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媚娘听见顾郁叫自己名字,撅着屁股跑了过来,脑袋一歪好奇地看着他。“鸡腿会走路了,”顾郁仰起头,往后一靠,脑袋重重地磕在门框上,叹了口气,“奶奶,小宝好喜欢你呀。”“哎!”温竹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这一下磕得不轻,但他就跟没事儿发生一样,神态很自如,温竹无奈,摸着他的脑袋,轻语道,“我也好喜欢你呀。”顾郁脑袋一歪,突然指着她:“温竹,快让……那两个小孩儿送你回家,要注意……注意……”他想了想,接着说道:“祝你寿比南山。”温竹点点头,哭笑不得:“好的,谢谢。”休息室里只剩下简桥和冷清,他们坐在沙发的两端,静默无言。简桥起身到厨房倒了两杯果汁,回到了休息室,看着冷清,问道:“红色是荔枝味,蓝色是蓝莓味,你要哪一杯?”冷清想了想:“蓝色的吧。”“哦,”简桥端着两杯果汁,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蓝色,是哪一杯?”冷清的手指顿了顿,沉默了。“说话啊。”简桥说。冷清没法回答,在这片昏暗的夜色里,无法给出答案。简桥放下了手里的两杯果汁,拿起桌上的酒,一口喝到了底。他也不是很想说话了,总觉得争辩来争辩去,都不过是一场没有意义的钻牛角尖的游戏。冷清皱眉,偏头看了他一眼,制止道:“简桥,别喝了。”简桥用力地呼吸着,倒了一大杯酒,刚仰头喝了一大口,冷清就起身径直走过去,一把夺过了酒杯,使劲放在了茶几上,玻璃的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我走了。”冷清沉声道。简桥的手指紧紧攥着沙发,只觉得荒唐,他轻笑一声,冷清立刻站住了脚步。“你是走了,什么也没说,唯独把参赛的名额给我了,我得到的是什么,你的施舍吗?我想要的是你放弃了我才得到的东西吗?”简桥窝在沙发角落,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看上去落寞不堪,他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在此刻涌了上来,把他淹没得彻底,“我像个傻瓜一样,每一天都在恨你为什么要走,每一天都在想,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就不会被逼得走投无路……”简桥的声音又哑又涩,把冰冷的空气撕裂开,屋子里很安静,静得听得见他呼吸里的颤抖。“你缺钱、看不见、重病一场,连这些事情我都要从别人的嘴里听说。如果你当时没有痊愈,你该怎么办?如果顾千凡没有遇见你,你该怎么办?”简桥的情绪逐渐失控崩溃,脱离了克制,绝望而悔恨,他心里空落落的,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冷清,发生那么多事情,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讲?!”冷清默然听他一句一句的提问,心里像被刀刃划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就算当初跟简桥说了,能怎么开口呢?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他怎么能让简桥知道他心里无法提及的伤痕和苦痛,说了之后,又怎么可能还离得开那个有他的地方?冷清转头看向他:“简桥……”简桥没有应声,而是立刻侧过脸,抬起手背挡住了眼睛。冷清的话一下子噎住,终究说不出口了。作者有话要说:我换了个笔名。☆、30楼道里的灯亮了起来,易向涵的高跟鞋踏在楼梯上,噔噔噔地响,清脆又明朗。她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徐水蓝隔着几步阶梯,站在一小段距离之外望着她。“我到了,”易向涵在包里一通摸,什么也没摸出来,手在里面来来回回地找着,嘴上也没停下念叨,“到家了……”她好一会儿都没找到钥匙,没耐心地踢了高跟鞋,光脚站在地上,一巴掌敲在门上,暴躁地大喊:“老郑!老娘的钥匙呢!”徐水蓝赶紧冲过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易向涵仍旧骂骂咧咧地大喊着,要不是打扮得这么漂亮,真有点儿像当街吵嘴的泼妇。“狗屁男人!偷老娘的钥匙……”还没说完,徐水蓝就赶紧捂得更紧了些:“师姐,已经很晚了,千万别闹。”徐水蓝刚松开手,易向涵就抓了抓头发,往他身上踢了一脚丫子,没站稳一下撞在门上。徐水蓝赶紧扶了她一把,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又不太敢碰她,又不知道能怎么办。