,我不会少憨哥的钱,但多的回扣我也不会让他赚,你可以每天在网上查一查餐厅的信息,当然,越往后走网上的信息越少,到时候我们就两眼一抹黑跟着憨哥走吧。”“啊……好。”钟蘧看看他。肖铎:“有什么想问的就问。”钟蘧:“我以为你跟憨哥是兄弟关系。”肖铎失笑,“确实是,”他活学活用,“不过,在商言商。”钟蘧点点头,也不再多说。“怎么了,觉得我,嗯,不仗义?不磊落?”“没有,应该的,是我想太少了。”肖铎:“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少年就该想的少,才意气风发。”“嗯,”钟蘧又挠头,“大侠你也是少年!”肖铎笑笑,在喧闹街头看着他天真、纯粹、自由的笑脸。两人并肩走在喜格孜步行街,这是一条商业街,由于日喀则邻近尼泊尔、不丹、印度等国家的独特地理位置,这里能够买到各种各样的装饰品、特产,同时,这条街上,也随时可见藏家的阿妈叩着长头,不知去往何处。再往前走就是露天集市教武场,这里什么都卖,日用百货、衣服鞋帽、零食点心,都是藏民们日常生活中最常用到的。钟蘧简直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你看那个马丁靴好帅啊。你说这边的马丁靴是不是特别保暖?”肖铎:“看那个鞋底的材质,应该是特殊工种使用的防护靴,隔热也算是保暖的一种吧,来一双?”钟蘧斜肖铎一眼,“没眼看。”“怎么?”“好坏啊你。”经过几天的相处,肖铎面对钟蘧更加放松了,噎钟蘧一下几乎成了他每天的乐趣所在,钟蘧略带苦涩地想,这大概就是“父子情深”了吧。肖铎点燃一支烟,“有没有觉得这里比羊湖更加神圣?”“嗯?”“最神圣的都在生活。我始终以为,人怎么能从简单中,通晓复杂呢?”“怎么说?”“人世间是这样复杂,山川湖海是这样简单,如果来一次西藏就能撼动我,那么我也太渺小,这种感动也太牵强附会。”钟蘧:“对!其实我一路都想努力感受感受游记、攻略里说的被纳木错洗涤心灵是种怎么样的感受……没感受出来。”说到这里,钟蘧又转过身倒退着走,看着肖铎笑,“肖哥好诗人喔。”“小钟好复读机哦。”“?”“感受感受什么感受。”钟蘧在热闹的集市哈哈大笑。肖铎无奈地揽过他,让他小心撞到后面的商铺,“小心点,小朋友。”*这一晚的酒店是肖铎挑的,钟蘧毫不意外的住进了一家四星的国际酒店。钟蘧:“……搞投资是不是很有钱啊?”肖铎:“……我不是,我没有。”钟蘧翻了个白眼。肖铎笑,“我入睡要求比较高,床不干净不舒服,房间里有声音有光,都会睡不着。”钟蘧立即紧张起来,“啊,那你和我住方便吗?我可以再开一个房间的。”“没事。反正后面也没得选。帮你节约点奖学金。”“谢谢哥。我一定会注意的。”“嗯,没事,”肖铎道,又笑“市里那么多洗浴中心,来都来了,一起泡澡去?”“???”钟蘧不知怎么反应才正常,他又感到了一丝苦涩,他可是个gay啊,肖铎是真把他当儿子呢?一起泡澡?这不是勾引他以下犯上吗?这么刺激吗?“哥,认真的吗?”“嗯?认真的,这边的酒店有时候热水供应不足,而且日喀则游客多,木桶澡解乏,”他看看钟蘧紧张的表情,有点好笑,“干什么,又没让你跟我泡一个木桶,你们大学不是大澡堂吗?”钟蘧:“还真不是。咳,走走走,泡个澡嘛,哈哈哈哈,巴适的很。”*两人拿了换洗的衣服往酒店门外走,酒店在的街道上就有好几家洗浴中心。钟蘧指了指最近的一家,“就这家吧,近。”肖铎看了看澡堂大厅里挂着的美女技师照片,摸摸下巴,“小朋友,没看出来啊,还想做‘大保健’啊。”“……我不是,我没有,”钟蘧刚才根本没仔细看,这会儿看了一眼赶紧拉着肖铎走,走了一段,又假装不经意问,“肖哥,挺有经验啊?”