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璟立誓,三年以内,他要踏破东突厥,重振河山。眼下大宴建立不久,商贸、兵马、民生、水利等亟待发展,要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不适宜立即发动战争。裴行璟不可能现在就去攻打东突厥,但他立下的誓言他一直记在心里。沈钧儒目中流露出赞许之意,他是两朝帝师,经历过前朝两任皇帝,又经历了新朝,坐在龙椅上的天子一代比一代懦弱,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时,东突厥、西突厥、高句丽等周边国家,皆对中原虎视眈眈,前朝时,王朝轮番被周边国家欺负,统治者还一味的议和投降,这些侮辱刻在了每一个人的骨子里。如今,大宴有此太子,实在是万民之福。立在他面前的当今太子,不同于前朝皇帝那般懦弱,也不同于当今天子那般中庸,沈钧儒血液沸腾起来,“殿下有此雄心壮志,老臣相信殿下定能得偿所愿,老臣等着消灭东突厥的那一日。”离开沈府,裴行璟又示意手下的人去了其他几个在朝中颇有威望的官员府上,游说他们反对大宴与东突厥通亲的事宜。待他回到东宫时,圆月高悬,夜幕沉沉。盛厉进来禀道:“殿下,周大人求见。”裴行璟转了下玉扳指,“让他进来。”周修林进来行礼,“臣拜见殿下。”周修林撩起袍子,跪在地上,“殿下,微臣恳请殿下不要让平宁公主去和亲。”太子喜欢宋清辞,周修林能够看出来。在他没有和宋清辞断绝关系之前,太子算是他的情敌,可周修林实在是生不起一点儿愤怒和怨恨之意。太子行事挑不出一点儿差错,是一个值得让人追随的储君。如今遇到这种情况,能够保护宋清辞的,也只有太子。裴行璟眉峰微挑,“修林起来吧,孤会保护好她的。明日早朝,还需要修林与沈太傅、刘刺史等人一道,极力反对大宴与东突厥通亲。”周修林愿意为了宋清辞而向他下跪,可见心里是真的喜欢宋清辞。只是,当初是周修林主动放弃了宋清辞,裴行璟不会再给他和宋清辞在一起的机会。“是。” 周修林直起身子,说好了要娶宋清辞,终是他出尔反尔对不住宋清辞,他能为她做的不多,希望她可以过上和乐美满的日子。离开东宫,周修林丝毫不怀疑太子的能力,和太子共事这么久,太子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轻易不许诺,但一旦许诺,一定会做到。裴行璟从净室出来后,盛厉走过来,“殿下,盛宴结束后,您就没有用膳,又出宫拜访了几位大人,如今已经亥时了,您用些膳食吧。”裴行璟径直去了书房,“不用,还有些折子没批。”皇上过万寿节,这些政事和奏折自然落在了裴行璟身上。夜色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裴行璟看了一眼时间,放下朱砂笔,淡声吩咐,“去凤阳阁。”宋清辞怕是该哭鼻子了,他倒是想早些去瞧她,只是宫里人多眼杂,只能这个时间去。掀开帐幔,裴行璟在她身边坐下,宋清辞的呼吸平稳,眼角泛着微红,鸦青的长睫还湿润着,看来是哭着哭着睡着了。小姑娘在宫里无依无靠的,陡然遇上这样的事情,哪怕她一贯沉稳,想来心里也是极害怕的。裴行璟用指腹轻轻擦拭掉她眼底的泪珠,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充盈着满满的怜惜。不欲打扰她休息,裴行璟正准备起身离去,衣角却被人攥着。裴行璟回头看去,本该熟睡的宋清辞,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素手拉着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裴行璟爱怜的抚了抚她的眉头,想要拂走她眉间的不快,温柔的出声,“醒了?”