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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公公的小傻子》TXT全集下载_8(1 / 1)

少年的恶是世间最纯正的恶,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甚至不需要思索。究竟是因为单纯看不顺眼,还是因为他的出现破坏了九皇子往太子身边插人的计划,已经不重要了。九殿下想杀了他,窦贵生心中喃喃。太子想杀了他,德贵妃想杀了他,吴玉想杀了他,如今人人都得罪了个遍,人人都恨不得杀了他。鹿白也一样。在说出“对食”那句话时,她已经杀了他一回。那么,结为对食,有没有什么好处呢?没有。起码此刻没有。唯一算不上好处的好处,便是叫窦贵生知道了鹿白的目的。也许从一开始,对方的目标就不是太子,而是皇帝全心全意信任的秉笔太监,窦贵生。窦贵生从不自诩是文人,但学了二十年天下文人一贯承袭的仁义道德,难不成还能学出别的东西?价值观告诉他长幼有序,天道伦常,先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才是正统;奴才的本分却立刻按住他的肩膀,耳语诱惑道:圣上喜欢的就是好的,哄得圣上高兴,你的日子才好过得了。九皇子马上就到弱冠之年,再不封太子,就该前往封地了。而一出了京,再想回到这一片平川中巍峨耸立的古城,便比登天还要难了。纵然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吴玉帮衬,但九皇子的势力毕竟都在前朝,后宫仍被德贵妃和太子牢牢把控。他们想拉拢他、离间他、除掉他,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差一点,差那么一点就中招了。窦贵生的心冷了。好险。秋猎回来,窦贵生不再理鹿白了。内学堂甲班多日未开,只对外声称近来事务繁忙,暂缓几日。这一缓,就缓了足足六天。鹿白高兴极了,瞬间把老太监身上令人头秃的一团谜题抛到脑后。不用念书,不用写作业,人间天堂!顺嫔没资格跟去秋猎,也是等众人回宫才听说了一切。跟前几次一样,她不知怎么就进了屋,不知怎么就抓住了鹿白,边掉眼泪边哭诉:“你肯留下最好了,你若是走了元真该怎么办,元真若是出了事,叫我怎么活!但如今你是相府的……”赵芳姑咳嗽一声,打断了顺嫔的话:“娘娘别哭坏了身子。”说着递上一张丝帕,提醒顺嫔不该说的别说。严格说来,现在是他们高攀了,相府正经的嫡女,嫁给谁不好?虽然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该打打,该闹闹,但莫啼院的众人都很自欺欺人地避免提及吴玉的名字。仿佛这样鹿白就还是陆女史,陆女史就不会走。十六皇子作为整个事件的见证者,看鹿白的眼神突然变得明目张胆,笑也多了起来:“小白,你这几天不念书,功课却不能拉下,上次的文章改了吗,给我看看。”鹿白:“……殿下,你确定这是在关爱我吗?”十六皇子在袖子底下抠着手指:“我这不是怕你忘了吗,回去万一先生抽问,你又得挨打了。我都是为了你好。”但我绝不会打你,他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鹿白欲哭无泪:“殿下,你一点都不可爱了。”跟谁学的这一套,悲夫!在十六皇子自己都未发觉的时候,他已然做出了模仿某位不可爱老太监的举动。出于一种久病之人的敏锐嗅觉,他在小白身上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这味道名曰“危险”,而他必须采取行动。甄冬跟鹿白住一个屋,近来倒是与她亲近了一些。有天晚上她突然与鹿白挑明:“小白,你留下来,当真是因为舍不得殿下吗?”