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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宠皇后》TXT全集下载_21(1 / 1)

至于被楚序微娶回家的姑娘,困在楚府和外界断了全部联系的楚夫人,已经死了的楚辞娘,别人只会在心中嗤笑一声,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能够埋进楚家的坟里已经是她的造化了。甚至都不会有人仔细地想一想,一个从小被培养的政客,一个眼中只看得到权势和地位的世家子,为什么要娶一个毫无助力,容貌平平的庶女?别人痛得体无完肤也是别人,自己伤到一根头发也是惊天动地。世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赵太医恭谦地,一言不发地跪着。初时担忧楚辞死了会连累她,后来算计着能否偷一滴鲜血,现在又希望秦尧能够放他活着。可是楚辞从出生起,从没有自己的选择,她的出生是一场精确到时间的算计,她的成长是为另一个人保驾护航的准备,甚至连她的死,都有人斤斤计较地算着。“赵太医,有劳了,皇后既然病重垂危,你就守在这里寸步不离。”秦尧含笑吩咐,“在朕没有允许之前,你不得离开。”赵太医叩首领命:“是。”楚辞体质特殊,有人知道真相,可也有更多的人不知道。秦尧所做的,就是要不知道的那一部分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没有人肯尝试一下人心的黑暗之处,秦尧不想拿楚辞冒险。赵太医心知肚明他如今就是个摆设,但也还是提议道:“可要臣开一幅方子,为殿下调理一下身体?”毕竟中毒未愈的人,只扎针怎么可能让人信服,一剂药下去更能让人相信,是药医好了皇后。秦尧点头,还记得交代:“阿辞怕苦,多加些甘草白茅。”赵太医不敢有任何异议,领命去写方子。这一天注定兵荒马乱,这一夜注定无人成眠。宫中全部戒严,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动,飞鸾宫更是守卫森严,一只鸟都飞不出去,可还是有消息,以无人察觉得速度飞快流传了出去。初时不过是有朝臣求见面圣,有事启奏。章华来问过秦尧,秦尧无心处置不见,章华便如实回转告知,却对朝臣再三询问是何事耽误了陛下三缄其口。宫中不待秦尧吩咐,云舒就顺着线索把所有的肇事人理清楚,最后却只找到两具尸体,线索似乎到此戛然而止,再无可以查找的头绪。云舒却直接跪在秦尧面前,把能够查出来的信息,和她之前就知道的消息,半真半假地融合在一起,最后得出了一个明显到不用隐藏的结果——毒是楚序微派人下的。秦尧神色不变,似乎对这个结果毫无意外,他只是问:“有明确的证据吗?”就好像他已经知道所有的过程了。云舒看着他眼中平静到了然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心惊,她沉默半饷,最后却只能摇着头说:“没有。”楚序微滴水不漏到天下人都不知的心智,怎么可能留下被别人利用的证据呢?还是她疏忽了,她没有想到楚辞竟然真的会心甘情愿自己吃下下毒的饭菜,本来她以为,那时给秦尧吃的。等到秦尧中毒,楚辞救下他,救命之恩,拿什么来换都是值得的,毕竟她知道楚辞中毒的时候会有多痛苦。可是她竟然没有。秦尧安然无恙地守着楚辞,楚辞昏睡着躺在床上。“接着查。”秦尧动作轻柔地为楚辞擦去额头上一层一层冒出的汗,“这件事情不会只经过一个人的手,就算楚序微能够清清白白的,别人却未必。”“查!”秦尧斩钉截铁地说:“有人需要为今日的事情付出代价。至于楚序微,”秦尧突然笑了起来,“积少成多才最合适,他做的事情又何止这一桩,等到都大白天下的那一日……”“不知他会做何感想。”正在此时章华突然推门进来,有些慌张地禀报:“陛下!不知什么人谎把陛下中毒不醒的事情宣扬了出去,现如今,有许多大人都来查探消息。”