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无忧,这位自称“柳枝儿”的女郎,眼中就闪出了些异光。接着,她竟然一屁股坐到了无忧身边,还自来熟地拉起她的手道,“早听说曹家姊姊生得天仙一般的容貌,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说着,她将眼波向桓崇一挑,道,“难怪、难怪...也只有这样的人品美貌,才能把我们家这位大名鼎鼎的‘冷面玉郎’迷了去呢!”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0 01:49:15~2020-03-11 01:1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秋墨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 49 章...“冷面玉郎?”...是说桓崇?!无忧的眼瞳缩了一缩, 先是唇角一僵, 而后, 那抹含着得笑意却是越来越深。面上笑着,她却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小手从那“杨柳枝儿”女郎的掌握中抽了开去。新妇但笑不语, 只是垂下眼帘,如方才一般默坐当场,面上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期间,她连看都没看桓崇一眼。那女郎闹了个无趣,却听一旁的桓崇冷冷开口,“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赶紧走。”无忧这里也好,桓崇那里也好,她非但没讨到半分好, 一张脸面反而被这对新婚夫妇折个彻底。那女郎知道碰了个钉子,只好站起身来。她最后向桓崇斜飞一眼,对无忧笑道, “今日有幸, 得见曹家姊姊。即是曹家姊姊的新妇礼, 柳枝儿便不打扰了。只盼他日咱们女眷再会, 能有机会同姊姊好好聊聊。”说罢,她扭个腰,便带着来时的侍女出了厅堂。... ...那女郎离开了, 众人才陆陆续续地围上前来。很快,无忧就发现,除了族中几位年长的女眷, 其他之人、无论男女,全都站在了数尺之外。无他,只因那立于一旁的新郎生了对厉目,又满眼放着凶光。甚至有些人的眼神在新妇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都会被他那眈眈的虎视怒瞪回去。被他这样一搞,好端端的一场“近观新妇”几乎变成了“远望新妇”。... ...观礼结束,辞别众人。出了庾家这一路上,无忧目不斜视。等她坐上了犊车,敲敲车壁,那车辕忽而沉了一沉,接着帘子一掀,却见桓崇竟是弃马不骑,反而和她一起挤进了这架犊车里。因是短途行路,无忧今日特意坐了一架走起来轻便的犊车。也正是因为轻便,车内的空间小了许多,只坐她这么一个女郎自然绰绰有余,再坐个如他这般的成年男子,便显得有些狭窄了。二人面目相对,桓崇抬起眼睛,却见对面那女郎别过头去、敛下眼眸,身子一点点地向另一侧的车壁方向挪去。她微微侧着脸,刚好露出了那只曾被他用牙齿轻轻碾吸过的耳垂。桓崇心中一跳。成了婚,她身上的装束便多了起来。此刻,那只莹白的耳垂上戴了一副上好的南珠耳坠。明媚的春光透过半敞的帘幔,照在那颗圆圆的珠子上,现出的光晕很是温柔。桓崇盯了她半晌,见她不说不笑也不动,他这才敲下了车壁,向外道,“回吧。”... ...车轮悠悠,转起来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再来一个大活人,那拉车的牛似乎也有些吃不住,行得速度比来时要慢上不少。无忧本不是个好静的人,她虽是垂下了眼帘,却一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周围。...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旁边那个大活人了...无忧早就发现了,这人在自家阿父面前也好,在庾亮面前也好,总是坐姿板直,装出一副极其守礼的样子。然而每每同她在一起,他连做相都懒。...就比如现在,他一肘搭在窗沿,双腿大张着箕坐,分明是原型毕露。...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能看。