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去了后园。”洛紫站在门边,双手托着小竹筐,“那边有两棵樱桃树,每年都熟得晚,我方才去摘了。”“拿过来。”范阅辰的手臂支着桌面,不禁笑道,“我倒忘了,你是会爬树的。”洛紫脸上一丝赧色,把小筐放在书桌一角,退了两步,“其实也不多了,那边没人打理,已经荒了。”范阅辰把小筐拖到自己眼前,里面的果子鲜红,看起来熟透了,是最好吃的时候。“这算是感谢?”他问。“谢公子,找了郎中给云姨婆。”洛紫又低头看自己的脚,“还有我的脚也好了。”范阅辰捏了一颗樱桃,在指间转着。这两棵树,是母亲当年种下的吧,没想到还能结果子!“公子,那我出去了。”洛紫对着书桌后的人,垂首行礼。“等等!”范阅辰放下樱桃,起身站起。他绕过书桌,几步便到了娇俏的人儿面前。洛紫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公子,您还有吩咐?”范阅辰对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有那么一瞬,他心里多了一线光芒。他没说话,伸手摸去她的头上。“公子?”洛紫下意识的缩了脖子。一声笑起,然后那只白皙好看的手,送到了她的眼前,两根手指间捏着两个樱桃。洛紫也笑了,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我没注意到,是在树下的时候落上的吧?”眼前的笑容明亮,翘起的嘴角若一弯月牙儿。纯净的眼睛盛满碎光,眉心的朱砂痣妖艳惑神。范阅辰呼吸一窒,手指点了眼前人的眉心。听说这样的印记,是有人前世里留下的,要在今世里寻到她。“午膳去小红楼吧。”范阅辰开口,“想吃七宝肉片了。”洛紫眉心发痒,两颊微微发烫,“是。”“洛紫,知道京城伯府是什么样吗?”范阅辰的手指未曾离去,细细的描画着。同时心中猜着,前世里是谁留给她的印记?洛紫趁机退后一步,“很大?”“是很大,而且……”范阅辰回身去桌旁,“里面的每个人都不正常,你怕吗?”洛紫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会惹他们,给公子添麻烦的。”简单的一句话,竟让范阅辰觉得心疼。她不像世家的姑娘,表面温婉端庄,其实内里全是尔虞我诈。她正如云姨婆说,是简单的。他的心中只有阴霾,可她却能给他带来一点光亮,以至于他想紧紧的抓住。“有些东西,不是你躲着就没事儿的。”他道,伯府,从根子上就烂透了。这些话,洛紫听不懂,但是后来她去了京城,才知道范阅辰说得都是真的。这日,天阴霾无风,渡口的船停靠在那儿。要离开淄城了,最终洛紫没有回去赵家村。她拖云姨婆写了封信,里面是自己的决定,连着一口小箱子,一起送去了赵家。箱子里是几块布料,还有几朵红色的绢花,是给赵玉莲嫁人的。船缓缓起航,平稳的行进在江面上,两岸的风景节节后退,直到淄城模糊的影子再也不见。洛紫的房间在范阅辰的隔壁,偶尔会听到交谈声。她第一次离开淄城,没事儿便站在甲板上看风景。不消半日功夫,船便到了遂城的码头。范阅辰从屋里出来,走上甲板。船头,一个女子站在那里,双手扶着栏杆,身子探出去,看着船下的江面。“有什么好看的?”范阅辰走过去,伸手抓住细细的手臂,将人拉了回来。这样单薄,万一一头栽进江里,到哪里捞她去?洛紫吓了一跳,稳了身子站好,“觉得有意思,我……”她顿了顿,“妾看见了一直水鸟。”妾?范阅辰恍然记起,她跟他在身边,她的身份。“还是以前那般吧,不用特意改了,听着也别扭。”他道,“到了码头,在船上等着,哪里也不准去!”人转身离开了,身姿翩然。洛紫站在远处,刚才是说以后不用自称“妾”了?“公子!”她喊了声,“您还没用膳!”范阅辰在跳板处回身,“你去吃吧,有七宝肉片。没做成凤凰,不用不舍。”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节日快乐呀!第22章 被猫咬了岸边早有人等候着,范阅辰上了一辆马车,往遂城方向去了。洛紫进了船舱,桌上摆了吃食,的确有一盘七宝肉片。