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台云水文案:江左皆知,长公主之女无忧,有倾国倾城之貌,高门之女,美人皎皎,自是成为江左王孙贵胄们心间的那抹白月光。可谁都不知道,在很早以前,他们的白月光就已经心有所属,她既不喜欢那芝兰玉树的谢郎,也不喜欢那文采风流的王郎,她的一颗心只嘱意那恶名在外,能止小儿夜啼的桓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世人只道那桓崇出身刑家,少年无赖,粗莽无状,但只有无忧知道,他刀头舔血的外表下到底深藏着多少温柔。---【小剧场】 ---小无忧认真道,“郎君,你出身低微,我是绝对不能嫁你的。”桓崇被她气笑了,“依女郎之见,我要如何做,才能求娶呢?”小无忧万分忧伤,“待我新寡后,郎君再来上门,如何?”五年后,桓崇一战成名,成为朝中冉冉升起的将星。庆功宴上,皇帝龙心大悦,欲予封赏。桓崇不求功名,不求利禄,只求长公主家长成待嫁的美娇娥。他嘴上放着狠话,“新寡?除了我,卿卿今生莫想再嫁他人!”说完,他却把小美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再不放手。背景:架空魏晋1v1,甜文,he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甜文 市井生活搜索关键字:主角:曹灵萱(无忧),桓崇 ┃ 配角:曹统,司马无载,庾亮,司马衍 ┃ 其它:一句话简介:高门绝色vs罪户军汉☆、第 1 章京洛意正融,吴地春已谢。江左的时节,来得总是比中原要早一些。才刚四月初,建康各处已是花树渐凋,草木渐长,一片暮春方逝之景。是日恰逢初八,正值一年一度的浴佛节。自汉魏以来,佛教传入中原后大肆盛行,而佛诞之日的四月初八也就演化成了一桩盛大的佳节。这一天,不止各个寺庙纷纷摆设斋宴,浴佛讲法;有“建康第一大寺”美誉的建初寺还会派众比丘巡城行像,其礼制之完备,声势之浩汤,竟不亚于皇室巡游。同时,他们在佛像巡游的数十里沿途设宴布施,无论来者何人,均可免费享用建初寺的斋饭,故而历年单单论观览就食者,便有万数之多。此刻已至巡游终点,远方道路的尽头便是建初寺,然而最后这一段路才最是难行,越是向前,簇拥过来的人潮有如城外滚滚的江水,要将所有人卷入其中。围观人众里有抛花的、有掷果的、有阵阵高呼的,还有喃喃念叨经文的。而前方巡游队伍刚过,后方两旁的路上等待吃斋的百姓们就一哄而上,有人甚至为了一席布施的座位争得不可开交,大打出手。他们越是吵嚷、争斗,反而越是把佛诞的气氛推向高潮。众生百态,熙熙攘攘,尽皆入了道旁一名少年的眼中。那少年虽行了冠礼,看年纪却不过十五六岁。他站得离人群远远地,此刻双手抱臂,冷眼旁观。在如此喜庆的日子里,他竟然穿了一身丧仪大孝的缞麻,身上透着一股森森的阴郁肃杀气,与周围的人群尤为不入。自八王之乱后,晋室分裂,民生凋敝,胡人大举侵入中原;永嘉之乱后,司马氏一族彻底失了中原故土,连京城洛阳都沦丧于胡人之手。现在虽只是偏安江左一隅,这晋朝的上上下下竟与当年的蜀后主刘禅一般,身为异乡异客,却是乐不思蜀了。那少年乌漆漆的双眼越过近处闹腾的人山人海,直望向道路尽头的佛寺,唇角边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随即,他左右打量,脚下飞快一转,反身绕进了路旁的小巷。... ...万人空巷,外头的大道上红尘纷扰,巷子内却是幽深寂静,静得甚至只能听到他脚下响起得足音。那少年的步履不徐不疾,他一面观察方位,一面在曲折的巷子里绕了几个弯。眼见着前方再转一道,便能出了这段巷路,忽听里巷中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童子音,“还来!那是阿父送我的心爱之物!”那少年不知被拨动了哪根心弦,他脚下稍一迟疑,方才举步再欲向出口而行,却听那小童大喊道,“你!你要做什么?!”紧接着,有一个男声传来,“小娃儿生得俊,衣着好,出身定然不差!来说说,你阿父究竟是谁?”那少年听到此处,双目渐寒,他望了望前方的巷口,一个转身,又回头向里巷奔去。刚至转角,突有一人从里巷中冲了过来,正正撞在了他的身上。只听一声清脆的“哎呀”,由于冲撞力道过大,那来人竟被直直地弹了出去,一屁股便箕坐在了地上。那少年的身子被撞得晃了一晃,他一低头才注意到,原来撞他那人不过是个年纪约十岁上下的小童。