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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癖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1 / 1)

阿元低头扣着手,稍稍红着脸说:“我是太失败了。没好结局。”“眼泪擦干吧,你是要把我这里淹掉吗?”“止不住啊……”阿元眨眼,又很快掉下一坨湿腻腻的眼泪,她耍无赖,小声跟温尔新讨要点好处,“你愿意给我擦一擦吗?说不定就能停了。”还是要小心翼翼地,不敢说得太过分。“喝酒吧。”温尔新给她倒酒,阿元嘀咕:“越喝越会哭。”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捧着酒杯让温尔新倒。“好喝吗?”温尔新问。阿元喝了几口,见人这么望着自己,竟然开始打酒嗝,像提线木偶一伸一缩。阿元羞得捂嘴巴,想让动静小一点。温尔新蹲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看她打酒味的嗝,“再喝一口吧。”她这么说,阿元没理由拒绝,温尔新拿她当橡皮泥好捏,捏成各种形状,还总是闻闻手心橡皮泥留下的味道。阿元拉住她的手,第三根的中指,问:“我喝不下了。”但是你可以喂喂我。温尔新环着手,任她拉着,摸了摸阿元的头发,轻声说:“不行。”阿元叹了一口气,开始盘算如果自己将她身下的椅子踢到怎么样,这样温尔新就会没了重心跌下来。每回到她家来,阿元见到她永远包裹着自己,无论多么窄的椅子,无论是多难受的姿势,她总能做得很好——见不到肌肉如何发力,只记得一把软绵绵没支柱的骨头。所以阿元第二天开始给自己买花,插在花瓶放在桌上的那类,一直不换水,一直等,没几天花就黄了、枯了,悬悬欲坠飘零的样子,最后掉落下趴在桌面上。最贴切温尔新的形容。但是温尔新没有让她付诸行动,阿元迟缓,被捏住尾巴,所以只能眼巴巴看着温尔新轻轻跳下了椅子——去关心她的快递。阿元心里发酸,抱臂在地板上消沉了一会,最后猛地灌了一杯,恶声恶气地问:“你在看什么快递?”“别人寄的。”“寄的什么?”那么大一个,阿元想我也能给她寄一个超级大的快递。温尔新没看她,阿元不甘心地探着脑袋。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阿元想,晃晃悠悠抬起身。黄兮兮的。什么东西啊。阿元又嫌弃地想,但是心急火热的,不服气就是不服气,她蛮横地明白一个道理:好东西坏东西,得要看人的态度。人说它是好的,那就一定是好的,没有异议,那就是道理,能和太阳一样,有自己的运动真理。阿元不无嫉妒地想,就算是黄兮兮自己看不上,可是它还是好东西。她抓耳挠腮——反正喝酒了——反正醉了。我醉了,就能做很多事。阿元顿了顿,先是看了一分钟,这一分钟内要是温尔新抬头看她——她数了30秒,等不及了,温尔新都没有抬头,难道后面30秒就会抬头看自己吗?伤心,真的伤心。如果她是一条鱼,那么鱼泡便破了,破成垃圾一样的破气球。阿元假装被东西绊倒,不小心扑过去。温尔新却动作快,一手扶住了阿元,一手突然拍在桌上,遮住了东西——那是很旧的报纸。阿元舔着嘴,犹如豆腐打碎在水果机,拍了一层鲜美辣椒酱。红辣辣的羞愧,好几个“我”在争着要从口中蹦出来辨别。但它们都被温尔新拒绝了,甚至都不愿再说一句话,将嫉妒使坏的阿元打碎了。