宫中只进不出,飞鸾宫更是大门紧闭,除了在殿内的人,其他一概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陛下和殿下自踏入殿内就没再出来,然后便是宣太医封城门。如此迹象让人不心中生疑更是不可能。只是本来是秦尧或是楚辞中毒未可知,他人应该只是猜测而不是断定中毒的就是秦尧,除非是早有预谋。下毒的饭菜是赵兆送来的雪里蕻。赵兆和秦尧是亲密无间的师兄弟,两人之间不设防。赵兆差人送来的时候,只说是他亲手腌制的,并未特意说明是送给谁的。于是某些人默认了是给秦尧的,早上给秦尧准备了一份是试探,见他毫无犹疑地吃下便下定了决心。今天的才是真正的投毒。秦尧根基未稳,一旦他倒下,本就摇摇欲坠的新朝就如同飞沙一样,轻轻地吹一口气就散了。那些虎视眈眈,就等着左斯死了之后手握大权的人早就迫不及待了。他们恨不得现在就踩着秦尧的尸体站在高出。现在只不过是蠢蠢欲动的露出獠牙罢了。章华着急地说:“前朝如今有些慌乱,像是有些人已经信了,要是陛下再不出声露面,怕是这局势会失去控制。”章华恳求道:“陛下,不拘您召见哪一位大臣,只要您露个面就好,至少让天下人安安心。”“安心。”秦尧冷笑:“他们怕是巴不得朕死了才好。”秦尧只一心一意地陪着楚辞,对其他一切置若罔闻,吩咐道:“不必去管,把闹得最凶,撺掇得最起劲的人,名单都记下来,送去师兄府上。”“陛下!”章华还欲再劝,花清却适时地送上熬好的药。秦尧摆手让他退下,“不必多言,照吩咐做去就是。”章华只得飞快写下心中记着的名单,让人暗中送去宫外的赵府。他看着昏暗的天空,心如擂鼓。殿外凄风苦雨,殿内蒸腾的热气里充满了甘草和白茅甜甜的味道,十分符合秦尧的要求。施针之后楚辞好了很多,不再痛到默默垂泪,神色安详了一些。秦尧含着一口药,低头印在她唇上,轻轻叩开她的唇舌和牙齿,把一口温暖的甜药渡到她嘴里。楚辞口腔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她的身上有些浅浅的冷香,她毫无动作地躺在床上,却让秦尧想起了那一日马车上,她主动抱上来的双臂,凑上来的亲吻。灵动,狡黠。秦尧含着一口药,也含着她的舌,分享着甜甜的药草味,也分享着她自己咬出来的血腥气。秦尧喂完一口药,看着她说:“再不睁眼,朕要亲你了。”楚辞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依然紧紧地闭上,乖顺的样子,好像还没有醒过来。秦尧以唇为勺,喂她喝完了一碗药。然后如他所说的一般,亲她。厮磨着她的唇,轻吻唇上细小的伤口,浅啜她的唇角,耳鬓厮磨好似一对深情的佳侣。秦尧凑在楚辞耳边道:“再不睁眼,今日的两颗糖,朕就替你吃了。”楚辞长长的睫毛抖啊抖,慢慢地睁开眼睛,懵懂茫然地眼神,乖巧地问:“我的糖呢?”第48章楚辞长长的睫毛抖啊抖, 慢慢地睁开眼睛, 懵懂茫然地眼神, 乖巧地问:“我的糖呢?”今日的糖楚辞早就吃过了, 一颗是秦尧主动喂给她吃的, 另外一颗是楚辞抱着他的手臂,痴缠着求来的。每天都只有两颗糖, 从讲好的那一日起,楚辞每天能够从秦尧手中拿到的就只有这两颗。素来毫不让步毫不心软无动于衷到让楚辞生气的秦尧, 这一次却主动以糖果为饵, 不知是因为瞧着楚辞可怜见的心疼她, 还是不动声色地诱着那个明为楚辞的小兽,引着她到怀里来。秦尧言出必行, 他说有糖吃,那便真的有。他拿出一颗糖果, 却是放进自己嘴里, 动作慢得像是刻意的展示,要楚辞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看清楚。楚辞眼巴巴地看着他,愣了一下,皱着眉委委屈屈的样子。秦尧不爱吃甜, 浓郁的甜味出现在口腔里的时候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牙齿轻轻一咬, 把糖分成两半,舌尖顶着一半糖在口腔上出现明显的痕迹,看着楚辞问:“只能吃一半,还要吗?”