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朗逸双手作辑,不待陆无离发声便放下,直奔主题:“人带回来了,此刻已被关押在卫楼。”陆无离点了点头,抿了口茶:“让卫三先别动他们,等过完年,我再过去。”“是。”朗逸又道:“还有公子之前要属下查的那人……”陆无离掀了掀眼皮,神色冷淡:“说。”朗逸低了低头:“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顿了顿,他道:“属下查到他出入过几次太子府,且……最近几次咱们的人发现有人在府外周围打转。也不接近,似乎,是在监视公子。”话音落下,室内静了片刻。朗逸倍感压力,忍不住抬头偷瞥。陆无离将杯子轻扣在桌子上,淡淡道:“这事你不用管,随他们去。”朗逸看着他,问道:“公子还打算回边境吗?”陆无离轻笑了声,“去,这是我答应圣上的,自然要说到做到。”朗逸默然。陆无离却忽地抬头,目光落在朗逸腰侧那把长剑上,突然问道:“朗逸,后悔吗?”朗逸愣了一瞬,随后坚定道:“属下这条命都是公子的,绝不会后悔!”陆无离指尖在桌面轻点,收手站起身来,徐步走向里间,声音淡淡:“事成之后,你们自行散去,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朗逸望着陆无离的背影,握着剑柄的手愈发用力,“属下等人自是一辈子追随公子!”里面有一会儿没传出声音,朗逸咬了咬牙,退出门去。“吱呀”的声响传来,陆无离倚在床边,银白的月光穿过窗棂打进来,将他周身都镀了一层白色光芒。“娶妻生子,怎样都好。”似是喃喃:“谁会喜欢颠沛流离的生活。”翌日。棠觅随着陆无离一同前往宫宴。出发前,管家等人在门口恭送。棠觅在马车前踌躇着,陆无离走出来,偏头问她:“怎么不先上去?”说着,他拉近距离,将她胸前斗篷系带紧了紧,“当心着凉了。”身后一群人眼珠子都快惊掉下来了。吴管家嘴巴都合不拢,僵硬地侧头去望朗逸。却见唯独朗逸一人面色不动,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这般一相对比,吴管家便觉自己大惊小怪了些。连忙站直了,挺直腰板,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强硬地将咧到耳后的嘴角收回来,压下,一板一眼。一旁的人见吴管家这跟唱戏似的变脸,倒是更加惊讶了。吴管家: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事后,岑大娘听吴管家提起这事,略略惊讶后道:“看来咱们府终于要多一个主人了,挺好的。”吴管家叹了声,感叹道:“是啊,我也是想着,这么多年了,世子爷终于能有人陪着了。”言归正传,棠觅在他凑近时,低低道:“我想着大人的马车,我怎可想坐便坐。”陆无离却径直牵起她的手腕,亲自搀扶着她上了马车,随后自己才跟着上去。马车内很宽敞,垫着毛绒的白色地毯,车内熏着淡淡的檀香。棠觅坐在一旁,咬了咬唇道:“大人,此去我是侍女,怎可同大人共乘一辆马车。”谁知闻声陆无离单手撑着额头,淡淡道:“说的也是,那不然让吴管家再给你单独备一辆。”“……”棠觅无奈道:“大人分明知晓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无离轻轻勾唇,准确无误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上一拉。棠觅猝不及防向他倒去,被他按着脑袋,伏在他的膝头。他的手掌很大,轻覆在她头顶,漫不经心地顺着她的毛发,像是在给小猫顺毛,慢悠悠道:“乖,安静点。”“……”唉,无奈。不知这车内的熏香是不是有安眠功能,同轻晃的马车一起,竟让人昏昏欲睡。又或许是他抚摸她头发的动作让人很舒适,很有安全感。棠觅上下眼皮互相打架,最终没忍住,脑袋在陆无离膝上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悠悠睡了过去。陆无离听到绵长平稳的呼吸,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少女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她的耳廓小巧精致,耳垂白皙。他似是觉得好奇般,伸手过去捏了捏。意料之中的,手感软乎乎的,像块柔软又细腻的豆腐。