只得素静的肉片,无有半点点缀。离开淄城前,她跟着范阅辰去过小红楼,尝了肉片,原来比她想象中还好吃。她夹了几片进自己的碗里,剩下的全放了起来,或许范阅辰回来还会吃。只是一夜过去,人并没有回来。船上因着留了几个人守着,所以并未什么麻烦事。洛紫没事做,大多时候就是看着窗外的江水发呆;她不太出去,船上的都是生人。一日又过去了,早早地用过晚膳。她泡了脚,便躺去床上睡了。再醒来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浓浓的湿气。船身猛烈摇晃着,上下起伏,像是要被风吹走,或是沉进江底。一声巨响,洛紫身子一抖。她往床角缩了缩,一阵阵刺眼的光亮从窗口进来,照着木质的地面。滚滚的轰隆声,在头顶上游走过……她拖了被子将自己裹住,是雷雨!闪电的光亮划过江面,狰狞的在黑暗中裂开,像是炸碎了的烟花。洛紫想去关上窗户,可是她的腿不听使唤,现在只想跑。她从小就怕,逢年过节的烟火爆竹,别的孩子都欢喜的跑去看,她却藏在墙角;这种打雷的天气也是可怕的,同样刺眼的光芒,巨大的响声。薄薄的被子里,洛紫缩成一团,身子开始发抖。那时明时暗之处,总觉得会有人冲出来将她一把抓住,而她跑不了。“嗒嗒嗒”,沉闷的声响一下下,“嗒嗒嗒!”来了!洛紫抓着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牙齿止不住的咯咯作响……已经敲了几次门,里面还是没有动静,范阅辰收回手,盯着眼前的门扇。人不在?不可能,她根本离不开船。一想,他直接推开了门。“咔嚓”,一声电闪雷鸣,将屋子映亮,以及床角的小小一团。范阅辰走去窗边,手伸过去,抓上那床薄薄的被子……“不要抓我!”那身子缩得更紧,哭喊的求着,“不要打我……”“洛紫?”范阅辰的手一顿,看着紧紧卷做一团的被子。她怕什么?是这雷雨天?还是……那日老宅里,柳若甫的烟花。她到底怕什么,谁要抓她?他再次接近,伸手去扯那被子,他已经抓在手里……“嗯!”他的手上传来疼痛,让他好看的眉不禁皱了起来。洛紫张嘴咬上那只手,用尽力气……范阅辰没有收回手,他在想她原来也会反抗。虽然并没有什么用,力气太弱。又是一道闪电,他看到了她满脸的泪以及深深地恐惧。他伸出另一只手,捏上了洛紫的双颊,只稍稍用力,那口便松开了。“洛紫,你敢对我下口?”范阅辰身子前倾,手将整张脸儿抬起。洛紫还是紧紧抓着自己的被子,“我……叫洛紫?”她惊恐地睁着眼睛,冰凉的泪水不断的滑落,浑身发抖。“那你说你是谁?”范阅辰活动了下自己被咬的那只手,竟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他没有等来回答,人只是在拼命扯被他压住了的被子,就好像那是她最后的庇护。被子没扯动,洛紫崩溃得哭着,一头青丝彻底散开,将她纤瘦的身子盖住。“别哭了,打雷罢了。”范阅辰松开手,放了颤抖的不行的人。似乎人家并没有听进他的话,依旧执着的拽着被子。“洛紫!”范阅辰眉头深锁,电光中他抿了唇角。他伸手,将做着无用功的人儿一拽,她便像一片轻轻地叶子,直接落到了他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鼻子,细细柔柔发丝缠在他的指间。范阅辰怔住,手下是细到他一只手就能掐住的腰肢。她的脑袋装在他的胸前,正伸手摸着撞疼的秀翘鼻头。他心软了,手上加了力气,直接将人箍住,圈到了自己的怀中。“不要抓我!”洛紫哭着,却也耗尽了气力。“没有人抓你,你是做噩梦了。”范阅辰的脸贴上那片秀发,一只手拂上娇嫩的脸颊。她的脸儿很滑,只要轻轻用力,就会留下痕迹,而现在沾满泪渍。那身子微颤,无法挣脱,泣不成声。船身晃着,外面一片电闪雷鸣,江面风浪一片。窗扇没有关,任由强雨洒了进来,湿了一片地面。范阅辰没有松开,直到人儿再没了力气,最后将脸歪在他的肩头。“公子?”她呢喃了一声,慢慢阖上了眼睑。风雨平息,一片蛙鸣,雨后的清新带着凉意。床上躺着的人很安静,就好像刚才的一切是一场梦。范阅辰坐在床边,伸手摸上那被头发盖住的额头,轻轻扫开。很久以前,他见过一次像今天一样的情景。