她盯着阿元的碎片,轻声说:“在我家乡那边,所有人永远只喝三口酒。”阿元滑倒在地,愣怔地反应:“为什么呢?”“清醒啊。”温尔新意有所指,阿元抓得住,却解释不出来,就想大概就是少喝酒吧。“我要出门了。”阿元跟着站起来,垂着脑袋看她带上了旧报纸,小心翼翼地在身后,她去哪自己就去哪,走到街上时,阿元上前几步,几乎是和温尔新并排的位置,她偷偷看,发现没有被排斥,心里一喜,核桃拖了壳——瘦了又轻了。阿元轻快地颠着步子,一路跟,只要不说,就能跟到目的地里面。但温尔新总能抓住最后一点,告诉尚在兴奋高兴的阿元你不能再跟着了。“我不打扰你们。”阿元连忙摆手,她说自己也想看看情况怎么样了。好吗?怎么样?更重要的是,她想看温尔新。“不好。还没到时候。”“你应该回家去了。”温尔新再次提醒她,她不情不愿地目送温尔新进去,后来又回来,想混进去,但是保安看着她。阿元绕了一圈,剧场太大了,不得不放弃,她一路颠在公交上,颠了一地心神不宁。“温小姐有想法了吗?”温尔新说:“不是想法。我带了东西来。”是金雅将关于温妈妈的旧报纸寄了过来,她保存了恰好的一个时间,“我猜你会需要这些。你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吧?”所以金雅寄给了她,温尔新面无表情地看着报纸,金雅永远记得温妈妈的一切。“好旧的报纸啊。娱乐报吗?那时候就有娱乐了吗?”很年轻的人翻了几张,温尔新笑着说:“有啊,只不过难保存下来。”“那这个保存的人有心了。都是同一个人,是粉丝吗?”温尔新低垂着眼。旧事的报纸脱离了时代,抓不住花花绿绿的心,年轻的人很快就没耐心了,那时候的娱乐,也不是那么发达吧?不发达意味着就没多少料。深一层浅一层,运用冰山原理,那就是现在能看到七八分,过去能有三四分都是记者职业素养的高峰所赐。年轻人问:“这需要做什么参考呢?”“在屏幕上。”温尔新说,她翻开一张,念:“疑似婚变?!金童玉女童话是否就此破碎?”“啊?”温尔新抬头,看着他们,“我念你们打。”“不用想,这只是必要的东西,都那么多年了。”意思是“都算了”。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实意,但一说算了,就是很令人放松,没紧张的情绪了。温尔新接着第二张,挑了第三张,念:“温氏夫妇分居长达一年,记者问是否婚变,温女士闭口不谈。”“独家揭秘,温氏夫妇假婚姻真骗子?”温尔新和他们确认字。“骗子?”“对,骗子打上去。”“真是假的?”温尔新问:“你想知道吗?”摇头。温尔新摊开后面一张,“温女士确为小三介入,‘婚姻名存实亡’。”她扔下一张,看下一张,“温家公子携正妻、儿子假日出游,感情甚笃。”在那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温尔新也让他们原样做上去——温女士仍然沉默以对。“温女士豪门梦碎,一子一女拖油瓶,所为何?可叹可悲。”“温女士欲复出,遭业内标杆斥责:‘太过儿戏!’”“复出舞台失败,一代情歌公主终成神话。”“还要继续?”他们试探温尔新。温尔新说继续。下一张:“疑似假唱风波?!温女士狼狈离场。”再下一张:“粗哑难忍,歌喉不在!忠实粉丝愤而离场,激进者高喊‘退票!’”“等等。我听过,不难听啊,怎么会有这件事?”温尔新顿了一下,问:“你听过?”“当然啊,可好听了。”“谢谢。”温尔新露出笑来。最后一张:“温女士正式告别歌坛,泪撒舞台。”“让这些报纸标题做在屏幕上的丝绸影子上吧。”