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种种,是下意识的行为。可是,她是哪里错了呢?棠觅醉酒,反应本就比平时慢些许,迟钝想着。陆无离垂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像顺着小猫毛般,摸了摸:“嗯?”尾音上扬,带着几分疑惑、催促。棠觅半是迟疑道:“是……我出来的太久了?”陆无离喉中滚出一声轻笑,却也没说究竟是与不是。棠觅听见他似乎是笑了声,胸膛微微震动,以为他这是不生气了,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他怀中温热,带着股檀香,很淡,不凑这么近时,她并未闻到过。鼻尖萦绕着,酒水的后劲也上来了,她觉得身体暖烘烘的,心跳有些快,意识渐渐朦胧。眼睫颤了几下,她缓缓闭上眼睛。睡意朦胧间,她听到耳边声音忽远忽近。这声音很好听,像清泉,她听不清说了什么,可就是觉得这样的声音,让她很舒适,很温暖。陆无离声音落下,半晌无回应,他微偏头低下。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她闭着的双眼,睫毛浓密卷翘。一旁的烛光照着,将那眼睫光影投在眼下。微风拂过,烛光晃动,那光影像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十分灵动,像她本人。陆无离心中莫名的郁结本就散去了大半,此刻他目光似有所怔,抬手指尖轻拨了下少女卷翘的睫毛。见她蹙了蹙眉,靠在他怀中蹭了蹭,陆无离溢出一声轻笑。约莫真的睡熟了,她靠在他怀里,渐渐瘫软了身子,贴着他的,缓缓向下滑去。陆无离抬手搂住她的腰肢,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怕她栽倒。四周的烛火忽明忽暗,将走廊上的两人投在宫中赤红的宫墙上,人影交融,像对极其亲密的情人。只见那身形高的影子动了动,随后微微弯下,将怀中打横抱起。陆无离垂眼,她睡时很恬静,唇瓣微张,小口小口的呼吸。酒劲上来后,将她两边脸颊醺的通红,身上也热乎乎的,像抱着个暖炉。她这副样子,宴席是回不去了,不过恰好,他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陆无离原本打算先将她送回马车安置好,再差人去同圣上说一声。谁知半路便遇到了个宫女,提着灯笼,行色匆匆。那宫女见到他时,显然一愣,神情惶恐福礼,“世…世子爷。”陆无离脚步停下,冷眼睥睨:“我不是让你陪着她?”宫女忙道:“世子爷恕罪,奴婢本是在外面候着的,可太子殿下突然命我去看看太子妃娘娘在不在附近,奴婢本想着快去快回,谁知,谁知……”“罢了,”陆无离声调微冷:“你回去,同圣上说一声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宫女暗暗松气:“是。”除夕夜,离宫宴之地相近处,灯火通明。朗逸一直侯在原地,靠在马车外面,半闭着眼睛假寐,耳边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有平缓的脚步声传来,朗逸微一偏头,似有所疑惑,随后倏地睁眼。朗逸跳下马车,迎上前去,“公子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按照以往,应当还有一个时辰才会结束。陆无离垂眼,小姑娘还睡得很香,因为他的步伐,她还将头埋进他怀里,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他抬眼,唇角微勾:“不大舒服,回去吧。”朗逸狐疑,忽而见自家公子将怀中女子紧了紧,动作轻缓地抱上车,他好像就明白了什么。宫城中,唯有这一辆马车缓缓逆行,是往出宫的方向。宫门口侍卫微有诧异,核实好身份,准备放行时,侍卫统领没忍住追问了句,“朗兄,世子爷这是怎么了?”朗逸面不改色:“公子身体不适。”“哦哦。”出了宫,外面道路、视野广阔起来。外面寒风阵阵,朗逸避免将里头睡着那位吵醒,驱车缓慢,车辆平稳。即便是这样,刺骨的寒风刮在人脸上,也跟刀子死的,吹得脸生疼。车内,陆无离原本正闭眸休息,忽闻耳边窸窣声响。他轻微偏头,眉心蹙了蹙,掀了掀眼皮。小姑娘不知何时醒了,盘腿坐在他的对面,杏眼微睁,眼中一片迷蒙,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陆无离眉梢轻挑,唇瓣轻抿,一动不动地,目光落在她脸上。突然间,原本平缓前行的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下,车身猛地震动,内里的东西被摔落在地。小姑娘本就喝醉了,这样突来的意外,将她整个人往一旁栽去。陆无离眼睛一眯,见她歪着头直直地向桌角撞去,迅速伸手扯住她的手腕,见她拉近怀中。同时,马车恢复平稳,外面传来朗逸的声音:“公子,是路边的野猫突然撞过来了。”