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讲季胭仗着季家的权势带走了孩子,有这么一双和离的爹娘在,便是抹不掉的污点,今后成家立业难免受阻。季柔低头捧着茶盏,难道季胭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吗?“要是大姐姐生得晚一些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和沅姐姐一起定亲了。”到底是季胭嫁得太早了,那时候季家才刚起来,也什么都不懂,就是一个京外来的破落户骤然入了这锦绣堆,都不知道这世家里择亲的门道,倘若季胭生得晚一些,到这两年才婚配的话定然能择一个好夫婿。秋娥没接话,这人生的事谁能猜得到呢,倘若季胭嫁得晚一些固然能寻得更好的门第,却也如季沅,未必能随心所欲。“姑娘饿了吗?要不要再上一盘糕点,一会儿这茶楼的人多起来伙计又要顾不过来了。”季柔想了想,“来一盘红豆糕吧。”作者有话要说:季沅:霸气小宝贝,在线薅兰草~季柔:偶像!☆、被打了脸的赵肜时辰愈晚,茶楼里的生意也愈发热闹,唱评弹那对的父女下了台,就是京中最有名的说书先生的场子,季柔收了漫天乱飞的心思把精神都放在了说书台上,听那说书先生眉飞色舞跌宕人心,时辰就这么倏忽而过,等散场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饭点。季柔想着赵谨克快过来了,就想着去楼下等他,带着秋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迎面瞧见赵肜并着几个妇人从另一头走来。“这是谁呢?”赵肜也瞧见了季柔,唇角一抹冷笑就荡开了。季柔低头敛眉,“二姐姐。”赵肜的眉眼刻薄,盯着季柔的眼里是淬毒一般的冷光,“今儿怎么一个人?我那恨不得把你夹在胳膊下带着走的二弟呢?不怕你被风吹了散架了?”季柔还是低着眉,答道:“夫君有公事,回衙署了。”赵肜冷眼瞧着季柔,身旁就有妇人问她,“这就是你们赵家新娶的媳妇,季家那个姑娘?”“可不是。”赵肜轻轻拨了一下鬓发,“这可是我二弟的心头宝,为的她,我那二弟可没少顶撞我三婶,连晨昏定省都强行给她免了。”“呀。”身旁几个妇人惊讶地用帕子捂了嘴,瞧着季柔的眼里多了几份异样。“我听说赵公子可是最孝顺的,当年为了靖平侯夫人的病冒着大雪亲自上山采药,怎么会……”“都是这媳妇儿娶得好呗。”赵肜悠悠道,“我看我那二弟自从娶了这媳妇儿,忘本就都忘得差不多了。”季柔低眉听着耳边这些刺耳的话,可以想象周围的人都是怎么看着她,正是散场的时候,她们又堵在楼梯口的位置,周围瞧热闹的人可见得一个个多了起来。是,与家中的婆母处不好,还连带着赵谨克为了维护她而屡次忤逆是她的不对,赵肜若是同上回在水榭中一般只欺侮她一人,她受着便是,可是赵肜不该说赵谨克的。她知道赵肜是在不忿赵谨克上回打了她的脸面赶她回去,可赵肜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说赵谨克不孝。就算她不懂官场那些道道,也知道倘若赵谨克不孝的传言流传开来以后会是什么后果。她不能让赵肜这样诋毁他。季柔的指尖在手心里掐了又掐,迫着自己抬起头迎上周围人一样的眸光,道:“上回听夫君请二姐姐回曾府照顾曾老夫人,这些时日我们也不曾上门问候,看二姐姐出来茶楼,想必曾老夫人的病是大好了。”季柔是听赵谨克说起的,就前日,曾家姑爷上门问靖平侯求了一支千年老山参回去给曾老夫人入药,靖平侯还请了太医院的太医同去,想来曾老夫人的情况不会好。她是嘴笨舌拙不如季沅遇事时的伶牙俐齿,可也见过赵谨克如何踩赵肜的痛脚,照着学就是。