五年前的年节,他病刚好,年夜饭后,早早地回了自己院子。外面是此起彼伏的鞭炮烟花,将深黑的夜空照得恍若白昼。整个院子也是亮的,他进屋时经过小厢房,看见门开着。然后墙角缩着那小小的孩子,一床被子蒙得严严实实……翌日,天晴了,这个时节是一年中天最长的时候,日头早早地探出了头,照耀着一片江水。洛紫起床,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心道是睡觉压着了?收拾好,她走去窗前,伸手推开,凉爽的江风扑面而来。她低头看着脚下,那里的木板已经湿透……心中记起昨夜的隐隐约约,有人进了她的房间!“哒哒哒”,木门被敲响。“紫姑娘,用膳了!”是仲秋的声音。“是!”洛紫应着,过去敞开门,“这么早?”“主子起得早。”仲秋道,“我要去一趟城里,回来后,咱们就启程回京城。”“知道了。”洛紫点头。到了船舱,范阅辰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桌上摆了几碟小菜,其中有一盘肉片。洛紫想起自己还留了一盘七宝肉片,走去一旁橱子里端了出来。刚拿到手里,她就不动了,看着盘子发呆,想着悄没声息的放回去。“怎么了?”桌边的人问道。洛紫心疼的看着盘子,“放久了,馊了。”仲秋走过来看看,可不,味道都大了。“这是从淄城带着的,天热容易坏。”“倒了吧,桌上有。”范阅辰轻轻叹了口气。洛紫走到桌前,视线定在桌上拿筷子的那只手上,一圈鲜明的牙印……她脑子嗡的炸开,昨晚上不是做梦?“主子,我现在就进城,头晌就能回来。”仲秋往肩上搭了一个包袱,用手拍了下,“吃的都备好了。”“利索点!”范阅辰道。仲秋蹲下,扫着鞋上的灰尘,背上是鼓鼓囊囊的包袱。范阅辰双指一夹,麻溜的从那包袱里取出了什么,随即攥到自己手里。洛紫看着这一切,却见范阅辰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主子,那我先做事了。”浑然不知的仲秋,对着两人笑笑,退出了船舱。仓里安静了,洛紫一直看着范阅辰的手,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昨晚后面他是不是……她脸有些热,垂得更低。突然,视线中出现一只手,手心里躺着两颗果脯。“给你了!”洛紫抬头,对上那双眼睛,木木的伸手接下。这是他方才偷仲秋的!“您的手……”她小声嗫嚅。“哦!”范阅辰看着自己的手,“被一只猫咬了!”洛紫攥着两颗果脯,也不知该说什么。“洛紫,以后晚上关好窗扇!”范阅辰道。他看去橱子上那盘肉,是她留着给他的?她怎么这么呆?当然会坏啊!到这里,洛紫也算明白了,昨晚这人的确进了她的房间,她咬了他,后面……好像她差点被他给勒死!“今日回京,船上会有人上来,等了人就走。”范阅辰看着那微微泛粉的脸儿,心情像雨后的天空。“对不起,公子!”洛紫道。“行了,你吃吧!”范阅辰站起来,走出了船舱。洛紫盯着桌子,几乎都没动,这是多可惜,尤其是肉片。她找了盘子,夹了些饭菜,端着回了自己的屋子。正如仲秋所说,晌午前他回来了,背上的包袱瘪了下去。真是能吃!一顶软轿直接抬上船来,后面跟着丫鬟婆子。洛紫站在甲板上,看着那小娇子里走出一个娇弱的女子,一身素衣,在人的搀扶下去了船舱。“是林家姑娘。”仲秋走到洛紫身旁,“刚守完孝,老夫人让接回京城去。”洛紫哦了声,这就是范阅辰的那位表妹。也怪可怜的,看起来身子不怎么中用。“哎,人就是这样,谁知道下一步如何?”仲秋感慨,“不过,既然家产全纳入伯府,以后老夫人还是会照顾着的。”“伯府是什么样的?”洛紫问。范阅辰说那里的人没有正常的,云姨婆也说那里是虎狼窝子,真那么可怕?仲秋拽下包袱,眼神中生了一丝怜悯。这位紫姑娘跟去也不知道是对是错,那伯府是吃人的地儿!不过他倒是也看出来,主子似乎不排斥她。若是主子护着的话,那注定是谁也动不了她。“伯府有很多人,数不过来。”仲秋道,“姑娘就记住,跟在主子身边,别的人和事不用管。”这句话说得简单,可是洛紫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什么都不要掺和,谨言慎行!