宋清辞沉默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笑了下,“殿下,您来了,我还以为您今夜不会来了呢。”她一直等着裴行璟出现,可怎么也看不到裴行璟的身影,她又委屈,又难过,哭着哭着,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刚刚在睡梦中,她感觉身边有人在注视着她,那人的目光很温柔,然后她就醒来了,她想要看一看是不是太子来了。“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到这个时间点才来看你。” 宋清辞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裴行璟心都软了,见到他,宋清辞没有抱怨,也没有质问他,而是轻轻的对着他笑。裴行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保证道:“ 清辞,我不会让你去和亲的。父皇的寿宴结束后,我去了沈太傅府上,沈太傅在朝中颇有威望,明日早朝他会反对大宴与东突厥通亲,还有其他一些官员也会反对。”宋清辞没有想到太子会为她做这些,晚上的时候见不到太子,她有过埋怨和生气,但现在,她已经不气了,太子对她的情意,应该是有几分真心的。她柔柔的笑着,“多谢殿下。”她接着道:“其实,当初庆隆帝封我为平宁公主,便是让我与东突厥大皇子和亲的。若是事情最终没有转机,请求殿下允我去我爹娘的坟前上柱香,我已经很久没有去我爹娘的坟前看一看了。”裴行璟将她抱在怀里,“不可能没有转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去东突厥。至于去你爹娘坟墓前上香,等这些使臣离京后,我和你一起去。”宋清辞仔仔细细看着太子的一眉一眼,心里的不安散了许多。裴行璟握着她的手,“今晚是不是没用膳?”“殿下怎么知道?” 宋清辞惊讶的开口,“用了一点点,我没有胃口。”裴行璟早就想到宋清辞不会吃太多东西,所以来的时候提前准备了糕点和几碟吃食,“ 用一些糕点吧,不然待会儿你会饿肚子的。”宋清辞还是没有什么胃口,“我不饿。”裴行璟摩/挲着她的指腹,“乖,吃一点,就当是陪我吃的,好不好?从宴席结束到现在,我也没有用膳。”“好。” 裴行璟这么一说,宋清辞应下。她知道,裴行璟身上的胆子很重,因为她,愈发加重了裴行璟身上的重担,“殿下,多谢您。”裴行璟刮了下她的鼻子,“清辞,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谢,我会保护好你的。”宋清辞心里一暖,等用过一些膳食,他侧靠在床头,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睡吧,明天所有的事情就过去了。”宋清辞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结果,她不舍得让裴行璟离开,有裴行璟陪着她,她才觉得自己是有靠山的,不再害怕,“殿下,等我睡着了,您再离开,好不好?”裴行璟将她抱在怀里,与她面贴着面,两人亲密无间,“睡吧。”宋清辞犹豫了片刻,环上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前,闻着裴行璟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她只觉得安心。以前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对裴行璟的喜欢,她总觉得她和裴行璟不可能有结果。可是经历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再一次意识到,谁都无法确定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公主去和亲,其实是挺寻常的一件事,虽然裴行璟允诺不会让她去东突厥,可是皇上和文武百官又岂会轻易更改意见?