“你什么意思?”一提曾家,赵肜的脸色果然变了,“我们曾家的事轮得上你来置喙!”季柔的指尖死死拧着手心,硬逼着自己顶上去,“那靖平侯府的家事也不老二姐姐挂心。”赵谨克说过,她不必惧怕她们的,不必。“你这是新妇的模样吗?不要以为仗着有昌安侯府撑腰就为所欲为!”赵肜撕破了脸皮,也不顾什么冷嘲热讽的章法了,只一句就露出了泼妇的模样。季柔攥紧了手心,叫赵肜的凶神恶煞唬了一唬,原就不是很足的底气泄了个干净。长在昌安侯府十四年,所有人都是好的,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咄咄逼她。季柔只是拼命想着,倘若是季沅和赵谨克在此时会说什么?怎么做?“嘿呦呵。”正是焦灼间,便听一旁有一声轻笑传来:“仗着昌安侯府撑腰,怎么就不能为所欲为了?”季柔转眼看去,只见一道屏风里面转出一道紫色的丽影,那青莲色的袄子掐着窈窕柔软的腰肢,一步一婀娜。“你又是谁!”赵肜的眉心一皱,火气登时就朝着那边喷过去了。因兰姐姐,徐因兰。季柔暗自咬了咬唇,看着那身影走到跟前。“我是谁?我是彰勇郡王的妾室呀。”彰勇郡王元昭,当今三大辅政之首晋王元庸的长子。赵肜的眸光僵了一下,又不屑道:“区区一个妾室,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我可是郡王的宠妾,有郡王爷撑腰,哪里就不敢说话了。”徐因兰的嗓音绵软,带着些许鼻音,是一种叫人欲罢不能的娇媚,虽不过妾室,可看通身的打扮,还有身后跟着的人,气势丝毫不比谁家的正房矮一截。“瞧你这挡路的泼样,”徐因兰嫌弃地用帕子掩鼻摇了摇头,“谁家娶了你,可真是家门不幸。”“这你狐狸精,你说什么!”赵肜的脸上挂不住,又看轻徐因兰是个妾室,当即起了狠劲儿,抬起手下意识就想打徐因兰的脸,却还没打下去,就让徐因兰身旁跟着的侍卫扭了膀子擒住了。徐因兰觑都懒得觑她一眼,淡淡道:“都说了,我可是郡王的宠妾,你怎么还这么蠢?也不怕我晚上给郡王吹枕头风,你们全家都跟着倒霉。”晋王元庸封大将军,掌天下大半兵权,乃三大辅臣之首。又是宗室,论这层身份便可视天下九成九的人为草芥,元昭身为晋王长子,整个京畿的兵力都在他手中,又是郡王身份,可谓也是位高权重。最重要的是,早有传闻元昭性情暴戾,绝不是善茬。季柔瞧着徐因兰的背影,她是想跟徐因兰打个招呼的,只是徐因兰从头至尾都不曾多看她一眼,那排斥疏离的感觉叫季柔不敢靠近。“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可是赵家人,有太后……”赵肜拼命挣扎,横冲直撞,总想着徐因兰不过妾室,元昭不至于为了一个妾室和靖平侯府翻脸,可换来的却是两个侍卫直接将她摁到了地上。披头散发,灰头土脸。“吵死了,”徐因兰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你一个赵家偏房的庶女,还喊什么太后,太后会管你吗?真是又蠢又泼,丢出去丢出去,别挡着道儿。”徐因兰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里的帕子,两个侍卫就拎起人来要往楼下走,只是才起身,便见楼下上来二人。“郡王。”侍卫低头行礼。季柔看过去,便见一身穿锦袍器宇轩昂的男人上来,身旁跟的,还有赵谨克。“阿柔。”赵谨克两步走到季柔的身旁,握住季柔绞在一起的手指。季柔看到他,抿了抿唇角,这绷了许久的脊背终于松了。“这又是遇见了什么不高兴的了,在楼下就听着你要吹枕边风?吹谁的枕边风?”元昭一把勾住徐因兰的腰肢,似笑非笑地低眼瞧着怀中的女人。“当然是郡王你的枕边风了。”