楚辞看着他的样子, 突然就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好看的不得了,闻言点头,肯定道:“要!”秦尧于是俯身,一手摸着她的脸,贴着她的唇,分给她一半的糖果。他童叟无欺,再正直不过,像一个向小孩兜售甜甜糖果的商人,楚辞却是个坏人,骗人送货上门,还妄想着多多益善,得了人家承诺的一半糖果不算,还想要把人家剩下的那一半也夺过来。贪得无厌得可爱。秦尧纵容地让她来夺,却在糖果快要被人抢走的时候,勾着舌灵巧飞快地扫了回来,不仅带回了自己的一半糖,还买一赠一地得了楚辞的糖。糖果商人和喜欢糖果的小孩各不相让,谁都不想让对方得了便宜去。一颗糖果在逐渐升高的温度里融化得飞快,在你来我往的交锋里一点点变小了,化成小小一个薄薄一片,最后消失了,只留下香香甜甜的气味。楚辞不舍,还觉得不甘,虚弱地抱怨道:“你把我的糖都吃掉了。”秦尧便说:“你也把朕的糖吃了,两不相欠。”楚辞无理取闹完了,便又弯着眼睛笑得好看,她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回味道:“好甜啊。”也不知道是在说糖还是再说那一个吻。一时之间,秦尧都不知道是否自己被调戏了。楚辞还是那个楚辞,和昏睡前毫无差别,一样的小小瘦弱,一样的温柔好看,却似乎也有什么不同了,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更加肆无忌惮。对着秦尧不会再若有若无地躲闪,所即若离地试探,而是坦坦荡荡的亲近。对着那一个楚辞秦尧尚且招架不住,如今楚辞坦荡天真的亲近更是让他步步后退。“不要闹了。”秦尧捂着楚辞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声音平静地回复:“你也很甜。”“可是你又不爱吃糖,”楚辞软乎乎,委屈地说,“我喜欢啊。”秦尧:“你又不是糖。”楚辞摇晃着头避开他遮挡的手掌,看着他认真地说:“可是你是啊。”她随口就说出这样大胆的话,眼神却羞涩,游移地想要离开不好意思看他,最后却还是落到他脸上。不同于她内敛的温柔,秦尧肆无忌惮得多,什么样的话都能说的出口,他说:“那你要吃了朕吗?”“喏,朕都亲自送到你嘴边了,过时不候,要吃趁早。”秦尧把手腕递到她面前,低垂眉眼,语气随意道。楚辞看了看他的手腕,突然啊呜一大口咬下。她长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笑起来明媚又灿烂,咬下去却也疼得很。至少她手腕上斑驳的痕迹都是这样留下来的。可是对着秦尧却温柔地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太硬了!”楚辞佯装嫌弃道:“硬邦邦的,硌牙!咬不动!”连道红痕都没留下。两人笑笑闹闹的,楚辞最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等了一会,止疼的银针不能久扎,赵太医便数着时辰来取下。楚辞安稳了一会儿又开始痛苦难忍,呢喃着喊冷。宫里宫外都有不知名的眼睛看着,秦尧不欲出去便一直守着她,听到她抱着银熏球盖着厚厚的被子还喊冷,没有犹豫地躺下抱着她。紧紧只隔了一天,昨夜他推说风寒已痊愈睡在榻上,今日就重新和楚辞同枕而眠。要不是今日种种楚辞是受害者,他都要以为,这是楚辞为了逼他睡床的计策。秦尧抱着楚辞像是抱着一个冰块难以入眠,楚辞抱着秦尧好像抱着一个暖炉安然入睡。赵兆一夜未眠。从中毒到宣太医再到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要说中间没有人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秦尧在明按兵不动,赵兆便以身为矛,在这变幻莫测中搅动风云。