因为天性冷淡,再亲切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显得生硬。鹿白反问:“留下难道不好吗?我跟吴相都没见过,傻子才认他当爹。”甄冬:“对,所以我说你不傻,你都是装的。”鹿白:“我本来就不傻,我从来没承认过好吗!”甄冬:“哦,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鹿白:“……”甄冬披着衣裳坐在她床头,盯着她气鼓鼓的脸颊看了几秒:“吴相病了好些天,你不担心吗?”鹿白闷闷道:“我跟他又不熟。”“可他是你父亲。”“我信他个鬼。”“……”过了片刻,甄冬继续道:“你让太子没了脸面,单是德贵妃就不会放过你。吴相虽是丞相,也管不到后宫来,你好自为之吧。”顿了顿,她补充道:“别牵连殿下就好。”鹿白没有回答。相比太子,她更担心九皇子的报复。奇了怪了,她明明一开始不排斥嫁给太子,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呢!究竟是什么神秘的力量,竟然让她置小命与不顾,非得朝窦贵生飞去那一个媚眼呢?鹿白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归咎到自己脑子太笨,不能一眼看破事件前因后果。听说下棋有用,得空多学学下棋吧,她心道。停学了六天,内学堂准备复课。但刚一到学堂,聚集在一处叽叽喳喳的学生们就被赶了出去。钟鸣九响,全城戒严。老太后薨了。跟老太后薨逝的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鹿白长跪司礼监门口的通报。窦贵生叹了口气,躲了这么多日,也该做个了断了。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再次重申这是一个架空背景,言情故事,请勿考究(我不会说后面还有君主立宪、全民票选的#复仇虐渣#标签是本期排榜需要编辑加上的哈**大家儿童节快乐,每天快乐。评论有红包呀~感谢投出地雷和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颛生_ ,加钙海螺汤cca第16章徐大侍来的时候,鹿白已经在司礼监门口跪了小半个时辰了。“哪里来的丫头,跪在这儿做什么?”徐大侍稀疏的眉毛已经雪白一片,皮肉松弛得像是被揉皱的麻布,用熨斗一熨,也许能展开好几平米。眯缝着老花眼看人时,光秃秃的眉头仿佛挂着两条蚯蚓,十分滑稽。鹿白不认得他,但见他面容和蔼,便老老实实道:“回老公公,我在等人。”“等人还是求人?”“求人。”回答干脆利落,徐大侍一下子笑了,笑声像一只风箱。鹿白跪得笔直,却比干瘦的老公公矮不了多少,她有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老头。后来她才知道,徐大侍是老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入宫近六十年,连皇帝也不得直呼其名,尊称一声“大侍”。但阖宫上下,见过徐大侍的人屈指可数——年老后他便不愿四处走动,而年轻时见过他的,则不一定有命活到现在。“看我矮呀?”徐大侍在她身边站定,“人老了都是这样,你老了也是。”“老公公,你也是来找人的吗?”鹿白扯了扯被风吹歪的孝帽,“此处风大,你去树后头等,等人出来了我喊你。”正说着,窦贵生就忙不迭地迎出来了。他第一眼便见到跟缟素的丧服几乎融为一体的鹿白,心脏像是被鼠夹陡然袭中,蓦地紧了一下——白茫茫的一团雾气。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妖娆的、纯白的、可爱的,终将离开他的一团雾气。人无法留住一团雾气,正如他无法留住鹿白。那团雾气没有开口,畏缩地后退了半步,拜倒在地。“窦公公,许久不见了。”徐大侍指着鹿白轻快道,“这丫头跪了许久了,怎么不肯见呢!”窦贵生忙道:“徐大侍怎么亲自来了?”