真不知那根“杨柳枝子”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无忧努了努嘴,余光向下一落,乍然发现自己方才挪动位置时,不慎将长裙的一角拉下了。而现在,那一角长裙便被那人压在大腿底下,无知无觉。这就有些尴尬了...无忧眼睛一转,她先是伸手理了理头发,再若无其事地做出整理衣裙的样子。待摸到裙子的褶皱处,她忽地使了个巧劲儿,一用力,便将那片裙角猛得拽了回来。这么一拽,她才发现,原来那一角只是虚虚地被他压着,并没有坐到实处。她再朝那人瞥去一眼,却见桓崇自顾着瞧着外头,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这点小动作。无忧暗自庆幸,她再一抬手,似模似样地整了整衣襟。刚一抬手,鼻尖微动,她这才发觉方才被那“柳枝儿”女郎拉过得手心中,残留了一股子的甜香。那香味腻歪得很,想来那女郎涂在手上的膏脂里,定是掺了很多的香料,所以纵是一触即分,也会在她的手上留下如此厚重扑鼻的气味。无忧蹙了蹙眉,她果断地从袖子里抽出条帕子,将自己的小手认真擦了擦,要将那气味擦掉。擦过后,她将那帕子团了个团,往旁随意一扔。刚扔出去,恰好那牛车拐了个弯儿,只见那一团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帕子,骨碌碌地便滚到了对面那人的腿边。... ...桓崇的脸侧对着窗外,可他的目光一直留意着她。瞧她那装模作样、小心翼翼,又欲盖弥彰的举止,他就格外想笑。好不容易强忍住满腔几欲溢出的笑意,再见自家新妇表情一变,像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突然抽出条帕子,将她那只白生生的小手一根一根地擦遍。她脸上的表情,也是嫌弃极了。...嗯,这种嫌弃,比起嫌弃起他来还要强上数倍。桓崇伸手,他像才注意到那团帕子似的,把它拾了起来。他瞧了无忧一眼,再拎着那帕子递到她的面前摇了一摇,道,“你的?”既然他主动开口同她说话了,她便只好作答。无忧向他直视过去,嘴上嫌弃道,“脏了,便不要了。你别碰它,一会儿回去就让云娘绞了。”桓崇有些惊讶,他将帕子拉扯平整,却见上好的白丝绢上,绣了一簇精致的萱草。他将那帕子用力一握,“太可惜了,你不要,便给我吧!”“我还从未用过这样好的帕子!”他一面笑道,一面便要把那帕子往自己的衣襟里塞。无忧一见,登时急了,“那是我的,你还我!”桓崇的动作滞了滞,诧异道,“你不是不要了?!”无语咬咬唇,她也自知理亏,便用细细的声音回道,“便是不要,也是我的。”说罢,她将一只小手伸将出去,“你快还给我!”桓崇摆摆手,笑了,“曹女郎好不讲道理。不要,便是扔了、丢了。既然扔了、丢了,那便是无主之物,谁捡到了便是谁的。啧啧,就说这拾荒吧,也是有个先来后到的,我先取了,便是我的。你空口白牙,凭什么就说它是你的?”本来之前见了那莫名其妙的“杨柳枝儿”,无忧的心里就藏了些莫名的火气。现在这人咧开一张嘴便是胡说八道,她越听越是生气。无忧不想与他辩驳,干脆直接伸手去夺。不料外头刚好有一架马车迎面飞奔而来,只听自家的牛低低叫了一声,犊车急转,改了个方向。无忧的身子正是半直不直,她被那惯力带着,往前一扑,顿时倒在了那人的身上。... ...这一下,跌得毫无防备。只听“哎呀”一声,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扑进了桓崇的怀里。不巧,她那只小巧的鼻尖刚好撞上了他硬邦邦的胸膛,无忧的鼻腔里蓦地泛酸,眼睛里也瞬间涌上了一层眼泪。桓崇急忙把怀中的女子扶搂起来,急道,“伤到哪里没有?”见她双手捂着鼻子,他又急道,“撞到鼻子了?!”无忧瞪了他一眼,可她那眼睛里水汪汪的,这个瞪视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相反的,还带了点戚戚的哀怨之色。张牙舞爪的小狸奴霎时间变成了一只病猫,桓崇一下就心软了。他不顾无忧的阻拦,将她掩住鼻子的小手拉了下来,道,“别捂了,让我瞧瞧!”... ...鼻子没歪,但是白皙的鼻尖顶上,有着一点可怜巴巴的红。看来方才那一下确是撞得不轻。桓崇的目光格外温柔,他伸出手去,轻轻地触了触她的鼻子,道,“疼不疼?”无忧的唇有些娇气地微微嘟着,她朝他睐去,一开口便带了浓浓的鼻音,“疼...”“疼”字一出口,桓崇的视线就变得凝重了。