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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色》TXT全集下载_18(1 / 1)

也正是在这一次次的相会中,她抽丝剥茧, 于细微处品察到了他深藏于心的柔软。...明明不是个高门出身的男子,偶尔在言语和行径上还会显出寒门的粗鄙,可她偏就在他的肩上看出了非比寻常的担当与理想。他的身上, 的确是有谜团的,可这些谜团并不妨碍她去读懂他的内心。所以,她以为她是了解他的...所以,当他开口向陛下求婚的时候,她的心中除了惊讶,还有惊喜。因为,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正如她喜欢他一般...直到,她亲耳听到了他和父亲的对话。原来,他所谓的“真心”,不过是信口而出的谎言,不过是为了哄骗她上钩的诱饵。原来,他并不喜欢她,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他做出来的一场戏而已。他娶她,只是报复司马氏的第一步而已。... ...阿父曾经说过,“吾儿虽小,却有先太丨祖之风。”太丨祖少机警,有权数。她曹灵萱亦是头脑机敏,眼光锐利。她虽不屑去耍手段、玩弄别人,别人却也别想使小手段来对付她。只有这个桓崇,在她快要把一片真心交付出去的时候,还将她像傻子一般、骗得团团转。他瞧着自己,一定很好笑吧...所以,那日她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气到她悍然出手,在他的脸上甩了一耳光。然而除了生气,事后涌上心头的,更多是真心错付的酸楚,以及为他所欺的难过。无忧不想嫁他了。可她再是不想嫁给那人,赐婚终究是陛下的旨意,此番无论如何,她都是嫁定了。可她再是难过得想哭,在家中的这几个月,她还是努力地保持住脸上的微笑,因为阿父的身体不好,阿母也已经够烦躁了...她不想让任何人因她的难过而难过。尽管,她的心上早就破开了一个大洞,“呼呼”灌进去的,唯有一股股凉飕飕的寒风。... ...几个月的准备,便算准备好了吗?她和他,仿佛很熟悉,可...他们真的熟悉吗?成婚行礼的时候,这段日子以来所学的礼数几乎成了她相循的本能。但,在望见他眼瞳中透出的温柔小意之时,无忧压在心底的羞怯,还是有些了春芽萌动之势。然后,她那回过头的理智就像凛冽的冬风,将那春芽彻彻底底地冻结成冰。他们两人,哪个不是心知肚明?这场昏礼,从头到尾便是演得一出假戏!他怎么还能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自己?!...这太讽刺了!... ...他可以装得含情脉脉,那她也可以装得娇羞可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心无顾忌地同他调丨情,更不代表她能心甘情愿地为他献身!那人果然以为她还和过去一样,只是女儿家耍耍小性子罢了。他亲了她一口,在她的催促下终于磨磨蹭蹭地把礼成了。成了礼,他便可以离开新房了。他离开新房,她便可以解脱了。... ...云娘的话,无忧左耳进右耳出,面上装得乖顺,心中却没入半分。但,周公之礼...不管先前做得戏有多么地以假乱真,这处,是她无论如何都要避开的。她想同他平心静气地谈一谈,让他放过自己,也放过她。再转念一想,此刻前院,那些军汉定然是要借机大醉一番。恐怕桓崇夜深回来,也是一副醺醺的醉鬼样。和醉鬼...能谈出什么来?!无忧转念,打定主意,率先躺了下去。若他还有点良心,还有点羞愧之心...那么,等明早起来,她愿意和他把话说个分明。... ...此时此刻,无忧不住地挣扎,她放开环着他后背的双手,一径使力,去推那只压在上面的禽丨兽。他哪里是在吻她的唇?他就像条狗一样,想要将她生吞了去!无忧用力推他,在推他的间歇,她感到他放松了碾压自己嘴唇的力量。无忧刚欲发声喊云娘,便被这人的舌头钻了空子。桓崇吮丨吸着她的香舌,一开口便渡给了她满嘴的酒气。好在那酒刚喝了不久,还没酿出些恶心的酒臭气。无忧被他纠缠得快喘不上气,可她的思路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凭什么他想如何便如何?他以为她就是那般柔顺好欺吗?!凭什么他要拿她做玩物,她就要做个好妻子,陪着他睡,再给他生孩子?!