“先太后有些东西要过库,我来与你们交代交代。你真是好大的架子!”徐大侍并无责备的意思,只是轻飘飘一句玩笑,拐杖脚步轻轻敲了一下,便抬腿往里走。窦贵生已然从方才的想象中逃出生天,那一片突如其来、悲怆而绝望的湖水几乎要将他吞吃入腹,沉沉淹没。好在他终于挣扎着游上岸了。“快进去,跪在这儿像什么样子!”他压低声音冲鹿白道。方才窦贵生“谄媚”的样,已经叫鹿白知道这小老头的身份了。她抬起头瞥了一眼窦贵生,飞快地摇头道:“不了,等你得空我再进去。”徐大侍被苏福搀着慢慢悠悠往里走,全然把门口两人抛在了脑后。徐大侍是不在意,但司礼监人来人往,单是门口路过的就不在少数,在这儿跪上小半个时辰,不知道叫多少人瞧见了呢。窦贵生很不愿听,但“连自己的对食都罚当真狠心”、“快别说了仔细窦公公打你”、“这姑姑还真是可怜”等等言论还是顺着呜咽的北风钻进他的耳中。他又气又急,低吼道:“快点,别跟我闹!”“我没闹。”鹿白就是不肯起,探着脑袋往里看了一眼,“徐大侍等着呢,先生快回去。”窦贵生脸皮发紧,鼻尖被风吹得通红,忍不住伸手拽她:“死丫头,快起来。”她面露难色,低声咕哝:“得跪满两个时辰才行呢……”说罢边推窦贵生的腿边催促道,“你快进去,有人看着呢。”“你还知道有人看着,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窦贵生的骂声从牙缝里钻出来,稍一用力,就把鹿白提溜在手里。“哎哎,慢点,腿麻了!”鹿白呲牙咧嘴,一把攥住他的手。两只冰块似的手握在一处,压根没有任何知觉,窦贵生却心脏乱跳,下颌狂颤,看似用力地甩了两下都没能甩开。鹿白保持姿势站了片刻,一恢复知觉立马松了手。窦贵生在后背蹭了蹭手心,终于找回了正常心跳。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动作,鹿白被拉起来时,第一反应竟是四处张望,瞧着像做贼似的。窦贵生了然:“有人盯着?”鹿白用气音道:“是啊。跪满两个时辰才行。”谁家的傻子这么好骗!窦贵生简直要被气笑了,想骂她一句,但见分外认真的双眼中闪着两点被风吹出的泪光,那句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鼻涕都淌出来了。”在鹿白还没来得及擦的时候,他就趁人不备,扯住她大步流星地往里走。鹿白刚要抵抗,便听他大声冷笑道:“别跟外头丢人现眼,要跪屋里跪着去!”鹿白嘿嘿笑了一声。他知道了,他一定有办法。窦贵生把人扔进屋里,状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燃着的火盆,警告道:“给我老实待着,不许乱动。”入了秋,天忽冷忽热,变幻多端。上天仿佛有所感应似的,老太后一薨逝,天就阴了,京城平白无故刮起一阵冷气,吹得人骨头缝里都是叮当作响的风声。偏偏这丧服还是麻布的,一点都不御寒。一见到火盆,鹿白顿时化身一块磁铁,不受控制地贴了上去。“多谢先生。”她双手拢在火旁,呲牙笑道,“我等你回来。”窦贵生“啧”了一声,摔上门走了。鹿白一愣,赶紧摸了摸鼻子。哎,鼻涕真淌出来了。常言道夫妻同体,对食即便算不得夫妻,也是一种极度类似夫妻的契约关系。不论实际如何,在外人眼中便是情比金坚的证明。从这层意义上而言,对食比帝后的关系还要坚固得多——后位可以换人,对过的食总不能吐出来。不是所有母亲都喜欢自己的孩子。有一类人天生便带有母性,从孩子还在腹中时便期许有加,直至生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的母爱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顶,日后数年,渐渐衰减,但直至死亡也依旧沉重浓郁。