流言十分精准地把中毒的人定为秦尧,加上呕血病危卧床不起等修饰;还别有用心地把下毒的来源推到赵兆身上。十分精妙的一箭双雕,十分绝妙的离心背德。赵兆初闻消息时简直吓得肝胆欲裂,恨不得立刻提刀冲入宫中护着他们两个,却在收到章华传来的消息时冷静下来。这是一个好时机,一个绝妙的好时机,运用好了,这京中的天能晴朗一大半。得知楚辞并无大碍,赵兆安了心,他拿着秦尧的信物去调兵。也不是没有人借机生事,大肆在军营中宣扬赵兆秦尧兄弟反目,下毒夺位的言论。只是看着秦尧亲笔的书信和贴身的信物哑了声,被人一刀斩下以儆效尤。要是中毒的是秦尧,要是没有秦尧的书信和信物,就算赵兆本有调动军马的权利,此时也调不动一人,只能被人束手就擒各个击破。好在——虽然这样想很不应该,赵兆在心中愧疚地对楚辞道歉,好在中毒的人是楚辞而不是秦尧。赵兆穿了轻甲,翻身上马,俯视看着离开皇宫飞快长大,已经有了少年模样的齐苼,冷声吩咐:“送他进宫!”声音冰冷无情,浸透了夜的寒凉,冻得人心疼。齐苼本已经睡下了,他是被众人嘈杂的声音吵醒的。踩着鞋披着衣裳,茫然地随着人流的方向走到院落的正中间,看着众人无声簇围的赵兆一身黑甲面容冷峻。赵兆隔着众人远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翻身上马,却没有接下人奉上的天子剑。天子剑如天子亲临,可杀无赦。齐苼在他的注视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慢慢地走上前,双手接过沉甸甸冰冷的剑,顿了一下,双手平举过头顶,奉上,是臣服的姿态。赵兆握着剑鞘,居高临下地往下压,警告道:“记住你现在的身份!”齐苼简直要承受不住赵兆的压迫几乎要跪下了,赵兆却拿上剑,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融入到漆黑的夜里。齐苼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却清醒地知道赵兆在提醒他什么。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不再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不要妄想你不该想的,不要奢求你不该求的,你能做的,就是安安稳稳,不惹人注意地活着。秦尧把他放到赵兆身边,像一种恩赐,也像一种监督。赵兆是最宽容温厚的长者,也是最严厉的执法者。只要齐苼对赵兆身边的人无害,他就能开怀温柔地不吝对他散发善意,可要是他心有任何不臣之心,刚刚他亲手捧起的天子剑就会出鞘,落在他身上。这善意曾片刻地落在他身上,如今也毫无犹豫地收回。得了赵兆吩咐的下人慌忙拉着齐苼,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催促道:“公子,快随奴才进宫吧。”齐苼看着赵兆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我想等着先生回来。”“大人今夜怕是不会回了,公子,”下人拉不动他,都快哭了,“公子如今到处都不安全,宫中至少有侍卫守着,公子去避避难吧。”去宫中哪里是避难呢,这分明是为质。秦尧是个活靶子,人人都在看着他,人人都想杀他。他倒下了,他身边的人就都要死去,所以此时宫里才是最危险的。秦尧身边才是最危险的。一旦赵兆在宫外控制不住局面镇不住人心,秦尧首当其冲。可是那些人的行动,需要扯出一个冠冕堂皇的大鼓,拉出一个气壮山河的大旗,让他们的举动变得合理变得理直气壮。还活着的,好控制的齐苼,就是他们最好的理由。匡复大爻解救幼帝,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啊!所以即便赵兆死在了外面,拦不住别有用心的人们,把齐苼送到秦尧和楚辞身边,那些人行至最后一步,秦尧和楚辞也可以拿着齐苼挡着,至少能为他们换来一线生机。