船开了,往西北的方向,逆流而上。那位林姑娘的房间在船舱的最里面,一直没有出来过,想来这位林姑娘的身子是真差。伺候的丫鬟婆子倒是时常跑动,几次下来,洛紫也与她们点点头。船上没什么去处,洛紫喜欢去甲板上看风景。如此一路,船终于靠在了离京城不远的码头。几辆马车行进在官道上,天气比之前炎热了,而这边似乎并不像淄城那边湿润。一路走来,洛紫自始至终没见过那位林姑娘,说是病了加上晕船,一直养在房里。就是刚才上马车的时候,人家也是戴着幕篱。作者有话要说:范阅辰:我给媳妇儿果脯吃了,她好乖!友情提示,公子偷东西,你的人设崩了!第23章 快追回来马车轻晃,车轮吱嘎,重重碾过干燥的路面,扬起一层尘土。“京城快到了。”范阅辰瞅着扒窗看外面的人,“看了一路,都不乏?”洛紫转过头来,“公子,这边的山好高,以前觉得赵家村的山是最高的。”她心里笑自己,果然就是个没见识的。范阅辰递了一块果脯给她,“洛紫,三年后你想做什么?”娇嫩的手儿接了过去,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他。“回去找我舅舅。”洛紫道,其实就算得了自由,她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去处。“不怕他家再把你卖了?”范阅辰问。“不会,当年的事舅舅并不知晓,后来知道了,已经白纸黑字了……”洛紫脸上浅浅的遗憾。“三年!”范阅辰垂下眼帘。也许就像云姨婆说的,放了她。“公子,您又拿仲秋的果脯?”洛紫问,她总觉得对不住仲秋。“他不知道!”范阅辰说的理所当然,“前面是明月观,我们一会儿去那边,伯府的柳夫人在那边等着!”洛紫嗯了声,当年就是柳敏将她买下的。明月观,位于京城外的篓山,修建在半山腰处,环境清幽。几名道姑候在山门前,接待一行而来的车队。洛紫看着那位林姑娘被搀扶上一顶轿子,被抬上了山,走出好远,还能听见那虚弱的咳嗽声。她看着身前的范阅辰,这人真的是对谁都冷。表妹都病成那样了,他一眼都不去看。一早就说,定安伯府的夫人柳敏,专门在明月观接远道而来的林家姑娘。观中一间厅堂里,正座上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手中茶碗轻放于一旁小几,笑看着进来的人。“辰儿一路辛苦了。”柳敏道,“林姑娘来了,老夫人可放心了。”范阅辰脸上没有表情,“应该的。”对于人的冷淡,柳敏只是回以一笑,她的眼神落在了站在门边处的女子。早就有人传回信儿来,说是老宅里的那个童养媳入了范阅辰的眼。说是走到哪里都得带着,更是旁若无人的疼着。这些,原本柳敏是不信的,那范阅辰这么多年来,她还不了解?送去他房里的美人儿可多了,怎就不见他碰一个?待看着这童养媳的模样后,柳敏才觉得,原来是人家眼眶子高,看不上自己塞过去的!也难怪,长着一副妖娆的模样,活脱脱妖精祸水。柳四郎倒是说得一点儿不差!“老夫人最近身子不爽,我来这里学学道经。”柳氏收回视线,伸手扶了下发上的步摇,“算着日子,正好接一下林姑娘。”“夫人还要留在这儿?”范阅辰开口,“我却还有事,想尽早回去!”柳敏眉间一皱,这个逆子什么时候都不给她好脸色。她攥紧手心,又觉无可奈何。若是她能生出儿子,怎会轮着这孽/种坐了世子之位?但是脸上倒还一片和颜悦色,“倒是也可,就等林姑娘睡醒一觉,咱便一道回去。想来老夫人也开心不是?”洛紫站在门边,时不时就觉得主座上的柳敏看来几眼。五年前,正是这位柳夫人从舅母的手中将她买走。至于模样她早已经淡忘,只记得一身华贵,钗环叮当。“洛紫?”柳敏站起来,走到门边。她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女大十八变,真真修落得如花似玉。“夫人!”洛紫对着眼前人行礼,不觉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明明是笑着的,她偏就觉得柳敏让人发凉。柳敏回头看看范阅辰,“辰儿,不介意洛紫跟着我走走吧?”范阅辰看着洛紫,“去吧!”离开了堂厅,柳敏沿着一条道走着,长长的裙摆拖着地上的石板。