然后让这些屏幕上投光和头顶的光交缠在一起。温尔新在思考怎么用,都不关心报纸,都不愤怒地撕碎它们,她的视线里是一段一段的,光绕在舞台中央人的脖子上,很宽很厚,远远地望过去,发现在悲欢喜乐的头和身躯的连接处,仿佛漂浮着,脖子断了。还要是黑裙子,轻柔蒙纱的黑裙子,像在水中摆动的跃龙门的尾巴。唱歌——一半优美婵娟的,一半嘶哑磨砺的。温尔新往回走,准备向温勇借温妈妈的唱片。“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背后的人说她。听到她想听温妈妈的歌,温勇眼睛一亮,说好、好、好。她这是关心怀念妈妈。“你借多久都可以。本来就是你妈妈的东西。”温尔新在想我该挑哪一首?她走着,迎面碰上瑟缩上楼的温阿姨。刚刚被放出房间,温奶奶奶睁只眼闭只眼送了点东西安抚。安抚她就跟安抚一只小猫。温阿姨猛地转头避开她,温尔新目不斜视地走过,过了一会,温阿姨不知为何在后面追着,追到外面来,喊:“温尔新!温尔新!”“新新!”“你叫谁?”温尔新回头眯着眼看她。温阿姨冷着汗,说:“对不起。”“阿姨要跟我说什么?”她也许该给口红放毒。温阿姨说:“我……”拐了个弯,“上次你送我的口红,很好看。”“您用了?”温阿姨点头,温尔新说:“那就好。阿姨经常用用吧,我该走了。”她站在原地。口红当然好,她对着镜子旋开,好久没有涂,涂到外面来了,拍婚纱照的时候造型师给她配了一个不好的颜色,衬着人黑,胆小。她将口红放到枕头底下,晚上一只手伸进去,拽着。温尔新走远了,温阿姨追上去。好就要补偿,填满,填满这个愧疚窟窿,当然是填满自己的窟窿,最后好得安心了。“温尔新。我想跟你说,说以前的事。”旧事是好朋友,一个来,就都手拉手的来了。蹦蹦跳跳的,在许多人面前问:“你要来打开看看吗?”温阿姨急切地哀求她:“让我告诉你吧。”“你想告诉我什么?”温阿姨告诉她诚意:“你爸爸是可怜的。我和温奶奶是骗子,是骗了你爸爸还有你妈妈的。他根本不知道我的事,是因为温奶奶奶说病了,他才回来的。他一直都爱你们妈妈,不打算分开!”温尔新说:“阿姨,这件事爸爸也说过,他一直告诉我他很爱我妈妈,天天想着她。所以我知道了。”她耸肩,打算转身离去。“还有!”温阿姨喊了一声。温尔新侧头,轻轻咬着字:“真的吗?”“不信”她,多少重的语气,温尔新都“不信”她。“真的!”温阿姨上前抓住温尔新的手,“你要相信我,听我说!”温尔新微微低头侧目,问她:“为什么你现在想起来要和我说以前你知道的事?”“啊……”温阿姨猛地放开手,不是惊醒,而是疼,手疼,她心里画了个“十字”,一定是有神来惩罚她,让愧疚变成温尔新手中的银针,扎着自己。她说是为温尔新,求着温尔新,你这么好,就将针放下吧。要以后毫无顾忌地与温尔新说话,要能站在一旁不会心惊胆战。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你爸爸太喜欢孩子了。”他爱温心,爱温尔新温故知姐弟,都是他的孩子,都是手心的肉。“手心的肉要哪个?”温奶奶问着温勇。温阿姨垂着眉:“温奶奶对温心这么好,也是因为愧疚。”“阿姨。”温尔新打断她的话,扶着她的手臂,问:“您在发抖。”“是吗?”温阿姨不确定,但一眯眼,发现逼了一眼眶的冷巴巴的泪。温阿姨擦了擦,使劲甩着手,哀求道:“跟阿姨谈谈吧。我想告诉你,让我说吧?”第50章温阿姨认为自己是在梦里,面前有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屏幕,她的眼睛干涩,转动迟缓,闪着荧光的屏幕上正播放她极其不忍心的画面。