无忧怕他再动手动脚,又补了一句,“很酸很酸的疼...”酸疼,那便没有伤到骨头了...桓崇松了口气,这下再去看面前的女郎,他的眼神里便带了些戏谑的意味。一张小脸白生生的,偏偏鼻梢处带了一点红,瞧着滑稽极了。无忧一见他那目光,便不乐起来,她再度用手覆住鼻子,然后又被那人不容置疑地拉了下来,“别捂着,越捂越不好。”...好吧,在养伤这方面,他可比她有经验多了...无忧悻悻地将手放下,心头的那股不平之意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纾解,她再狠狠向那人剜去一眼,埋怨道,“还不都是你?!”桓崇被她瞪了,非但不恼,却是笑道,“与我何干?要怨,也要怨曹女郎自己。”“那帕子好端端的,怎么就平白遭了你的忌讳呢?”说着,他像佐证似地伸出一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不?好端端的,把自己的鼻子也给撞红了。”无忧恼得要命,她气得一把按住了他那两瓣喋喋不休的唇,凶巴巴道,“不许说了!”她一按,桓崇却像没了骨头似的,整个人倒在了车里。可他的一只手就搭在无忧那细软的腰肢上,他一倒,便把无忧也给带倒在他的身上了。女上男下,好像她欺凌弱小似的。可无忧清楚地感到了他紧紧揽在她腰间的大手。眼睫颤颤,她去瞧她,却见四目相对之际,他的乌珠里迸发出两道极亮极亮的光芒,“不高兴了?”“因为什么?就为了庾家的那个庾柳枝儿?!”☆、第 50 章桓崇的唇, 开开合合, 擦过她偏歪的手指。...再是冷硬的人, 唇瓣那处始终还是柔软的。而且,不止他的唇是软的, 就连他的语气都软了不少。且听听他叫得那声“柳枝儿”,是有多亲昵......就连当初他做戏来追求自己的时候,都没像这样一般叫过她的名字呢。...所以,他与那位“杨柳枝”女郎不止有旧,恐怕关系也不会太浅...否则,依他的性格,如何会这般称呼一名陌生的女子呢?!无忧的表情,明明暗暗。待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她心中不乐,懒得再同身下的男人啰嗦。于是她将眼睛一抬,先赏给桓崇一个大大的白眼, 再一扭腰, 便要从他的身上离开。... ...天知道!当她靠上前的那一刻, 桓崇的魂就有些飘了。她用小手再一按他, 他即刻便软倒了。可就算软倒之时,他还不忘了去紧紧搂着她。有一就有二,反正搂都搂了...桓崇厚着脸皮, 他隔着衣裙,轻轻地、无比温柔地去摩挲着她的细腰,而他的胸腔里呼吸炽热、胸口处上下起伏, 分明是感受到了对方,那压下来的、最是柔软的地方。嘴上一本正经地说着话,他脑子里的思绪早都开了花。军中的老油条们,时常会讲些关于女人的荤话。桓崇随军时久,就是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胸前温温软软,压实下来的滋味儿绵绵,足以让人鼻息翕张...再一对比那帮老油条们的说辞,若是依照她的年龄,这规模也算是很可观了?!... ...因此,桓崇如何肯遂了她的意,让她离开?!无忧方一起身,便又被那人用力带了回去。男子本就力大,桓崇又是军中的将领,无忧敌不过他的掌控,几乎是“腾”得一下弹了回去。不等她反抗,那人紧接着将身子一翻,等无忧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两人的位置已经彻底上下颠倒过来了。桓崇正对着她,背对着窗口的阳光。上午的阳光很是刺目,无忧只能看到迫近面前的那双深邃眼瞳。眼神定定,直来直去,那是种男人瞧女人的眼神...对上这样的双眼,无忧顿时心跳加快,整个人顿时不安起来。... ......这个姿势,很容易让她想到昨晚那未完成的床第之欢。无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的眼睫一闭一开,再望回去的时候,两人之间骤然升起的温度又冷了下来,“桓崇,你莫忘了,你昨夜答应过我什么?!”那人顿了顿,却是将屈在她两侧的两只手肘拄起来,“曹女郎,做人要讲道理!瞧,我可没碰到你分毫!”一面说着,他还一面把那两只闲出来的手示意似地来回动了动。无忧气得真想啐他一口!这人以他的身体做囚,分明把她困在其中,嘴上还大言不惭地说着自己没有违背誓言!可这人脸皮厚得很,就算她啐了,估计他也是要唾面自干的,而且,更有可能会倒打她一耙...