还有一类人,不知怎么就怀了胎,不知怎么就生了孩子,生下时只是个陌生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陌生人终于变成熟人时,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我竟已经是母亲了。霍皇后便是后一类人。她在青春懵懂之时便入了宫,得了皇帝独一无二的盛宠。在皇帝的浓情蜜意中,她渐渐体味到男女之间的新奇与美好,然而刚要产生些更浓烈、更刻骨铭心的东西时,九皇子便出生了。因为他的出生,她戴上了凤冠;也因为他的出生,她成了林相口中的妖后。他让她和皇帝洁如白纱的爱恋蒙上了一层不道德的阴影,在他们坚固如铁的夫妻关系上凿下一道罪恶的裂隙。有时她情愿自己没生过他,更愿自己生的是个公主。霍皇后没亲自带过儿子,也不喜欢他。一不留神,他就被父亲给惯坏了。该他得的不该他得的全都想要,一个不如意便要四处告状,自己变脸却比翻书还快。她有时候真是烦透了,在他还小、这性子还不太明显的时候,她就亲眼见到他指挥侍卫凌-辱了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衣衫凌乱,裤子上满是血污,双腿已经不能看了,抬回去不出两天就死了。而他呢,他好一番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竟哄得皇帝赏他一座宅子权当安抚。他还嫌宅子小。时至今日,一想到那个画面霍皇后就会心悸头晕。这种东西真是她生的吗?也许那时候就该掐死他,一了百了。但一看到父子俩和乐融融的画面,看到皇帝日渐衰老的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她又忍不住心软。近年来九皇子也学聪明了,若是想求母亲办事,一定要跟父亲搭上边才行。是以他找到了霍皇后,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有次酒后,他听到父亲亲口说了这番话:“若不是十六身子不好,太子之位本是他的。他肖母,性子极好,将皇位传给他我能彻底放心。可惜了,可惜我章家人都如此短命……”这话看似没有任何用意,说的全是夺嫡那点破事。但一定有用,因为它恰到好处地戳中了霍皇后的心病:顺从体贴、温柔坚毅的女人。九皇子本来就不满吴玉走了鹿白这一步棋,如今这条路失败了,还是被早就想除掉的老太监搅了局,他如何能不气?鹿白,窦贵生,章元真,顺嫔,全都得整治。霍皇后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默许了儿子的行为,还暗自推波助澜了一番。老太后年岁已高,礼部其实一直在准备,因此消息一出,该走的流程就立马开始。很不幸,顺嫔因为哭灵时声音太小,没能躲过突击检查,被霍皇后拎去责罚了。十六皇子没拦住,还把赵芳姑和甄秋也赔了进去。鹿白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九皇子的威胁很有效。她也知道跪满两个时辰是故意羞辱她的,可若他们真的出了事,她又会止不住后悔,止不住懊恼,如果当时跪满了两个时辰,是不是惨剧就不会发生了呢?不只为他们,也为她自己。“窦公公。”她恋恋不舍地离了火盆,甚是规矩地跪到他面前,“学生实在愚钝,先生能不能……提点两句?不多,两句就行!”她觉得求窦贵生还不如求小豆子,但她已经下定决心跟旧爱说再见,只得硬着头皮来了这儿。既来之,则安之,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她立刻掏出倾家荡产准备的贿赂之财,双手捧到窦贵生眼前。窦贵生伸出一根手指,从寒酸的荷包上划过,感受着布料底下凹凸不平的金银轮廓。啧,穷死了。“您是圣上最信得过的人,是宫里头一号,最有面子的人。只要您肯想指条明路,我做什么都行。”鹿白可怜巴巴地奉承道。为方便窦贵生查看,又把一堆金银细软捧得高了些。闻言,熟悉的烦躁再度袭击了窦贵生。这些日子它总是时不时跳出来,将他好一番骚扰和戏弄。