太年轻了,一点也经不起大风大浪,只要恐吓威胁几下,就表现得比睡着的婴孩还要像天使。温阿姨突然往右看,右胳膊上搭着一只手,她忍不住发起一片鸡皮疙瘩,是冷的,冷得受不了,只好缩着脖子牙齿大颤。越来越冷,还在冷。有个声音这时奇怪地问她:“您站在空调通风下干什么呢?”温阿姨醒了过来。哦——明白过来了。她没有睡着,也没有发梦,只是在普通的发呆,选的位置不好,空调一直吹着她的右胳膊。她又慢慢思考现在这是在哪里,几秒后,温阿姨挪动了位置,慢吞吞地说:“走得太累了,在这休息一下。”温阿姨想起来自己在商场,和温尔新在一起。她那天拦着温尔新,不让人走,事后恍恍惚惚,出了一身冷汗,不得不半夜爬起来洗衣服,但第二天温尔新就找她出来。第一天她们去公园,去骑自行车,温阿姨心神不宁,觉得是温尔新在等她开口,既然她自己说了要讲过去的事,那就该有些诚意。心不在焉的同时,温阿姨没绕过路上的石头,连人带车翻进了公园的花丛里。花丛有只落了单的蜜蜂,被她惊扰到,温尔新伸出一只手将蜜粉拍落了。温阿姨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干巴巴逼出一句:“你好厉害啊……”什么话都没说。温尔新有几天没来,温阿姨就搬了张凳子,对着花园发呆,天天的就只想着自己摔进花丛的事,心情到开朗了不少。几天后,温阿姨收到温尔新的消息,早早地起来洗了脸,她对着镜子看了半晌,脸粗了,皮肤也耷拉着没精神,突然觉得是不是该涂点什么。但是保姆上来敲门叫吃早饭,温阿姨仍然清汤寡水地光着脸下了楼。她看见温心回来了,一边喝粥一边发消息,不知道谁给他说了开心的话,都记不得抬头看上两眼。“你媳妇不出来吃饭吗?”温阿姨问。温心听见了,但忙着回复消息,过了几分钟才想起来还有件要处理的事,于是敷衍地支吾几声。他对着手机笑了几声,又是有人愿意逗他笑,温阿姨坐立不安起来。实际上温心也和他爸爸像的,如果要找出个值得夸赞,谁也比不上的“优点”来,那冷落是要拿第一名,状元榜上骄傲地高高在上,打马巡街,说不出的风光。这时温阿姨想,自己养育了个狠心的儿子啊。“心心。”温阿姨垂着眼,“你要记得好好对你媳妇,这样下去婚姻是要散的呀。”温心皱着眉,不开心了,将碗一推,“你说点吉利话成?”苦苦涩涩的,温阿姨嘴上挂了秤砣,再开口就觉得极累,便什么也不说了,只看着温心跑上楼,自然是离他妈妈远远的,他说您真不让我高兴。不忧不虑,只有两种情绪,还能直接作出选择,挺痛快的。温阿姨羡慕,吃了饭她就出门,加快步伐去见温尔新。她看着温勇的儿女,生出许多异样,大概是知道温阿姨不好,所以生下来的温心没遗传她。“我原本挺害怕心心的。突然出现在我肚子里,我就想去黑诊所。”温阿姨眨眨眼,她酝酿过多回,都没说出口,只是思绪一打岔,温阿姨进入从未有过的一种内省的玄妙,将早上的时间重新拨弄反复了一下,就自动从口脱出,说了就轻松,跟丢石块一样,虽然手上有很多,但不愁丢不完,因此感觉上了瘾。尽快丢掉才是唯一的出路。温尔新动作没停,温阿姨知道她在听,自己一开口,温尔新就将挡耳朵的头发拨到耳后,她的话都好好地被记在心里。“黑诊所知道吧?”“知道,您去那干什么?”温尔新到了茶,也给她到了茶。温阿姨皱着眉,想了一下,她想温尔新给自己留了面子,难堪的,难过的话还是给当事人说比较好。温尔新说:“我们不需要严阵以待,随便哪里都可以,你想喝茶说,还是想泡澡的时候说。”“去黑诊所打胎。”温阿姨回答她。温尔新干干净净地嗯了一声,“您喝茉莉吗?”