徐因兰的手臂顺势就攀上了元昭的脖子,整个人似没有骨头般倚在元昭的怀里,吐气如兰。“哦?”元昭挑眉,指尖勾住徐因兰的下颌,道:“你要吹什么枕边风,现在就吹来听听,若是容易,现在我就替你办了。”“不容易,难道郡王就不允了吗?”徐因兰看着元昭的眼睛,那秋水眸里仿佛含了一层雾,手掌从元昭的脖颈滑到胸膛,“在郡王心里兰儿能占几成?”元昭凝视着徐因兰的眼睛,幽深的眸底流光沉浮仿佛能噬魂,徐因兰对上了,然后猛地抽离,扭开了头,抬手指向赵肜:“这个人,方才想侮辱我呢,我想把她扔出去。”“哦?”元昭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赵谨克,“赵家公子在这儿呢,不知赵家公子意下如何?”意下如何?难不成元昭做事还真的会搭理旁人意下如何吗?赵谨克心中冷笑,面上却温文恭敬,“若确是家姐不对,小小惩戒也是应当的。”徐因兰不会无缘无故杠上赵肜,必是赵肜对着季柔咄咄相逼了才引得徐因兰出手。若换成从前,为了赵家的颜面他也得捏着鼻子拉赵肜一把去和元昭过两招,但眼下……随她去。“既然赵家人都说了……”元昭的唇角勾起,很满意赵谨克的反应,“就按兰夫人说的办吧。”“是。”侍卫应了声,拎起赵肜就走,而比起之前的嚎叫,赵肜低着头一个字也没敢哼出来。欺软怕硬。徐因兰懒懒依在元昭的怀里,指尖百无聊赖地绕着发梢,意兴阑珊。“我饿了,郡王爷咱们回府吧,让厨子做我喜欢的糖醋鱼。”“好,都听你的。”元昭低头,顺势就朝着徐因兰的樱唇吻了下去,虽只是一下便分开了,却听徐因兰的唇中溢出一声嘤咛,那娇中带媚,媚中又含嗔的音调,直听得身旁众人骨头一酥,便是女人,也止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元昭自然更甚,当即便暗了眸光,拦腰抱起了徐因兰。“爷这就回去喂饱你。”话音落下,元昭也不顾别人,抱着徐因兰带着侍卫丫鬟,浩浩荡荡一群人出了茶楼。季柔站在赵谨克的身旁,可以听到周围人低头掩唇,鄙夷地低声叱骂。烟视媚行,骚里骚气狐狸精。“咱们也走吧。”赵谨克捏了捏季柔的手。季柔如梦初醒,转头看向赵谨克,又窘又愁。愁的是方才又和赵肜结了一个大梁子,这一笔定是也要记到赵谨克头上的,叫他们姐弟不和,窘的是方才徐因兰和元昭当着大庭广众亲密,那一声嘤咛不知为何也弄得她身子发热。“因兰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作者有话要说:季柔:实力锦鲤,凭运气宅斗徐因兰:嘴炮十级选手☆、娇软“因兰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耳旁都是别人暗骂徐因兰放荡的声音,季柔下意识就朝赵谨克解释了一句。以前的徐因兰知书达理,稳重大方,季沅都暗地里偷偷学她的言行举止。“哦?阿柔认识她。”赵谨克明知故问,他不知道季柔眼里徐因兰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但历过前世诸事,他可太知道徐因兰后来是什么样的人。“因兰姐姐精通音律,姜姨娘曾经请因兰姐姐过府指点我和沅姐姐的琴艺。”就是因为徐因兰指点过她和季沅几年琴艺,是以季沅才会认识经常来接徐因兰的徐家公子。若非后来徐因兰不知因何入了彰勇郡王府做妾,季家与徐家断了往来,说不定徐公子会向季沅提亲。赵谨克淡淡地应了一声,并不在意那些早就知道的事,拉着季柔就往楼下走。季柔看着赵谨克的眉目冷淡,只当赵谨克不信,急急解释道:“因兰姐姐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方才还是她帮了我,你不要像旁人一样看轻她。”