去太医署开了好几服药,一连喝了五天也没用,他气得将药扔到池塘里,结果毒死了好几条锦鲤。这一定是她的把戏。镇定的窦秉笔跳了出来,按住了躁动的老窦。对,她要彻底将他推到两难的境地,明明白白地逼他站队。她才入宫几天呐,对主子有几分真心实意?这分明就是九皇子的试探,站队东宫还是老实投诚,一步踏错,可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要么——虽然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是她跟十六皇子有了什么,心甘情愿为他四处奔走。两条都是死路。他心里忽的生了一丝想要留下鹿白的想法。拿住对方的把柄,交换到他想要的消息、财物或是人,这是窦公公驾轻就熟的一贯套路。把她当个傻子养着也无妨。但不值。他来不及沉思实施方案,便匆匆否定了这一荒谬的念头。为个傻子,不值当的。他凝望着鹿白,很想问她:你装这一副可怜相,屡次三番地试探我,不就是为了激我、诱我,叫我与九皇子为敌,与皇帝为敌?不就是为逼我、赶我,叫我坠落悬崖,粉身碎骨?你当真这么恨我吗?“你过来。”窦贵生眼神向下移去,睫毛如同铩羽的翅膀般垂了下来,“到我这儿来。”他很久没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过话了,鹿白不明所以,还有点蠢蠢欲动。她踏着小碎步挪到窦贵生手边,听他掐着嗓子、放缓声音道:“什么都愿意做?”鹿白使劲点头。窦贵生睫毛下的眼珠转了转,随着脸的动作一起,对上了鹿白的视线:“既然敢把我拖下水,就该知道后果。对食……你可知道对食都要做什么?”鹿白:“对食,乃对坐而食也。”窦贵生轻笑一声。这笑声和目光顿时叫人想起面试官意味深长的眼神和提问:“还有呢?”“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就这些吗?”鹿白一个激灵,立马道:“还有!”“一同吃饭,一同说话,一同睡觉,等你老了我给你擦身子,倒恭桶,给你养老送终。你要是去了,我就买一个最大号的石碑,窦贵生三个字用纯金的金子刻上。我、我天天去哭坟,日日去打扫。还得把小苏公公养大,还、还有就是……”还有就是,她可真能编。窦贵生哂笑:“你倒拿起长辈的架子了,苏福几岁你不知道?”鹿白:“知道,知道。”窦贵生沉默不语。就在鹿白以为他准备放过她的时候,他忽的勾起一边嘴角,身子往后一仰:“过来。”戏谑,讥讽,好整以暇。意思很明显。鹿白满腔壮志豪情霎时被老太监的挑衅点燃了。这就想羞辱她,也太天真了吧?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香炉飘出淡蓝色的烟雾,从窦贵生脑后安静地升起,被火盆带起的热气轰散,在屋顶暧昧流连,逡巡徘徊。她顺从地爬到窦贵生腿上,用两倍于自身体重的力道狠狠坐了上去。那双腿比想象中有力,但仍然承受不住她故意的捉弄。不出所料,窦贵生眉头抽搐了一下。还有一声闷哼,自然不能叫她听到。“吃什么长大的,这么沉。”窦贵生依旧一副随时准备撕破她自尊的模样。“吃的饭呀。”鹿白两下甩了鞋子,侧过身,两脚踩在罗汉床新铺的软垫上,胳膊顺势搂住老太监的脖子。窦贵生依旧讥笑,拖长的调子很巧妙地没流露出任何僵硬和不适:“仅此而已?”鹿白盯着他干干净净的脸,一边庆幸太后薨逝,宫人不得傅粉施妆,一边又怀疑不定哪块是被“好妹妹”亲过的,可不能跟别人交叉感染。犹豫半晌,她终于心一横,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一旦开了头,后面就顺利了。鹿白左右开弓,中间也没落下。窦贵生一动没动。怀里这玩意是个女人,窦贵生知道。但他不像是抱着女人,倒像是抱着孩子。一个他这辈子也生不出来的孩子。如果他有个女儿,合该好好养着,她也许学不会圆滑处世,也许总是语出惊人,但她知道该如何自保,知道犯了错该找谁,好学上进,不总是戳人肺管子。