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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癖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6(1 / 1)

臭男人嗤笑一声,真笨。谁笨!小老板跳起来,气呼呼转头,“你看,他都说没了,那肯定不是我给你的!”“那……是?”温故知皱着眉,奉先生问温故知什么时候的事,他想了半日那天敲门的人,竟然从小老板融化成了虚影,往眼睛里钻。是谁?温故知只能听到自己的质疑的呼吸,硬是想要扒开脑子找出这个谁。与此同时小老板的急躁声音也钻了进来——“一定是有人冒充我的名字!我要揪出那个冒充者!”他暴跳如雷,头发呆毛笔直炸着。猫叫了一声,人都出了一身汗冷静了下来,温故知一激灵,眨眼笑了一下,他倚靠着奉先生特地侧过来的肩膀,看小老板在那数嫌疑犯是谁。是谁呢?能变成小老板。第63章时间中长存着一瞬的东西,从开始到完成是一个极其容易的过程,同样在时间里也长存着属于历史长度的东西。如摄影按下的快门——咔嚓。如生育的永久阵痛。人们相信美丽永生,并且如街头的商品唾手可得,因此就不叫美苛责人,反倒是人苛责起了美——要求其保持应有的气质和取悦人心甘情愿的俯首。所以生育是美的,承载着生育的容器也一定是美的,她温柔,哪怕曾经急躁又爆裂;她会肌肤细腻,而发生重返青春的奇迹;她会玩视觉游戏,让鼓圆的肚子拥有杨柳枝的曼妙。当然了,她是女神、母神,牺牲一切的神。她已经不是人了——所有人都不再觉得鼓圆肚子的女是人,而是一切美的容器。供起来,控制起来,请人用相机按下快门,一家的人虚假地团聚在一起,包围着这个容器——有的人一开始低垂着眼睛,心不在焉地想东西,最后在照片上变成一团虚弱存在的物质;有的人勉强盯着镜头,勉强地露出微笑,看上去已经习惯了似的;有的人当这是最高尚的举动,镜头里的是家,完整的各有角色的家,按下快门时,心里涌动起一股强烈的幸福感;有的人是操控着从属,胁迫着容器,胁迫着镜头记录下美好的一幕。什么时候能打出来?很快的。现在技术很发达,不像从前要很久。问的人开心地笑了,有关他现在家庭幸福的证据唾手可得。但是有人并不幸福,也不开心,当她看到墙上的照片时她看到一个被挤压在箱子里的存在,箱子内充满羊水,羊水保护着胎儿,箱子外的铁皮刀枪不入,保护着胎儿不受外部环境伤害。每一颗螺丝钉,包括衔接各处的螺丝钉都在保护着箱子里的胎儿。但是没有箱子能保护她,保护她青春、生命力,保护她自由、保护她拒绝,还保护她的爱情。她被要求穿上难看的衣服,以免勒到肚子;她被要求切断一切联系,以免抵御不住花花世界让胎儿受损;她被要求当一个淑女,以免脾气让胎儿变成智障;她还被要求美,每一天的肚子都有严格美的标尺,为此她不得不接受皮尺绕肚一圈,虚浮地看着铅笔下的数字和眉毛挪动的位置,被责问你干了什么?最后用浮肿的美对着镜头,放大到客厅的墙上,来来去去的客人在这照片下筑巢,用嘴欣赏,共敬着酒杯,夸她、赞美她,用一厘米来衡量她,刻薄她,奉承老太太。老太太招手,招来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小孩子耐心般应承着,照片的喜悦是短的,只是一个工具,他必定是热度一时,看都没看一眼照片上的妻子,最后一溜烟地追寻着朋友,去找友爱了。他跟高大的朋友叽叽喳喳,主语是“我”,代表着他强烈的索求和不满足。于是照片上的她被所有人用眼睛羞辱了一番,被她的爸爸妈妈关心着提醒了一遍以前。