“我没有看轻她。”赵谨克揽了季柔上马车,同她耳畔低声道,“等阿柔再长两岁,我希望阿柔也能跟你的因兰姐姐学一学,我定是欢喜。”学什么?季柔看着赵谨克隐含着笑意的眼,脸皮子蓦地一红,倏地缩进了马车里。……那日赵肜让元昭在茶楼收拾了一通,季柔一直提着心怕赵肜事后来靖平侯府找韩氏告状,但一连几日都未听闻赵肜有上门,叫秋娥去偷偷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倒是季沅那里,季柔听说,那日季沅拉着季寅上门给季胭讨公道,过程如何不晓得,只知最后那个外室被灌了堕胎药赶出门了事。结果听着是狠了些,听得季柔身上鸡皮疙瘩一凛,但仔细想想周家的为人,还有季胭这些年的遭遇,季柔也起不了同情之心。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季沅成亲之日。因着王氏的当日的话,季家送嫁季柔是不敢去的,好在海家也送了帖子给靖平侯府,原意只不过是官场上的客气,但也正好助了季柔,能名正言顺地去了海府。“你与海公子是同窗?”上了马车里,季柔才听着赵谨克状似随意地说起。“我与他一道在太学里求学,做过文章喝过茶,算是有几分交情。”“那你一定知道海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季柔下意识就凑近了赵谨克打听,“他秉性如何?沅姐姐会不会喜欢他?”赵谨克用力想了想年轻时的海明谦,“是个温厚之人。”海家毕竟出过太傅,论学识渊博,博闻广记海明谦可谓当年朝中第一人,行事也稳妥冷静,坐在尚书令那位置也游刃有余,是个为相的材料。“就是……”赵谨克的眼底倏然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有些迂腐顽固,容易钻牛角尖。”那固步自封,作茧自缚的做派,与当年的他如出一撤。“那……”季柔的脸上浮起担忧,“那是不好还是好?”温厚是好的,但迂腐顽固,好像又说不出有什么大的不好。“好不好,都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赵谨克刮了下季柔的鼻尖,“旁人操心不来,也帮不上忙。”季柔皱了皱眉,赵谨克将她揽进怀中,在额头上轻轻一吻。他没有广济天下之心,也不会悲天悯人,世事自有因果,重生一回他要管好的只有季柔一人。季柔扯着赵谨克的袖子,正是要再多问两句海明谦的事,马车突然停了。“少爷,外头有青楼的花车游街呢。”京九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赵谨克拧了下眉心,“咱们避让一会儿就是。”季柔缩在赵谨克怀里,听京九说的不由有些好奇,掀了车帘去看热闹,就可见街道两旁已是聚了不少百姓,迎头一对人敲锣打鼓热热闹闹走来,中间一辆装饰鲜艳的花车尤为耀眼。周围的百姓一面看着,一面左右窃窃私语。京九听了几耳朵,回头同赵谨克禀报,“少爷,这是朝廷发卖出来的官妓呢。”官妓,季柔趴在车窗上的手一抖,如她们这样高门权贵之家的女儿,比死更可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家门落败被充为官妓。“谁家的。”季柔听赵谨克随口问。“就那个太学祭酒,温秉玄。”京九答了一句,又似喟叹似调侃地多说了一句,“你说他得罪谁不好,偏偏上本弹劾昌安侯,这下好了,抄家灭族了吧。”昌安侯,父亲?季柔撩着车帘的手垂下,再也看不下去这个热闹了。赵谨克睨了眼季柔,朝外面斥道:“多嘴,赶好你的车。”季柔有些莫名的失落,大约是因为京九的话,更多的,还因为官妓两个字。不去想官场上的是非,只身为女子对这样的遭遇,听之便觉得如堕寒窟。