落在指腹,好似稍稍用力便会掐断了般。陆无离眉梢轻挑,见那耳垂逐渐变得粉红,倏地轻笑了声。——不知过了多久,棠觅隐隐感觉耳垂被人碰了碰,随后那微凉的手指又拨动了一下,最后轻轻扯着。棠觅缓缓睁开眼,直起有些僵硬的身体,一手下意识捂住方才被人作乱的耳垂,掌心触碰到,上面温度不散,微微发着烫。车内只有他们,显而易见。始作俑者双手环在身前,虽戴着帷帽看不到神情,棠觅大抵能猜得到他此刻眉眼一定是带着笑意的。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他是直接笑出了声。棠觅呆了一瞬,刚醒来时眼睛有些迷蒙,像只家养的,没顺好毛的小宠物,瞪着人时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没想到,陆无离原先只是轻轻笑了声,这会却是肉眼可见的,就连肩膀都在轻轻抖动着,像是“特地”照顾她的羞恼,压着声儿。棠觅咬了咬唇,随即赌气般转过身去。“小棠。”他说话时,声音了都带着压不住的,细碎的笑意。她揉了揉耳朵,索性将两边耳朵都给捂住。陆无离轻咳了声,拉了拉小姑娘的衣袖,见她无动于衷,甚至耳朵捂得更紧了,眼底的笑意愈深。棠觅掩耳盗铃,许久都没再感觉到身后人的动静,捂着耳朵的手动了动,稍稍松了些。车内安静的很,她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棠觅心下微动,倏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可是不敬,那是陆大人,她就是再气恼,也不能…也不能!唉!棠觅意识到身后的大人可能真的是生气了,心下也略有些急躁起来,后悔的很。她怎么能得意忘形呢!陆无离勾着唇角,眼眸微弯,目光落在少女垂在一侧的手,那白皙圆润的手指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衣摆,昭显着主人此刻心中的忐忑不安。陆无离鼻腔溢出一丝轻浅的笑意,微不可察。棠觅正犹豫着,在心底琢磨好措辞去认个错,猝不及防地再度被人拉了过去。陆无离将她拉进怀里,两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微凉的皂纱拂在脸颊上,有些痒痒的。棠觅这个姿势恰好是伏在他胸口,陆无离身量修长,即便是坐着,也比棠觅高了许多。这般状况,她下巴搁在他的胸前,微微仰起头,正好能看见那银白的面具,还有面具下露出的一截脖颈。白得发光,隐隐透着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棠觅心头怦怦直跳,像是到了嗓子眼,给人快要晕眩的感觉。陆无离空出一手,将皂纱的一角撩起。棠觅便进了他的帷帽内,薄薄的一层黑纱,将他们两个与外界隔绝。他们身体紧贴着,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频率。一下又一下的,很平稳,不似她的。像是同她想的一样,陆无离胸腔轻震了下,发出一声极浅的笑声。棠觅羞得面红耳赤,紧张地下意识咬了咬唇。兴许是用力了些,陆无离见她唇瓣深深凹下去,大有再咬下去可能会出血的架势,抬手拨了拨她的唇瓣,温声道:“小棠乖,别咬。”作者有话要说:……就二更明天补上吧……我实在太困了~顶锅跑☆、第三十一章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颊上,带着微微的湿润。此刻她正好因为他的动作,微张着嘴,距离又拉得如此贴近,他的气息被她吞入,嘴巴里感受属于他的温热,直接导致她整张脸迅速蹿红。陆无离见状,又低低笑了声,见她眼睛又是羞恼地一瞪,只好压下唇角的弧度。可那眼中的笑意却是骗不了人的,说起话来声调中也是止不住的破碎笑声:“好了,别睡了,马上要进宫了。”棠觅又是下意识咬着唇瓣,见他目光又是一变了,立即反应过来,松了嘴,一手撑着他胸膛退出去同他拉开距离。她挪到窗边,别过头去,怎么也不肯再看他一眼。陆无离目光落在她红艳欲滴的耳珠上,指腹在唇瓣上轻轻摩挲而过。于此同时,奢华的太子府中。叶笙兰推了推紧紧压在自己身上的萧慎,急声道:“殿下快些起了吧,再晚了宫宴都快开始了。”萧慎原本闭目睡着,闻声蹙了蹙眉,将搭在她腰腹间的手挪开,言语间还有几分被叫醒的不悦:“你这么急作甚,孤还能不顾大局不成。”太子府到设宴点距离近得很,这也是他完全不着急的原因。