陆无离声音微沉:“猫呢?”朗逸道:“属下避开了。”“嗯。”朗逸提心半晌,见里面没再传来声音,这才松了口气。棠觅迷迷糊糊的,似醉似醒,耳边明明能听见声音,却像是笼了隔层似的,瓮瓮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是喝醉了,也知道她被人抱上了马车,睡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软软的很舒适,鼻尖还萦绕着熟悉的淡淡的檀香。明明是晕晕的,还有些困,可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燃烧着的火,烘得她遍身都是燥意,怎么也睡不着,甚至还想再喝一杯那桃花酿,去去热。原本是想爬起来,掀开窗幔,吹吹凉风的。谁知刚坐起来,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耳边嗡嗡,面前坐着的紫衣男子,在她眼前甚至变成了两个人。紧接着,像是被人推了一下般,她连坐都坐不稳了呢。只能随着那股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东倒西歪。最后栽倒的那一刻,她还是庆幸的。心道摔就摔吧,总比一直晃来晃去好,她能感觉到胃里渐渐腾升出一股憋闷感。随后,她并没有体会到摔倒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棠觅遍身无力,却还是下意识地扯住他胸前的衣襟。但她分明没有用什么力,也不知怎的,居然将他衣襟扯开了些。衣襟微敞,露出里面白皙细腻的肌肤,和那块精致的,引人遐想的锁骨。不知怎的,棠觅倏地心生一股怪异感,只觉得心中的那团火烧到了喉咙里。她黑亮的瞳孔颜色愈深,像是一片深渊,稍有不慎,便能将人吞噬进去。陆无离察觉到她的异样时,为时已晚。小姑娘醉酒了,方才还一副恹恹的样子,此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他的衣襟,伏在他身上,突地埋头下来。陆无离身体一僵,不禁轻“嘶”了声,锁骨处被她的齿关咬的发痛。“……棠觅。”他声音变得几分沙哑。埋首在他颈窝处的人,丝毫不予理会,专心致志地啃着他的锁骨,毫无章法。陆无离眉间轻蹙,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从她的背脊处缓缓上滑,按在她的脑后,摩挲了下她柔软的发丝,正欲不顾及怜香惜玉,揪住将她往后拉时,他一顿,彻底怔住。锁骨上本就被她咬的渐渐濡湿,此刻,那一抹温热柔软灵活地滑过他的肌肤,带起一阵酥麻感。棠觅的意识依旧是朦胧的,她只是觉得自己很渴,很想再喝一杯桃花酒,可是这里没有。鬼使神差的,看着那块被自己无意中举动,露出来的如玉肌肤,她忽然很想咬一口尝一尝。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没什么味道,可是闻起来却香香的,触感凉凉的,似乎恰好缓解了热烘烘的她。小姑娘内心没什么多余的想法,陆无离却不同。如果此刻能将男子的帷帽撩开,窥视一二,便能看到那双清浅如琉璃的眸子,此刻晦暗不明,像是深了一个层色般。陆无离喉咙微滚,按在她脑后的手掌缓缓下滑,落在她的后颈间。少女的脖颈细细软软的,肌肤像块细腻柔软的豆腐,他一只手就能掐过来。陆无离垂眸,她还埋首不停作乱,身上的酥麻感传遍全身。他不是柳下惠,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他自然也有。可是……他目光渐冷,手上用了些力道。其实他随时可以杀了她,比如现在,他一只手可以掐住她的脖子,只要再稍稍用一些力,少女的脖子便会从他手中折断。他亦能让她一声不发的死去。不知不觉,他的力道逐渐攀升,小姑娘停顿了下,含糊地发出一道不满的呜咽声。与此同时,齿关也下意识地咬重了些。陆无离闷哼了声,认命地闭了闭眼,松了力道,改为指腹缓缓摩挲她颈后的肌肤。而她似乎也听到了他喉咙中溢出的声腔,放缓了动作,一下又一下,将那股湿热感,带着酥麻传进他的四肢百骸。……不知过了多久,在夜色中独行的马车终于缓缓停下。朗逸跳下马车,守在下方。静候片刻,里头声音微沉:“你先回去。”朗逸微顿,过了几秒,颔首道:“是。”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二更晚点,具体几点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正在写……☆、第三十六章马车内气氛静谧,方才不停作乱的人儿,也终于停下,迷迷糊糊地倚在他怀里,像只慵懒的小猫咪。脸颊红扑扑的,长而卷的眼睫在眼下方投出羽扇一样的剪影,唇瓣泛着淡淡的水光,睡得香甜。陆无离按了按眉心,正欲起身将她抱起,小姑娘的眼睛又忽然睁开。