那小童一身的装扮非富即贵,脖子上挂了项圈,发髻上还戴了珍珠,一瞧便是大户出身。他肤色粉白,额头上与那少年胸口相撞的地方红得显眼,一双眼睛里痛得溢满了泪,连眼圈都跟着红了,瞧着可怜极了。那小童尚不及起身,一名男子就紧跟着从里巷中窜了出来,“别想跑!”一见这人,那小童慌忙从地上站起身来。他向那少年望去,随后一溜烟,竟直接躲在了那少年的背后。“表兄,你可来了!他,他偷了我的剑,还要把我掳了去!!”那小童紧紧扯着他的衣袖,高声喊道。... ...那小童倒也机灵,他知道自己人小力微,便想拖那少年下水帮忙。那少年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不言不语地将衣袖从他紧攥得手中抽出。那小童心中一惊,却见少年身形一闪,便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背后。那男子是个惯偷,平日也做些贩卖人口的无本生意,见又来了一个不大的少年,自是极为高兴,“好啊,又来一个!”他大笑两声,待向那少年仔细瞧去,眼前便是一亮。眼前这少年眉目如画,身量也高,仿如一棵临风的玉树,再是落魄的打扮也掩不住一身卓然的风姿。那男子不自觉地走上前来,眼中迸发出的光芒仿若发掘了一处宝藏,“...衣冠竟如此寒碜!不如我为小郎君寻个好去处,也算对得起小郎君的...容貌...”那少年本是面无表情,可甫一听到容貌二字,两道长眉登时竖了起来,浑身戾气迸发。不等那男子说完,他伸腿一掠,只一下便将那男子踢了个趔趄。那男子立时倒退几步,犹未站稳,那少年紧跟着走上前来,一拳正中他的门面。这下,那壮年男子头晕脑胀,好像一条市集摊贩上被砸晕的鱼,“噗通”一声便栽倒在了地上。倒地后,他歪头张口,吐出了一嘴的血沫,那血沫中还落下了一颗打断的臼齿。那男子“呸”地一声,因落了一颗牙,声音含含糊糊的,“好啊...小崽子够硬...”那少年见他还有多余的力气废话,接着一个大步上前,一脚便狠狠踏住了那人的胸口。他只一个弱冠的少年,竟能把一名壮年男子牢牢踩在脚底,可见气力之大,出人意料。直到这时,他才回头转向那已然惊呆了的小童,“去寻你的剑出来!”那小童回过神来,赶忙上前,从那人的衣带里摸出一把木制的小剑。那小剑不大,只合孩童玩耍使用,虽为木制,工艺却精致异常,剑柄玉质,剑穗处还结了一串红灿灿的珊瑚珠,想来定是花了大价钱置办得。“没了?”那少年冷冷道。那小童将小剑别在了自己腰间,朝他一笑,脆生生道,“没了!”那少年这才扭头收脚,不去看他的笑脸。收脚之时,他又使劲在那男子的胸口碾了两下。只听“咔嚓”几声,骨裂的脆响便从地上那人的胸膛中传了出来,让人不寒而栗。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发生在一瞬间。地上的男子还在痛苦地抱胸呼喊,那少年却已经大步走出了这道里巷。... ...等再次回了那巷路口,那少年忽地冷冷开口道,“还跟着做甚?”原来从方才起,那小童便紧紧地随在在那少年的身后。那少年生得虽好,可周身气质冰冷阴婺,颇使人畏惧,故而那小童一直不敢搭话。此刻见他终于肯停下来同自己说话,那小童忙赶上前去,似模似样地作揖道,“郎君救命之恩...”“啰唆!”那少年不耐烦地摆了下手,便要离开。那小童一见他要走,便是急了,“郎君!郎君!”他转了转眼睛,大声道,“今日佛会,一会儿便是浴佛典礼。看郎君的方向,是不是要赶去建初寺呢?”那少年步履稍顿,“是又如何?”那小童背着手,绕到他身前,上下看了他一圈,双眼一眯,笑得像只小狐狸,只是额头上那一大块的红痕犹在,瞧着有些滑稽,“郎君定非建康人士,因此不知那建初寺的规矩...”他摇了摇头,“建初寺乃是皇家寺院,每年浴佛节,若无请柬信物,凭一介白身就想进入那院内,难矣!”那少年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直接绕过那小童便走,却听那小童在身后又道,“我知郎君武艺高强,定是要从院外翻墙而过。可,此时院内全是世家大族,连司马氏王族也在其列。那建初寺墙外围得如铁桶一般,郎君一人之力,如何能抵得过那万众之兵呢?”那少年听到这里,停下了脚步,道,“汝有何法?”那小童“哒哒”地跑上前去,“要进建初寺嘛,那也不难…”说着,他那大眼睛一弯,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指向自己,“那信物我刚好就有!郎君何不与我一同前去呢?