肖铎挑挑眉,“我看你懂得也不少。”“……我不是,我没有。”两人最后选了一家规模比较大的洗浴中心,一个包间,两个木桶,中间没有隔断。肖铎是北京人,澡堂对他而言是如鱼得水,但钟蘧来自南方,澡堂文化对他而言,过于生猛了些。钟蘧几乎手忙脚乱换了衣服缩进木桶,他没敢朝肖铎看,内心疯狂转着,他在看我吧?他没看我吧?他崩溃,这也发展太快了吧?等他在木桶的水汽里找到了一丝安全感,他又后悔,刚才怎么没看看肖铎啊?肖铎也已经进了木桶,正舒展地把手臂架在木桶边上,转了转脖子。钟蘧转向肖铎,咳了一声:“开车很累吧,哥。”钟蘧的眼睛扫过肖铎,肱二头肌不错?嗯,胸肌也不错……好像有腹肌?这水也太碍事了吧?肖铎看向钟蘧,钟蘧又咳了一声,挠了挠头。肖铎:“嗯。有一点。”钟蘧努力集中精神:“为什么不让憨哥开车啊,坐在副驾驶座不一样吗?”“不一样,”肖铎笑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掌控感?方向盘在自己手里,所以是有掌控的自由。”钟蘧点点头,“啊……嗯,西藏这种路是不是挺好开的,路又开阔又笔直,车子也少。”“还好,想试试?”钟蘧:“嗯?嗯!”肖铎:“拿到驾照了吗?”钟蘧:“当然!”肖铎:“上过路吗?”“开回老家四十分钟算吗?”“……你说呢?”“但是西藏这路好像就算开下车道了,问题也不大?”“?”肖铎无奈,“后面到新藏线,车少一点的地方让你试试。”“好嘞!”“我先买个保险。”“……”泡完澡,又到关键环节,钟蘧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决心就算自己被看光,也要瞄一眼肖铎——要求不高,看清楚有几块腹肌就可以了——再往下不用了——要求真的不高——没办法,肖铎那长相,那宽肩长腿,是个gay都好奇啊!于是在肖铎背对着他起身的时候,钟蘧也跟着迈出了木桶,为了他不可言说的小心思,是朝着肖铎在的方向迈的步子。“哗——”钟蘧万万没想到,他刚出木桶就脚下一滑,直接朝着肖铎的方向滑了一个一字马,他下意识的向四周伸手,抓住了肖铎。而肖铎,在钟蘧抓住他的一瞬间,反应快速地转身捞了他一把。于是,当画面的静止的时候,钟蘧正以一个诡异无比的姿势挂在肖铎手上,一字马的高度,正好让他跟肖铎因用力而块块分明的腹肌,以及再往下的位置,会逢其适,面面相觑,举案齐眉。“我艹——!!!!”钟蘧发出一声爆吼,以生平前所未有的速度换好了衣服,趴到一边的床榻上,不动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消逝在刚才那个画面里了。肖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但看他这么尴尬,又有点好笑,“行了,没事。”他继续慢条斯理地穿起衣服,然后到另一边的床榻上趴好,看着还埋在床里一动不动的小朋友,体贴道“那我叫技师进来?”钟蘧闷声闷气道:“快叫快叫。”快点来个人,终止这个房间里洋溢的、弥漫的尴尬吧!两个漂亮的小姐姐进入了房间,为两人按摩。然而,小姐姐整个人爬到钟蘧背上的时候,钟蘧被迫抬起了头,他简直僵硬成了一块木板,脸上又痛到扭曲,想喊又憋屈。肖铎终于乐出声音,“小朋友。”钟蘧只能装死以保颜面了。……他万万没料到,这一日的高光时刻,还在深夜。当他在深夜醒来,感受到了自己濡湿的内裤,回忆起了梦里出现的肖铎,钟蘧简直想磕死在床上。心脏在黑暗里蹦迪,奔涌的汗快要打湿被子,脑子里走马灯般掠过许多张面孔,又似乎只有一个人。