陆无离眉心一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这回,小姑娘乖乖的眨着眼睛,巴巴地望着他,黑黑的眸子里像是覆了一层极浅的水光,一旁的烛火映在她眼睛里,像是有两团火焰在跳跃。陆无离看着她,忽道:“醒了?”他这话也没什么问题,语调平淡,却还带着方才未来得及褪散的沙哑。但不知怎的,像是按下了开关一样,倚在她怀里的少女,突然一撇嘴,眼里的那层水光迅速集聚,化为一泡泡眼泪。随着第一滴滑落下来,就如洪水滔天,再也止不住,泛滥成灾。陆无离短暂的怔愣,随后蹙了蹙眉,声音不自觉放缓了些:“哭什么?”哪知这话不仅没起作用,反倒让她哭得更加厉害了。顷刻间,他胸前的衣襟便湿了一大块。可她哭时,没有任何声音,只是睁着又圆又黑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就这样默默地掉眼泪。这种无声的哭泣,模样最是可怜,委屈巴巴的。陆无离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可他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事情在朝着他预期的逆向发展,似乎有些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明明,对于她,他可以是毫不在乎,全当逗趣打发时间而已。她要玩,他就陪她玩。如若最后他还玩不过一个小姑娘,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自认倒霉。譬如这个时候,她在无声地掉眼泪,他依旧可以熟视无睹,以最冷冰冰的态度去漠视她。可她的断线似的泪水却让他心底涌起一股不可控的烦躁,这种烦躁不是他可以杀了她,让她停下的烦躁,而是,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的烦躁。杀了她?不得不承认,他不太想,至少目前是。她没有触及他的底线,就像是笼中之物,甚至十分的乖巧。即便是偶尔恼了露出爪牙,以此抗议,那也是……小奶猫似的爪牙。伤不到人,却让人心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大萧国,战场上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战无不胜的世子爷。曾一度被圣上赐封为萧国战神,安王。拥有这般军功,即便是留在王府吃喝享乐度过余生,也无不可。但这位低调行事,不仅不要赐封,归还圣旨。不在乎功与名,一心奔赴边境,投身战场。陆无离的名号,在萧国,有定民心的作用。百姓敬仰崇拜,虽窥探不见其真容,虽坊间传闻其面容丑陋,青面獠牙,是人见人畏的可怕容貌,可依旧不影响人们对他的喜爱崇敬。他的故事,甚至被写成话本子,被说书人流传于世。然而他们只知道这位世子是战场的常胜将军,却忘记了,这位“将军”,当年初入战场,拥有不世之略时,其实还未及弱冠。可谁又能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出类拔萃,足智多谋的男子,竟然也会被一个姑娘的眼泪所困扰?陆无离平生第一次骂出了一声不雅的市井脏话。他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究竟要哭多久,反正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任她倚在自己怀中,任她泪水沾湿自己的衣衫,任她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抽噎。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了阵阵烟花爆竹声,响彻天际。似乎这一声巨响来得恰到好处,也或许是她被惊吓到,将她的开关再次按下,骤然间停止了哭泣。陆无离:“……”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松了一口气,有点感谢这及时雨一样的烟花。第一次觉得除夕夜的烟花,是值得期待的。小姑娘哭久了,眼睛有些许红肿,本就大的眼睛此刻像两只核桃。她缓缓起身坐直,愣愣地发着呆,小小的脑子里也不知再想些什么。陆无离望着她,无奈地低叹了声:“回去吧。”与此同时,耳边再度响起爆破声,正好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见他的话语掩盖下去。呆坐着的棠觅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方才还灰蒙蒙的目光,此刻像是迅速染上色彩,顷刻间精神奕奕地看着他。因为刚哭过,声音软软的,似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大人,我想看烟花。”