“别多想,外头官场上的事都与你无关,嗯?”赵谨克捏住季柔的下颌,轻轻把她的脑袋转过来。“你父亲的确是有手段,可到了他这般位高权重的地步,等闲人也不配他费心收拾,温氏落此地步也有他自己的缘故。”眼下幼帝刚刚继位,三大辅臣各占一头,赵季两家又迫于先帝遗旨联姻绑在一起共抗晋王元庸,正是才摆开阵势等谁显露出破绽的敏感时候。那温秉玄却不知发的什么疯病,竟然联合了几百太学生上疏弹劾季申不修私德强纳姜氏为妾的老黄历,真真是老迈昏聩,都不用季申自己动手的,手底下的人就将整个温家收拾了。“我没有多想,”季柔的眼眉低垂,看着赵谨克衣襟上的祥云纹呐呐道:“只是觉得律法一条总将犯官家女子充为官妓实在太过残忍,哪怕同男子一起流徙千里,或是贬谪为奴,也好过被发卖官妓。”已是家破人亡,又何必刻意折辱呢?赵谨克的唇角勾了勾,顺着季柔道:“阿柔说得对。”官场倾轧何其残忍,不将人彻底踩断脊梁践踏入泥里岂能安枕?起码季申没有让温氏直接灭族,已是最大的仁慈。“今日可是你沅姐姐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丧着脸,忘了那些事,开心些,嗯?”赵谨克揉了揉季柔的脸颊,故意与她调笑,“让你沅姐姐看见你苦着脸,怕是又以为我欺负你了要赶上来训斥我,我可是又冤得很。”季柔轻轻捶了一下赵谨克,“沅姐姐最是明理,她不会的。”“会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小姨子……啊不对,是大姨子。”赵谨克状似幽怨地感叹,“没好脸色我也只能受着了不是?”“沅姐姐是姐姐,可她的年岁也只比我大两岁,夫君大人有大量,让让她也无妨啊。”“你这胳膊肘,全都拐到外头去了!”赵谨克一指重重戳在季柔的鼻尖上,“你可是嫌我年岁大?”“哪有,”季柔侧头躲开,“夫君不大。”大。不大?赵谨克的脑中蓦地生出了一项歧义,怎么都挥之不去,不由就有些烦躁,却见季柔还一无所知,不由起了狠心,摁住了季柔在腿上就开始呵痒痒。“你做什么,”季柔大惊,拼命地躲闪,“不要。”“你说你是不是错了?”赵谨克给季柔摁得死死的,“认不认错?”“我错了,我错了。”季柔从善如流,一把抱住赵谨克的腰,抬头撒娇,“夫君最好了。”“你……”季柔笑出了眼泪的眸子含着湿意,那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的纯澈双眼就那样汪汪地望着他撒娇求饶,直看得赵谨克的嗓音一梗,莫名身上就有些发热。“知错了就去坐好。”赵谨克一把就将季柔从身上抱了下来,自个儿挪远了。“夫君……”季柔惯性地就蹭到赵谨克的身边,正是要拉住他的手臂,就叫赵谨克挡开了。“自己坐好了。”赵谨克不敢看季柔,端起小几上冷了的茶灌了一口,“一会儿衣裳都皱了,就不好看了。”“哦。”季柔觉得赵谨克有些古怪,可提的话却有道理,低头整了整衣衫,觑眼看着赵谨克拿着杯子又灌了两口水。很渴吗?季柔暗暗地想。……外头游街的喧闹过去,马车继续启程,又过两条街,便是海府。海家也是世家望族,嫡子娶妻的排场自然是不小,满庭院的达官显贵。赵谨克早已卸了谏院京中的官职,与旁人也没有攀关系的必要,送了礼带季柔进去,就寻了僻静处躲清静,待吉时一到,才带着季柔挤到人群里观礼。那便是沅姐姐的夫君。漫天飞舞的花瓣里,季柔地看着海明谦牵着季沅从眼前缓缓走过,轻轻扯了扯赵谨克的袖子,低声道:“这个海公子看着气质谦和,果然同你所说,是个温厚之人。”赵谨克揽着季柔的肩膀低头听着,笑了笑不置可否,“你一会儿去你沅姐姐的新房说话吗?”季柔摇了摇头,“新房里待的该都是海家妯娌姑嫂,我是娘家人,不便过去。”“那一会儿便跟着我。”赵谨克道。“嗯。”