其实不消赵兆交代,齐苼也心甘情愿。站在楚辞面前为她遮风挡雨是齐苼自己情愿,站在秦尧面前为他挡刀避剑是因为他是赵兆的师弟,是他极为看重的人。齐苼不想看到赵兆伤心。因此他最后看了赵兆消失的背影一眼,低头理了理衣裳,安抚都要哭出来的侍从,“走吧,入宫去。”他生于宫中长于宫中,却不得自由。如今飞入繁林的困鸟又主动飞回来了,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林一木,却都与他不相干了。他心中想的惦念的,只有他院子里大缸养着的红鲤鱼,他亲手喂食长大的。章华对齐苼的价值和作用看的分明,也对赵兆的用意清清楚楚。他也曾对这个丁点高的小孩叩头跪拜过,现在却反过来,齐苼对着章华躬身行礼。一时之间光阴倒转,物是人非的荒唐。章华心中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齐苼却是落落大方,既不困于过去,也不羞于现在。赵兆把他教的很好。秦尧和楚辞睡着,这一点的小事也不值得叫醒他们,章华自作主张地安排齐苼在偏殿休息,基于对这个孩子说不清的愧疚和怜惜,亲自抱了新被和热茶点心,还寻来消遣的小玩意。这是仍把他当做只知玩耍的幼童。齐苼颔首致谢,然后抱着被子睁眼到天亮。宫里的灯亮了一夜,宫外许多人家的灯,也亮了一夜。这一夜很漫长,长到齐苼像是已经坐了一辈子,长得楚辞痛到醒过来又痛到睡过去,长到秦尧在心中把楚序微片了一千八百刀,长到赵兆剑尖上沾着的血滴了一路。长到许多人的一辈子,到此夜戛然而止。第49章楚辞睡的并不安稳。四肢百骸里无所不在的痛意, 像是细小的针刺入皮肤扎入骨髓, 五脏六腑却像是被一柄大锤子高高砸下, 把所有的肺腑都砸得稀巴烂, 然后再一点点拼凑起来。她很冷, 身上所有的温暖好像都跟着沉睡不醒了,她觉得自己眉毛上逐渐泛上了霜意, 她在逐渐变得冰冷,一点一点地安静死去。楚辞早已习惯了。从还很小的时候, 就有蒙着脸的只露出眼睛的大夫, 一言不发强硬地给她灌下各种汤药, 然后冷眼看着她痛苦在地上挣扎求救。那时候的记忆太漫长了,长的好像一辈子都是在别人漠视下狼狈翻滚度过的。只有楚朝, 她的哥哥,会小心把抱着她放在膝盖上, 痛苦又怜惜地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和尘土。那是父亲唯一默许的, 他们两个可以亲近的时刻。楚辞不想看到楚朝难过,更加不想看到他的难过是自己带来的,所以勉强冲他一笑,假装自己一点都不痛。哪怕她痛得都快要死了, 觉得自己已经碎成尘土了, 也还是红着眼睛流泪,笑着说:“哥哥不要哭,我一点都不疼,真的!”因为她知道, 一惯无用只会撒娇的人,是会被抛下的。她不想再被孤身一人留下了,一次又一次地。哪怕这样痛,这样苦,只要有人能够陪着她,她就可以撑着活下去。可是最后他们还是走了,所有人都走了,老师被她连累辞官流放离开了京中,月下翻墙来见她给她带糖的小哥哥死在她面前,连楚朝也死了,死在了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们都不在了。楚辞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丁点大的小女孩,坐在书房里,大爻德高望重的新先生正刻薄地奚落她。楚辞睁着眼睛看着他不停张合的薄薄嘴唇,耳朵里嗡嗡作响,除了一句话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记得老师要走了。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能够称得上先生的人很多,能够当老师的人却很少。赵大人从来没有说过愿意收她为弟子,她却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地,擅自在内心称他为老师。