他又装死装了好一会,终于用手拢着手机的光,小心翼翼地下床,用餐巾纸胡乱的卷了卷脏了的内裤,扔进垃圾桶,轻手轻脚地清理了一下自己,换上新的内裤,再蹑手蹑脚回到床上,长舒一口气。好半天,钟蘧直起身,设了一个早上的闹铃。*第二天,肖铎发现钟蘧竟然起了个大早。钟蘧挂着黑眼圈,仿佛什么都发生过,“哥,醒了,睡得好吗?”肖铎睡眠质量那么差,昨晚有把他吵醒吗?“嗯,不错,”肖铎一顿,“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亢奋?”“哈哈哈,”钟蘧假笑,“憨哥说今天要去珠峰啊,我都想现场表演泪流满面。”“来。”“啊?”肖铎笑,“哭给我看啊。”“……”有完没完了啊!*这天也是肖铎开车,雨季还没结束,旅游旺季也还没来,318国道上同行的车子不多,肖铎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撑着车窗——车窗照例是拉到底,沿着柏油马路驶过无垠的草地和山壑,车里放着钟蘧的音乐,今天是《平凡之路》:我曾经跨过大山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就像一场公路电影。午饭后不久,到了318国道和219国道交叉口,这里有个大的检查站,检查身份证和边防证。排了大约十辆车,肖铎刚停下,就有后边的车从左侧超车插队,钟蘧看到,扒在车窗上,气道,“插什么队啊,没素质!”憨哥笑,“没事儿,看着,他们讨不到好。”果然,没一会儿,钟蘧就看着交警吼着把几辆车赶到了队伍最末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钟蘧疯狂大笑,“干得漂亮!”肖铎:“……”他觉得今天的小朋友有点不对劲。“别那么激动,小心后面的司机下车打你。”钟蘧眉飞色舞的,“插队还不让我说了啊,你不说我不说,文明社会的果实何时能壮硕。”肖铎:“……行。”再往318开,就到了嘉措拉山口,嘉措拉山口是珠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山口,海拔5248米,标高石碑和界碑矗立在云雾笼罩的山顶,挂满五彩的经幡。钟蘧一下车,顺着风和路过的自行车骑行车队冲了几步,“加油啊!!!”车队戴着脸基尼,不好回复,用背影留下一个竖起的大拇指。钟蘧几乎热泪盈眶。肖铎无奈——钟蘧今天的激动劲儿是过不去了,他拎住了钟蘧的衣服后领,“过来,先把外套穿上。”肖铎拿了一件自己的黑色羽绒服,一下拢到他身上,过膝的长度把钟蘧整个人裹了起来,肖铎抓着羽绒服领口,只露出钟蘧冻得红红的一对杏仁眼。钟蘧全身炸起的毛,奇异地被这一件羽绒服拢顺了。“谢谢肖哥。”钟蘧消停了。憨哥站在边上吸了口烟,“老肖,体贴啊。”“嗯,养儿子呢。”钟蘧内心苦涩又欢欣地想,都这样了,你还想让我只把你当爸爸啊?第5章 珠峰大本营嘉措拉山之后就换成了憨哥开车,车子要经历著名的108弯——每个弯道几乎都是360度的回环,才能最终来到珠峰的脚下。站在观景台往下望,无际的云、连绵的山、蜿蜒的路,都成为珠峰神性的前调。车子终于开到了珠峰大本营,这里海拔约4900米,三面包围藏式帐篷,两面用来住宿,一面售卖珠串等纪念品,中间还停着一辆移动卫生间,憨哥说“珠峰都只能评上4a景区,都怪这辆豪车!”这天天气不好,珠峰整个被笼在山顶的云雾里,憨哥把车在帐篷前停好,就喊着“珠峰还没出来,先进帐篷。”率先搬了行李,进了帐篷。钟蘧第一把愣是没能打开车门,还是肖铎在外面帮忙拉开的。钟蘧:“这风够了啊,我不要面子的吗?”