作者有话要说:赵谨克:不仅很渴,还很热你信不信?季柔(单纯眼):这是为什么呢?男主很渴,我的数据也很渴,亲亲们不要忘记收藏我哟,数据烂得我想自戳双目……☆、离京季柔到底是没跟着赵谨克一块儿,才开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赵谨克便叫几个昔日同僚同窗绊住了。男人们凑在一起高谈阔论季柔也不便在一边看着,寻了个由头就自己走开了。海家书香门第,府中精致也是自成一格的风雅,季柔看着庭院里说说笑笑的人,远远看看季沅新房的方向,没来由有些惆怅。府中行囊都已经收拾完整,明日一早她就要随赵谨克动身往青州去了。赵谨克虽未明说,可季柔也听得出来,此一去青州,怕是轻易不会再回京城。她再也不必怕赵家姑婆妯娌不好相处,也不必管赵家两家的恩恩怨怨,母亲的担忧、嘱托她也自然能做到。山高水远相隔千万里,哪怕京城中有什么事传信到她耳中也是顾不上了。只是季家人,她的亲人也一样都见不着了。“姑娘,咱们回里头去吧,外头冷。”秋娥劝道。季柔轻轻叹了口气,捧着手炉回过身,便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子方哥哥。”季柔微讶,“你怎么在这儿?”孟子方笑着两步走到季柔跟前,道:“阿沅的长兄崴了脚不能送嫁,我就代他跟着送嫁队伍一道过来了。”“倒是你,站在这里叹什么气呢?有心事?”“没有,就是想着明日就要离京了,有些舍不得,我还从来没有离开京城过。”她固然是愿意同赵谨克在一块儿的,但背井离乡,总有不舍。“你前些时候还不是很向往吗?”孟子方唇角的笑意宠溺柔软,看着季柔垂着眼不说话,便开导道:“你以前不也羡慕我和阿达阿柏能出京历练吗?这回也给你个机会出去走走看看,就当是游历了,这满京城可没几个姑娘有这样的机会的。”季柔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孟子方的话。“这回离京,不知何时回来,说不准等沅姐姐生小外甥我都看不见了,还有……”季柔低头看着手炉,絮絮说着自己的放不下的小事情,直到最后,抬起头来问孟子方:“子方哥哥何时成亲,我怕也是瞧不见了。”“我?”孟子方的眸底缩了一下,然后笑开了,“我那亲事,可还没影儿呢。”“那可不成,咱们家的人可就剩你一人还未婚娶,姜姨娘嘴上不说,心中也早该急了。”孟子方是姜姨娘带过来的,比她长兄季达还要长上两岁,而季达的长子都能开蒙了,孟子方的婚事却一直没有着落。“这果真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了,连操心的事情都与以前不同了。”孟子方伸手弹了一下季柔的脑门,“我可是你的子方哥哥,哥哥的婚事用不着妹妹来操心。”“我当然要操心,都不知道未来的嫂嫂长什么样呢。”京中那么多闺秀,也不知孟子方会娶哪谁家的姑娘。“瞎操心。”孟子方作势就又要弹季柔的脑门,却只是威胁了一下,便转了话题。“说正经的,青州可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紧邻着就是夏贼窦融的地盘,朝廷对夏早晚是要动手的,赵谨克会请命去青州也是为了建功立业,你跟着他可千万要小心。”夏?季柔默了默,这个概念,与她模糊又熟悉,当年天下大乱,赵季两家的祖辈就是跟着高祖皇帝在乱世中开辟出血路,问鼎中原,却也没有完全荡平天下,仍有几路枭雄割地为王。朝廷这些年厉兵秣马几次三番开战,都是为了收复那些地方。譬如孟子方就一直被季申安排在南线与叛军郑充对峙,西北的夏也是其中一路。“我会小心的。”季柔道,“子方哥哥回了北方军营,也要小心。”“最叫人放心不下的是你。”