可是现在,她的老师就要走了,却从来没有跟她提过一句。她还记得在老师的引导下,第一次抬头看到天时那种震撼到失声的悸动。她生于小院长于小院,这院子就像一个牢笼,困着她囚着她,让她带上枷锁,将她驯养。所有人都对此乐见其成,眼见着她长成一个听话的傀儡。只有老师看着她的目光痛惜。他娓娓道来这一生行经处秀丽的山水和风土人情,把天地辽阔我只偏居一偶的壮丽如一幅画卷在她徐徐展开。楚辞第一次知道了天地之大,也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这般广阔的天下中,还可以有一个——“我”。打断的脊骨依然在,这次被连起来了;消失的信念依然残余,这次它苏醒了。楚辞醒的茫然痛苦,可是也醒得畅意痛快。她生出了意欲翱翔九天的双翼,却仍被困于咫尺的牢笼,她想要自由,却有人逼她成为困兽。她开始反驳先生教导的话,反抗楚序微的控制和裁决,她也被更深的责罚更严的苛责。楚辞有时候撑不下去了,就会想想,老师描绘出的美景,会珍惜老师说的,如果将来有机会,他愿意带着她把这世间山水都踏遍。可是现在他就要抛下自己走了。秦尧察觉到楚辞的不安,以为她是太痛或者太冷了,抱着她把她揽在双臂间,拢着被子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一手揽背一手摩挲着她的后颈。语气安抚道:“朕没走,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怕。”楚辞仍旧陷在漆黑的梦中醒不过来,她回头看了一眼,所有看守小院的人都没有察觉她就要逃出去的。小院的树上有一对鸟在这里安了巢,没过几日就有了小小的鸟蛋,欢欢喜喜的叫声让冷清的小院都热闹许多。楚辞去上课和回来的路上,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眼睛中是纯净的欣喜,就像小孩子得到了自己喜欢的玩具似的。可是就在今天傍晚,下学后有人径直把她带到了树下,让她看着——下人搬来梯子爬上树,掐死了孵蛋的雌鸟,尸体扔到树下楚辞面前,拿着三颗温热的鸟蛋,在楚辞面前,一个一个地,砸得粉碎。整个傍晚,如泣的夕阳下,都是日暮而归,带着满载而归食物的欣喜父亲,悲鸣到凄厉的叫声,叫到清亮的鸣声嘶哑干哑。楚辞坐在窗前,不言不动,不饮不食,宛如一个木偶,看着颜色华丽的孤鸟,在巢穴里妻子的身体旁交颈悲泣,然后蒲扇着翅膀,低头蹭着地上沾了蛋液的土地。那仅剩的最后一只鸟最后仍然死了。在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下,宛如一只利箭,撞在了楚辞的窗前,将一身羽毛染到通红。一只鸟尚且如此,然而人心最是莫测。深夜,楚辞搬着被众人遗忘的梯子,爬出了高高的墙院。她站在高高的,以往仰着头也看不到顶的墙头上,第一次得以俯视她居住的小院。安静,冷清,平常,破旧。没了以往的畏惧,它只是个普通的房子。楚辞踩着狭长的,只能容得下一只脚的窄砖,张开双臂感受从指尖吹过的风,抬头看着厚重广袤的夜空。就算是没有星月流云,它也很美,因为它足够宽容。楚辞要去做一件事!她想去问问老师,他曾经说过的话还能作数吗,她愿意跟着他,做侍女书童什么都可以,他可不可以带她一起走。她很好养活的,一粒米一滴水就可以活下去,会很乖很听话,只要能带她离开。不过要是不行,楚辞也不会心生怨怼,她想端端正正地站在老师面前,对着他鞠一躬行一礼,叫他一声老师,道一声此去山高水远,老师珍重。她所求不多,如今能求的更少,甚至连一句当面的道别,都让她无比珍惜。楚辞跳下墙头的时候,树上伸出的枝桠勾掉了她一只鞋子;楚辞没有回头,漆黑无人的街道寂静可怖,楚辞没有回头;小巷里野犬嘶吼恶意的叫声,楚辞没有回头。她光着一只脚,一往无前地往前奔跑。楚辞从来没有出过门,也不知道老师居住的府邸在何处,只能凭着老师以往随意说出口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幅并不完整的拼图。