这里温度已经很低,伴随着刺骨的寒风,钟蘧望了一眼珠峰方向的云雾,裹紧了肖铎的羽绒服,也跟着进帐篷去。他之前说的因为珠峰而激动倒也不是完全的假话,来都来了,没能见到珠峰,还是有些失落。肖铎在他后面,摸了摸他后脑勺,“别失望,一会儿风吹走了这片云,珠峰就出来了。”憨哥正跟帐篷外间的藏家小姑娘聊天,听到肖铎的话,对钟蘧道:“我早说这天气估计看不到咯,是肖铎说你没来过,还是来一次,其实他都来过了。”按照肖铎和憨哥的原计划,他们并不拐入珠峰路,而是直接上219国道进阿里地区,是肖铎为了钟蘧,多加了一日行程。钟蘧听了,总算提起点精神,“谢谢哥。”肖铎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儿。”*藏家姑娘叫卓玛,三人进门的时候,她正端着平板看《还珠格格》,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扎西德勒。你们先休息一会,或者可以去外面逛逛,阿爸出去了,我只会烧面条,很快。”肖铎回了扎西德勒,又礼貌道,“没关系,面条就很好。”憨哥:“行,麻烦你,我带他们俩去5200米的纪念碑。”三人全副武装往帐篷外走去,钟蘧想了想带上了他的足球。“肖哥帮忙拍个视频哈。我们正常往前走就好,就从世界最高党支部开始吧!”三人在帐篷外面竟然发现一个珠峰大本营临时党支部,钟蘧活动了一身身体,试了两个简单的颠球动作“走吧。”“你小心点。”肖铎掌镜,跟在他边上,不放心地叮嘱他。钟蘧向着镜头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带球过了一块突起的石块,前往5200米纪念碑的路都是乱石滩,这更考验钟蘧的控球能力,他要做到一面保持身体平衡,一面灵活、精准地带球向前。“好球!”一同前往5200米纪念碑的旅行者们也关注到了钟蘧,懂球的男人们纷纷喝起彩来,“在这个地方踢球,了不起!”间或夹杂着姑娘们的尖叫,“好帅啊!”有人已经偷偷拿出手机开始录制短视频。钟蘧也不羞怯,看到大家围作一圈,他更是来劲,当即秀了两个花样,一个脚尖颠球以后接了一个头球。球向一边飞射出去,正巧被一个夏尔巴男孩接到。夏尔巴人以“喜马拉雅山上的挑夫”出名,是优秀的高山民族。这个夏尔巴男孩被人们的起哄声吸引过来,竟也是个足球好手,接到钟蘧的球以后,立即利用身体优势,蹿出去一大截。“传球!传球!”钟蘧朝他喊道,在众人的目光中不甘示弱,追上前去,两人第一次遇见,但难得棋逢对手,也配合得不错,传球、带球过人,玩得不亦乐乎。周围的起哄声更响了,旅行者们都看着珠峰脚下这两个年轻人活力、矫健的身影。但5000米左右的海拔踢球对于钟蘧而言还是太过吃力,没一会儿,钟蘧就追不上夏尔巴男孩,只能连连摆手示意没力气了。肖铎关了摄像机,皱着眉走上前,“还好吗?”钟蘧根本说不上话,只是双手撑着大腿,在原地大口喘息着。肖铎扶着钟蘧在一旁平整的石块上坐下,这时候钟蘧的脸色已经全白了。“靠会,”肖铎自己也坐下,让钟蘧靠在怀里,用刚才为了方便运动脱掉的羽绒服把钟蘧严实地裹起来,当机立断道“憨哥,去拿氧气罐。”钟蘧咳了两声,“没事,有点头晕。”“嗯,”肖铎给他顺着气,又教训道,“逞勇斗狠,知道难受了吧?”钟蘧闭着眼睛往他怀里缩了缩,虚弱地笑笑,“我错了。”“……”肖铎心想,小朋友每次认错倒是很快,但总也知错不改。只是看着他难受,缩在自己怀里的样子,肖铎再说不了重话,怎么办呢,总归是自家孩子,只好抱着他一下下顺气,在他耳边低声道,“憨哥马上来,坚持一下。”钟蘧还是闭着眼睛,听着耳廓边肖铎低沉的声音,仿佛看到那个沉稳,有时候很冷硬的肖铎,他真的好温柔啊。