况且此时还尚早。不过话是这么说,萧慎还是依言起来了。待叶笙兰和侍女们服侍他穿戴整齐,萧慎先去了外面吩咐事务,叶笙兰还在妆台前。铜镜前,叶笙兰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的女人面色红润,唇珠饱满绯红,眉眼处不似出阁前羞涩的少女,成婚已久,现如今的她,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洛琴在一旁瞧着,面上自豪,“我们娘娘真美。”叶笙兰垂下手,指尖在面前华贵的头饰上缓缓掠过,“你说,今日戴哪个好呢?”洛琴指着摆在众多头饰中的金簪,那簪子精致,颜色十分鲜亮,簪子上还缀着一颗莹白透亮的东珠。这般若是簪在头上,走出去定是吸引众多目光,也当是最好看的!叶笙兰不知在想些什么,略有走神,洛琴见铜镜中的叶笙兰目光游离,低低唤了声:“娘娘?”叶笙兰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铜镜中的女人,勾了勾唇:“那便依你所言吧。”洛琴喜笑颜开:“奴婢一定将娘娘梳扮的美美的!”马车抵达宫门前,缓缓停了下来。棠觅听见外面询问的声音,随后车帘被朗逸掀起,宫门口的侍卫朝陆无离行礼:“世子爷,皇上说您来了先去御书房找他。”陆无离微微点头。马车再度动了起来,棠觅悄悄将窗幔掀起一个角。两边没有商铺小贩,热闹的行人。那是高高厚厚的红色宫墙,即便是遇到了宫人,见到他们也只是恭敬地退让到一边,低着头不敢瞧他们一眼。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她心中有些发堵。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皇宫的金碧辉煌与壮阔的建筑,她看到的是围住这里头的宫墙,以及,头顶上那四四方方的天。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只能看到四方的天,这样的一生,循规蹈矩,真的没有遗憾吗?这问题,若是让她来答,那定是遗憾的。前世的她,寥寥无几的后半生,先是在陆府小小的四方天的后院中度过;接着,是阴暗,见不到天日的地牢中。可现如今,见识到世外的广阔,意识到自己要拿起武器来保护好自己,不再约束在后院中,再踏入这样如同牢笼样的地方,心头说不上的发闷。就在这时,陆无离见她怔愣的侧颜,忽地问道:“喜欢皇宫?”棠觅闻声转过身来,将窗幔轻放下,双手置与膝上,沉默地摇摇头。陆无离眉梢轻挑,似是觉得意外:“皇宫富丽堂皇,里面的繁华与尊贵数不胜数,你不喜欢?”听到他这话,棠觅却是迷惑地抬眼,反问他:“大人喜欢?”陆无离目光微顿,未置一词。棠觅轻舒了口气,认真道:“我不喜欢,我觉得这里让人透不过气。可能是在外面无拘无束惯了,这里面虽是气派,可处处循规蹈矩,不适合我这样……野惯了的。”陆无离轻笑了声,“嗯,小棠与我真是心有灵犀。”棠觅扬了扬唇角,眼睛亮晶晶的:“大人也不喜欢吗?”陆无离只微微点头:“待宫宴结束,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便要返回边境了。”话音一落,小姑娘唇角的弧度僵了僵,眼睛里亮光好似一瞬间被扑灭,“大人…不待久一点吗?”陆无离挑眉,张了张唇,正欲说些什么,马车缓缓停下,朗逸在车外道:“公子,到了。”话止住,陆无离目光扫过她失魂落魄的脸上,淡淡道:“待会我要去御书房面见圣上,让人带你去御花园转一转,待我好了便去寻你。”他声音温润,又有正事,纵她有千般万般劝阻的话头,此刻也一句都说不出,也不适合说。也罢,待她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将他留下来,换人去边境。小姑娘点点头只得同意了,明显是无奈之举,两边脸颊都丧气地微微鼓起。陆无离唇角轻扬,食指在她鼓起的腮帮上轻戳了戳,“去吧。”“……”陆无离走后,朗逸驾着马车停好。棠觅在原地等了会。不远处,一位身着宫人装的男子目光落在她身上,朝她走来。他停在她面前:“请问是棠姑娘吗?”棠觅微愣,随即点点头:“是我。”他笑了笑,自报家门:“是便好。奴才是世子爷派来的,爷吩咐奴才带姑娘去御花园转一转。”棠觅听说他声音同普通男子的不同,连忙行礼道:“那便麻烦公公了。”他领着棠觅一边走,边道:“姑娘折煞奴才了,奴才名陈德,宫里头的贵人都唤奴才小德子,姑娘也如此唤好了。”