“喝吧。”温尔新翻出桌中小抽屉的茶包,一边拆包装,一边朝她点头,轻声说:“您说。不需要顾着我。”“我发现自己肚子一天天长了肉。我从你爸爸身边逃回家后就一直没出门,你爸爸不知道是我,不过也应该觉察得到,晚上身边有个人。”“虽然长了肉,可我不怎么在意,应该是太好骗了,你看,只要还和原来一模一样,实际上根本对自己没什么影响。”温阿姨开解起自己,但显然一直皱着眉表示在当时并不轻松。不过温阿姨较为聪明的一点是,在一大群人中装,不如在繁忙刻板的双亲面前装。“但是人突然一想岔就不对了。我想我应该是怀孕了。”她站在医院门口,横看竖看那高悬在招牌,亮、字大,很早就装了霓虹灯,夜晚是灯塔,哭哭笑笑的人不管任何时候,都将这当做天堂。但此时只有黑诊所才是一块合格温柔抚慰她的遮羞布。温阿姨那时年纪轻,却体验了一回和同龄人没有过的恐惧的感悟。茉莉很甜,温尔新轻轻推给她,温阿姨抿了一口,给自己刷了一层蜜。如果秘密都像花蜜一样,那么许多人会很愿意保留秘密,让它们给五脏六腑还有嗓音装上欺骗的装饰。“温奶奶来了。她好像知道我要去哪,突然出现在诊所里。”“保姆。”“对,是她。”温阿姨笑起来,这点上她还是聪明的。她忍着不哭,很害怕,悄悄一个人去,然后眼睛一闭,事情就了结了。“她给我看录像。那些偷偷打胎的女孩们,她告诉我死的婴孩有很多,死的女孩也很多。”温奶奶出于一种非常态的贪婪心理,告诉一个年轻的,还没有很高世面的姑娘打胎如此可怖。于是温阿姨——这位扎着麻花辫,穿着朴素衣裳的小姑娘突然对温心产生了愧疚。她还有许多愧疚呢,只是不知道。她父母问她你做了什么?小姑娘茫然极了,找寻温奶奶,温奶奶握住她的手,没多久她就坐在车上,沿着还没种满树的马路开往了温家。一个大房子。却只有温奶奶、保姆、还有温阿姨自己。一小块微不足道石头扔进了水里。温阿姨没在梦里看到那个四四方方的屏幕。没几天,她们去了工作日的游乐园,熊冷冷清清地追着兔子,旋转木马原地转圈,到点了就要转起来。温阿姨看着可怜。她们继续未完的话题。这次似乎没有想好有什么切入口,因此温阿姨盯着熊手中的气球很久。突然炸了一个,兔子歪着头,奇怪地看着莫名其妙炸掉的气球——明明前一秒还圆鼓鼓的。“就像这个气球一样。”温阿姨喃喃自语,“突然炸了,肯定很疼的。”“很疼吗?”温尔新意有所指,温阿姨不太好意思回答。她继续说:“有一天,温奶奶很早就回来了,我和温心在花园,他被欺负了,我给他抹眼泪。温奶奶就对温心说‘我们该带你爸爸回来了’。”“我爸爸很喜欢孩子。”“他也喜欢你们。”温阿姨回答,两个人都有些沉默。“起来走走吧。”温尔新站起身,和温阿姨沿着游乐区域走,走到第三圈,温阿姨说:“温心明白我们大人说话时,温奶奶就和他说起你们了。”听得懂时,温奶奶说你的爸爸在别的地方,有别的孩子。会讲话了,温心问爸爸呢?和别的孩子在一起。我不信。他还有别的女人呢?那我妈妈呢?温奶奶和蔼地笑了,说被抛弃的糟糠之妻。温心哭了好久,哭着扑进温奶奶奶的怀中,说要爸爸。温奶奶什么话都没说。保姆这时上前,给温心擦眼泪,好可怜好可怜的孩子。他们大人都说,一生下来就可怜,久而久之孩子就不喜欢“可怜”两个字了。温阿姨努力回忆那些人,还有一些孩子,他们总是乐于多做一些事,多欺负欺负“可怜”。“我每回都来找他,不是被推倒就是被耍。”再努力想,当时的愤恨情绪统统指向这些人,但是她也被指指点点的,“不好”的加上“可怜”的,别人很少愿意听他们讲话。别欺负人了,也别说这些话了。先天的体贴和关爱是坏的。连呼着小鸟,说痛飞走啦的孩童都不如。