孟子方解下了要间玉牌递给季柔,“拿着。”季柔看了一眼,是孟子方从小带着的平安无事牌。“这我可不能要,这可是你的平安符。”“拿着。”孟子方将玉牌塞进季柔的手里,“若是你哪一日不想待在青州了,还是赵谨克欺负你了,你就让人把这块玉牌送来,我去带你走。”“但这是……”季柔想说,这玉牌可能是孟子方当年从孟家带出来唯一的物件了,不该给她的。“收着。”孟子方的双掌裹紧了季柔的手,叫她握紧了玉牌,“就当是赠别之物,倘若你不想要,等你我都回京那日,你再还我不迟。”季柔咬了咬唇,话都说到了的这个份上了,她自然不得不收下了。“那我便收下了……”“孟兄!”……天色已是暗了下来,半轮明月半遮半掩地挂在天幕上,季柔扭头看向旁边,赵谨克的脸在这暮色刚至之时并不明了。“阿柔与孟兄说什么呢?”赵谨克走近了,季柔才看到他的神色,脸颊带着些淡淡酡红,该是饮了不少酒水。“孟兄怎么会在这儿?”赵谨克不想季柔看到自己眼中的冷意,扭头看向赵谨克,手一伸,自然扯断了孟子方拉着季柔不放的手,绝对的强势。孟子方眸底也冷了,静静瞧着赵谨克不言。“子方哥哥是给沅姐姐送嫁过来的。”季柔解释道。“是吗?”赵谨克将季柔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那现在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吧。”孟子方的唇角勾了一下,“怎么样都已经送嫁过来了,自然是吃完酒席再走了。”“那感情好。”赵谨克冷笑。“只是我与阿柔明日就要启程往青州去了,今日得早些回去歇息,就不陪孟兄了,告辞。”大约是饮了酒水的缘故,赵谨克的心中只觉着有一团火在烧,也顾不得什么表面功夫,拽了季柔就走。“柔儿,”孟子方扬声唤道:“我给你的东西可要好好保管。”季柔停下脚步,点了点头,还未说什么,赵谨克已经拽了她飞快远去,直到上了马车。“他给你什么了?”赵谨克问。“是平安无事牌。”季柔摊开手掌,掌心里一方玉牌玉色莹润,赵谨克的眸底一缩,很用力才忍住了没有将那玉牌当场扔出去。可真是……好手段。赵谨克撇开眼没说话,明日就要离开了,再忍一忍,那些事就让他永远湮灭。却是季柔问道,“夫君与子方哥哥之前可是有什么不快?”方才赵谨克对孟子方的态度,便是瞎子也能看出其中蹊跷。“不曾,”赵谨克知道自己今日失态,解释道:“只是今日饮多了酒,有些不适罢了。”赵谨克扶住额头,似是不适,“有些失礼的地方,想必孟兄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计较。”季柔有些担忧,直觉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犹豫着要不要再问,赵谨克那里却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车轮辚辚,季柔抱着手炉一路无话。……翌日启程去青州,赵谨克和季柔起得很早,拜别了靖平侯和韩氏便上了离京的马车。拜别时,靖平侯照例是嘱咐了些为朝廷效力的场面话,韩氏的脸一路是冷着的,只是在赵谨克带着季柔要转身时,让身后的婆子给了赵谨克一个大包袱。季柔在马车上打开,是几件冬衣与一双靴子。“母亲怕是有许多话要与你说,只是碍着我在,一句也没有说出口。”季柔抚着衣裳上的针脚,“这些衣裳,都是母亲自己做的吧?”赵谨克捧着热茶盏,眉眼间几分寥落,“母亲的手在冷水里泡坏了,做不了这精细的针黹活儿,应该是身边的杨婆子帮忙做的。”赵家最难的那十年,从小的养育之恩,韩氏这一辈子为母不曾亏待过他,除了季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