如果她真的只能去和亲,那她和裴行璟相处的时间就不多了,她不想再刻意压抑对裴行璟的喜欢。有裴行璟在身边,渐渐的,宋清辞呼吸重新平稳下来。裴行璟轻轻的将腰间的手移过去,为宋清辞掖了下被子,这才出去风阳阁。第二日早朝,皇上坐在龙椅上,“东突厥欲与我大宴结秦晋之好,各位爱卿有什么看法?”四皇子裴行煜的舅舅第一个站出来,“ 大宴建立不久,国家未安,而东突厥兵力强壮,契丹、室韦、吐谷浑、高昌皆依附于东突厥,不可小觑其势力。与东突厥通亲,百利而无一害,不仅可以带来未来几年的和平,更是可以防止西突厥与东突厥联手攻占大宴。平宁公主享受了公主的荣光,理由为天下百姓做出贡献,这是她应尽的职责。”这话一出,不少人同意。宋清辞只是一个前朝公主,又无家族为她撑腰,让她去和亲,不至于得罪皇上。并且,前朝的时候也有不少公主去和亲,对于这些朝臣来说,这是很习以为常的事情。牺牲宋清辞一人,换取天下百姓的安稳,聪明的人都该知道该怎么取舍。沈钧儒上前一步,硬朗的声音在大殿响起,“皇上,东突厥占据王朝的土地,屠杀王朝数万百姓,这份耻辱和仇恨,不管过去多长时间,都不可忘记。这不是一个人的耻辱,是整个河山和万民之耻。若是与东突厥结秦晋之好,这份耻辱再无洗刷的机会。再者,颉利可汗为人狡猾阴险,数次出兵,对中原虎视眈眈,藏着狼子野心,万万不可对东突厥放松警惕。”“去年太子大败东突厥,东突厥受到重创,兵马粮草损失无数。近一两年东突厥应当没有能力朝大宴出兵,这样一来,更没有与东突厥和亲的必要。与东突厥通亲,反而是一种拖累,大宴资源丰富,金银、绢纱、丝绸、茶叶等都要流入东突厥,无异于为他人做嫁衣。”“和亲的口子一开,以后是不是也要与其他番邦和亲?前朝之鉴尤摆在眼前,先是和亲,接着是赔款,最后是割地。若是答应与东突厥通亲,大宴已经丧失了主动权和话语权,弊远远大于利。”沈钧儒乃朝中清流,只忠于皇权,不结党立派,在朝中颇有威望,他话音落下,认同他的声音也不小,周修林、刘刺史等人也紧跟着反对。宋清辞是前朝公主,去不去和亲并不干涉这些大臣的利益,许多大臣起初不愿插手这件事,幸亏有太子暗中授意,才有不少持反对意见的朝臣。一时间,朝中支持和反对的声音并存。皇上皱眉沉思,拿不定主意,依照他最初的意思,自然是同意让宋清辞和亲的,可沈钧儒说的不无道理。前朝皇帝被东突厥欺负上门了,还要跪着将土地、银子送给东突厥。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这份耻辱也深深钉在大宴每一个百姓头上,大宴一日不站起来,只会越发受到其他番邦的欺负。皇上重面子,凡事都要考虑会不会影响圣誉。况且,东突厥的颉利可汗确实狡诈,皇上也知道东突厥不是真的有心求和,然而双方短时间内都没有发动战争的能力,只得各自退让一步,等过了几年,东突厥获取了大宴的资源,必将发兵南下,攻占中原。皇上十分犹豫,他看向裴行璟,当初击退东突厥的是裴行璟,他最有发言的资格,“太子,你有何想法?”裴行璟淡淡出声,“父皇,依儿臣之见,大宴不可与东突厥通亲。其一,正如沈太傅所说,东突厥兵马、粮草受到极大损毁,短时间不可能主动发兵。其二,古今有不少和亲公主,前朝也有公主去东突厥和亲。可这份和平并没有持续太久,东突厥依旧数次挑起战乱。”“其三,西突厥、吐蕃等势力也不可小觑,与东突厥通亲,反而隔断了与西突厥等国的往来。若是其他番邦联合起来,我大宴亦无招架之力。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儿臣以为,最好的做法,既与东突厥建立商贸关系,又与西突厥有所往来,以此牵制东突厥。”陆怀瑾当即附和,“殿下所言甚是。”其他东宫属臣也跟着齐声附和,如此以来,朝堂上反对大宴与东突厥通亲的人占了上风。