到了晚上,她下床扶着肚子,丈夫冷冰冰地不在,老太太在梦乡中完成宏图大业,老太太的儿子依旧如章鱼盘横在潮湿的洞穴,散发着后悔的眼泪——她走下楼梯,盯着照片,照片上的人都阴恻恻地盯着她,不是肚子,而是她。打碎它——她拖动凳子,站在上面,直面着照片里的人,还有卑俗的自己。人看着她,但是她不为所动,心里还是说打碎它,她翻过相框,照片里的人被她置于悬空,一条条命被捏在手里,它们尖叫威胁着她——你敢!你敢!有什么不敢?她冷笑,抬高手,那一瞬间照片里的人攀着相框屏息,尖叫停止。时间中长存着一瞬的东西——比如玻璃破碎的声音,和快门声无不同。轻快了,肚子里的胎儿也被吓得安静起来,她哼着歌数着房间,老太太的、老太太那个儿子、还有一间虚假的爱巢。她还忽视了一间她丈夫的妈妈,十分可怜的,谁也不喜欢的妈妈。拍照片时,谁也等不及这个可怜人,等她慌慌张张地来,看她被老太太训斥了,最后即便是自己摔了相框前,也记不起照片中哪一个是她了。这个谁也不喜欢的妈妈还没睡,一直以来的入夜都被她无趣地用了起来,无论是什么梦也不愿意进入到她贫瘠无聊的大脑里,但是近来,她无限地延长夜晚的时间,企图从一点时间中找到存在。她快半的年纪下藏着一个在襁褓中无知无觉的人造婴孩,行动迟缓矛盾,不会翻身,也不会说出完整清晰的句子,世界是头顶上一片用来哄睡的玩具,一晃晃了几十年,变老变旧也不知道换一个新的,或者趁着婴儿床的栏杆站起来,跟别人说我要换新玩具,我要站起来。但是她的身上也有了一点值得鼓励的变化,她拿起笔和本子,将那天拍照的事赶出房间,然后在精心的本子上写:有一天,这个对世界有着许多向往的小姑娘遇见了自己的王子。王子啊……她咬着笔杆,绞尽脑汁地想要给这个小姑娘配上一个什么样的王子——要有高高的鼻子、微笑的嘴唇、明亮的眼睛、一头乌黑的头发、一双很温暖的手,他经常穿着舒适的衣服,常常出现在有太阳的地方,当小姑娘出现时,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抬笔写:他们两个人遇见对方的第一天,就坠入了爱河。然后……她飞快地写下这句话,但好像有什么声音,她被吸引了过去,后来透过门缝看到经过的儿媳妇。那个肚子浑圆得有些恐怖,以至于这样恐怖的肚子被看做吉兆——生育的生命一定是有两个,兴旺与香火在家中独尊的老太太眼中是赞扬和对于传承的恪守,老太太的眼睛浑浊地渴望心爱孙子的下一代,微笑地坐在至高无上上,抚慰着佛珠,老保姆念念叨叨神与佛,也一同贪婪地吸取未出现的新生命。她们已经想好怎么对待这两个新生命了。如同老太太抚摸着她的肚子,一点一点地想明白如何给温心一个孤独、受欺负、被称为私生子的五年,又用这个可怜的私生子,一点一点钓回自己的孩子。孩子左右逃不过母亲的手心。每次老太太摸了这位可怜诱骗的母亲的肚子,她都感觉得到在黑诊所面对冰冷器械的恐惧。流产剥夺她的健康的身体和不成型的胎儿,老太太剥夺她母亲的身份和健全的爱情。做起梦来,她已经不清楚到底爱不爱这个复杂的孩子。家人不够爱她,丈夫不爱她,孩子其实也不算很爱她。但她写的小姑娘遇到钦定的王子时一定会有个完美的爱情。第二天,她在包里塞了本子与笔,打扮得朴素,准备出门与温尔新见面,得益于近来那位老太太又在忙着工作,她才能自由些,而不是遵守“裙子长度止于膝盖的”规矩。她下楼时看见儿媳妇在客厅,她鼓着肚子和胸脯,看着摔碎的相框和照片被重新放大打印,挂在墙上。老太太和老保姆早就准备好了,老保姆起得早,也一早坏事地请示了,所以才贼眉鼠眼地笑。无论这个年轻的孩子怎么闹,因此她只能听见这个女孩通红着眼,在客厅转圈,在那发疯似的大声咬着温心的名字。