无忧拿这种无耻之徒毫无办法,她闷闷地侧过一旁不理他,那人却故意低下头去,把唇虚虚地压在她的耳畔,低声道,“你还没说呢,方才...到底是在气什么?”他一说话,那股热气便吹了过来。无忧面上虽然还是绷着,那侧过来的小耳朵却渐渐红透了。...真是一条口是心非的小狸奴!桓崇笑着瞧她,心中一股怜意油然而生。他叹了口气,道,“那庾柳枝,原本都不姓庾,她的母亲是庾家的一名远亲...”无忧闻言,倏地把头转了回来。... ...接连两三代,庾家都是男多女少。对于高门大户来说,这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士族男子固然能投身朝堂,开拓家业,可士族的女郎,在联姻中更是起着重要的作用。越是出身高贵的女郎,越像是蚌中之珠。他日长成,待字闺中,届时无论与哪家联姻,都可以成为家族对外的一份助力。庾亮这代,家中兄妹六人,却只出了一位女郎——那便是后来嫁予晋明帝的庾文君。也因此,庾家以外戚起家,在短短十数年间,便能与有从龙之功的王家相抗衡。但庾亮自是知晓,外戚之道,终非长久。只看先朝固律,家族起于外戚,而败于外戚者,便是不计其数。作为庾家的当家人,他从很早以前便在心中打起盘算,庾太后早逝,若想维护住自家的权势,光靠庾家男儿在朝堂上打拼还是弱了些,因此,他一定要给司马衍娶个来自庾家的女郎。只可惜,庾家的下一代仍是男多女少。庾亮自己只有三个亲子,再算上弟弟们的孩子,十多名子嗣中竟是又只出了一名女郎,而且那女郎年纪颇小,至今年才勉强到了十岁。眼见着司马衍已到了该论婚嫁的年纪,而那个一向为司马衍另眼相看的曹家小娘也快要及笈了,可他们庾家之中还是挑不出一个合适的女郎。所以元会那夜,当桓崇向司马衍求娶那曹家小娘的时候,庾亮是真心地松了口气。...这个养子,他果真是没有看错,幸而有他那求嫁一语,暂解了他的心头之围。总之,就算挑不出合适的皇后人选,先把那曹女郎嫁了,绝了司马衍的一段念想,也是好的。可婚嫁一事,终究只可拖一时,却不可拖一世。庾亮左思右想,最后给颍川庾氏的整个家族发了函,无论亲疏,只要家中有女儿,均可携女过来建康的大宅,参加家族大会。... ...那天的庾氏家族会,桓崇也在场。他便是在这里见到了那庾柳枝。桓崇精明强干,又身负庾家人少有的将才,再加上他为人忠诚,自来了庾家之后,便很得庾亮的重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作为庾亮的义子参了会。那日,台下坐了整整四排的女郎。桓崇一脸严肃地听着庾亮讲话,心中却想着最后那次在曹宅和无忧相见的情景。那一巴掌,并不如何疼,但是她那时向他望来的眼神,让他的心都拧起来了......他的动机不纯,这是他自己也无法为自己辩解的事实。可他对她的感情,却是真的,里面毫不掺假。...所以,他又要如何做,才能让她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呢?!桓崇无意识地皱起眉,望向前方的眼神也恍惚起来。这时,在满座黑压压的头顶里,却见有一名女郎抬起头来,悄悄望向了上首的几人。那是...无忧?!桓崇反射般地突然站起身来,直直地盯向她。他一起身,周围的人都愣住了,而那女郎被他吓了一跳后,却是毫不怕生地朝他妩媚一笑,又向他飞了个媚眼。...不对,那不是无忧...乍看容貌,仿佛有些相似之处,可此女这一颦一笑间,满是市井风尘气,哪有一丝一毫的清灵之气?!...却是他魔怔了。桓崇定了定神,敛下眼眸,对庾亮欠身道,“君父抱歉,是我失礼了。”这时,庾亮也注意到了台下的那个女郎,他摆了摆手,却道,“你,叫什么名字?”满屋子的女郎,那高高在上的庾君侯却只同她说了话!那女郎想是没料到自己这般的好运气,她受宠若惊,细声细气道,“回君侯,我叫‘柳枝’,‘陈柳枝’。”庾亮捋了捋颏下的胡须,若有所思道,“杨柳枝条的‘柳枝’?”那女郎忙不迭地点头,又有点窘迫道,“回君侯,我生得那天,外头的杨柳枝刚发了春芽,所以我阿父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那女郎说到后来,迟疑起来,声音渐低。却见庾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柳枝’?”然后,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从今往后,你就来做我庾家的‘柳知’吧。”... ...