发髻上的紫梅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下垂的串珠轻晃,叫人眼花。柳敏的眼睛斜了下,看着跟在后面的女子。“一路过来,是不是很辛苦?”洛紫双手握在一起,“不曾,在船上,倒看了一路景致。”柳敏嘴角撇了下,淄城老宅的事也传回信儿来,张家被范阅辰送去了遂城。她知道这逆子想握住淄城那边,可奈何家中的老夫人不说话啊!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没有孩子,才在家中落了下处。“五年前,是我把你带回范家的,你可记得?”柳敏又道,语气可不像在厅堂之时,几分冷淡。“记得。”洛紫点头。她怎么会忘记,那寒冷的冬日,别人家都在忙年,而她却被卖了。柳敏抬手看着自己保养得当的手,鲜红的丹寇与头上的珠钗辉映。“你以后去到伯府,不比淄城,凡事得想好了。”她笑了笑,好似对自己的手极为满意,“总是有规矩的,等回去我差人过去教你。”洛紫嗯了声,她隐约感觉到,柳敏是想攥住她……“走吧,到前面去看看!”柳敏话说的轻柔,但是嘴角毫无温度。路越走越偏,直到前方出现一座小院儿,黛色的屋顶隐在一片葱郁之中。只见柳敏仔细整理了衣衫,摸了摸发鬓,看着妥帖,这才走去院门处,伸手叩响了门环。须臾,一位道姑过来敞了门。道姑三四十岁的模样,看着外面的人,便笑着往门边让了让,“夫人又过来了?”柳敏笑着点头,“要回京了,过来与颂安居士道个别。”“居士正在,您请进。”道姑伸手作请。柳敏道了声谢,进去院中。洛紫在门外对那道姑也垂首行了一礼。道姑以为这是跟着过来的丫鬟,道了声:“姑娘进来吧!”洛紫走进院子,就站在大门处等候。心中想着一路过来,柳敏所说的话。离开淄城的时候,云姨婆提醒过她,伯府中的人一个都不能信,那些主子没一个好的;而底下的家仆更是,你前脚说话,他们后脚就会把你卖了!她看着这院子,墙角栽种着各种花儿,正中一座精致小竹亭。里面坐着一位道姑,背对着这边。看样子,就是柳敏口中的颂安居士。说那柳敏的态度却也恭谨。而方才开门的道姑则去到旁屋里,烧水泡茶。“居士,要不一起回京吧?”柳敏站在小亭一角,对着正在写字的道姑说着。道姑正好写完,放下手中毛笔,看着纸上的字。她叹了口气,“这里挺好,安静,会忘了所有的烦心事。”柳敏跟着叹了口气,“您要是真的忘了,又怎么会写这些?”“这些?”道姑的手落上还未干透的墨迹,指尖抖着,“我只记得这个了,不写真就忘了!”“十年了,您看开些。”柳敏继续道,“我前日还看着瑶姑娘,您还不回去看看她?过了年就来了这儿,到底荒山野岭的。”“瑶儿有人照顾的。”道姑站了起来,“相比……我就在这边清修吧,减轻我的罪孽!”她身影清瘦,一身素淡的青灰色道袍,道髻上简单系了一根发带,松松的垂于肩上。与柳敏站在一起,气质丝毫不拉。“您真要在这里呆上一年?”柳敏摇摇头,“皇上的寿辰呢?”道姑的身子晃了晃,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垂下的发带挡住了她半边脸。“劝了多少次,就是不见您放下。”柳敏无奈,“我家的世子从淄城回来了,还把林家的表姑娘接了过来,这还要赶着回去呢!”“家里热闹,这是喜事。”道姑嘴角露出一个笑,“我听瑜英说,林家姑娘身子不好?”“可不是?一路上可遭了罪了。”柳敏一脸的怜悯。“她十五了?”道姑问。“对,小小年纪,父母就……”柳敏似不忍心再说下去。“这么小,该好好养着身子才是。”道姑说着,“别留在这儿耽误你的事儿。忙去吧!”“正要过去看看那孩子,估摸着这会子也醒了。”柳敏道,“那居士您,好好保重!”与颂安居士道了别,柳敏走回到大门处。洛紫亲眼看着柳敏刚才还挂着的笑,瞬间便没了,眼底一片阴寒。“若是不急,跟我去林姑娘那边吧!”柳敏瞅了眼洛紫,“料想,他不会不乐意吧!”后面几个字,她刻意加重了口气,不由得洛紫不多想。果然,猜人心思很难,可是她以后必须学。“洛紫知道了。”她好听的声音应着,面上恬静乖巧。柳敏嘴角扯了下,迈步离开了院子。洛紫也准备转身,却与小竹亭里的颂安居士对上眼神。看脸是三十多岁,长得极美,却又不显得凌厉。