“那真是窒息的早上。”温阿姨打了个冷颤,温尔新问:“那么阿姨您是松了一口气了?”说松一口气绝对是真的,但点头太快会让她有一种对那个女孩的愧疚,她在本子上画圈。温尔新又问她,来不及让她愧疚完毕:“那么,您的故事写的是什么?”“诶呀……这个……”温阿姨衰老的脸上难得连眼角纹都舒展了些。“爱情吗?”温阿姨不好意思地点头。“主角是女孩?男孩?”“女孩子。”“几岁?”“有20了。”20岁。温阿姨忍受恐怖的性爱后怀上温心的大好岁数。“她长什么样?”“长发的女孩。”“还穿着白裙子?”温尔新问,温阿姨说是不是比较老土。“嗯——”温尔新说麻花辫其实也可以。“那这样就像是我了。”她连忙摆手,温尔新就问:“那么她和您有什么不一样?”“这个小姑娘啊……”温阿姨身体向前倾,双臂摆在桌子上,小声地回答:“她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小时候读书就好,小学就做了班长,家里人也都很宝贝她,初中她也是班长,后来青春期,她也不像别的孩子,总是很漂亮、很自信、很优秀,但是大家都很喜欢她,后来高考她就上了一个好大学。“20岁,这个小姑娘就遇到了她的王子,他们一见钟情,但是还是十分腼腆地认识,说话,不过好在毕业后,这个王子就向小姑娘请求交往,他们渡过了快乐的时光。有一天,王子跟她求婚了……”温阿姨停下来,此时眼圈有些红,一想到求婚后那些隐秘的男女就要走进来,她就怎么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口。“我真是……后面的事就那样吧。”她缩起肩膀,潦草地说:“总之她会有个幸福的爱情故事。很幸福。”这个故事很老套,但永远存在并且获得永生,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创作者已经是个生育的母亲,她的精神会化为故事的前行之灯,并且在幻想中不能像无知者阐述无道理的婚姻与恋爱以及生育的考验。这就意味着故事里的小姑娘要经受结合身体的裂变,精神的裂变和身份的认同。但温尔新却说:“真是个很好的愿望。”温阿姨很依赖她,她的目光沉静,有一股支撑的鼓励,使得温阿姨什么都愿意说。体贴的孩子,知道她本人一切没品尝的甜蜜和正常从女孩走往女人的过程,所以给了安慰的面子,很可能这个故事就从今日夭折了。“您有些话难以启齿,那么为什么不去试试和医生说呢?”温尔新指出她的困顿和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她说这些事怎么能和医生说呢?一定会被嘲笑。“您说话,并且付钱,任何耳朵都愿意倾听,何况一些特别有职业操守的,您既然有些变了,为什么不花点钱,让自己变得更快呢?”温阿姨怕了,她犹如慢吞吞的蜗牛,像老人一样数落着老了,但又如何的行为。不过她害怕,温尔新一直不记恨,还愿意听她说话,帮个忙,犹犹豫豫十分难看,但温尔新却好像仍然只是随口一提而已,说没关系,阿姨按着自己的节奏来就好。第64章温阿姨是属于过早离开父母,父母也过早离开她的典型例子,在她那个出生的年代被划分的标志,父母远大于任何自由,所以双亲意识建立的三角形塔下,温阿姨无论身体如何发育,意识如何懵懂地摇晃,也没办法伸手即触到塔顶,甚至还有一点点冲破塔顶的可能。很多的人都和温阿姨一样,都没能碰到塔顶,温阿姨安安全全的在塔中,父母走了,但是塔还在——无论怎么样并不幸福,但没有一个人会指出温阿姨身上不和谐的一点,就凭这样,她的生活就安定,没有波澜了。