不求大智若愚,有点智就行。像鹿白这样就好了。只一点,不能叫她跟太监搅在一起。在往后的日子里,鹿白说到做到,说出的每句话、答应窦贵生的每件事都一一兑现。唯独墓碑一事没能成功。她坚决否认自己说过为他养老送终、要认他当爹的种种说辞。每当窦贵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提起养了个女儿的话,她就会立马翻脸,好几天不理他。总之打死不承认。正如此刻,窦贵生不肯承认自己在想当爹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感情。“国丧期间,还在想这种事,简直太不道德了。”鹿白在他耳畔叹气道,“行不道德之事,是不是特别刺激?”还有宫规,还有师生关系,还有谢嫔,层层叠加,这哪是普通刺激,这简直是直冲中枢神经的高级刺激。窦贵生僵住了。其实早就僵住了,但鹿白现在才发觉,顿时有种得胜归朝的胜利感。她还不知道,欣赏一个傲娇将是她下半辈子最大的快乐源泉,只是莫名兴奋道:“先生!你再考虑考虑,还要我做什么?”窦贵生皱眉,字与字的发音都黏成一团:“唔,你这——”话音未落,鹿白又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像是充满暗示,又像是坦坦荡荡,神秘得叫人猜不透:“我什么花样都会,不会也能学!我……”底线到了。不是鹿白的底线,而是他的底线。窦贵生把她推到一旁,霍然起身。先拂左袖,再拂右袖,再拂衣襟,跟粘了脏东西似的。鹿白光着脚追上去,继续央求道:“做什么你才答应?”“放那吧。”他盯着鼓鼓囊囊的荷包,鼻子里喷出“哼”的一声,气呼呼的摔门而出。鹿白将这等反应算作答应了。对食果真不一样,这不比之前好说话多了!只是反应这么大,难道跟谢嫔没做过这种事?然而刚出门,窦贵生被热气薰红的脸、被傻子气得神志不清的脑子霎时便冷却回正常的温度。为了那病秧子,她当真什么都肯做。殿下再了不起,不也得求他么,他嘲讽地想道。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谁被谁卷进来还不一定呢,不是鹿白也会有别人,一定会有。**今天评论依旧有红包呀~第17章既然认了女儿,就没有不把人接回来的道理。所以吴玉又来了。窦贵生也在,他没有不在的道理。所以吴玉专挑这时候来了。自老太后薨逝至今,休朝已有七天,皇帝便是再悲痛,到了规定的日子也得打起精神上朝。一年到头,臣子们难得有如此善解人意的时候,不忍再刁难这位已过半百的老人。是以不知道该不该说的,便不说;不知道该不该提的,便不提。给足了皇帝面子。但有些事却耽搁不得。一散班,吴玉就揣着一沓折子忙不迭地追了上去。皇帝正跟九皇子商量方才朝臣们提的谥号哪一个好,冷不防背后蓦地传来一声幽灵般的呼唤:“圣上留步!”不远不近,就飘在半米远的背后。“哎哟!”皇帝踉跄两步,生生吓出一身冷汗。这吴玉,走路都没声的吗!九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父亲,不满地瞪了一眼吴玉:“吴相,父亲一把年纪了,经不得你这么吓唬。”吴玉连忙惶恐地弯了腰:“圣上恕罪。”皇帝如今连跟对手斗法都没有心情,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外头太冷,去御书房吧。”九皇子下颌动了动,退了半步,垂着手道:“父亲和吴相议事,儿子就不去了。”皇帝正背着手往前走,闻言奇怪地看了九皇子一眼:“这离御书房还远着呢,好歹跟我说完话再走。”“是。”九皇子立马咧嘴笑了,“多谢父亲。”皇帝知道他方才那懂事的样是假的,不高兴都写脸上了,不叫他跟着能行吗?他在九皇子手臂上轻敲了一下:“装模作样。”九皇子原原本本遗传了霍皇后的孩子气,皱着鼻子,理直气壮道:“样子总是要装的,不然又有人说我不懂礼数。”