他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脚踝,把高跟鞋重新穿了上去。易向涵的手搭在他肩上,突然靠近,笑嘻嘻地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师姐,”徐水蓝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你生日是昨天了。”易向涵一听到这句话就炸了毛,提起包抡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喊道:“都怪你!我又老一岁了,都怪你!老郑,老娘今天就要你深刻反省!”徐水蓝拿过她的包,示意道:“师姐,我帮你摸摸钥匙啊。”“锁死,”易向涵趴在门上,认真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其实什么声响也没有,“别让师父看见,顾小宝又闯祸了,那……那老王家的窗玻璃,可不就是被他的球给砸的么。”徐水蓝在她的包里找了找,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把易向涵拉到沙发上坐下。易向涵家里跟他想象的差不多,茶几上堆满了零食,沙发上放着春夏秋冬的衣物,装饰品不是什么文艺塑像,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物什,摆在窗台上的几盆多肉植物已经干枯得如同标本。家里看着挺乱的,不过很干净整洁,属于乱中有序的类型,跟她这个人的性格差不多。易向涵坐下了,沙发上就基本没地方可坐了。徐水蓝站在她面前,说道:“师姐,你自己能收拾好睡觉吗?”易向涵抬起手,模样很是严肃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好,”徐水蓝点点头,没忍住笑了起来,突然蹲下来,望着她,轻声问道,“你的男朋友,他……对你很好吗?”易向涵嘿嘿一笑,把脸埋在不知道是春天穿的毛衣还是冬天穿的外套里,闷声闷气地说:“我家老郑是最好的男人。”“嗯,”徐水蓝应了一声,“那就好。”易向涵没什么动静,徐水蓝就起身往门口走去,关上门的时候,仔细看着她的身影。门留着一条狭窄的缝隙,他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师姐,晚安。”没人回应他,于是他默然关上了门,随着“啪嗒”一声落锁,他的心也落了下去。楼道里的灯光暗了下去,他在黑暗中沉默无声站了很久。夜晚的凉风仍旧吹着,一轮明月高高悬在天上,被蒙蒙的云层遮得隐隐约约。冷清没有看顾郁一眼,直接踏过门槛走出了院子。顾郁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就在刚才,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休息室门口,看见冷清弯腰拥抱着坐在沙发角落的简桥,他们都没说话,很安静,很落寞。在那一刻,顾郁第一次觉得自己特别多余,他们给彼此的慰藉,是那么沉重且仅有,连一丝月光都容不下。简桥也起身,慢慢地走过正堂,走进了浴室,灯亮了起来,缝隙里冒出水雾。不久,他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走出来,径直走向顾郁,在他面前蹲下,问道:“你还好吧?”顾郁点头。简桥看了他一会儿,又问:“为什么不开心?”“嗯?”顾郁偏过头,离他远了一点儿,摇了摇脑袋,“没有。”“没有?”简桥还是看着他,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简桥站起身,低头看着他,“早点儿睡。”简桥抬腿跨过门槛,从他身边经过,离开正堂,走进了卧室,门被关上,顾郁脑袋一磕靠在了门框上。原来简桥对他的耐心,只有一分钟。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醉了,醉着醉着,竟然越来越清醒。洗完澡之后,顾郁拿起了洗手台上那块被简桥不知遗忘了多少次的手表,裹着浴巾走到了简桥的房间门口,里面已经关了灯,看不到一丝光亮。顾郁没有进去,也没有敲门,蹲下来把手表放在了门口。起身的时候脑袋迷迷糊糊,一个踉跄,没站稳,一下子猛地砸到了地上。这一晚他睡得挺踏实的,不知道是瞌睡太好还是喝到晕过去了,反正死沉死沉的,连梦都没做。第二天,顾郁是被窗外的动静给吵醒的,仔细一听,就听到有人在谈话的声音。“师父,您回来了,”简桥说,“不用麻烦,我已经遛过狗了。”“好徒儿,看我给你们带回来什么好吃的,”顾老爷子喜滋滋地说,“小宝还没起床呢吧?老子去叫他!”“哎,师父,他前两天特别累,让他多睡会儿吧,”简桥说,“您先吃早饭,我浇了花就来。”