人到底在很早的时候就有区别。“她问我哭什么?”温阿姨轻声说,“我说心心太可怜了。”“她说:‘可怜才是道理’。”什么道理?哪有道理?她想是可怜的私生子的道理吗?可是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啊?温奶奶什么影响都受不到,她在同一个位置,做了一名十分有耐心的垂钓者,耐心地钓了多年。可怜的孩子才会引起他父亲怜惜愧疚的心情。到那时,一个长达五年没有父爱的孩子,会多爱他父亲,会多爱他的家。到那时我们就胜利了。温奶奶向她笑。温阿姨捂着脸哭了。现在她也依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中年女人,还像当时的小姑娘,双手寻着东西,就像找寻依靠一样,温尔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她卑琐的背。一节、一节、一节。好像也挺瘦的。温尔新送了条温阿姨红裙子。“你应该怪我。”她摸着裙子。温尔新说:“我只是知道了意外的事。他很容易动摇,即便和我妈妈发誓。我和弟弟快乐的五年,和温心不快乐的五年,然后我们又换过来。”“但是他并没有重要。”只是对于温奶奶来说,他很重要。“你觉得他重要吗?”温尔新歪头问她。温阿姨没有回答,带着裙子回家,郑重地将裙子藏在了柜子底下,和她的留声机一起。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在日记中写道。发了会呆,她继续写下了一大段话,此时前路已无明灯。在这截取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虽然无上下文联系,但用来表现温阿姨足以。“当时我一直是茫然的,但如果有人能带着茫然的我,我就安心极了。所以温奶奶就是我的支柱。”第51章“报纸收到了吗?”“收到了。”温尔新回答,金雅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道浓烟,久久不散去,她说这大概是你妈妈剩下点的东西了。“不多。我在家找来找去也就这么点。理了一下,正好能让你知道你妈妈那时候的事。”“你对妈妈很熟悉。”“啊?是吗?”金雅自己都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想了一会突然笑起来,撩起头发,眯眼撑着脸,又问了一遍:“是吗?啊呀,我自己都不知道。”金雅安静了一下,继续吞吐着烟,她约温尔新恰好是到那些能吸烟的场所,有着我行我素的性格,然后抽上一大包,抽得大概是些心事。年岁越长,很有点残酷的意思在里面,早就看不明显金雅是跳舞的人,扭着腰过来,不像是舞台上垫脚跳舞的,风流了些,也还是要端庄的一面。可金雅尽剩下些死气沉沉的风流,大多是烟和酒堆出来的。“你也喝酒,和我一样,也抽烟。”金雅说,“但不像我了。”她有陈年的故事,从十八岁风风光光的少女时代,亮堂得很,再到蒙蒙昧昧的沉浮岁月,她有许多许多的话,给人听了,恐怕都会叹息一声,又引起了好奇和向往。有人就喜欢和有故事的人待在一块。可金雅的故事最后化成烟酒,慢慢磨损去了原本可以让人提取的生活中的一面——那是能搬上电影屏幕,又略显沉闷,在小众的电影节上获奖的。她突然趴在桌子上,捻干了烟,说:“我想你妈妈了。”温勇也到处思念着温妈妈,他们有温存,有快乐的时光。