在她的笔下,故事的未来必定是和谐,生儿育女并不痛苦,抚养过程也不辛苦,那些孩子在笔头下成长得惊人,顺利得惊人,就这样走向老年生活也很甘愿。但是温阿姨打开本子,迟迟无法落笔,她实在无法去告诉别人在走向这样的结局时必须要经历什么。要不然跳过去吧。有一种偷懒的留白让温阿姨决定只写下“他们度过了一个幸福的夜晚。”在写下这句话后,她审视前后,发现前言不搭后语,怎么样就有了这样的契机,她的主人公前一秒还在约会,下一秒什么都没有就到了白天,她保守的思想跳出来开始指责主人公的轻浮,但是身为某个意识化身的像小姑娘实在不能受到这样的不公平,温阿姨要编织无数可靠的理由来促成“一个幸福的夜晚”。哪个举动触发的?哪句话让两个人眼神交融?哪种的情思让身体蠢蠢欲动地想要打开?在夜晚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能让小姑娘免于轻浮的指责,只是为爱情,符合温阿姨这个故事的主旨——浪漫及永远的幸福。她合上本子,撕毁了上面无数的理由,她有预感这个故事必定毁在她手里,将永远搁浅。搁浅的不仅仅是故事,还有噩梦中的她,被庞然大物的黑影搁浅在夜晚,茫然地盯着床顶掉眼泪,她的下半身缠在水里、血里,被海藻一样人的肌肤温度钻进胃里。夜晚过后,那时的她蹲在马桶前瑟瑟发抖,滴滴答答的——滴滴答答的从身体的四面八法流出来,黏在瓷砖地板上,当然不会有人特地进来看她,安慰她——可怜的女孩,可怜的初夜。她们还很有闲情逸致,精心泡制了茶与点心,享受着玻璃门外烈火之花,嘴角互相通着胜利的笑意。在清晨,宅院女主人的儿子慌慌张张地跑进大雾中,撞到了送牛奶的别墅区保安,保安一边忍着不骂人,因为怕得罪这些有钱有势的业主,一边心里嘀咕投胎鬼。过后不久,宅院的女主人盘着飘着桂花油的头,在会客时、百货商场时、坐车进小区降下一点车窗时,在这些足够她高傲慷慨的场景下,总是抬着下巴说上一句:“哦,我快抱孙子了。”温阿姨吐了一个早上,似乎很不够,拼命打算吐掉跑进胃里的那个海藻一样黏腻的人皮肤。她听着温妈妈的歌,坐在那发呆,渐渐地,温妈妈低吟的形象变成坐在她面前的温尔新——“为什么不试着花点钱,让人为你排忧解难呢?”或许是个好办法。温阿姨想,换上衣服,拿好包,下楼。如果问起来,就说花艺课加了课,然后她可以去打个电话给温尔新,虽然没有提前打扰很没礼貌。这是她行动最快的一次,当她穿戴好下楼时,还听见了女孩对着在朋友那住了许久的温心说话,女孩说那样心酸的话,每一根手指都在向整个空气祈求。但是温心这个孩子却只是将头瞥向一边——看见了预备出门的温阿姨。作为母亲,有时候还是能懂一点孩子隐秘的倾向,比如现在,只有自己有绝对需求的温心并不能理解母亲这个要出门的举动,因为妈妈在他眼里就是没有任何外出必要的人,没有朋友,没有外公外婆。温阿姨慢慢直视着两个孩子,突然恍然大悟,两个人互相责备的姿态极其不协调,就像长了手的地方却镶嵌了一只眼睛。女孩的假想婚姻并没有实现,而温心并不能理解这个满脸幸福说爱的女孩变脸般开始处于永远责备他、怨恨奶奶的状态里。因此他们互为欺骗,没完没了。温阿姨看着他们两个说:“还是坐下来好好说说吧。”当然她也对温心说了一声朋友家什么时候都能去,既然结了婚就要好好照顾妻子,尤其是她还怀着孕。至于女孩,温阿姨没忍心说什么,她是觉得可怜,可是温心却觉得维护他人的母亲对自己很冷漠。他直白的眼神表现让温阿姨强行缩回了壳里,她想为女孩说的话急匆匆倒在了地上,以至于女孩也看不上一眼——无论如何,能够培育出这样的孩子的母亲必定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像我这样无能的母亲,说给别人听,都一定会这么想。