顾郁听着两人的聊天,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发愣,也不知道愣了多久,在顾媚娘破门而入的时候算是彻底清醒了。“媚娘,回来!”简桥在后面追,低声叫着,跟着它跑进了房间,一把抱住了狗,转身的时候看见顾郁睁着眼睛,顿时愣了一下,“你醒了啊。”顾郁没应声,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撩起被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自己只穿了一条裤衩。他赶紧扭头,看见浴巾搭在椅背上,松了口气。“……我没穿衣服。”顾郁搂着被子说道,露出了胳膊和肩膀。“啊,”简桥放下了狗,看着他,“我知道。”媚娘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奔向他,跳上床,像往常一样地叼被子。顾郁赶紧抓紧了被单,惊慌失措地喊道:“简桥!”简桥立即冲上前,把媚娘抱下床,接着把被单提到了顾郁的脖子上,快遮住脸了。简桥的脸就在眼前,轻声道:“起床了。”“嗯,”顾郁应了一声,余光扫过他的手,手腕上仍旧戴着那只常常被丢在浴室的表,他笑了一下,点点头,“好。”过了两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两人并肩走在楼道里,没有说话。陈方旭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搂住了简桥的脖子,兴奋地大喊:“简桥!你牛逼啊!我和佳佳那天在她家一起看了直播,把她给高兴得,我也特高兴。佳佳说要请你吃饭,去不去?”陈方旭没完没了地说着话,顾郁觉得有点儿吵,就加快脚步,离开了他们。简桥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儿听不太清楚陈方旭在说什么了。之后的几天,简桥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说不上来的微妙。顾郁的话少了很多,不再成天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话,也不再蹦蹦跳跳地围着他。他一下子觉得身边安静了好多,这种本来该是他最喜爱的安静,却让他的心里空落落。周四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简桥就起身背好书包。下午没有课,顾郁也就没有去抢饭,不紧不赶地收拾着。简桥:“我有点儿事情,不回去吃饭了。”“哦。”顾郁点点头。简桥看了一眼手机,走出了教室。顾郁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又不好直接跟上去。“顾郁!过来,”语法老师尼基塔在讲台上呼唤他,“这个题你来给同学讲。”“来了。”顾郁应了一声,放下书包,走上了讲台。等到他忙活完,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顾郁拿上书包,推着自行车,走在平静的林荫小路上。一个男生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把他的肩膀撞了一下。顾郁赶紧转头说:“对不起。”那人没说话,转身走了。顾郁的视线扫过他的脸的时候,觉得特别熟悉,可究竟是谁呢?一下子没想起来。他往前面走了一截,一转弯就看见了另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男生。顾郁吹了声口哨,追了上去:“简桥!”简桥立刻低下头,默然地加快了步伐。顾郁一把抓住他,一凑近,就看见了他的脸。顾郁顿时一愣。简桥的嘴角流着血,下巴和脖子上都有一道血口子。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简桥摇头:“没事,摔了一跤。回家吧。”顾郁拉着他站住脚,一下子都想了起来,刚刚撞到他的男生,不就是齐子瑞吗?见一次打一次,这么嚣张啊。他问:“你还手没?”简桥没太反应过来,应声道:“……嗯?”“没有是吧,”顾郁点点头,模样冷了许多,“我替你还。”说完,他扔下了书包和自行车,回身大步向齐子瑞跑过去,二话不说一拳把他抡倒。顾郁蹲下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戾地凑近,一拳打在他脸上。齐子瑞感觉嘴角渗出血来,他一使力推开了顾郁,吼道:“滚!关你什么事?”“关我什么事?”顾郁气笑了,点了点头,揪着他的衣领提起来,把他猛地推到了树上,“老子慢慢跟你解释,关我什么事。”简桥站在转弯的地方,没有回头,抬手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他在这里等着,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不想帮谁,也不想站在谁这一边。