裴行璟的声音又响起,语气坚定,身为储君的威仪和强势尽显,“ 父皇,大宴无割地、无赔款、无和亲、无纳贡,无伤百姓一人,王朝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第 58 章各朝各代去和亲的公主不计其数,不管和亲的效果如何, 历代统治者和朝臣打着家国天下的旗号, 乐此不疲的将一个又一个的公主送去和亲。前朝亦是如此,前朝几任皇帝昏聩无能, 没有能力守护好江山以及万民,被周边国家连番发兵, 最后只能和亲、赔款以及割地。前朝皇帝以及朝臣觉得公主享受了荣华富贵,不能向皇子一样分担政务, 又不能向将士一样上阵杀敌。那么, 和亲, 就是她们该屡行的职责。秉持着这种想法,统治者理所当然的将家国的重担转移到公主身上, 用和亲来换取短暂的和平,不少金枝玉叶的公主远离上京, 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独自承受着屈辱和压迫。这样的事情多了, 仿佛就变得理所应当, 一国的天子和朝臣已然失了血气之勇,遇到外敌进攻, 打不过就议和。今日,这些朝臣是第一次在华贵厚重的大殿上,听到大宴的储君言辞笃定的说着无割地、无赔款、无和亲这些话,坚定的话音传到在场之人的耳中。王朝跪的太久了,是时候该站起来了。大宴有裴行璟这样的储君, 必可海晏河清、武定四方。沈钧儒赞誉的看着太子,作揖道:“太子殿下刚毅而武勇,英姿盖世,铁骨铮铮,有凌驾四海之气血,令老臣敬佩。”其他朝臣跟着作揖,齐声道:“殿下英姿盖世,铁骨铮铮,令臣等钦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宴要不要与东突厥和亲已经有了答案,裴行璟这番话让在场不少臣子热血澎湃。他们相信裴行璟的能力,裴行璟符合朝臣对一国储君的所有期盼,强大又有气血,让朝臣信服。现在就算是皇上同意将宋清辞送去和亲,这些大臣第一个要反对。皇上神色复杂的看着殿中的裴行璟,他的这个儿子,从小就很出色,夺取天下的时候,更是裴行璟数次击退前朝的军队和入侵的外敌。在皇上没有登上皇位之前,那时他和裴行璟只是简简单单的父子关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对裴行璟无疑是非常自豪和满意的。可是现在,他与裴行璟先是君臣,接着才是父子。裴行璟太出色了,比他这个帝王还要出色。有这样的太子,皇上的心里依旧自豪,只是,多了几分忌惮和提防。不过皇上不得不承认,裴行璟提出的对策非常可行,与其拉拢东突厥,不如同时和东、西突厥交好,互相牵制,这样子谁都不敢轻易挑起战争,大宴反而可以坐收渔利,迅速提高威望。若是让宋清辞去和亲,相当于将大宴和东突厥紧紧绑在一条线上,除非接着再让其他公主与西突厥等国和亲,不然的话,便是断绝了和其他番邦来往的机会,东突厥的颉利可汗阴险狡诈,必将对大宴有所图谋。皇上终于开了口,“ 大宴与东突厥通亲一事就此作罢。”散朝时,不少皇亲和朝臣围着太子,裴行璟开启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基本杜绝了公主和宗室女去和亲的可能,这些皇亲怎会不感激他?四皇子裴行煜面色冷淡的望着人群中央的裴行璟,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能说出大宴无和亲、无纳贡这样的话。换做是他,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议和是为了换取和平,虽然有些耻辱,但也是为了天下百姓。经历了今天这件事,太子在朝中和民间的声誉要更上一层楼了。除非太子昏了脑子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不然的话,百官绝对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裴行煜如今的筹码,只能凭借皇上对太子的猜忌和提防之心,筹谋着将太子拉下储君之位。