你的妈妈一定不像我这样,我第一眼见到你和你弟弟,就觉得是如此,那个孩子跟你们比不上。”温尔新听她说完后,问她:“阿姨听人说过无能的奶奶这样的词吗?”温阿姨摇头。“换一个身份,等阿姨您做了奶奶,那个无能就只会说你的儿媳妇了。因为要尊老爱幼,无论怎么说,熬到头,该死的儿子终于娶妻生子了,折磨就转移到妻子孩子身上。倒不如说无能是一代传一代下来的。”“你的话听上去……”“刻薄吗?”温尔新笑,说我这样跟您说只是想要告诉您,“不如想一想无能的奶奶吧。毕竟她也是个无能的妈妈。从头算才公平。阿姨这么快给自己揽名声干什么呢?”温阿姨沉默了一下,温心出生后,温奶奶请了人给温心算算,说是这个孩子将来会一生无忧,身边会有很爱他的人在。这是个吉命,温奶奶满意地笑了,她抱着在襁褓里的温心,听老保姆围在一边奉承,听说温勇出生时也被算了一次。那位算命的老人悄无声息地退在一旁,看着面前跨了一代人的祖孙情。“但是您的孩子天生没有心。”“您说什么?”温阿姨才意识到是在和自己说话,她下意识问:“那么心在哪呢?”她没有得到答案,那个老人很快就去世了。她嚼着这句话藏在心里,看着老太太在温心的四肢绑上透明的丝线,提着他去受保守年代出格后应该有的欺负,知道没有爸爸的爱,心是多么难以喂饱,夜晚的睡前故事也包藏祸心,恶龙毁灭家园,勇士必须要拔剑守卫,并且担负起重建的责任。有一晚,她想给温心端一杯牛奶,这个孩子总是说他会做噩梦,她在门口听见温奶奶说你会帮奶奶的吧?还没等她知道帮什么,老保姆就出现了,跟她说我来端进去。温阿姨醒了过来,临近冬日的黄昏被透明巨大的玻璃窗削透了本来有的暖意,只是在地板上撒了一层金色的雪霜而已。她手脚发冷,想自己有没有回答温尔新的话。“您睡着了。”“啊……真是对不起。”温阿姨起身,看到身上盖着借来的毯子,这一定是温尔新跟人借的,她来的时候,温尔新在和剧场的人说话。她盯着剧场正前方的巨大舞台。“您在想什么?”“我在想你表演那天我能来看看吗?”“马上就是最后一场了,前几天我就把票给爸爸了,但我知道爸爸一定不会把票带给您,所以已经提前给您留了,下雪那天您来就好。”温阿姨脸蛋红红的,不好意思让小辈这么关心着,一定要付钱,她听说卖出去的票一部分的钱会分给演员们。“托爸爸的福,我钱挺多的。”温阿姨想起来温勇亏欠两个孩子,所以专门给他们开了花零用钱的账户。“本来今天想带您去诊所的,您想看看医生,但没想到这么快您就睡着了,一定是在家太累了。”不知道温尔新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听到累的字眼,温阿姨就恨不得立马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你说的建议其实挺对的。如果是心心或者奶奶的话,一定不会愿意我去诊所看医生的。你不如直接给我地址,我下次直接去好了。”“下次要到什么时候?”温阿姨愣了一下,才明白温尔新指的什么,她这样性格的人,一说下次就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温尔新截断了她潜意识里的犹豫,虽然早晨她立马作出决定出了门,但勇气只够她走到温尔新这,每一次余下的路都要这个孩子来搀扶一把。她们没有叫车去,距离不算近,但是一双健康的双腿足够使用,走在清朗的空气中时,这股临冬而来的寒意抚平了温阿姨胃里的呕吐,让她冷静地看着落叶下坠时的孤单,也觉察到了出门后轻易的自由。温尔新跟她说这个诊所她比较熟悉,阿姨就当第一次跟陌生人说话就好。