陆无离掀掀眼皮,不疾不徐道:“哦,那去看啊。”此话一出,棠觅眼角耷下,唇角也顺势下压,配着那双红肿的眼睛,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他扶了扶额,生平以来最难以置信的头疼,全是因为她。陆无离轻叹了声,喃喃道:“真是拿你没办法。”“过来。”他淡淡道。这小姑娘喝酒之后胆子大了许多,听他这话也不理他,依旧委屈巴巴地同他大眼瞪小眼。虽然她看不见他的,但他看得见啊。头疼。这若是放在她清醒的时候,他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今晚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有耐心的一次。陆无离无奈道:“过来,带你去看。”闻声,棠觅眼睛一亮,眼眸弯弯,明眸皓齿,栩栩如生。陆无离眼眸微眯,目光落在她脸上细细打量。能如此收放自如,他都要怀疑这小姑娘之前的所有种种“冒犯”,是不是都是装的,有意为之了?盯着她那双黑亮眸子许久,陆无离见她还无动作,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倏地,小姑娘冲他直扑过来。猝不及防软玉温香在怀,他下意识将她的腰肢托住,让她伏在他的怀里。陆无离轻叹了声,认命地将她抱起来。踏出马车后,四周的冷风徐徐吹来,与方才车内的温热相差甚远。怀中小姑娘埋在他颈窝间,又往里拱了拱。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肌肤上,有些痒,陆无离下意识头往后仰了仰,哪知她紧跟上来与他相贴。无奈,任她去了,只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陆府门口早已挂上大红的灯笼,整条街比比皆是。陆无离垂眸看了眼她,随即脚下用力,借着一旁的马车,运送轻功,衣袂飘飘,发带轻扬,身形轻盈地落在了屋顶。屋顶上的寒风更甚,陆无离将她放在一旁坐下,又拉过她的兜帽帮她牢牢戴上。夜风拂过,将兜帽一圈的白毛绒绒吹地像一边倾斜。棠觅侧过头来,满眼亮晶晶地盯着他。陆无离抬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没好气道:“烟花,不看就下去了。”棠觅登时回神,侧过头去看夜幕绚丽绽放的火树银花。像是将半边天空都点亮了,满目的姹紫嫣红。棠觅双膝弯曲,手肘搭在膝盖骨上,双手捧着下巴,喜上眉梢,一眼见底的欢喜。陆无离对这种东西已经没多大感觉,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目光便落到了她的神色。这个角度,恰好看到的是她清丽柔和的侧脸,色彩斑斓的烟花映照下,将她本就红润的脸颊,衬得更加光华照人。男子目光动了动,视线缓缓落在她那张嫣红的,泛着淡淡水光唇瓣上。那里……“大人……”陆无离回神,她看着他,似乎等了很久。烟花已经停止了绽放,方才的美景也终究成了昙花一现。他敛眸,轻嗯了声,尾音上扬,带了点疑惑。小姑娘闻声往他身边挪了挪,脸上的神情认真又期盼:“大人,明年我们再一起看烟花好不好?”陆无离无声地注视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然而无果,她神情是真挚的,热切的,甚至带了点乞求的。陆无离不得不承认,他越发的看不懂她了。她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对他虚情假意,甚至像是极度依赖他。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不是有仇?她不是要亲手手刃他?那就是她演的太好了,连他也看不清了。“大人,好不好嘛。”她拽了拽他的袖子,巴巴地望他。陆无离目光扫过她核桃似的双眼,淡淡地“嗯”了生,微顿了下,才道:“明年再说。”开心的棠觅自动忽略掉后面那句话,听他应下便满心欢喜地搂着他的胳膊,将头轻靠在他肩上。少女弯着眼睛,缓缓闭上双眼,唇角上扬的弧度明艳动人。除夕之夜缓缓过去,屋顶上少女依偎着男子,一同迎来新的一年。作者有话要说:补充了一下,然后又是老话来了,今天加班,就写了这么多,今晚肯定是写不完了,我也不立什么flag了,我只能说我日更有点难,但是每次欠下的更新不忙的时候我都还上了。咳咳,所以还是那句话,明天双更!!!!!好伐!!!!!!☆、第三十七章烟花看到后来,棠觅倚靠在路无离的身上,缓缓睡着了。陆无离像之前许多次那样,抱着小姑娘将她放进她自己的屋子里,又叫来底下的侍女,替她更衣洗漱一番。一切结束过后,待到他回到自己的兰青院时,已经过了丑时。他站在烛火边阖了阖眼,眼前闪过今日种种。他轻轻吐了口气,今日到了这时,他竟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疲累。