她强忍着怒火与不适,见推他没用,她稍一转念,便用自己尖利的小牙去咬他的舌头。她咬得不轻,桓崇立时吃痛,他的动作刚刚停滞了一瞬,无忧便将他奋力一推,接着一个巴掌顺着他的脸就呼了过去。“桓崇,你混蛋!”... ...屋中,霎时间就安静了下来。桓崇的陶陶醉意,似乎也被脸上这火辣辣的一巴掌给打醒了。继上次那一巴掌,这是她那只小爪子在自己脸上招呼得第二下了。桓崇捂脸,再是极其徐缓地转过头来。眼前的女郎,衣冠不整,香肩半裸,宽松的前襟尽敞,身上那处诱人的美景不遮不避地对着他。尤其,她的气息不匀,胸前的雪峰便随着她深深浅浅的呼吸,上上下下地颤动个不停。念在心尖的女郎,就躺在他的面前...桓崇鼻中的气息又粗了起来,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终于艰难地调转了视线,去瞧无忧的那张小脸。女郎发丝蓬乱,脸上泛着红晕,两片唇瓣已然肿了起来,唇上的水光在那昏黄的灯光下,更是透出诱人的光泽。可她一向黑亮亮的眼睛里满是怒火,眼圈红红的,眼底还有丝浅浅的泪意。先前行礼时,她还同他好好地笑着,怎么突然之间就伤心起来?!是他太粗鲁,将她伤到了吗?!桓崇低下头去,忙陪不是,“是我不好...方才,定是弄疼你了...”... ...无忧瞧了他片刻,方嗤笑一声。她拉起衣襟,将下巴微扬,道,“郎君满意了吗?”无缘无故的,她却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来。桓崇顿时一愣,“你说什么?”无忧瞥了他一眼,再伸手拢了拢蓬乱的鬓发,模样装得自然得很,可她的唇瓣微颤,那两丸黑亮亮的瞳子也在汪汪的水里发了颤,望之使人生怜。明明都怕成这样了,她干嘛要装得这般硬气呢?!桓崇的眼波放柔了,他方要出口安慰,却见她启了启唇,一字一句地讥讽道,“我说,我这个玩器,可还让郎君满意?!”桓崇的心,迅速地沉了下去。他的眸光凝实成黑压压的沉,而她却是不闪不避,依旧骄傲地斜睨着他。她的眼底俱是亮亮的泪,可她偏偏硬气地弯唇而笑,“我虽玩器,却还有层县主的身份在。既然我们之间,从头至尾都是场算计...”她顿了顿,道,“那么现下,就更加不必委屈郎君和无忧同房了。”桓崇呆了一呆,而后懊恼地向后捋了一把垂下的头发,“你还在记恨着那件事...你听我解释,我...”无忧一笑,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道,“还是算了,郎君巧舌如簧,无忧不敢听,也不想听呢~”... ...她的话音刚落,便是久久地冷场。桓崇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终是无力地闭了闭眼。他压下胸口剧烈的起伏,道,“你想和离?!”说罢,他猛地睁开眼睛,深深地回望进她的眼瞳,有些急促道,“古来至今,皇帝赐婚便没有和离这一说。就算你死了,在牌位上也是我的妻子,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妻子?!”无忧哼笑出声,“桓崇,你别拿陛下来压我。夫妻怨偶,别舍而居,又不是多么罕见的例子?!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互相之间互不干扰,岂不更好?!”桓崇被她气得,额角的青筋都迸发起来了,他咬牙道,“不行,我不同意!”无忧无所谓地笑笑,她的眼帘一合再一掀,唇角微翘,却是笑道,“好啊...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乖乖留下,做你的妻子。”见她这般,桓崇两侧的头筋更是突突直跳。他瞪视了她半晌,还是皱眉道,“什么条件?”无忧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抿了抿唇,“桓崇,在成婚期间,我会做到一个妻子该尽得全部义务。我会帮你料理家事,管理仆人,关照你的吃喝用度,但除了一件...”“我不要与你同房。”桓崇几乎是僵住了。直到床边的那盏灯轻轻爆响了一枚灯花,他的眼睛这才动了一动,“若我...非要夺呢?”无忧的眸子湛了湛,她蓦地抬起长睫,“我会恨你。”“恨你一辈子。”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她的眸子,坚定地望着他,那眼神告诉他,她并不是在顽笑。... ...