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如此巧合,容非也有一把奇怪的钥匙呢?瞧那大小,还真挺像的。然而,他醉时曾言,那是有关他爹遗物的钥匙。过后又半开玩笑道,说不定,他们的父亲也认识……倘若能悄悄把容非的钥匙骗来或偷来,在这暗匣中试一试就好了。秦茉迅速取出几支精致的发簪,而后将诸物放回原位,忽听楼道传来极为细碎、轻盈且迟缓的脚步声。谁?万一被人窥见这妆奁内有乾坤,麻烦大了!她一时着急,手一滑,掌中那根兰花水晶簪脱手而落,直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断为两截。作者有话要说:容小非:找匣子,试试我的钥匙能不能打开。秦小茉:偷钥匙,试试能不能打开我的匣子。特别鸣谢我的赞助商:靡靡扔了1个地雷迟迟扔了1个地雷迟迟扔了1个手榴弹么么啾~╮ ( ̄ 3 ̄)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几不可察的脚步声, 因那水晶簪子落地轻响而凝在外间门口。秦茉以身体遮挡,急忙收好妆奁。平伏心跳后,迟迟未等到对方敲门, 心底狐惑又生。能进出她这楼里的, 除魏紫和翎儿、慕儿、巧儿三名丫鬟以外, 只有一两个打下手的小丫头。没别的吩咐, 一般人极少靠近秦茉这屋子。这时辰,没到中午, 按理说,来者绝非催秦茉用膳;听到异响,立即停步,心里有鬼。秦茉警觉,也许, 她早被人监视。而监视她的人,道行还不够, 以致于稍有异动,便没勇气装作若无其事,反而退缩回避,被她发现了端倪。秦茉脚步无声掠向屏风, 从外间狭窄门缝偷窥, 却见暗处依稀有豆绿色的衣角闪过。由此判断,不是穿素衣的魏紫。但秦家丫鬟们都穿类似衣裳,为莫须有的罪名而逐一查问、打草惊蛇,又大大不妥。秦茉左右为难。离家时若留下黄花梨妆奁在此, 她定然提心吊胆, 无意游玩;但忽然将这匣子带走,更是惹人怀疑;既已约了容非, 临时说不去,他定会不高兴。细算下来,七月将至,她曾扬言在主院住一个月,何不借机提前将逐物搬回秦园?有了计较,她假装没觉察有人窥觊,迤迤然下楼,步向廊前的魏紫。魏紫上午去了趟青梅酒馆,见店小二尚能应付,遂回家陪小豌豆。此际,小豌豆正拿了根小竹竿,竹竿一头绑着绳子,绳上拴了几根彩色羽毛。他飞快在院子里绕圈,惹来一黑一白的两只猫穷追不舍。“婶婶。”秦茉缓步行至魏紫身边,正好丫鬟巧儿挪来一把圈椅,秦茉盈盈落座,又道,“眼看七月将至,这边没什么事……我也是时候搬回秦园了。”“不打算多待上一段时日?”魏紫显然很震惊。她虽遵照秦茉之意,对容非道出婚约之事,使得容非闷闷不乐好些天,但过后,这二人似乎更亲近了,秦茉给容非送去两卷画,而容非甚至专程到酒坊探视。今日上午,酒坊的师傅、杂役等人亲眼目睹,二人言谈礼貌客气,眼角眉梢则难掩欣悦,暗涌流动,显而易见。于是有关“姑娘和容公子在酒坊后院畅谈而饮”的消息,不到半盏茶时分,如同酒香随风,悄悄渗进秦家各处。魏紫闻言会心一笑,心知秦茉已有了定夺,原以为她会因容非而选择停留,不料她说走就走。秦茉淡笑:“目下我看青脊指挥使们在东苑已住习惯了,大家遵照惯例操作即可,留慕儿在那边照应,有事你另作安排就是;我若长期在镇上,应酬多了也不合适。”魏紫亦知秦茉素爱独来独往,低调内敛,闲来回主院处理事务、陪陪小豌豆,极少参与各项聚会,而今贺祁、孟涵钰三天两头跑来,或多或少令她烦忧。婶侄二人聊了会儿家常,小豌豆听说秦茉回秦园,吵吵闹闹要跟着。秦茉柔声劝抚,说等她安顿好了,再回来接他去小住。小豌豆勉为其难答应,却又加上许多附加条件,如带他去别的地方游玩等等。用膳后,魏紫与小豌豆上楼歇息,秦茉则命翎儿、慕儿一同收拾衣物。因她每月回来小住几日,各种用具,能留则留。至于父母留下的妆奁,属于贵重物品,随身携带,理所当然。…………翌日清晨,阳光明媚,西苑内,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纵跃交错,拳脚攻守,正是南柳在与容非喂招。