他只想把自己关起来,藏在一个安静的没有人知道的角落。最后顾郁走过来的时候,脸上也挂了彩,下巴上血痕累累。他一言不发,捡起书包背在背上。简桥回头,还没走动一下,就被顾郁用力拉了一把,朝前推了一大步。“走。”顾郁冷冷开口命令道,骑上自行车,径直往校门口骑了过去。简桥犹疑一瞬,也骑上车,跟在他后面,有些心不在焉。“你去找他吧,”顾郁突然捏了刹车,“以后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简桥愣了愣,顾郁没等他回答,回过头继续骑车,浑身都充斥着压制不住的怒火。简桥握着车把手,想了想,没有回去,加快速度跟了上去。顾郁的余光扫过他的身影,放慢了速度等他跟上。两人无言并排沿着林荫道骑到了画舟堂。顾郁一进门就扔下书包,到浴室洗了把脸,接着走进卧室砸上了门。老顾头儿听这动静,不明所以地从书房跑出来。简桥只好解释道:“师父,他困了。我去做饭。”“哦哦,我吃了,张罗你俩自己的就行,”顾老爷子说着,扶着眼镜仔细看了看,“怎么了?脸上跟调色盘似的。”“……啊,”简桥有点儿尴尬,“我俩骑车的时候摔了一跤。”“哟,那可得抹点儿药,别伤筋动骨下不了床,”顾老从电视柜下面拿出了小药箱,“叫他也别睡了,先擦点儿药再说。”简桥点头:“好。”顾千凡走进了书房,简桥才放下书包,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接着洗了洗伤口,到厨房打开冰箱,看着琳琅满目的生鲜,没发现什么他能够完美烹饪的低档食材。简单点儿说,就是冰箱里没有泡面。简桥于是点了外卖,拿着药箱走到了顾郁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回应。“顾郁?”简桥叫了一声,仍旧没听见答声。他握着门把手,说道:“我进来了。”他打开门,顾郁正仰面躺在床上,手背挡着眼睛,腿搭在床沿,无声无息,似乎已经睡着了。简桥于是没再叫他,走近了趴在床沿,把他的手拿下来,看着他脖子上的血痕,愣了愣。这伤口只要一仔细看吧,就越发觉得触目惊心,尤其是当他想起这些伤口是齐子瑞揍的的时候。简桥从来都不太愿意打齐子瑞,对他的纵容就逐渐到了连被他揍也不愿还手的地步。齐子瑞受伤他会难过,顾郁受伤他也会难过。不过他明白,他对齐子瑞是同情,对顾郁是满满当当的心疼。他用酒精小心翼翼地给伤口消了毒,轻手轻脚地擦了药,再在顾郁下巴的血口子上贴了一个创可贴。处理完之后,简桥扯着被子一角盖在他身上,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等到他稀里糊涂地给自己也擦了药之后,外卖刚好到了。简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汽水,端着盘子走到门口,敲了敲:“顾郁,吃饭了。”又没声音。简桥轻叹一声,握住门把手压了下去,刚打开一条小缝,顾来福就屁颠屁颠地窜了进去。☆、31“来福,好烦啊。”顾郁皱着眉头说了一句。顾来福歪着脑袋围着他转了两圈,仍旧低着头蹭他的肩膀。顾郁没办法,只好被迫睁开眼,一把抱住它的狗头,自言自语道:“屁股好疼。”来福像是听懂了似的汪汪叫了两声,顾郁动了动腿,屁股墩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着说道:“来福,我要死了。”简桥站在书桌前,放下了餐盘。顾郁这才发现还有个人在屋里,脸一下子烧了起来。简桥走到床沿,俯身撑在床上,问:“哪儿疼?给你擦点儿药。”屁股疼,你给擦么?顾郁暗暗白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背对他,不说话了。“问你呢,哪儿不舒服?”简桥又问。“关你屁事。”顾郁没好气地说。简桥被他一下子噎住,问不下去了,只好说道:“快起来吃饭。”顾郁没理他,抱着狗坐了起来,气冲冲地下了床,一下子没站稳,来福从怀里跳了下去,他赶紧扶住衣柜才没摔个大跟头。简桥立即跑过来扶住他,问道:“到底怎么了?”顾郁深吸了两口气,怒火蹭蹭往上冒,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被你不舍得揍的好兄弟一拳怼地上坐着了,意外么?”简桥看了他一眼,扭扭捏捏地开了口:“那……要不……我给你……检查一下……?”简桥越说越小声,导致顾郁后面都没太听清,他凑近了点儿:“嗯?”简桥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重复道:“检……检查一下?”这回听清了,顾郁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伸手推了他一把:“要你管!跟你的兄弟们过日子吧!”