棠觅笑了笑:“公公哪里的话,我又不是什么贵人,公公能在这宫里办事,自是与我们这些人不同的。”小德子讶异地瞧了眼棠觅,“姑娘怎可这么说,世子爷看重的人自是奴才们的贵人。”“……”已经是,看重了吗?小德子见她神色微有恍然,一来二往地话匣子不由自主打开,“姑娘有所不知,您可是世子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带进宫的女眷呢。”这点……她确实不知道。不过,这是不是说明她在大人心目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啊?等分量再足一些,是不是就让大人留下不去边境了?这么想着,棠觅唇角不由向上翘起。小德子见了,以为自己是拍到马屁上了,又接着道:“姑娘远远瞧着便好看得紧,难怪世子爷吩咐奴才好好照顾姑娘。”棠觅听得自己都耳朵麻了,眼珠转了转,岔开话题:“公公还有多久到御花园啊?”小德子道:“不远了不远了,就在前头。”小德子引着她道:“世子爷也是有心了,如今这御花园可是好看了,梅花遍开,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御花园内风景自是好看,梅花也同小德子说的那般,一眼望去枝丫上开满了粉红的花朵,芬芳浓郁,香气四溢。如此美景将她心底的烦心事暂压一旁,小姑娘眉眼就如那寒梅一般,俏丽绽放。小德子正欲给她介绍梅花的品种,身后有人喊他,“小德子,快来帮我搭把手!”棠觅察觉到动静,驻足望过去。小德子闻声小碎步跑过去,“哎呦,你这一个人搬这么多做什么啊!”宫女将手中的花盆放下,说道:“那还不是娘娘急着要,你现在有事吗,没事就帮帮我吧。”小德子眉头一蹙,看了眼一侧的棠觅,张口正欲拒绝。棠觅走上前道:“公公不必顾忌我,我一个人在这等公公回来便好。”小德子见宫女祈求的目光,叹了声道,“那便好吧。”顿了顿,他朝棠觅走近几步道:“姑娘当心些,御花园的路错综复杂,姑娘可别迷路了。”棠觅高兴着,眉眼蕴着满满的笑意:“公公放心吧,我不会乱跑的,就在此处等着公公。”小德子点点头,帮着宫女将沉重的花盆一同搬走。棠觅说不乱跑自不会乱跑,这里面贵人那么多,今日又是宫宴,里面外面的大人都进宫来了,万一冲撞了谁,她可担待不起。闻了闻梅花清冽的芳香,棠觅往回走了几步。在外面待久了,光靠一件单薄的斗篷,也挡不了连绵不断的凛冽寒风。方才来时她记得有间亭子,就在此处不远。前面几步之遥,恰好有一罐草木遮挡住视线,绕过去便是那间亭子了。棠觅正要走过去,听到前面有窸窣的说话声传来。她顿了顿,随后脚步一转正要退回去,衣服却勾到了一根树枝,随着她的动作将至整个灌木牵带着微微晃动。棠觅愣了愣,心头顿觉不安,连忙将被斗篷挡住的树枝轻轻扯开。与此同时,听到那头疾声:“谁在那偷偷摸摸的!还不快出来!”棠觅一阵头皮发麻,脚尖在地面蹭了蹭,最终吐了吐气,犹豫着走了过去。亭子周围围了一层白色透明纱制的帘子,外面候着两名宫女,见有人出现,将帘子拉开一角。棠觅这才瞧清楚里头的情形,然而她身体却是一僵,脸上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血色尽失。今日宫宴开席还尚早,叶笙兰便和京中好友一同来御花园逛逛,只是外头着实冷了些,二人不消一会便进了这亭子,打算闲坐一会再离开。正巧说到谁家的姑娘看上了哪家的公子,便见一旁的动静。原也不是说些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这不代表她们愿意自己的谈话随意被人听了去。帘子一拉开,叶笙兰随意一瞥,目光顿了顿。少女身着一身淡蓝色锦缎衣裙,站在郁青的草木变,宛如独盛的一朵娇花,让人止不住将目光流连。目光再缓缓落在少女脸上,见她面容娇小清丽,绯红的唇瓣,浓密的长睫,扑闪扑闪的像把小扇子,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澄澈干净,像是会说话。看上去年纪不大,日后必不会难看。她一时怔然,眼前闪过那段从前的时光。待她恍然回神,赵画已经独自走了过去,“你是谁?为何在此处偷偷摸摸的?”棠觅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叶笙兰身上收回,低了低头道:“我在此处等人。”“等人?”赵画眉头轻蹙:“你还能在御花园等谁?”“等……”棠觅顿了顿,居然忘记那位公公叫什么了,她咬了咬唇道:“等一位公公。”