除了误认那段,桓崇将事情讲了个清楚明白。最后,他轻咳一声,“...总之,你知道她是君父过继来的女儿便是。”庾柳枝?庾柳知...难怪这位女郎的做派一点都不像庾家嫡出的女儿。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啊...无忧下意识地点点头,道,“怪不得我从没听说过庾家有这么一位女郎!”桓崇盯着她,哼笑一声,“那认识我之前,你可知道庾家有我这么号人?”见无忧翻他一眼,他又笑道,“怎样?现在可还气吗?”不知为何,他完完整整地说完,无忧心中的气真地消去了不少。可不气归不气,被他这么笑着,她的脸面又要往哪儿搁呀?!无忧垂眸,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道,“好了,马上就归家了,你让我起来整整头发。”这次,她却没能把那人推到一边去。桓崇瞧着那起了淡淡羞意的女郎,心中一动。他敛了笑容,忽然认真道,“昨晚你说,只要我不碰你,你就肯乖乖做我的妻子?”见他满脸肃容,无忧顿时也蹙起了一双眉,道,“怎地?你要反悔?!”桓崇摇了摇头,道,“丈夫立世,从不言悔。但是,我也有话要对你说...”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庾柳枝实际上是用来坑司马衍的,小可爱们有猜中的吗? :)☆、第 51 章“无忧?无忧?!”无忧蓦地回过神来, 她眨眨眼睛, 对着面前的女子笑道, “阿母...”... ...今天,是无忧婚后的第三日。按照规矩, 婚后三日,女方回门。一早起来,坊市的大门刚解禁了不久,无忧便和桓崇一道回了曹家。到曹家的时候,曹统和临海公主才开始用早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女儿这么早就回来了,临海公主又惊又喜,她忙迎上前去, 一面去牵无忧的手,一面吩咐侍女去给女儿取来碗筷。无忧下意识地就向身畔的桓崇瞧去,而后她笑着摇摇头道, “阿母, 我们都吃过了呢~”临海公主本来都刻意忽略了无忧身后的桓崇, 见女儿连用饭都要瞧那人的脸色,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去。无忧瞥来得那一眼,和她口中那声软软的“我们”,让桓崇很是受用。可妻母随之望来得视线, 利得仿佛针刺,能在他的身上开出万千个洞来。这下,气氛突然有些紧张了。能让最是长袖善舞的妻子滞在当场, 可想而知,定是她那小心眼的护犊之心又上来了。曹统轻笑一声,打破了室内短暂地沉寂。挨过临海公主一记瞪视后,他出言解围,笑道,“来了就好。你阿母方才还和我念叨着呢,不想这么快就过来了!既是都用过饭了,那就先稍坐一会儿。”说着,他向临海公主道,“阿奴,不是说今天特意准备了酪浆?快让她们端上来!”接着他又转向桓崇道,“那酥酪滋味儿不错,子昂也过来尝尝鲜。”... ...同是不待见,临海公主面带怒容,曹统却是和颜悦色。...不管怎样,也算是给自己解围了。桓崇恭敬地回了一礼,随曹统上前,道,“自当从命。”却听曹统道,“无忧,你也别和你阿母推托了,一道坐下。”无忧笑着应了,她一扯裙子,刚要坐到桓崇身旁,却被阿母顺手一牵,坐到了他的对面。... ...南人饮茶,北人食酪。食酪之风,于曹魏时便已盛行,但南方产茶不产酪,故南人多饮茶,而无食酪的习惯。饮酪的风气,还是王家这些士族南渡后,才带到江左来得。故此,酪浆于江左,极为珍贵,非顶级的世家豪族,普通人根本没机会尝到那酪浆的滋味。桓崇正是如此,桓家虽是北人南渡,但家徒四壁。酪浆一物,别说品尝了,他就是连见都没见过。桓崇既是纳罕又是稀奇,才坐好没多久,便有侍女上前,分别在他和无忧的面前放了一小碗热腾腾的白色液体。这...就是“酪浆”?!那碗中的汁液似乎有些浓稠,嗅一嗅,还散发着淡淡的腥膻之气。桓崇瞧了两眼,再不由自主地向对面的无忧望去。神色之中,似有困窘。... ...酪浆是个稀罕物,对身体既有补益,又不像茶饮那般性寒,恰好对曹统的病症。因此曹家在外的庄园里多蓄养些牛羊牲畜,为得就是能常常喝到新鲜的酪浆。无忧在家时固是常饮,但...她想了想,还是先向对面的桓崇瞧了过去。果然,盖子掀开,那人先是小幅地皱了皱鼻子,整体的表情虽是控制得很好,可她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微妙。难得他也会被一碗酪浆为难到...