尽管一身道袍,却难掩温婉端庄高贵!洛紫垂首屈身行礼,一身浅色衬得她安静素雅。作了礼,她便直接转身,离开了院子。“吧嗒”,颂安居士手中的拂尘掉在地上,木柄转了转,沾上了石板的尘埃。“居士,您怎么了?”瑜英赶紧跑过来,捡起地上的拂尘。颂安居士抓着瑜英的手臂,指着院门的方向,“她……你快去把她追回来!”瑜英看着空荡荡的院门,再看看丢了魂儿似的主子,追柳敏?“瑜英,我方才看见琀儿了!”第24章 花容堪绝丽“居士!”瑜英拉住想往亭外跑的人, 心中实是不忍。颂安身形一晃,手扶着桌面,脸上的悲伤难以抑制。“是她, 我知道。”她声音颤抖, 脸上泪珠滑落, 砸在冷硬的石桌上,留下一点小小的湿润。瑜英扶住颤巍巍的身子, 将人送回石凳上坐好。“居士是说, 与柳夫人一到来的那个丫鬟?”她轻轻叹息,“您看错了。”颂安摇头,“不,我没看错,她的额间有一颗红痣,清清楚楚。”桌上的拂尘轻轻被风扬起几丝, 那页纸张悠然随风飘于地上。“居士该知道,许多姑娘家喜欢在额上贴花钿, 或是点上好看的胭脂……”瑜英口气和缓的劝说着, “料想那姑娘也是吧?”眼见颂安脸上变得暗淡, 眼神呆滞的看着大门处, “我看错了?”“那姑娘进来时, 我就在身边, 只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瑜英道,“您就……别再自责了!”“是我的错,当初不该留在那里, ”颂安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纸,上面满满的字,全是“琀”。“虽说定安伯府的柳敏,是个不能深交的,不过她刚才说的话,我也多少听见了些。”瑜英道,“这么多年了,您该放下了,总还要为家中的瑶姑娘想想吧?”颂安愣愣的看着纸,泪珠砸在上面,晕染开来,那字便失了原先的样子,糊作一团。“还有件事,她说的到也在理。”瑜英伸手,试着将那张纸拿到自己的手里,“皇上的寿辰您真该回去。”颂安手臂支着桌面,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回去做什么,倒不如留在这里自在。”“左右还有些日子,您再好好想想。”瑜英无奈,却也不好再劝。“今年是她及笄,我连礼物都备好了。”颂安道,嘴角的笑温柔苦涩,“多好的年纪,就跟院儿里盛放的花儿一样。你说,琀儿长到十五岁,会是什么样子?”瑜英心中难受,这么多年了,主子一日都没有忘记过小主子,眼见着这些年来越发厉害,人的身子也弱了下来。“居士,瑜英从小就跟着您。”她哽咽一声,“您听我一句,小主子不在人世了,以后好好地对自己行不?不是您的错,这都是老天的意思!”一句话击碎了颂安的防护,她伸手抓起拂尘,站起来不想再听,逃避一样的往外走。“您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用?小主子知道了也不会开心的。”瑜英对着消瘦的背影道,“放下吧!”良久,颂安抬头看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我去看道经了!”眼看着人走进了自己的屋子,门扇紧紧关上。站在原处的瑜英只能无奈的叹气。这边,洛紫跟着柳敏。柳敏抬手摸了摸发鬓,瞅了眼洛紫,“世子待你如何?有没有说,想给你什么?”清风扫着洛紫的发丝,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芒,乌缎一样。“公子未曾说过。”柳敏笑了声,“男人都是那样,用着你时,什么好听的话儿都能说出来,恨不得整日里赖在你身上,把你耗干净。”洛紫低了头,这种话她那里听过,只觉得羞赧万分。因着范阅辰和她并未有什么。“这女人就像花儿,开得最新亮的时候,他把你捧在手心里,疼啊宠啊的!”柳敏继续道,“待着你这朵花儿败了,还有一院子的鲜花呢!”这话,洛紫听明白了。这是提醒她,别以为范阅辰现在宠爱,最后她就跟花儿一样,会失去颜色。柳敏站定,回身看着,“所以吧,万事总要留条后路,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