她站在温阿姨的身后,看温阿姨像是动物一样局促不安地嗅着没有任何消毒水味的地方,如果常伴某个特殊场景的气味、颜色、标志突然消失了,那一定会产生不安的怀疑。但是没关系——她总有一天会习惯这里燃香的轻快气味。“那我进去了。”温阿姨看向身后的温尔新,温尔新向他点了点头。温阿姨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这间诊所的主人在她面前坐下来。“你好。温女士。”温阿姨过了许久,才勉强习惯柔软的香,和对方柔和的语调,“你好。”第65章陌生人的你好像撞击过后的钟声,在每次温阿姨敲门进来的时候,就准时敲响,一如既往将世事迟钝的她温柔地包裹在云梦里。起初她紧张得在心脏、四肢、皮肤上多加了几个正在快速上紧中的发条,头部缺乏润滑剂,眼睛和耳朵无法正常地发挥功能,自由地截取信息,所以她咯噔的转头动作和祈求着落点的眼神几次都对准了温尔新。温尔新说阿姨,别紧张。她好心地尽人事,轻轻推着温阿姨的腰进门。这位紧张的阿姨浑身上下都是老旧生锈的发条,绷紧肢体肌肉和骨头,每走一步都在咯吱咯吱的响,还有每分每秒生出来的崭新发条充当无数最后的稻草,在已经上紧的部位再次磨难拧紧。但是难能可贵的是,世界始终充当着温柔的母亲,富有无尽的母爱,必要时会有微小的惩戒来提醒,无数负责给发条拧松的专业人员应运而生,他们不会用粗鲁的伐木锯只将表面的发条砍除,而不顾里面深陷进去的螺纹螺丝。他们会用语言和心脏,按摩放松的肌肉,催眠高速拧紧的发条,让它们慢慢减速,随后再小心翼翼地拧松这些发条,让深陷进去的螺丝露出真面目。而当他们遇到充满发条的存在时,他们会寻找发条内部紧紧维系的点,在一起剔除,又或者点的顺序剔除,最后消灭大面积的发条,这样得以避免发条绝症的蔓延和异化。温阿姨可能紧张,因此说得少,但是同时她又是灵魂本质轻飘飘的,很容易识得好的人,她很快报以信任,喉咙的发条慢慢放松,而当她愿意说话时,时快时慢的发条也在混乱的影响人,但是次数多了,你好就是暗号,发条不约而同都转慢了速度,温阿姨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甚至扎进泥土的脚也有了松动的迹象。她在结束谈话,踏出门走向温尔新的步伐隐隐约约只留下脚掌前半部分,她微微抬起脚后跟,好像是从土里拔出来的动作,然后向在那低头看杂志的温尔新说你等久了。每一次,她都这么说,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性,轻快的声线容易招来议论,但是因为迟钝所以不太敏感觉察自己有什么变化。她喜欢固定的你好,也喜欢在松了发条后还有额外与温尔新轻松的时间。假装温尔新双手涂了安神的精油,吸引着温阿姨,进出她以前从来少去或者没去的地方,当然也做以前没尝试的,她连半夜瞒着老太太去了一次酒吧的举动都做了,在广场上发呆一下午,喝免费续杯的红茶也不是什么大事。温尔新在化妆柜台试涂口红,她无意识悄悄看着镜子里口红在上唇下唇一抹,然后抿起轻轻的“啵”,温尔新问:“阿姨这个颜色怎么样?”温阿姨指尖发烫,被鸟落过水面抓起的虫,一惊,然后说当然好看。晚上她回家后,悄悄对着镜子笨拙地涂着口红,做作地发出一声“啵”。温尔新还指着美容院,“抬头。”然后她们两个就推开玻璃大门,她学温尔新说没有来过,然后在那耗了一下午的时间,换上柔软的浴袍,用外面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让美容师的手触碰脸颊和身体,那些涂涂抹抹的东西一层一层盖住了温阿姨脸,肩颈被有技巧地按摩,身体也被照顾得很好。