想到这里,钟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笑。笑着笑着,就睡着了。*憨哥到的时候,肖铎正在夏尔巴男孩的帮助下试图把钟蘧背起来。憨哥:“怎么了,他情况还好吗?”肖铎:“应该是大脑缺氧,睡着了,在这里吹风不好,我先背他回去。”憨哥给了睡着的钟蘧一个轻轻的脑壳“傻小子,”又说,“我来背他吧,别一会儿你也高反了。”憨哥从夏尔巴男孩手中接过球,用藏语安慰了男孩几句不是他的错,让他离开了。“没事,我来吧。”肖铎背着钟蘧一点点朝珠峰大本营走,近五千米的海拔,让背一个人行走变得异常困难,肖铎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才继续走,心想,小孩178左右的身高,这个重量是不是太轻了点?*钟蘧是被憨哥大力拍醒的“傻小子,快醒醒,珠峰出来了!”钟蘧迷迷糊糊一听,一激灵,赶紧下床。“嘶——”“哎,傻小子,那是采暖炉。”睡觉的地方在藏式帐篷的里间,四面一排床铺,有点像东北的大炕,中间烧着暖炉,长长的烟囱就像是木制房梁,钟蘧着急,也没仔细看,整个手掌贴上了烟囱。“没事,不疼!珠峰在哪啊!”憨哥无奈,“左边左边,帐篷后面那条路,你爸等你呢。”钟蘧跑着钻出帐篷,发出大喊“啊——”与此同时,整个珠峰大本营都响起“啊——”钟蘧真情实感地想要泪流满面。世界第三极珠穆朗玛峰,海拔8848米,在夕阳里,破云而出,耸立在不远处。钟蘧的眼睛可以看见山顶皑皑的雪,和未覆雪的地方裸露的山岩。“啊——”钟蘧又是喊,又是蹦。肖铎说:“过来。”钟蘧也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子蹦在了肖铎身上,两条腿盘住了肖铎的腰。“……”肖铎倒是反应快,立马搂住了他的腰,有点头痛地好笑道,“这么激动?”钟蘧看着近在咫尺的肖铎的脸,英气的眉和那一双注视着他的含笑的深窝凤眼,脸上腾地热了,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下来,低着头掩饰道,“咳咳咳,太激动了,太激动了。”肖铎:“伸手”钟蘧乖乖伸手,准备挨打。肖铎:“哪只手烫伤了?”钟蘧这才发现肖铎手上拿着一瓶水和一只薄荷牙膏。钟蘧乖乖换了左手,“这只,不过没事。”“食指和中指都红了,”肖铎先用水冲了冲他的手指,抚上钟蘧白净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仔细抹上牙膏,“等牙膏干了再洗了。”钟蘧在他掌心蜷了蜷手指,乖乖点头。肖铎的手又摸上他脑门的发旋,发旋边上的头发似乎是新生的,总是特别柔软。肖铎要微微低下头,才能凑近他,与他平视:“这会儿这么乖?又是知道错了?没有下次了——别老是让我担心。”肖铎:“行了,你再激动会儿,我进去给你煎几个荷包蛋,卓玛煮的面就加了青菜和酱油。”*肖铎进帐篷了,钟蘧在帐篷后的沥青路上盘腿坐下,心理的激动褪去了,心里混乱地滚动着,珠峰距离珠峰大本营也就3000米,其实看起来不高……肖铎好高啊,他得有185厘米吧?心慌意乱。心慌意乱的钟蘧再看了会儿珠峰,珠峰似乎也没了趣味,他进了帐篷。帐篷外间很闹,原来是卓玛正在被她阿爸打,钟蘧听不懂藏语,憨哥朝他挥挥手,意思是让他进帐篷里间去别多管闲事,“卓玛光顾着看电视剧,都没照顾生意,今天就我们一车生意,她爸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