桓崇的喉咙,无比的干;心中,是无比的涩。他望了她良久,直望到他的眼睛都起了些晕轮,他方道出一句,“我明白了。”接着,他从她的身上滚了下来,再翻个身,便平躺在了外侧的床上。他一手扯被,扔在了她的身上,另一手便搭在额头上,整个人就像一条脱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不会碰你。”作者有话要说:洞房,完。终于擦了一把冷汗。☆、第 47 章方才盯着她的时候, 桓崇的眼睛红得怕人。他的胸膛起伏得剧烈, 好像一头被迫缚于缰绳的野马, 烈性难驯。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地怕他会不顾一切, 将她强取了去。好在那人瞧了她半晌,终于翻身转到一边去了。而那床被子,也终于被他抛回到了她的身上。被子裹上身,卷成一个团,无忧的心中这才安定下来。她瞄了桓崇一眼,又生怕他反悔似的,道,“好!君子一言...”没等她说完, 那人又回过头来,认真地向她凝视了过去。桓崇的视线,在她裹着身子的那团被子上打了个转, 又望回到她那颗漂亮的小脑袋上。少顷, 他从鼻腔中呼出一口粗气, 却是突地挑起唇角, 对她冷冷一笑,“曹女郎放心。我虽不是君子,却自认不是那食言而肥的小人..更非那见色起意的禽丨兽。”说罢, 他再瞧了她最后一眼,便彻底翻过身去,只留了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明日一早,去庾家行舅姑之礼,之后还有‘观新妇’一节...”“到时,再看。”这,便是要来检验她的决心与做戏的能力了?!无忧忙应了一声,保证道,“你大可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丢脸的。”那人的背影动了动。他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要再回头,可最后只是伸手将那另一床被子往身上随意一拉,再不言语。... ...这一夜,桓崇实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他心中仿如置了一片粗粗的乱麻,扰得他根本无法入眠;可他又无颜翻身,去面对无忧那一张含嗔带怒的美人面。于是,他只好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这个面朝外的姿势,直躺得身子都僵了,总算是听到了背后女子那绵绵的熟睡呼吸声。桓崇这才懊恼地泄出口气。... ...若他没有被仇恨迷花了眼,蒙蔽了心...若他从一开始,便对她抱持了一片真心...那日在曹家,她能恶狠狠地给自己那么一下,他便知道,他是真的让她伤心了。可他以为,只要两人成了夫妻,他再将那日未完的话对她温柔出口,她便会重新接纳自己。显然地,他低估了她的怒火。这才新婚夜,她就坚决地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不仅不要和他同房,甚至还存着与他和离的心思。那时,她梗着头,眼睛里蒙蒙的水气也盖不住眼光中透出的坚定。脸上的这一巴掌,火辣辣地疼在他的心上。桓崇又气又无奈。可事已至此。这一切,怨不得人,全怪他自己。在她心中,他桓崇恐怕早就是个劣迹斑斑的凶犯,根本不足以信。所以,就算他现在对着她剖明心迹,她不仅不会相信,恐怕还会用那张精巧的小利嘴狠狠地讥笑他一番。... ...桓崇思绪纷乱,不得其解。帐子里封闭,没一会,他便感到一股子的甜香顺着他的鼻尖往肺里钻。他怔了怔,才意识到...这甜香不是别的,正是从他那小妻子身上传来的、出浴后得香氛!桓崇全身的血液又沸腾起来,而后,他两侧的头筋又开始跳着疼了。新婚夜,他和心爱的女子躺在同一张大床上...可他除了去嗅一嗅这淡淡的幽香,别的什么,他都不能做!这种折磨,简直让他难以忍受!桓崇用力合上眼睛,他几乎是强迫着自己睡过去。...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中听到了外头的鸡鸣。这些年间,桓崇都是以鸡鸣声为起床的号令,因而他倏地一下便惊醒了。这一晚上,也不知是如何睡得。临入梦前,他明明还是脸朝外、背朝里的方向,可再一睁开眼,他和她竟然睡成了面对面的姿势。她那张睡得正熟的小脸就放大在他的眼前。