不过他这个好三哥,反对大宴和东突厥和亲,应该还有其他原因。细细想来,太子和宋清辞的关系,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宋清辞每次遇到意外,都是太子救了她,不近女色的太子,唯独对宋清辞格外不同。裴行煜冷笑着走出紫宸殿,他倒要看看,若是这件事让皇上知道了,皇上该是如何的大怒,又该是如何的对裴行璟失望。裴云蓁得到消息,立刻去到凤阳阁,“清辞,太好了,你可以不用和亲了。”“真的?” 宋清辞眼睛亮起来。裴云蓁点点头,“是真的,昨天下午我去东宫找三哥,没见到三哥,他去了沈太傅府上。早朝时,三哥还有沈太傅、陆怀瑾、周大人等,皆反对这件事,父皇最后说,大宴与东突厥和亲的事情就此作罢。”“太好了,太好了。” 荔枝高兴的叫起来,“公主,您可以安安稳稳留在上京了。”宋清辞情不自禁露出笑,直到此刻,她心头坠着的大石头才真正落下,一直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昨夜太子说,会好好保护她的,可宋清辞依旧担忧最后的结果。没想到,太子说到做到了,要说服皇上和朝臣改变主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没有太子,她只能去和亲。还有,昨晚上太子来风阳阁看她的时候,只是告诉她有些事情要处理,没有将他去沈府请求沈太傅帮忙的事情说出来。若不是裴云蓁说出来,宋清辞不会知道太子为她费了这么多心思。裴云蓁骄傲的道:“你不知道,三哥在早朝上多么的铁骨铮铮。”她赶紧将裴行璟早朝时说的话向宋清辞重复了一遍,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听着裴云蓁的描述,宋清辞唇角漾起笑,这样的裴行璟,强大、有气血和傲骨,怎么不让人崇敬和喜欢呢?她是前朝庆隆帝选中去和亲的,庞大的王朝一步步被周边番邦欺负,死伤无数百姓,所以宋清辞十分理解这种耻辱。但是,大宴有裴行璟,她有预感,裴行璟会让王朝洗刷掉这份耻辱的。裴云蓁又道:“走,咱们去找皇祖母,为了这件事,她昨天和今天心情也不好呢。”宋清辞轻轻点头,“好。”去到寿康宫,太后一见到宋清辞就开始笑,“这下好了,清辞又能陪在我身边了。”宋清辞不由得眼眶红红的,“太后,清辞让您担心了。”太后轻轻拍了她的手背,“ 若皇上真的让你嫁到东突厥,是我们裴家人对不住你。昨个我想将你不是庆隆帝女儿的事情告诉皇上,但正值皇上万寿节,不好打扰他。幸好,这件事作罢了。以后啊,谁都不能让你去和亲。”宋清辞认真的道:“太后别这样说,您、蓁蓁与太子,给了我那么多的帮助,您们对我的恩情,我永远记在心里。”裴云蓁调和着气氛,“好了,清辞,你别哭了,不然我也跟着想哭,咱们是一家人嘛。”一家人?宋清辞赶紧瞧太后的神色,太后脸上带着慈和的笑,并没有任何不满,“清辞,行璟对你的情意,不是弄虚作假的,我希望他身边能有个知心的人陪着他。”杏眸微垂,宋清辞现在是相信裴行璟对她的感情的,若裴行璟只是对她见色起意,犯不着特意去沈府请求沈太傅帮忙。万寿节这几天,大部分国事都堆在太子身上,他已经很辛苦了,还为她费了如此多的心思。可是,她该和裴行璟在一起吗?她喜欢裴行璟,也相信裴行璟对她的情意是真的。即便到最后解决了一切的阻拦,然而依照她这样的出身,怎么也当不了太子妃,顶天就是一个太子侧妃。太子侧妃,本质上还是太子的妾室,她只是太子后宫里的一员,裴行璟以后会有更多的女人,她会吃醋,要和其她女子争宠,若是有了孩子,生下来更是低人一头,甚至还可能会卷入夺嫡的暗流之中。宋清辞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生活,可能会有人觉得她这样的想法太自私、太虚荣。