“喊什么,不看就不看,饭总要吃吧。”简桥伸手挡住他。顾郁看着他,越想越气,朝柜子踢了一脚:“齐子瑞你不打,冷清你抱他,陈方旭都能搂着你,老子喊一声都不行!我算老几!操心你自己吧!中央空调!”简桥听他骂了一大堆,本来挺烦躁的,这下没绷住笑了,问道:“你在吃哪门子醋啊?”顾郁瞪大了眼睛,再推了他一把,恼羞成怒:“你放狗屁!我吃个屁的醋!”简桥立刻抓住他的胳膊,顾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使劲推开他,简桥抓住他的外套,两人一下子双双倒在床上。顾郁猛地砸下来,把简桥压得闷哼一声。顾郁赶紧手撑着床想起身,简桥伸手抱住他,把他压在自己身上。“我也不舍得打你,我也抱过你,我也正搂着你。”简桥说。顾郁觉得从脸到耳根都发着烧,伸手往简桥肚子上揍了一拳:“滚啊!”这一拳揍得挺狠的,简桥皱着眉头,撑着坐起来揉了揉。顾郁就跟随时要点燃似的,他不想再跟他闹,起身走出了房间。下午,顾老爷子出门溜达,院子里更加荒凉了起来。顾郁就在房间里写作业,简桥也没出门,写了会儿作业看了会书,再到画室画了一会儿,不过顾郁的房间门一直没开过。傍晚时分,夕阳余晖披散在屋檐上,房门才被打开。顾郁扫地扔垃圾一串动静,最后还听见院子里放水的声音。又不消停了。简桥叹了口气,放下画笔走到了庭院。只见顾郁蹲在一个大盆子旁边,手放在水管下试着水温。简桥走进了些,也蹲下来,问道:“在干嘛?”顾郁没吭声,把水开大了点儿。简桥啧了一声:“问你话呢。”顾郁瞥了他一眼:“给狗洗澡。”“你手上有伤口,怎么能给狗洗澡。挠你怎么办?”简桥说。顾郁眉头一皱,把水管转了个方向,对着简桥滋了他一身的水,气冲冲地把管子扔在盆里,起身走了。“哎!”简桥立即躲了一下,不过一丁点儿也没躲过,估计从内裤到袜子都湿透了,“你什么毛病?”顾郁懒得理他,把顾来福抱进了洗澡盆,刚捧起一把清水浇到它身上,简桥就用力拉了他一把,提着衣襟把他拎了起来。“你有完没完?”简桥终于没了耐心,“什么他妈有完没完?我做的都是错的才算完是么!我生下来就是个错才算完!”顾郁吼道,甩开了手。简桥退了一步,一下子无话可说。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脾气压了下去,说道:“我来洗,你去做饭,行么?”顾郁想了想:“那我只煮我一个人的。”“也行,随便你。”简桥说道。顾郁没好气地盯着他,转身走进了厨房。他简单地煮了两碗面,给简桥的那一碗没放油没放盐,不过放了一大勺辣酱,倒了好些醋,闻着就让人垂涎。简桥给顾来福洗完澡,拿着吹风机吹毛。金毛的毛本来就长,即使有那种狗狗专用的吹风机也还是吹了好一会儿,吹完了只感觉手软。他坐到了桌旁,看着面前这碗喝着十米都能闻着又酸又辣的面,瞥了一眼顾郁。顾郁被发现正悄悄看着,立刻装模作样地移开了视线。简桥心一横,拿起筷子挑面,顾郁马上看了过来。他刚把面嗦进嘴里,还没仔细尝到其中的味道,就赶紧咽了下去。酸得浸牙,辣得呛人,一阵酸溜溜辣乎乎的味道随着食道直冲而下,简桥没忍住,立刻偏过头咳嗽起来。顾郁起身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水,简桥接过来仰头喝完一大杯才算把那阵呛人的味道压下去。顾郁站在旁边,接过空水杯,拍了拍他的后背,心虚地看了他一眼。简桥如同劫后余生般轻叹一声,重新拿起了筷子。顾郁一把抢过来:“还吃!”简桥无奈:“我饿啊,有的吃就不错了。”顾郁这下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了。本来就饿,肚子空空还要被迫吃一碗这个玩意儿。堂堂获奖无数的青年艺术家竟然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他叹了口气,端着天下第一酸辣面走进了厨房。简桥等了一会儿,顾郁仍旧在厨房鼓捣着。他于是看着顾郁的那一碗,偷鸡摸狗地捏着碗的边沿扯了过来,拿起筷子悄悄尝了一口。酸,甜,咸,辣,每一样都恰到好处。不愧是神厨顾小宝啊。简桥笑了笑,心满意足地把碗推了回去。过了一会儿,顾郁端着面走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位置面前,抬眼问道:“要不你吃我的?”简桥没应声,把他刚才在厨房鼓捣好半天的面拿了过来,尝了一口。还是有点儿酸有点儿辣,不过已经好多了,多吃两口还觉得有滋有味的。“好吃。”简桥说。顾郁得意地勾起了嘴角,埋头吃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支支吾吾道:“……对不起。”简桥差点儿又被呛到:“嗯?”顾郁是为了什么道的歉呢?给他煮了一碗超辣的面,或者拿着水管滋了他一身的水?还是冲他发火给了他一拳?简桥没想明白,也懒得想得太仔细。顾郁没回答,简桥等到他吃完了才起身,拿着碗走进了厨房。