只见巴掌大的脸颊上透出抹粉嘟嘟的红,两排长长的睫毛垂下,像小扇子似地覆住了她那双黑亮亮的眼瞳,模糊了她之前的锐利,平添了几许娇憨。桓崇的眼光,在她的脸上转了片刻,而后慢慢地柔和起来。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便向她的身下望去。女郎睡得很沉,睡姿却有些古怪,只见她的四肢蜷曲,将那罩在身上的被子紧紧扒住,团成一团,仿如一只在火上烤熟的虾子。...好像,她生怕他在夜半之后,会对她做出什么来。桓崇的唇角,再向下抿了一抿。却听远远的,又一声鸡鸣响起。他猛地回过神来,再不留恋,直接掀开被子跳下床去。既然醒了,便去读书练剑。温柔乡而已,有什么好沉溺的?!更何况,他的温柔乡,根本不待见他!... ...这间大屋的采光很好,东方的晨光刚起不久,屋内便被照得亮堂堂的。无忧感受到了外头的光芒,可她仿佛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眼皮沉沉的,好似没睡醒一般。恍惚中,她听到有人推开门步入屋中,于是她嘟了嘟唇,和往常一样,小声鼓囊道,“云娘,我渴了...”云娘在屋中转了个圈,这才走到她的身边来。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不对,这里不是家中,这人恐怕也不是云娘...因为她昨日刚刚成婚了!无忧的睫毛颤了两颤,“唰”地一下就便睁开了眼睛,却见那人正坐在床沿瞧着自己。见她醒了,他犹豫了一下,而后把手中拿着的那只杯子抵在她的唇边。无忧微微瞪大了眼,却见那人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帘,简洁地道了声,“水。”桓崇的出现,让昨天晚上的记忆瞬间涌进了她的脑海。无忧咬了咬唇,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再将眼帘垂下,用双手接过了那只杯子,道了句,“...谢谢。”桓崇没有回话。只等她将一杯水喝完了,他才接手过去,极为自然地放到了一旁。... ...一杯水下肚,无忧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今日一早,她须得随桓崇一道,去庾家拜见他的君父。趁着他背过身去,无忧赶快下了地,她打开房门,将外头站着的云娘和侍婢们叫了过来,让她们帮忙梳妆。桓崇虽只有一个人,动作却很是利索,他几下便把衣装换好,随后坐在床边,一手握着案旁的书卷,那眼睛却是不时地扫向正在换装的新妇。只见无忧这边,云娘和侍婢们将她一个人围在中心,桓崇把衣装全部换好后,云娘才刚刚给无忧梳好发髻,现在正在为她扫眉化妆。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莫名的古怪。刚刚成婚的两人,互相之间一言不发,连在屋中服侍的婢女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无忧早就在铜镜里瞧见他那欲盖弥彰的小动作了,见侍婢们的神色都有些说不上的紧张,她遂含起一缕浅淡的笑意,出声道,“我们女人家打扮,总是多费些时间...还有烦请夫君再多等等了。”听她同自己说话,桓崇像吃了一惊似的,“啪”得一声便把手中的那册书扣在了大腿上。回望了一会儿无忧的背影,他才道,“...不着急,时间还早。”无忧笑着应了一声,再见桓崇穿了一身青衫,她便轻声嘱咐云娘,将那身鹅黄色的广袖取来。这样等一会儿出了门,起码在服装的色泽上她便与他搭配和谐,瞧着也有些应景的春意。郎君和女郎终于说话了,屋中的气氛才终于松快了些。见女郎笑了,侍女们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桓崇的宅子离庾家真是近得可以。用过朝食,乘犊车行了没多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庾家的大门口。门口的侍卫一见从马上下来的桓崇,忙笑脸相迎,一个将他的坐骑牵走,另一个赶快回屋通报。桓崇的脸,生得比女子还招摇。恰在这会儿,路过的行人中也有认出他的来。很快,庾家的门口便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群,想要一睹车中新妇的风姿。桓崇向四周环视一圈,而后他敲了敲车壁,亲手将无忧搀扶下了车。