赵画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翻,“瞧你这打扮应该不是宫里头的人,那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话落,赵画回头,“兰姐姐,你认识她吗?”叶笙兰缓缓走过来,淡淡道:“未曾。”赵画道:“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姑娘,我还真没几个是不认识的,若是庶女,这宫宴她们也进不来,那你是哪家的姑娘?”话音落下,叶笙兰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且说便是。”棠觅张了张嘴,“我是跟着……”“她是我带来的。”话还未说完,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棠觅眨了眨眼,惊喜地回头。男子身着紫色锦缎衣袍,衣袖处选用上好丝线绣着雅致的竹叶状花纹。他头戴帷帽,身量修长,长身而立。衣摆被微风轻拂而起,身后的黑发亦顺着风的风向飘飘荡荡。郎君清润风雅,有玉树临风之姿。他身后是满园的梅花,一眼瞧去,当真如一幅图画般。纵然才分开不久,可棠觅不得不承认,见到这一幕,她心中狂跳不止。大人就是大人,即便是看不见样貌,光是气质便足以叫人心动不已。叶笙兰呼吸窒了窒,多年以来她已经学会伪装,即便心中如何汹涌,面上却依旧能淡然一笑:“原来是无离的人。”却没人知道,她紧握着的手指,用力掐着手心。陆无离手指勾了勾。棠觅微窘,抬脚走了过去。陆无离抬手,将她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树叶摘下,柔声问道:“冷吗?”棠觅点点头,又摇摇头。陆无离发笑。余光处叶笙兰和赵画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二人站得很近,风将他们的衣摆吹起时,交缠在一起,说不上的亲密。倜傥的男子,一改往日清冷之姿,举手投足间,好像将尽数的柔情都给了面前的俏丽女郎。赵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陆无离陆世子没错吧?只是怎么瞧着一点都不像他了?他何时对女子这般温情过了?哪怕是当年,同叶笙兰尚有婚约时,也不曾见过他这样一面。她当以为这样的男子就是冷冷淡淡,不知情为何物呢。想到这,赵画抬眸向一旁偷瞥,见叶笙兰神情一如既往,没有破绽,丝毫不见失态,赵画松了口气。下一刻,只见陆无离缓缓收了笑,说道:“她初入宫中,不识礼数,还往娘娘莫怪。”这口气,俨然一副她是我的人的意思啊。说着,陆无离侧头瞧了棠觅一眼。棠觅低下头,咬了咬牙,上前朝叶笙兰福了福礼。叶笙兰怔愣,随即轻笑了声,“世子哪里的话,方才不过是一时好奇,画画多问了几句罢了。既然是你的人,自然不必多说了。”话落,赵画撇了撇嘴道,“方才见她鬼鬼祟祟的,偷听我与娘娘谈话,我自要问清楚。”棠觅轻声解释道:“方才我只是路过,听闻这边有声音便想着暂避,不上前打扰,怎知被树枝刮住了衣裳,这才惊扰了二位。”赵画哼了声,没再说话。叶笙兰微微一笑,适时上前道:“耽搁不少时间,宫宴应当快开始了,诸位这事便了了吧。”陆无离朝她点了点头,随即拉着棠觅的手腕,二人先行离去。赵画望着二人的背影,拧着眉,不悦道:“你看他们,哪有点规矩,孤男寡女的便牵起手来了,真令人不耻。”叶笙兰冷冷道:“画画,注意言辞。”赵画仍是不满:“本来就是啊,你看看他们方才那样,要不是众所周知陆世子尚未成亲,我还以为是哪对新婚夫妇甜蜜无间呢!”顿了顿,赵画一想到方才那画面便气不打一处来,说的话不经脑子脱口而出:“这个陆无离真是不将人放在眼里,我看他当初同你有婚约时,对你也不见这般,真是不知羞耻!”“赵画!”赵画一顿,愣愣看过去。她从未见过叶笙兰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叶笙兰身体都似乎在发着抖,沉声道:“你当真是没了规矩!什么话都能胡乱说出口!”赵画咬唇,面色陡然苍白。叶笙兰深吸了口气,心绪稍微平静下来后,“我知晓你一贯看不惯他的作风,也知道…也知道你是为我打抱不平。但是,而今不同往日,如今我是太子妃,太子对我很好,我与他毫无瓜葛,他如何与我也无关。还望你日后有些话,不要再乱说了。”