这般,岂不是既不用冒险,又得之礼遇?!”那少年的作态,原是眼高于顶,可现下他略一歪头,面上虽别无表情,点漆般的两只乌珠里却露出些嘲讽的神色。只听他冷声讥道,“世家子弟,便是如此惜身惜命?为苟活,宁可呼一白身为‘表兄’?怕遭劫,又宁可与一白身同行?”须知现今世家大族横行,平民百姓阿谀奉承还来不及,谁料这小郎君不出口则已,一出口便如此不留情面。那小童错愕一下,却也不恼。小小的人儿拧起了一双突兀的粗眉,童音正色道,“郎君此言差矣。君子行大事而忘命,若今日折损于小人之手,无益于自身,也无益于家国。”他顿了顿,接着道,“再,昔年魏武帝曾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可见寒门陋巷、下层贱籍亦多贤才。令宣真心敬佩君之才干义气。令宣家中,无兄无弟。若郎君真能为兄,令宣可是巴不得哩!”那自称“令宣”的小童本是一口京洛正音,等到了末尾,许是心急之故,连软侬的吴语都冒出来了。那少年听后,神色略有缓和,口中仍旧嗤道,“巧言令色!”... ...令宣的话,慷慨激昂,却也是半真半假。年幼的世家子孤身一人,可不正是别人眼中的肥羊?若非偶遇这少年相救,他怕是再难见到自己的双亲。这少年性情冷淡,却也不是全然不顾道义。若能得他相助,他便可以平安进入建初寺,与家人团聚。只是不想,他连阿父平日命他背得诗文都拿出来了,竟没打动那少年分毫。令宣望着那少年前行的背影,心中还在泄气,却见那渐行渐远的少年忽地停了脚步,回身侧头道,“外面大道难行,此行循里巷小路。若想一同前往,还不速速跟上?!”令宣立刻弯了眼睛,他忙点了点头,道,“这就来!”作者有话要说:新文章正式开始连载啦~☆、第 2 章两人一前一后,在小巷中穿梭。那少年艺高胆大,路遇死角围墙,他便挟着令宣越墙而行。令宣新奇极了。他出身尊贵,从小便被周围人捧在手心。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如此随意地挟抱过,更莫说那少年带着他在墙头忽上忽下、窜来窜去了。几个起落后,眼见着佛寺就在眼前,令宣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对那少年笑道,“还未问过郎君高姓大名?也不知郎君家住何处?”那少年一开始权做不理会,后来被缠得烦了,便随口道,“山野粗人,名姓不足挂齿。”令宣却是人小鬼大,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慢悠悠地摇了摇,“我听郎君说话,虽是南音,声却不纯,口气之中不乏洛声。且郎君既已知我能作洛声,自己依旧以吴语作答。所以我想...郎君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家中其实是北人南渡?!”说完,他狡黠一笑,透出一股机灵劲儿,“郎君,我说得对否?”那少年冷冷扫了他一眼,却不做声了。令宣拍手笑道,“既是如此,那便是我说中了!”他想了想,又好奇道,“可郎君举止,又不似修佛之人,只不知郎君今日要去建初寺做什么呢?”就在这一刹那,少年脸上的阴霾瞬间集聚。那阴云明明浓得化不开、藏不住,可他将脸一侧,却向令宣弯唇露出个笑来,“汝怎知吾不修佛?!”一开口,便是最为地道的洛声。那少年眉眼上挑,容貌本就万里挑一,此刻一笑,脸上的郁色冲淡,散朗如一阵清风穿林而过。令宣呆呆地望了望他,忽地拉住他的衣袖,“郎君,你笑起来...真是好看!”一语出口,那少年周身立时凉了几个度。当今天下人人皆好美姿容,这少年偏偏最恨旁人拿他的容貌做文章。适才那惯偷正是触了他这逆鳞,因而被他重重下手,毫不留情。此刻令宣也这般说,纵使对方只是一名十岁的孩童,他亦是面上作色。他方要甩开自己被拉扯的衣袖,却又听令宣叹道,“郎君一笑,模样与我阿父好生相像!”那少年一怔,又见身边的小童满脸失落,鼓囊道,“唉...若是阿父的身体能有郎君一半健朗,我便也知足了...”“你阿父...病了?”那少年微微皱起眉头,眼睛看着前方的佛寺,道。令宣皱了皱鼻子,口气不满,“已经病了好久了...这才刚有些起色,他便拉着阿母,坚持要到建初寺听那竺和尚讲佛...”“既如此,你不在寺中陪你的阿父阿母,缘何只身偷跑出来?”那少年的声音似是又冷肃了些。“我不是偷跑出来的!城里人都说,要是能从头到尾陪着那佛像走一遭建康,家人这一年就能顺遂安康!”说到这里,他亮亮的眸子暗了下去,“可是...”“怪力神鬼,荒谬至极!”