草草盥洗过后,陆无离解开外袍,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熄灯过后,躺下来鼻尖萦绕着室内淡淡的熏香。很快便进入了睡眠。……不知过了多久,陆无离发现自己正架着马飞奔在茫茫无际的雪地中,定眼一看,这个场景似乎有点熟悉。梦中的他不受自己的意识使唤,直奔着前方,拉着缰绳疾驰。忽然耳边有人道。“主上,前面似乎有人。”陆无离随着他的声音扬眸,果然看见了依稀伏在雪地里的那小小的一团。距离越是拉近,肉眼可见的,那个人浮在雪地里,似乎已经过了很久,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层。以及她周围醒目的一摊,被皑皑白雪给淡化颜色痕迹的血迹。梦中的他如当初一般停了下来。他紧紧拉住马匹的缰绳,垂眸目光落在那奄奄一息的人身上。随后移开目光,独自朝前去。只丢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带上她。”紧接着画面一转,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庞,如初见那般瘦弱。可唯一不同的事情是,少女的那双眼睛不似初见那般,曜石半透黑光亮。她的瞳孔中闪烁着名状恐惧的情绪。丝毫不加掩饰地对他展露着害怕。陆无离随着她的目光缓缓垂眸,忽觉身上一身血衣。随即了然。这个梦很真实,真实到陆无离醒来时。总觉得这是确实发生过,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但这个梦显然与他们初次见面有所出入。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可是其中过程差了很多。她明明当初不是那副样子,目光神情,哪里都不一样。何况,他们不是共乘一匹马的吗?为何梦里不是?他皱了皱眉,抬手轻揉了揉额角,有那么一瞬间内心腾生出一股燥意。梦里面那双眼睛略带恐惧的看着他,令他很不舒服。陆无离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可转念一想,也许是与昨夜发生的种种事情有所因素相关。外面天色尚早,天边只泛起微微一丝光亮。陆无离微微闭上眼,再度缓缓睡过去。新年过后。大街小巷门前都挂满了红彤彤圆滚滚的灯笼,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新年的第一天,府中的人都早早的起来了。吴管家正在账房里忙活着,门口处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不待那人敲门,吴管家便放下手里的账本,踱步过去。朗逸站在门外,今日也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虽还是同一个色系,但明显整个人也看起来容光焕发多了。且他们习武之人身型挺拔英朗,一身劲装着身,一般人气质自然是不能相比的。管家连忙笑道,“朗逸大人新年好啊。”“新年好。”朗逸也不多话,直奔主题道:“公子吩咐你过去。”管家应下:“爷此刻可是在书房?”朗逸只点了点头,提醒他道:“管家快去吧,公子正在等着你。”“多谢大人提醒。”吴管家说着,边将账房门给锁好。吴管家来到书房,陆无离正于桌前,长身而立,手执笔墨,漫不经心地在纸张上写着什么。男子今日身着一身青松色长袍,玉冠束起,身姿清朗,腰封上只挂着一枚简单的玉佩。远远瞧着当真是一副风光祭月的翩翩世家公子模样。倒是没见过他们家爷穿这样色系的衣裳……管家越瞧着越觉得心情愉悦,走过去时嘴角也不由挂上了笑意,生出几分自豪。看看这就是他们家世子爷。吴管家上前,拱手低头施礼:“世子爷。”陆无离放下笔墨,淡淡地嗯了一声:“吴叔,今日找你来是想问一问上次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吴管家早已知道是这个原因,方才走过来的路上,心里便有了个底儿。这事儿他确实是办妥了,说起话来,也不免几分得意:“世子让办的事情早就办好了,只是爷回来的晚,奴才没来得及向你禀报。不过先前已经与棠姑娘说明了,那日也带姑娘去食肆瞧了瞧,奴才瞧着姑娘是十分满意的。”话落,吴管家抬眼,偷偷瞟了一眼路无离的神色。通常在自己府中的时候,陆无离是不带帷帽的。只面上戴了一副银质面具,是他往常一直带的那张。吴管家抬眼时,恰好撞进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吴管家一时也摸不着头脑,虽说他在这府中行事多年,却不是常常能见到世子爷的。一年到头还不一定能不能见到,见到的话也不一定能见到几次,说上几句话。说起来他还真不知道如今的陆无离到底是怎么个性情。不过他想,依崔红昨夜见到那画面,如若崔红所说不假,这次的马屁八九不离十应该是拍好了吧?没让吴管家多想,陆无离一边将纸张折好放进信封里,搁置在一旁。一边淡淡道:“管家如今越发会瞧人眼色了。”