无忧微微侧头,小心翼翼地把那笑意憋回了嗓子眼。然后,那人抬起头来,一双灼灼的目光便望了过来。无忧心思一动,她微笑一下,再眨眨眼,示意一般拿起一旁的小勺,将那酪浆搅了搅。对面的桓崇,立刻跟着依样葫芦,拿起那小勺搅了两下。无忧再瞧他一眼,将酥酪碗旁那小碟里的三颗物事全都倒进了碗里。倒好后,她再用小勺将酪浆搅拌均匀。桓崇见状,忙低下头向那碟子里瞧去,只见碟中那几颗东西圆圆白白,大小、形状好像一粒粒的白色棋子。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还是毫不犹豫,学着她的样子,把那一碟“白棋子”悉数倒进了酥酪的碗里。然后,他也拿起勺子,跟着搅合了两下。无忧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最后,她再瞧了桓崇一眼,却是把那小勺放下,直接把碗端起,放到嘴边饮了起来。...这...也太粗豪了吧?!桓崇皱了皱眉,但见周围众人都是熟视无睹,他便也放下小勺,端起碗来,将那碗白色的酪浆向嘴巴里灌去。... ...无忧虽是端着碗,眼光却一直留意在桓崇的身上。他刚端起碗挨到嘴边,她便缓缓地将碗放下了。只见那人喝茶似地牛饮了一口,随后他那端碗的动作瞬间便滞住了。无忧咬着唇,几乎快要笑出声来。方才她往酥酪里加得,是交趾出产的石蜜。交趾位于南越,那里天气炎热、阳光充足,生得甘蔗最甜。那石蜜,便是用交趾的顶级甘蔗榨出汁后,煎而暴晒,再凝结成块的产物。酥酪本味不甜,越是新鲜的酪浆越是带些牛羊身上的腥膻气,加了石蜜之后,方能凸显出醇厚的滋味。但是加什么都有量,不爱吃甜的人,按这一小碗的酥酪,加一枚石蜜便是有余了。可...谁让他事事学她?!甚至如她那般一口气加了三枚?!想也知道,此刻那酪浆入口,定是甜得要化了。... ...桓崇的眉毛跳了跳。那酪浆顺着喉咙,刚滑进去了一口,他就险些吐了出来。无他,实在是甜得有些过分了!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一口咽下去,再朝对面那小女子望去,却见她早就把碗放下来了,此刻只用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着,模样斯文。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密密的长睫一掀,嘴角一弯,便向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那双眼睛黑亮亮的,看起来无辜极了,眼睫毛扑闪扑闪两下,又瞧了一眼他面前案上的酪浆,好像在问,怎么光顾着瞧她,而不去喝面前那酪浆呢?!桓崇的头筋有点跳。... ...曹家用餐很有规矩,几人从一开始便是不言不语。桓崇方才将碗放回食案,发出了一声轻响。旁边的曹统注意到他的举动,向他微笑道,“酪浆乃北地之饮,子昂可饮得习惯?”桓崇愣了愣,道,“崇虽北人,却还是头一次识得酪浆滋味...这风味,确是独特。”曹统笑道,“子昂可喜欢?”桓崇再瞥无忧一眼,唇角翘起,脸上露出一副真心实意的笑容,诚挚道,“喜欢,喜欢极了!”... ...用过饭后,无忧便被临海公主带走了,而桓崇则跟着曹统一起,去了他的书房。...他后来,眼睛一眨不眨,居然喝药似的,也把那碗酪浆咽了下去。临走之时,二人对视,她还特意朝他笑了一下,又贤淑又关切。桓崇的脸都绿了。... ...临海公主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女儿,道,“无忧,你怎么还发起呆来?”无忧嘻嘻一笑,坐到阿母身边,抱了抱她的胳膊,“没有啊...我只是在想,终于回到家了,我好想阿父阿母啊。”嫁都嫁了,女儿身上的孩子气却不减,临海公主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笑道,“这才三天,想什么想?!既然嫁人了,就不要总是想家。”“还有,不许避重就轻。我方才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呢,快告诉阿母,那桓崇...他待你如何?”见女儿垂下面容,临海公主顿时皱起眉头,急道,“他有没有对你用强?”阿母的话,好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