但她入了宫,就是因为没有选择的权力,要不要去和亲根本无法自己做主。她承受了这么多的恐惧和无助,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女再走她的老路,被主母拿捏整治。所以,她不会当别人妾室的,哪怕是太子,也不行,她喜欢裴行璟,更是无法接受他身边有其他女人。经历了和亲的事情,宋清辞不愿再掩藏对裴行璟的感情,但要不要和裴行璟在一起,她决定,要与裴行璟好好谈一谈。当天晚上,皇上设宴,宴请阿史那·其琛和晚月,同时有朝臣参与。其琛先向皇上敬酒,“大宴与东突厥和亲一事,不知皇上考虑的如何?”皇上道:“朕今晚设宴,正是要将结果告诉其琛皇子。东突厥有意与大宴和平共处,大宴亦是这样的想法。前朝皇帝曾下令让平宁公主嫁到东突厥,只是,前朝已亡,天下改朝换代,前朝皇帝的命令与朕没有干系,总不能萧规曹随吧。”其琛眼睛闪过一道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大宴皇上这是不同意将宋清辞嫁给他了。其琛面色如常,很快反应过来,“ 皇上说的有理,前朝皇帝的命令确实不适用于现在。但是,东突厥是真心与大宴交好的。其琛现在正式向皇上求娶平宁公主,请皇上答应。”裴行璟不疾不徐出声,放下手中釉色酒盏,“ 东突厥若是真心与大宴交好,不必与平宁公主和亲,两国亦可以和平共处。若其琛皇子所言有虚,即便与大宴结了秦晋之好,也只是弄虚作假的幌子而已。”其琛哑口无言,他真没法子反驳这句话。顿了顿,他道:“ 东突厥之前与大宴有过矛盾,但现在我父汗与我,与大宴结秦晋之好的心意不掺一丝虚假。其琛远道而来,携带着东突厥子民的心意,为皇上贺寿。求娶平宁公主,为大宴奉上东突厥大皇子妃一位,这便是东突厥的诚意,还请大宴皇上接受我们的诚意。”席上的陆怀瑾语气带着几分讥讽,“一方若是愿意接受另一方的心意,这叫诚意;可一方已经拒绝了,另一放仍执意不放手,这叫强迫,不叫诚意。”周修林附和道:“陆世子说的是,其琛皇子虽然会说我大宴的官话,但应该分不清诚意和强迫的差异。”其琛眉头微皱,“其琛绝无强迫大宴与东突厥和亲的意思。”这时,裴行璟神色淡淡,出了声,“ 前朝时不乏有公主与东突厥和亲,可东突厥出尔反尔不是一两次。去东突厥和亲的公主反而成了人质,毫无尊严可言,甚至丢掉了性命。其琛皇子谈诚意之前,可敢去到那些命丧东突厥的和亲公主坟墓前说这些话?”阿史那·其琛一下子噤了声,东突厥曾经做过的事情被当面摆出来,真是让人难堪。半晌,其琛讽刺的道:“大宴的太子以及臣子真是好口舌。”裴行璟乜他一眼,“ 站在有理的一方,自然是好口舌。国与国的秦晋之好,不是和亲,两国开放互市,不主动出兵,不派将士偷袭边境地区,这才是真正的结秦晋之好。”其琛脸色难堪起来,过了一会儿出声,“其琛受教了。”皇上这时开了口,“ 其琛皇子可以放心,不管是前朝公主,还是朕的两个女儿,都不会送去和亲。有无诚意不是几句空话就可以看出来的,朕希望东突厥是真心与大宴交好。”事已至此,大宴这方便的态度很强硬,阿史那·其琛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要娶宋清辞,是为了以此向大宴讨要资源,眼下看来是不成了,若其琛仍然坚持,今晚的宴席怕是不能继续下去了。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其琛道:“ 大宴皇上以及太子可以相信东突厥的诚意。我的妹妹晚月,仰慕中原千百年积累下来的文化,也学习过四书五经。不能迎娶平宁公主,实在是一大憾事,不过其琛愿意接受。只是这份遗憾,希望可以用我的妹妹晚月来弥补。”在场之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听懂其琛话里的意思,怎么弥补,自然是让晚月嫁到大宴来。