皇帝阴郁多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父子俩低声细语,匆匆走在前头。吴玉和窦贵生如同两人的影子似的,谦恭又坚定地跟在后头,各怀心事,缄默不语。几人到御书房门口时,太子已经在候着了。九皇子扶着皇帝的手臂登时一僵,正要说“儿子该走了”,便被皇帝按住了:“元启去里间等等吧,待会儿你母亲就过来。”九皇子怯怯地瞥了一眼云淡风轻、似乎不知人世险恶的太子,犹豫道:“那就听父亲的吧。”直到人影在里间的屏风后消失不见,皇帝才收回了视线,领着在门口傻等的一群人进了屋。吴玉有一件火烧眉毛的大事要跟皇帝禀报:“陈军已夺朔北五城,三万大军不日便抵舌州。”周、陈时有摩擦,两军交战的战报个把月前就来了,只是当时没人意识到会变得如此严重。皇帝身形一颤,跌坐在椅子上:“哪天的消息?”“先太后薨逝那日。”吴玉沉声回答。“七天了……”皇帝喃喃道,“此时定然已经与查门戈交手了……为什么早不告诉我呢?”他顺着高大的椅背缓缓下滑,仿佛变成一颗无法孵化的鸟蛋,缩在海边摇摇欲坠的巢穴中。吴玉身子弯得更低了:“圣上恕罪。”皇帝能怪罪什么呢?丞相嘛,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他总有一番道理。太后薨逝对皇帝而言是大事,对朝臣而言是大事,对天下百姓而言也是大事。只不过,查将军和舌州百姓显然不在此处所说的“百姓”之列。一旁的窦贵生也跟着心惊。这折子压根就没送到他手里,准是叫吴玉给压下了。往日外头来的急报,在入京的第一时间便会知会司礼监,尤其是军报。驿使入了城,一份急报送丞相府,另一份则马不停蹄地送到宫门处的文书房,一两个刻钟后,准会出现在窦贵生手中。等窦贵生与皇帝把内容原委、前因后果一一讲清,吴玉也该拿着拟好意见的折子入宫觐见了。这回趁着老太后薨逝,宫中乱成一团,吴玉竟玩了这么一出。窦贵生心中冷笑,真是老糊涂了。吴玉不可能真的做出这等延误军机的蠢事,但他确实有自己的考量。见皇帝似乎平静了几分,他便继续道:“查将军请派一万援军。臣已与邓献去信,京北大营共三千,另禁卫一千,余下六千从朔郡沿途调拨。只待圣上一声令下,京军随时准备进发。”一万援军算不上多,且查将军语气并不十分急切,因此吴玉并不认为此仗会输。依以往经验来看,过程会艰辛一些,但最终结果总是好的。皇帝愣了半晌,才惊醒似的抖了抖脖子,斟酌着开口道:“朔郡沿途只三处可以调兵,杨信跟李乐山素来不和,决不能凑到一起,因此便只剩两处。邹义手中兵力虽少,但借出的必定都是精兵强将,自然不必担心;杨信有几分本事,但毫无容人之量,必定不肯借兵,到时就说调兵七千,最后削削减减,少说能剩四千。杨信若不愿亲自领兵,便叫他手下姓卢的一个副官出战,别人都不行。明日把统帅和督军定了吧,不能再拖了。”皇帝的语气跟平时没有任何差别,沉静淡薄的神情仿佛回到了那一日,他对朝臣们说:某年某月某日,我与霍氏在某棵树下相遇,聊了两炷香,喝了三杯茶,踢了四个毽子,有一个掉在地上,后来我与她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儿子活到现在,另一个公主三岁时早夭。所以朕要立后,你们都别争了。吴玉确实没有想到,皇帝方才那短暂的呆滞并非是受了打击,而是在思索对策。他怎么忘了,龙椅上的这位并非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君主,而是被边塞风雪鞭打洗礼过、被陈国刺客射穿过两根肋骨的中年帝王。这也正是太子崇敬父亲之处。透过二十几年的时光,太子仿佛还能忆起听父亲讲述往事的热血沸腾,即便他终其一生也换不来父亲的一丝关爱。他至死也不明白,父亲明明是个明君,为什么偏宠霍后到如此地步?为什么对他这个嫡长子没有一丝丝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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