这人装得似模似样,无忧便也微微垂头,做出一脸的羞涩。两人的眼神略带尴尬地一触即分,落在外人的眼中,却是郎情妾意,蜜里调油了。... ...很快的,在仆役们好奇的目光中,两人顺着主路,来了正屋。庾家的正屋中很是热闹,除了庾亮,竟还坐了不少的人。无忧飞快地瞧了一圈便乖顺地垂下眼帘,不过,就这一眼,也足够让她吃惊了。今日,怕不是整个庾家之人都坐到了这里罢?!没进屋之前,她还能听到他们的谈笑声。等她随桓崇跨进屋中,几乎所有人在同一时间都噤了声。他们的视线,便全部集中在从门口行上前来的两人身上。无忧用余光瞟着他。桓崇走得并不快,她便也跟着小步前行。等行到了庾亮的身前,见他恭恭敬敬地拜倒下去,口称“君父”,无忧便也效仿他的样子,深深行了一礼,跟着道,“君父。”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耽搁了,刚码完,久等了~☆、第 48 章无忧尝闻听阿父在私下里点评, “庾元规起自外戚, 然其智小谋大, 有志无才,参闻顾命, 措置乖谬。晋政不纲,当可见矣!”曹统说得这话,实是有凭据的。当年的苏峻之乱,究其祸源,便在于小皇帝司马衍上位后,庾亮以皇帝大舅的身份力压其他的辅政大臣,一人独大。执掌权柄后,他一改王导先前的宽和政策, 任法严厉,人心惶惶;兼之他又与司马氏的宗室之间起了嫌隙,大杀异己, 政局动荡, 最终才导致了这场内乱。其时, 苏峻叛军杀入建康, 连小皇帝司马衍也成了他们手里的人质。最后幸而有陶侃、温峤等能臣与世家联手,共同消灭了叛军,这才将大局平定了下来。此一乱, 险些动摇了司马氏在江左刚刚立稳的根基。按父亲的意思,这晋廷的朝政若是一直把握在庾亮的手中,只怕是迟早要完。... ...年幼时, 无忧在宫中也曾无数次地见到过庾亮。小时候的司马衍曾经亲口对她说,大舅威势,又极是严肃,他每每见了大舅,总是心中发怵。只不过,那时的她尚是曹家的女郎。庾亮如何,与她毫不相干,因此她根本没把这当作一回事。直到现在,她莫名其妙地成了庾亮养子的新妇...她虽然不了解这其中的内幕,但此番见礼,庾家上下竟能悉数到齐,想来庾亮对桓崇这个螟蛉子颇有些另眼相看的意味。...这人的身世已然是很复杂了,也不知在他的心中,到底是如何想得。...亦或,他还有别的筹划不成?!无忧的心思不停地打着转,她偷偷向身旁的桓崇瞄去,却见他面无表情地肃着个脸,心无旁骛。... ...因为看重,庾亮对桓崇和无忧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和蔼了。两人刚刚拜下身去,就听他道,“不必多礼。”见桓崇应声起了身,无忧比他稍慢一会儿,也跟着盈盈地站了起来。“元会一言,震惊朝野。”庾亮笑着瞧了眼垂首的无忧,对桓崇道,“子昂如今可算是意气风发、心想事成了?!”话音刚落,周围此起彼伏地便起了一阵笑声。无忧的脸颊一红,顿时有些羞恼。她垂下头去,默默无语,好像一朵含了羞的花。桓崇一想到夫妻昨夜的摊牌,心中却是苦笑连连。好在庾亮也并不希求他们的答复,只听他又道,“既是成了婚,等婚假结束,子昂便尽快回来军中吧。事务繁杂,离了你,老夫这边的人手还确是有些紧缺。 ”桓崇抱拳,应声道,“理当如此。”他顿了顿,眼光微眯,向无忧瞥去一眼,又沉声补充道,“君父放心,待三日婚假毕,崇自回军营。”无忧怔了一怔,她不禁抬头向他望去,却见那人目视庾亮,脸上还是以往那面无表情的老样子,似乎丝毫也不为他事所动。无忧的心中有些惊讶,也是...她只想着去和他撇清关系了,却忘了他现在还有军职。...有军职,便不能像文臣那般自由随意,时时刻刻都能呆在家中了。所以,他和她,其实这桩婚事,本身就和别舍而居没什么两样嘛...想通了这一点,无忧的心里仿佛被装了只雀子一般,不住地扑腾。若不是此刻身处广众之下、站在他的身边,她恐怕就要眉眼弯弯,笑出声了!却听那两人再简短地聊了几句,最后,庾亮的视线才转向无忧,“往后,我儿的衣食后院就尽数交由你打理了,还要劳你多多费心。”无忧忙抬起眼睛,她轻快应道,“君父哪里话!夫君之事,自是媳妇分内之事,责无旁贷,万万当不得‘费心’二字。”只见新妇面上含笑,双目莹亮,神情真挚不似作伪,看来对这桩婚姻并无他想象中的那般怨怼。庾亮点了点头,道,“好。”... ...庾亮很忙,见过桓崇夫妇后,他便先行离去了。庾亮一走,屋中之人的表情瞬间轻快了不少,渐渐地,说笑声也大了来。庾家是可与王家相媲美的大家族,就算是拜舅姑,这么多的人,她哪里能一个一个地面见完。