温尔新看着金雅,她是朋友间的思恋,她是挚友间的思恋,还是一个暗恋者对喜欢的人的思恋。金雅的话里有话,“妈妈”两个字让她喟叹得如空中的秋千,衔在唇边,她抬头还颇为挑衅地盯着温尔新。作为温妈妈的女儿,她会愿意看到自己的母亲曾经得过一名同性的爱恋吗?但温尔新说:“是吗?我妈妈是很容易得到别人喜欢。很多人都喜欢她。”金雅笑了:“可是你妈妈拒绝了我。她最爱的还是那个温勇。所以虽然那么多人喜欢,她还只是喜欢一个人。”她要是没良心一点,和我一样,有一个爱一个,也不会自杀了。温尔新说:“金姨,您记错了。”“什么记错了?”“我妈妈早就不爱温勇了。”金雅摇摇头:“你那时还那么小,小孩子能懂什么呢?”大约许多人都觉得温妈妈深爱着温勇,这的确是真实存在过的,誓言摆在那,爱情的结晶在那里,大大小小一起拍过的亲密照片,还有最初跳舞的回忆。太难了。人们窃窃私语,要是我,经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哪里还想得通呢?想不明白为什么爱人就这样和别人在一起了,也想不明白自己就到了这个地步。但是“要是我”的人说了这么多,最喜欢也是最希望看到的依然是“为爱”,哪怕嘴上批判着,心里却是另一回事。唯爱永存,唯爱长青——倒是被很多人拿来做假文章,脏得很。所以温妈妈的死只能是为了温勇,为两个人的爱情锦上添花,鲜亮着锦的花团一丛丛,一丛丛地,日益加深感染人们的思绪。金雅也觉得温妈妈是在无望的爱情中死去的。“不。您错了。”温尔新唯独这点要争论出真相。可是金雅还是不信,笑着摇头看着温尔新。她知道孩子会受到最大的影响,这么小,难保不会对作为父亲的温勇产生怨气,因此是很讨厌看明白温妈妈是忍受不了失败的爱情和婚姻自杀的。温尔新说我要回去了。金雅说好,下次再出来怀念一下你妈妈吧。温尔新停了一下,突然笑着说:“等我妈妈的故事出来了,您一定要来。”金雅自然说好,她觉得温尔新是很大度的孩子,“我会带花去的。”阿元看到温尔新,她在找人喝酒,温尔新看到阿元,就招手让她过来,“我问你个问题。”阿元说你心情不好?“嗯?”温尔新勉强调起嘴角的笑,“我只是有点醉了而已。”阿元嘀咕说可没见谁醉了倒显得很生气的一样,但是阿元又觉得生气的温尔新不常见,喜欢趁这机会亲近。“你要问我什么问题?”“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阿元稍稍斟酌了几秒,说:“我看网络上说是自杀死的。”温尔新说嗯,还笑着点了好几下头,再问:“为什么自杀呀?”她像对着小孩子,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带着幼稚的童趣味,很得小孩子的喜欢,被当做小孩子的阿元心里恰好是柔软的,被这么一问是被捧高了般,飘然起来,也就没了谨慎,看不见温尔新说醉了,但眼里是审视的意思,她等着阿元。而阿元只一个劲地想我该回答什么。知道温妈妈的人都说她是为爱而死的。那时阿元湿着眼眶,想她可不是为爱而死的吗?她感动了阿元日日夜夜,所以也就能轻易地脱口而出这些大众的答案,尽管对于她自己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染力,毕竟阿元可是个深刻爱着“爱”的女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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