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你干你的事情,我干我的事情,互不打扰。入夜,顾老爷子回来,换上了交谊舞必备美丽动人老头儿装,一个人在屋里转悠。“来福!”顾千凡兴奋地吼了一声,“小子真香啊,你哥给你洗澡了吧?”顾来福扭着屁股转了两圈。顾千凡给媚娘套上牵引绳,说道:“媚娘,爷爷带你去跳交谊舞。”顾千凡刚把媚娘牵到门口,顾来福就冲进了顾郁的屋子,汪汪大叫着告状。顾郁正在看书,思绪被它吵得缠绕成了中国结。他无奈地推开窗,冲着老爷子的背影喊道:“爷爷!把来福也牵出去嘛。”“两个狗太麻烦了,”顾千凡不情不愿地捋着胡子,“来福是男孩子,要懂得独立。”顾郁心烦意乱地叫道:“爷爷,我看书呢,它闹我。”顾千凡胡子一吹,不得已把顾来福也牵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安慰来福:“你哥嫌弃你,爷爷不嫌弃!他不要你,爷爷把你当宝贝!……”这老爷子有完没完啊。顾郁心里哀嚎一声,关上了窗,拿着书坐到了床上,钻进被子里,靠着床头蜷着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看了起来。简桥洗完澡走出浴室,拿着药箱,敲了敲顾郁房间的门。顾郁抬起头,没回应。简桥又敲了两声,打开门走了进来。他进门之后放下药箱,站在桌前一言不发地拿药。创可贴,碘酒,棉球……一样一样拿出来。“我跟齐子瑞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他在孤儿院,没有父母,没有家,没有依靠。我爸为了安慰我和他自己,想领养一个小孩,所以我们就找到了他。”简桥突然开口,打破了无声的沉寂。顾郁悄悄抬眸,偏着脑袋看着他书桌前的背影。“那时他表现得很机灵,我爸特别喜欢他,跟我说,有了他,我就不会害怕了,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简桥说得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并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在签证明的那一天,我们偶然撞见他和别的小孩子打架,特别狠。我说我有点儿害怕,我爸就说,先不签,再考虑考虑。”“这样啊,”顾郁眨了眨眼,“然后呢?”“然后,我爸放弃了领养他。他被所有小孩子嘲笑,说他不配有家。后来再有人想要领养他的时候,别的小孩都说他坏话,”简桥叹了口气,“一直到成年,他都没有被领养。”“你觉得这是你的错吗?”顾郁放下了书,手指攥着被子,“他的本性是什么样子,值不值得被人好好对待,他拥有什么样的人生,都不是你能决定的。”简桥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知道吗?在孤儿院的孩子,唯一的期盼就是有人能带他们走,给他们一个家。其实我觉得……也许……你能体会。”顾郁垂下眼眸,眼里的光暗淡了些:“我能体会。”“他曾经对我说,如果当时那个小孩没有打他,他也不会还手,更不会和那个小孩打起来,可能……可能就和我是一家人了。”简桥说道。“所以即使他揍你,你都不还手?”顾郁问道。简桥点了点头,撕开包装纸,拿着创口贴抬腿坐到了床上。顾郁被他的动作吓得往旁边躲,简桥伸手扳过来他的脑袋:“别动。”顾郁听话地乖乖坐着没动,简桥撕下旧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把新的贴了上去。温热的手碰到他的脸,指尖划过他轮廓分明的下巴。“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简桥说。创口贴被贴在了下巴的血痕上,顾郁偏开了头,问:“你觉得我是冲动?”简桥的手指突然顿了一下。“也许听了他的故事,我会同情他,”顾郁抬眼,径直看向他,沉声说,“可我帮的是你。如果重来一千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听到这话,简桥猛地抬眸看他。两人登时四目相对。在这静谧的、平和的夜晚,昏沉的、暧昧的光线里,交汇的、炽热的目光,痴缠的、难言的、温柔的心,有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回应。简桥捧住他的脸,视线往下移,落在他的嘴唇上,猛然凑近,把他按倒在床头,径直吻了下去。顾郁睁大双眼,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脑子也空了出来。我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我们在干什么?没想出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