她只是想去说一句告别而已啊。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奔跑时带起的风从耳边飞过,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鲜活有力,她的眼睛明亮有神。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种“活着”的滋味。好像身边的一切都有了生命。风在说“跟着我,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树在说“听着我,我在为你唱歌”,花在说“看着我,一见到你我就忍不住变得很开心”……她好像找到了“自己”。在风的指引下,在树的歌声中,在花的呼唤下,楚辞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高大府邸,忍不住热泪盈眶。她低头拽了拽裙角,想要遮住被碎石划得流血的脚,然后又慌张地擦了擦脸,理顺因为奔跑而乱糟糟的头发。楚辞满怀期待地上前去敲门。那门太高太大了,就像是一尾小鱼前无法逾越的天堑一样,楚辞要踮着脚伸直了胳膊,才勉强碰到黄铜的门环。她抓着冰凉的门环,额头抵着朱红的大门,小心地喘着气,轻轻地在门上磕了一下。深夜里很是寂静,一点点的声音都被放大无数倍,远远的地方,一声狗吠就近得像是响在耳边。没有人来开门。楚辞鼓起勇气又敲了一下,心跳得又急又高,像是要蹦出来了一样,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平凡的脸来。“谁啊,三更半夜鬼敲门的,奔丧来的啊!”那人不耐烦地拢着衣裳,撑着门睡眼惺忪地谩骂道。楚辞没有和这样粗俗的人打过交道,往后退了一步,一时有些胆怯,最后还是上前一步,小心又谦卑地说:“老师……不,不是,赵大人是不是快要离开了,我可不可以见见他,求求你了!”下人睡的正香被吵起来,本就心生不耐,闻言睁开眼睛看她一眼,立刻嗤笑道:“哪里来的小叫花子,也好意思求着见我家老爷!”楚辞难堪地理了理衣裳。她的衣裳本来好好的,可是不小心闯进了一只野狗的地盘,被一口咬在腿上,拽破了衣裳,还流了血。她自知说什么都无法取信于人,只能凄凄切切地哀求,“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好不好,只是见一面我就走,好不好?”这下人是个惯会见人下菜的,闻言抱着手臂道:“你是替谁传话?”要是有利可图,替她说一句也不算什么。楚辞以为有了希望,眼睛一亮,“是楚辞,楚府的小姐!”下人立刻皱紧了眉头,嫌恶地看她一眼,恶毒地揣测:“楚相?他都把我家老爷搅合得辞官了,怎么,还不放过啊,非要逼死老爷才成吗?”他才不关心楚相是个什么人,他只知道赵大人倒了,他就没了活计,吃饭活下去都成问题,谁还替别人高风亮节。下人恶狠狠地推了楚辞一把,把她推得跌倒在地,看着她失神的小脸,快意地说:“我家老爷吩咐了,楚家来的人,不管是谁,一律不见!”“不,不要!”楚辞拉着即将合上的大门,哀求道:“不,我不是楚家的,老师不会不见我的!”“那老爷更加不会见了,老爷不再见客,谁都不见,请回吧!”下人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往后看了一眼,随意道:“楚家的人来接你来,回去吧。”楚辞一僵,关闭的大门拍到她额头上,背后冷漠审视的视线,就像毒蛇一样爬上她的后背。她不敢回头。就好像不回头,这就只是一个梦,挂在枝头的鞋子不会坠地,路上那些如影随形的跟随,和见她被野狗撕咬时快意的轻笑就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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