这话不止是说给赵画听,也一样,是说给她自己听。赵画丧气,“……知道了。”叶笙兰不再看她:“走吧,再晚便要迟了。”☆、第三十二章时间倒退回半个时辰前。御书房内。萧翼将手中的折子搁置一旁,饮了口热茶,舒展了笑:“朕听闻你这段时间不在府中?”陆无离:“是。”萧翼挑眉:“朕让你留在宫中你也不留,自己府里也不待着,难不成去哪逍遥快活了?”逍遥快活?这么想,那几天他倒是心情还不错。陆无离含着笑腔:“陛下就别和臣开玩笑了。”“哦?”萧翼往后靠了靠,似是不经意:“朕还听说你这次带回来了个姑娘?”陆无离应道:“是途中顺手救下的一位姑娘,她父母皆亡,孤苦无依,微臣想着自己府中不缺她一口饭吃,便带她回来了。”萧翼哼笑了声:“顺手?不缺一口饭?京城想吃你家饭的,可不少,你还能都收了?”顿了顿,萧翼身子往前压了压,伏在桌案上,几分探究地瞧他:“那姑娘生得如何?”陆无离眼中最先闪过那双水洗葡萄般的黑眼睛,哑声笑了,“还行。”萧翼:“那把她收了?你身边也没人,正好平时解解闷。”陆无离无奈:“陛下……”萧翼朗声一笑,“行行行,不过朕说的也没错,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个人陪陪自己了。”陆无离淡淡道:“微臣相信缘分,既然还没到,也是急不了的。”萧翼笑意渐收,目光含些许迟疑不定:“你可是…还怪朕?”陆无离颔首:“微臣不敢。”萧翼起身,缓步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道:“我知太子妃是个好姑娘,可京城的好姑娘比比皆是,朕想着,趁着今日宫宴,你瞧瞧有没有哪家看中的,跟朕说说,朕给你赐婚。”御书房内,一旁小太监接二连三闻得圣上的笑声,也不由几分惊讶。这几日因那朝堂上几位朝臣各执一词,圣上心情着实不大好,面色阴了好几天,连带着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平日里连喘口气都怕喘重了,惹得圣上不高兴。所以今日,倒真是难得一见。不过,也只有陆世子能有这份本事了。就连太子前几日来……都被摔了折子。原来是说的这个。陆无离压下那声呼之欲出的冷笑,无奈:“舅舅,臣真的不在意。臣与太子妃的婚约本就是年幼时母亲定下的,微臣对太子妃,与其他姑娘,是一样的。”他微顿,接着道:“还有臣当真不着急,年后我还想回边境。我常年在那极苦之地,不想害了好好的姑娘家。”一声“舅舅”与“外甥”,已是拉近了距离。萧翼听他推辞倒也没心生不悦,反而听他唤自己舅舅,又想起自己是愧对这孩子的。语重心长道:“朕知道,朕也说了,边境不用你去,你留在京城好好辅佐朕和朕那不成器的儿子,你偏不听。”“不成器”的儿子,自然说的是萧慎。陆无离不由想笑,这话若是被萧慎听到了,岂不是希望他原地暴.毙?陆无离后退一步,双手作辑:“陛下,臣听陛下的,若是有看中的姑娘,一定和陛下说。可陛下,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萧翼挑眉:“说来听听。”陆无离叹道:“别再催微臣了,陛下再催,微臣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年轻男子声音清润,几分无奈,几分玩笑。萧翼哈哈笑了几声:“好,好!朕不催你了。”萧翼踱步回去,呼了口气缓缓坐下。陆无离抬眸见他脚步缓慢,目光从他的脸上,头发上扫过。稀疏的银白发丝,布满皱纹的脸庞。岁月不饶人,陛下终究是老了。陆无离敛眸,掩去眼底的一抹冷意。这时,有太监走进来,躬身道:“陛下,娘娘吩咐奴才说一声,时辰差不多了,陛下可前往宫宴了。”萧翼未应声,闭眼片刻,拍了拍腿,“走吧,无离正好随朕一起吧。”陆无离作辑:“陛下先过去吧,微臣还得去寻个人。”萧翼望了他一眼,不多问,轻笑:“行,快去吧,你也快些。”陆无离:“是。”出了御书房,陆无离便直奔御花园的方向。路遇宫中人,有些向他行礼的,他看也没看一眼。于是那些宫人见一向处变不惊,从容不迫的世子爷,今日脚下生风,皆不由猜想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陆无离对御花园熟悉程度,不亚于这宫中任何人。年幼时,长公主时常带他来宫中,御花园花开满园时,往往都要在此处逗留许久。待到父亲来接了,他们一家人再共乘一辆马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