那少年当即打断道,“若是今日被那贼人掳去,莫说今年,便是余生,你阿父阿母如何得来顺遂安康?!”令宣垂下头去,“唉...我知道错啦!今日幸而得遇郎君,不然令宣一条小命不保。”那少年“哼”了一声,再要迈步,却听身旁那小童问道,“那郎君呢?你的阿父阿母,还都好吗?”那少年停顿一下,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少倾,忽道,“你不是问我来建初寺做什么...”他反手用力,捏了捏那缞麻衣的袖口,“我来此,是为祭奠先君。”... ...建初寺外围,早有重兵把守。他们的脚程很快,一路竟把佛像巡游队伍远远甩在了身后。那令宣果真出身不凡,他一个小童对着那守门的卫兵出示了个什么物件,那卫兵即刻毕恭毕敬,两人轻轻松松地就进了那严防死守的寺门。不愧是江左第一大寺,又逢佛教第一大节,建初寺内香火之鼎盛,令人咋舌。一入其中,便有阵阵香烟弥漫、缭绕,直直扑面而来。那少年厌恶地捂了捂口鼻,却听令宣脆声一笑,“郎君不惯闻香烛之气否?”那少年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再不理他,而是留心观察起寺内的情况来。佛像未至,浴佛典礼尚未开始,然各世家大族已在开阔的前殿两侧搭好了各色帐幔。令宣忽而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指着前方一个宽敞的青色帷幔,喜道,“郎君,那便是我家的帐子!”他喜滋滋道,“浴佛礼还未开始,不如你和我一道,先过去见见我的阿父阿母?郎君人品风采,我阿父一定十分喜欢你;郎君助我良多,我阿母一定会重金酬谢你的。”那少年闻言,脸色一变,忽地将衣袖从他手中褪出,冷声讽道,“助你是我本心,非为赏识财帛。”“郎君,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令宣见他不高兴了,忙摇头解释道。那少年却丝毫不想与他和解,“既已寻到你家帐幔,自去即可。”言罢,他转身即走,一抹白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转角的人群中。... ...这人的性子,好像建康外的石头城,又倔又硬!令宣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转身便往自家的帐幔而去。帐幔虽已支起,内中坐人却是稀稀拉拉。那守帐的两名仆役甫一见他,便是又惊又喜,“县主,你可平安回来了!”原来这做男装小童打扮的,不仅是位小娘子,更是位王室的县主!另一名仆役诧异地向她身后望去,道,“县主怎么是孤身一人,云娘她们呢?”令宣甜甜一笑,避开了追问,这回她没有刻意压低声线,“阿父阿母呢?”“郎君和郡主都还在后院的客房歇息,等一会儿典礼时分才能过来...哎,县主,你又要去哪儿?!”令宣挥了挥手,声随人走,远远传来,“我去后院寻他们!”... ...这个建初寺,她简直再熟悉不过了。阿父出身不凡,兼之声名在外,生平最喜结交朋友,这建初寺里的竺和尚便是他的一位老友。一年到头,他们两人总是要论几回禅,谈几回玄,弈几回棋的。而她是阿父唯一的孩子,自然也常随阿父,一道来这寺中。竺和尚知道阿父体弱喜静,便给他们专门安排了一处挨近竹林的幽静客院,因此每次来,他们家都会安置在那同一处。刚绕到后院,令宣放眼一瞧,便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两人才刚分开,她便在后院又见到他了。建初寺很大,不熟悉的人头一回来,往往会走错路。那少年想要祭祀亡父,那么要去的地方,势必就是前院偏殿的佛牌祭拜之所;而后院因着安静,多是世家大族、达官贵人休息的地方。令宣刚想喊那少年,为他指路,再一想起方才临别时他硬邦邦的态度,她便不满地嘟起了唇。她这边还在犹豫,却见那少年向着一名比丘打听了什么,随后,他竟一径往西侧的一趟厢房而去。那少年步伐坚定,十分果决,令宣心中不由生疑。她与那少年虽只萍水相逢,但她只道他脾气不好,心肠不坏,却不想此人竟是别有所图——想来,他之前所谓的祭父之言,都不过是为了掩盖目的,欺骗自己的谎言。思及此,她有些难过地垂下了眼睛,而后,她捏了捏小拳头,又远远地跟在那少年的背后,悄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少年一路走到一间最偏的厢房前,他先是在外头默默站定,听了听里面的声响。