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可一听这话,吴管家心中便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可不是吗,方才还叫他吴叔,现在就变成了管家了。难不成崔红那丫头是骗人的?看他待会不去骂她!吴管家抬手摸了一把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见他这样,路无离微微垂眼,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半晌后,他终于抬了抬眼,声腔中溢出一丝轻笑:“吴叔这次办得不错。后续的事情你再多帮她看着点吧。”吴管家这心情,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得亏他这心脏好。吴管家自然知道陆无离口中的这个“她”是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了然地笑笑道:“爷放心,奴才原本想跟姑娘说说,择一个上好的日子准备开业着呢。”顿了顿,吴管家试探道:“说起来那食肆还没起名字呢,前些日子我同棠姑娘提过一嘴,见她似乎很是纠结的样子,要不爷给起一个名字?”姑娘一定会十分高兴的。后面这话吴管家没说,他觉着马屁拍两下就行了,拍多了过满则亏,万一来个得不偿失。闻声陆无离瞥了他一眼,指尖在桌案上漫不经心地轻点着,随后往后靠了靠,掀了掀眼皮道:“再议。”“……”新年的第一天,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点点雪花。纷纷扬扬地从上空中缓缓落下来。不一会儿便将树叶、草丛与屋顶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衣。屋内燃着炭火,暖洋洋的。床上的人儿,唇瓣微张,呼吸绵长,还在熟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响起窸窣的脚步声。来人连门都没敲,径直便推开了房门,将屋外的寒气一同带了进来。棠觅眼睫颤了颤,终于有一丝转醒的迹象。陆无离进来后,身后翠红拎着食盒和盥洗的东西一同走进来。翠红将食盒摆放在桌上后,十分识相地低头退了出去。门口处传来掩门的声音,陆无离微微偏头瞥了一眼。与此同时,里间的人似乎动了动。转头望去,透过窗幔,依稀见她只是胳膊从被褥里拿出来,随即翻了个身继续睡。路无离轻笑了声,抬步徐徐走过去。昨晚崔红特意将床幔放了下来,床幔颜色微深,放下时正好将从窗户穿进来的光亮依稀掩盖住。陆无离掀开一角,用床架侧边的钩子挂起来。大约是因为方才的动作,棠觅的袖子从胳膊上滑下来一截,露出那截皓洁的手腕。肌肤白皙莹润。陆无离目光从她手腕上缓缓扫过,抬手将她滑下来的里衣整理好,随后轻咳了声。可她睡得还挺沉,一丝转醒的迹象都没有。路无离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伸手去拨了拨她长而卷翘的眼睫,转而再点了点她的鼻尖。随后手指缓缓下移,落在那张粉嫩的唇瓣上。陆无离微微敛眸,指腹顺着她柔软的唇瓣,从左往右轻轻划过。食指与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几下,眼中有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见她还是毫无反应,陆无离眼中带着无奈,掐了掐她脸颊,手上用了点力。熟睡的人皱了皱眉,脸动了动,似乎是想挣脱他。陆无离手上半分都没松,待到那双泛着迷茫的眼睛睁开时,他才微微松了些。放手前,还特地又泄愤似的狠狠掐了一下。棠觅刚醒,又是别人捉弄醒的,人还是糊涂着的。她睡眼朦胧的看着他,迟钝地将手抬起来,下意识覆在方才脸颊被掐的地方。模样看起来软乎乎的,有种让人忍不住再狠狠蹂.躏一番的冲动。陆无离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眼。棠觅捂着脸,那里泛着微微的疼痛感。她揉了揉,似乎睡意终于散去了那么点,粉嫩的唇瓣微微嘟起,眼眸中带着控诉瞪着眼前的人。陆无离眉梢轻抬,抬手将她的手拿下来。目光微闪,视线落在那块微微泛红的肌肤上。他刚刚也没怎么用力吧?就这么轻轻擦一下就红了,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经碰?这么想着,陆无离将自己微凉的手心贴在她温热的脸颊上,轻轻地按揉。他嗓音温润,在寒冬里格外的令人舒心:“还痛吗?”棠觅稍有怔愣,最后一丝睡意也彻底散去。察觉到他正在做什么,以及现在两人的状况,她僵了僵,感觉身体里升起一股热意,尽数往脸上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