当她再抬头出门时,整个人是从花里喷香出来的。温阿姨也会看到阿元这个孩子,她黏着温尔新,一直跟着温尔新,温尔新偶尔抬起头,但大部分都只是扎着辫子坐在地上看手上的纸。一泼寒冬,玻璃正反一面湿一面干,一面白一面画了很多表情和手指画,温阿姨画了个爱心,然后听到温尔新问她阿姨会唱歌吗?“阿姨以前好像在文艺团里?”“那都是很久前的事了。”“那就唱唱这个?”温阿姨不好意思地诶呀,两个孩子都看着她,于是她不知所措,但也轻轻快快地接过纸,普通地小声唱了几句。等这一泼寒冬稍稍停了停,孤单在深夜里举着灯的时候,温阿姨才从快乐里醒过来,踏上了回家的路。她的发条慢慢松动,位于腹部生锈坏死的发条也有了点舒缓,她少做了些噩梦,腿带动着脚轻松地走路,等她回到家,虽然仍然听到争吵,但轻佻的快乐让她多多顾着自己,孩子们的不开心退化成了背景,她听楼下怀孕的女孩捉奸一样质疑丈夫,预备抱着肚子去死,大声尖叫着名字,而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儿子一天一天说着过分的话,她的丈夫躲在书房里,而她伴着这阵子,开始偷偷涂口红,拿出衣柜里得到的红裙子,安静地穿上这一阵,在被窝里睡着。温阿姨忘掉了孩子、丈夫还有老太太,后来一天下雨,她和温尔新躲在书店里,望着橱窗外冷飕飕打着喷嚏的冬天,温尔新送给她几本爱情小说、青春小说。“我都这么大的年纪啦。”温尔新眯着眼笑起来像黑猫:“看看吧。”温阿姨放进手提包里,她涂着口红,穿着裙子,在开了暖气的房间,裹着被子看这么大年纪不能看的书,她觉得她的皮肤在软化,将皱纹变没,头发变长变厚。要是能染个颜色。温阿姨漫无天地地想,她极度希望能变回少女,一定能做出比现在更好的新选择,只要稍稍改变一下,从来没有踏进过这里。她连看了几天,又记得定期去疏松发条,此时什么话她都愿意说上一两句,终于说到停滞下来的书写,敲敲打打后,才是委婉的表示女孩和女性转变开始的故事。当她疲惫地讲述完第一天的故事,仅仅重复了几百遍的紧张后,听见家里冒出痛苦的呻吟声。这个小姑娘被连夜送进了医院,肚子压迫她的一切,她像是向后翻折的骨头,躺在救护车上对着温阿姨流眼泪,抓着唯一能帮助自己的手。温阿姨摸着她的头发,说没事,还有医生护士帮你呢。小姑娘胡乱点头,后来痛得腿间流东西,她又想推开温阿姨,温阿姨没有说话,还是在那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小姑娘安全到达医院,温阿姨坐在凳子上后知后觉,家里没有人,没有老太太、没有她整日伤心的丈夫,更没有儿子,她打电话给小姑娘的父母,温阿姨只能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沉默地看着在丈夫怀里嚎哭的妻子。但好在小姑娘没有事,只是需要在医院住到生产后为止。深夜的梦里,温阿姨梦见鼓着肚子的自己躺在床上,夹缝里的阳光放大小姑娘的父母脸,轰隆隆千军万马都在骂她,只在骂她,而她感到肚子一阵疼痛,发现腿间留了血。她生温心的时候一度喘不过气,差点憋死,后来睁眼看到病房椅子上老太太抱着孙子逗,无论她怎么弄出刻意的呼吸声,老太太也没看她一眼。小姑娘醒了,看到她竟然没有说以前的刻薄话,温阿姨打算照顾她,可是她父母一来,小姑娘就哭着说要爸爸妈妈,想回家。她们一家人抱着痛哭,“医生说等你生了孩子,一定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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