桓崇似乎对这些礼节也很是不耐,他只是简单地带着无忧去见了一圈庾亮的族弟,其余的子侄辈便全部忽略不计了。等该见得都见完了,接下来,便是最热闹的“观新妇”一节。见过舅姑,新妇在床上停坐三朝,任由众位宾客列观,以便考察新妇之容德,这便是时人所谓的“看新妇”了。待行过此礼,他们也就可以归家去了。从方才起,无忧的心情便是出奇的明朗。她只想速速将礼行了,等回了家,再仔细为以后的日子做些盘算。可临到最后的关头,桓崇的动作忽然悠悠地慢了下来。眼见着新妇停坐的床榻已经置好了,他却只顾着和小叔庾翼谈话。无忧在旁边不时地瞟了他好几眼,这人都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望过来的目光似的。也不知道他又发了什么疯...既然无论怎样看他也没用,无忧遂将头别过了一侧。过不一会儿,那人却又突地过来牵她的手。无忧一怔,条件反射似地就想把手抽走,那人却不着痕迹地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眉毛微微一挑,再用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她。那神情,似乎在质问她,你昨夜的保证呢?无忧咬了咬唇,任他拉着、引着,慢慢地被他带着,走向了床榻的方向。... ...按照惯常的礼俗,新妇在床上停坐完毕后,郎君就须得避开,好方便众人上前围观。可这个礼俗不避男女,故而也有借机放纵之辈搅合其中,以便浑水摸鱼。她的容貌美丽,就是不用妆也是盛极。何况今日为见长辈,临来之前,她又上了一层淡淡的妆,更是使人见之忘俗。桓崇瞧着端坐在床上的新妇,一时之间竟犯了难。无忧坐都坐好了,那一脸既大方又含着羞怯的姿态也拿捏到位了,这人却又如魂飞天外一般,杵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好像石化了。无忧忍了片刻,终是抬睫望他一眼。她那双黑亮亮的大眼向他随意一横,其中透了些淡淡的嗔意。桓崇迟疑了一下,脚下这才动了一动。可也只是一动而已,因为他只走到了床头便住了脚步。新郎与新妇,俱是神仙容貌,两人又磨磨蹭蹭了许久,眼波相望,似是含情。庾家有些好事的晚辈们见状,早就发出了不住地嘘声。这下再一见桓崇的做派,一阵寓意不明的哄笑声顿时爆发出来。围观众人都心知肚明,无非是新郎护妻,不想让别人接近自家新妇罢了。这下,不用再酝酿什么情绪,无忧脸上的红晕也藏不住了。这人真是...!她不是骨头,他也不是狗,干嘛搞得一副野犬护食的模样嘛?!... ...无忧正羞窘地垂头,这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声女子的高扬娇声传来,“听说桓家阿兄和新嫂嫂已经到了,我却来迟了!!”那女郎人未至,声先闻,却听她的音色高亢,此刻屋中坐了这么些人,也没把她的声音盖过去。况她高声吆喝,几乎视众人于无物,想来身份定然不低。这便奇怪了...庾亮治家最是严格,况庾家后辈男多女少,女子又多是如先太后庾文君那般的俊雅人物...却是何时出现了这么个人来?!无忧不由得抬眼望去,只见在座诸人,有的只听了那声音,便已显出轻蔑之色。她再向桓崇望去一眼,恰好那人也回过头来瞧她。无忧方才的羞怯未去,见他瞧自己,心中又有些尴尬似的。她启了启唇,方要对桓崇开口询问,正巧那女子也在几名侍婢的拥簇下提着裙子,迈进屋中。那女郎一进屋中,先是有些吃惊地向周围看去,随后掩唇道了声,“呀!今日这么些人!”见周围没什么人理她,那女郎也是一丝不气,她笑了笑,脚下不停,“蹭蹭”地便行到了无忧的床榻前。... ...那女郎方一过来,桓崇的脚步便挪了一挪,几乎快挡到无忧的面前了。他越挡,无忧越是好奇,她微微偏过头去。待瞧见了那女郎的模样,无忧却是愣了一下。这女郎的年纪,似乎和她类似,而且她那眉眼之间,说不上来有什么地方竟和她生得有些莫名相似。可那女郎一动起来,从举止上便又发觉不像了。那女郎眼睛一飞,便笑道,“桓家阿兄,你这么挡着,柳枝儿又要如何‘看新妇’啊?!”见桓崇一言不发,她遂绕了过来,走到无忧身边,“这位就是桓家阿兄的新妇,从曹家来得姊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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