随即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这一下,他足使了十成的力气,那两扇房门先是重重地弹开,接着又“砰”地在他身后合上。只在那一刹那,跟在后面的令宣就看到了房梁上悬挂得白幡,以及正中央高案上摆着的香炉和灵位。难道,他竟真的是来祭父的?!令宣心生困惑,忙匆匆赶到了那房门外。门,并未完全合上,那进去的人也没有想过要费心关门。令宣忙趴着门缝向里看去,只见屋中阴暗沉郁,四面窗纱皆落,只高台上点了许多蜜蜡,用以照明。在那少年对面,有三人从地上站起。那三人年纪亦轻,生得相像,又俱穿缞麻,一看便是兄弟三人在为家中长辈祭奠。但连那三人中最小的那个,看来都比那少年的年纪要大上一些。为首那人半是疑惑,半是心惊,又被这飞来一脚激得恼怒,“汝何人...竟如此无礼?!”那少年朗声一笑,“你们,便是江麟的三个儿子?”直呼名讳,是为不敬。为首那人顿时怒气勃发,“先公之名,岂是你能叫得?!...无知小辈!”那少年冷声一笑。他的位置背对令宣,她只看到他欺身上前,嘴上道,“故人之子,特来拜会!”紧接着,传来了一声刀刃入肉的闷响。那少年右手间似有寒芒,他利落地一刺一拔。等两人错身而过时,为首那人一下便跪倒在地,胸前正中央开出了一朵越来越大的血花。那少年根本不是来祭拜的,而是来杀人的?!令宣惊得“啊”了一声,她赶忙双手捂唇,幸好屋中那其余两人也同时发出了吃惊的叫喊,“阿...阿兄——”“你,你到底是谁?!”那少年踢了倒在地上的江家大郎一脚,再笑了一声,上前阴婺道,“江家人真是好记性...你们都忘了吗?”他一面说着,一面出手如电,揪住了江家二郎的衣领,一字一句道,“先君...宣城内史桓彦!”桓彦二字一出,好像晴空中下了一道霹雳,屋中两人顿时抖如筛糠,“你...你是桓彦的儿子?!你竟然没死?!”“让你们失望了!”那少年语气阴森森的,“五年前苏峻之乱,尔父江麟与我父同在宣城共事,却勾结叛军,背弃我父与宣城百姓。”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中挤出,“宣城的最后一战,何其惨烈?!先君战至最后一卒,宁死不降。苏峻大怒之下,城破后竟将先君活剐...”“尔父害了先君性命,平乱后竟仍能趋炎附势,苟全人世...真是好本事!”说到此处,那少年顿了顿,讥诮道,“我后来还听说,那江麟皈依了佛教!”令宣心中一颤,却听桓崇笑声渐低,笑得愈恨,“呵呵!这世道何其不公?何其可笑!”那江家二郎不住挣扎,“不...不是这样的...父亲他...他亦很是懊悔...你,你别杀我!!”桓崇冷冷一哼,却道,“迟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江麟不是崇佛吗?!我桓崇便在这建初寺中、佛诞之时,杀了江麟三子,以慰先君英灵!”话音刚落,他右手一翻,手中短匕毫不留情,直接捅进了江家二郎的脖颈。手起匕落,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溅满了一扇墙壁,连梁上悬挂得白幡也染上了一道道盛开得红花。那江家三郎年纪最小,等一连两位兄长殒命当场,他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跑到门边,拼命喊道,“杀...杀人啦!”可他受了这样大的惊吓,腿软、脚软、声更软,连房门都未完全推开,便被身后上来的桓崇一脚踩在身下。桓崇的眼冷心更冷,他右手一刺,像杀鸡一样,将那利刃深深地埋进了江家三郎的咽喉。匕首抽出,血溅三尺。那江家三郎抽搐了两下,喉管里发出了“咯咯”两声,便和他的两位兄长一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地上的江家三郎,死得时候眼睛还是瞠目大睁的。令宣对上他死鱼一般的浑浊双目,手脚冰冷,僵立当场。屋中那混着浓重血腥气的檀香味,直往她的鼻子里钻,让她恶心欲呕。就在这时,那房门却自内而外,渐渐开启了。令宣浑身微微战栗,双眼却是不由自主地慢慢向上望去,先是一袭被鲜血染得淋漓的缞麻衣,再是仍握着匕首的右手,因为握得很紧,那人手背上的青筋甚至还在不停地跳跃。最后,是那人俯视下来的一张脸,一双眼。面白如玉,秀美如画,右颊上那被溅到得一泓血迹,不仅无损于他的容貌,反而平添了几分诡谲的妖异。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但眸子里却迸射出一腔的狂热,嗜血,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不知怎地,令宣忽地想起那竺和尚有一回和阿父讲起的修罗来。