这会儿轮到皇上皱眉头了,东突厥的狼子野心是越发明显了,堂堂一个国家的公主,甘愿嫁到大宴来,打得主意昭然若揭。又不能随随便便将她许配一户人家,然而无论是上京的世家还是宫里的皇子,都不能娶这位东突厥的公主。若是阿史那·晚月里应外合,将大宴的情报传送回去,可就棘手了。但是,方才已经拒绝了将宋清辞嫁给其琛,若现在继续拒绝其琛的提议,未必东突厥不会恼羞成怒。皇上思忖了片刻,“ 晚月公主德行容貌皆出众,若是留在大宴,多有不适应之处,东突厥的男儿才是晚月公主的最好归宿。”阿史那·晚月从席上起身,“皇上,晚月久闻大宴太子的威名,太子秉文兼武,龙章凤姿,这才是晚月最好的归宿。”这话一出,宴席上哗然一片,当即就有人出声反对。太子是储君,进去东宫的女人 ,关乎着整个王朝,他的身边绝不可留下东突厥公主这样的女人。东突厥对大宴虎视眈眈,再把晚月安排到太子身边,若稍稍疏忽,太子就危险了,整个王朝也会跟着危险。不需裴行璟拒绝,皇上也不会同意,“ 晚月公主,朕正在为太子挑选太子妃以及太子侧妃的人选,东宫太子妃以及嫔妃,事关国祚,不可有丝毫疏忽。既然晚月公主了解过中原文化,应当知道这个道理吧?”阿史那·晚月身材高挑,容貌明艳,佯装柔软的时候,也是很容易让人怜惜的,“晚月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晚月爱慕太子,只要能伺候太子,无论什么身份,晚月都可以接受。”话说到这份上,若是皇上还不同意,未免有欺负一个弱女子的嫌疑,与两国交好不利。场面一下子冷却下来,如是那等意志力不坚定的男子,怕是急着将晚月这样的大美人据为己有。裴行璟神色及其冷漠,“大宴的女子端庄而知礼,晚月公主与孤不过见过两三次面,匆匆忙忙便下此决心,日后后悔的是晚月公主。孤不是晚月公主最好的归宿,也不忍公主终生抱憾,望晚月公主勿再说这样的话。”阿史那·晚月脸一红,觉得深深的羞愧,太子这是在指责她不端正知礼。虽然东突厥风气开放,女子也可以主动向男子表白。但她也是一国公主,也有公主的尊严,在东突厥的时候,都是男子上赶着向她表明情意,她这是第一次被人拒绝。其琛冷声道:“晚月只是爱慕太子,东突厥也是诚心与大宴交好的。大宴皇上和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们,我们看不到大宴的诚意。”陆怀瑾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其琛皇子怎么还提诚意这两个字呢,你们的诚意,就是在大宴不同意的情况下,先是强迫着让平宁公主去和亲,接着又强迫将你们的公主塞给太子殿下。那我要问一问其琛皇子,你存的是什么心思?”阿史那·晚月柔柔弱弱的道:“ 是晚月不对,不该提起这些话,晚月仰慕太子殿下,不过,以后我会把这份爱慕之情藏在心中,不让太子和大宴为难。”以退为进,不得不说,这位晚月公主还真是读了中原的四书五经呢,倒是有几分手段。裴行璟冷淡的出声,“晚月公主既自知不对,孤与大宴又为何会为难?”听到这话,阿史那·晚月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装不下去柔弱了。裴行璟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孤听闻东突厥人性情豪爽,见到了其琛皇子和晚月公主,倒是觉得有些传言当不得真。与其谈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如咱们趁此机会商量开方互市、归还割地的内容。”阿史那·其琛和晚月紧绷着一张脸,眉头都皱得死死的,这完全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不仅一点好处没讨好,丢了一箩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