竺和尚说,修罗一族,器宇轩昂,却又好勇斗狠,他们亦正亦邪,令人生敬又生畏。可不正如眼前人一般?!令宣的喉咙里干得简直要冒了烟,她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唇,怯生生道,“你...祭奠完你的阿父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7 11:09:36~2020-01-18 10:2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夕露露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秋墨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 3 章风过竹林,沙沙作响,亦冲淡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一大一小,二人定定相望。那小童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桓崇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嗯”。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令宣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又疑惑起来。明明大仇得报,怎么他看上去并不如何开心,甚至还有些空落落的?!桓崇却没再看她一眼,他回转过身,向江家的厢房望去。长出一口气后,再不动声色地将匕首收回到自己腰间,道,“我要走了。”“你也速速离开此处。”“你...”令宣盯着他那身血淋淋的缞麻服,刚出口一个字,就听到阵阵钟鼓声从前方的大殿传来。... ...钟鼓之音,声声彻耳,后院各厢房中也纷纷传出了动静。令宣顿时慌张起来,“不好!‘三通钟鼓,浴佛方始。’这是第一通,再来两通,浴佛典礼便要开始了!”她的话音刚落,桓崇便拉着她闪至一侧的墙背。二人刚藏好身,就见陆续有好几处厢房开了门,衣着光鲜的世家子弟们有说有笑,纷纷从后院赶赴前殿。桓崇不由皱眉,如此这般,想来在三通鼓声停歇之前,后院恐无安宁。正在这时,那边几位少年结伴朝着江家兄弟的厢房而来,桓崇手握成拳,刚要飞身闪躲,却被那小童从后拉了一把衣袖,“郎君!”眼见着几人就要过来了,那小童却在此时与他纠缠不清,桓崇不禁低喝道,“放手!”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自去寻你双亲,免受牵连!”令宣却使劲地拖着他,见他纹丝不动,她也急了。她一边向着另一方向比划着,一边口中小声道,“郎君还愣什么?!快随我来!”这小童,倒真像是识得这寺中机关的。桓崇一怔,脚下不由跟上了令宣的步伐。... ...幸而江家兄弟的居所偏僻,有令宣指引,两人没走几步就绕进了一旁的竹林。等到了林中背阴处,她紧张地向左右瞧去,却听头顶那人道,“不用看了,此处无人。”令宣这才舒了口气,她向桓崇的衣襟匆匆瞥去一眼,随即扭头,叹气道,“郎君这一身血污,太过明显了!你不识此间道路,若是不小心冲撞了人,可就糟啦!”她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倒是瞻前顾后。桓崇默了默,沉声道,“崇今日所为,无愧天地。”说罢,他向前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似的住了足,回首道,“现下已无事...此事既与你无干,你便快些走吧!”他三句两句便是要赶自己走,令宣不由将眉心拧出个丁香似的小结,“郎君...可曾听闻‘叶公好龙’吗?”桓崇一怔,叱道,“我并无空与你啰嗦!”令宣道,“郎君若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了你。不过容令宣提醒一句,若往那边,外头就是守寺的兵营。到时候郎君若再求救,可没旁人救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