容非年少时习武只为强健体魄,七八年下来,根基残存不到一半。近来在东杨、南柳的轮流调|教下,他的身手勉强比先前矫捷些。这一日,他仅着白色中衣,与南柳练了个把时辰,浑身汗滴,本想脱了衣裳,记起忘了摘下胸前钥匙,只得强忍衣裳黏腻,继续练习。门外灰绿影之晃动,“公子……”南柳见是东杨,当即退开数步。容非缓过气,边擦汗边问:“什么事?”“方才,秦姑娘带着不少箱笼,领了一众仆役,坐上马车离开镇子,听说要回秦园。”东杨边说边端量容非脸色。容非一怔。忽然跑了,且没跟他打招呼,几个意思?转念又想,反正明天准时到那一带等她就好,没准她是真有事回去。“嗯,知道了。”东杨见容非半点也不着急,咧嘴一笑:“咦?瞧公子临危不惧,泰然处之,面不改色,从容不迫,想必已运筹帷幄。”“能不能别乱用成语?”容非无奈,“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我再说两句就闭嘴。”“两句,说吧!”“有一名形迹可疑四十岁上下个头不高的小眼睛男人这几日在秦家院落附近转悠疑似要找什么人,这家伙轻功了得贼眉鼠眼一见我就躲我断定他有问题公子您要不要派人多加守护?”东杨一口气说完不带喘,还竖起两个指头表示,他真的只说了两句话。他这么一提,容非又想起夜间追逐过秦茉的那名中年男子。这人已有半月不见人,正好与青脊抵达长宁镇的时间相近,想来他畏惧青脊首脑人物,躲得远远的,此番见杜栖迟外出,又悄然返回。容非先前一直猜不到这人的身份来历,对应东杨所言的“贼眉贼眼”、“轻功了得”,估摸其十之八|九是盗门的人。如此人来自盗门,也不难理解,毕竟二十多年前,盗门陨落时,外界相传“风影手”带走了一大批宝藏以及秘笈。时至今日,有了“风影手”的音讯,盗门的门徒潜伏于长宁镇,不足为奇。容非意识到一个事实,他近水楼台未得月,背后有人盯着,试图捷足先登。他原想独自骑马去赴会,届时拖延时间,待入夜后可借机留宿秦园。如今嗅出一丝危险意味,他放心不下,命东杨叫上北松,留在西苑,暗中保护主院的魏紫、小豌豆。东杨领命后,容非转而对南柳道:“你明日随我一道去。”南柳默然颔首。容非压低嗓音:“离远一点,不许看。”——不许看他调戏佳人。南柳又点头。“不许听。”——不许听他说肉麻情话。南柳迟疑:“我尽量。”“什么叫‘尽量’?”容非蹙眉。南柳一脸严肃地提醒他:“小点声。”“……”次日,容非将贴身衣物卷好,连同作画工具,放进那尺来长的楠木提匣,对镜清理胡茬,自问仪容仪表没什么可挑剔的,才带上干粮,牵马而行。他本就姿挺拔俊秀,走在道上尤为吸睛,再加上一匹雪色灰鬃骏马,备受镇民瞩目。他怕会撞上随时随地造访的贺祁与孟涵钰,特地往西行绕了一大圈,才赶往约定所在。临近隅中,马蹄所至,山明水秀,绿草茵茵,蔷薇争艳。两山之间的山谷,飞瀑潺潺,溪流涓涓,蜿蜒而下,汇成波纹涟漪的溪池。半山筑有一座小竹亭,亭中端坐一淡青裙裳的妙龄女子,听闻马蹄声是,蓦然回首,但见姿容昳丽,花颜极盛,正是秦茉。看样子,她先一日回家,只为赴约。容非既惊且喜,快马疾冲至亭边,翻身下马,缰绳随手往树枝上一挂,奔入亭内,“就你一人?”“这儿离秦园不过两里路,我出来散步,他们自然不拦我。”秦茉桃花眸含似水柔情,亦隐藏了几分得意。她悠然起身,见容非额角渗汗,顺手掏出丝帕递给他。容非笑道:“这儿无旁人,你替我擦一把呗!”秦茉的手刚抬起,讪讪缩回,嗔道:“说好假装路遇,既然是路遇,岂可一见面便替你擦汗?”容非退后两步,略一躬身,行揖礼,一本正经地道:“今日天清气朗,容某外出作画,不慎扰了姑娘赏景之雅兴,内心惶恐难安,唯有以身相许,姑娘切莫嫌弃。”秦茉起初暗笑他拿腔作势,听到“以身相许”四字,登时红了脸,“还贫嘴!”她谨慎四处张望,问:“你的护卫呢?”“与佳人作伴,带护卫做什么?煞风景!”容非努嘴笑道。秦茉语带戏谑:“呵,你不怕像上次那样,被人绑去当压寨相公?”“有大名鼎鼎的秦姑娘在,谁敢绑我?”他笑吟吟地上前两步,补了句,“谁敢抢姑娘的相公?”秦茉拿起帕子,正欲给他轻轻擦擦汗,听完最后那句,手上力度加重,在他额头上连戳了两下,“连嘴上便宜也不放过!”容非不满:“我还没占‘嘴上’便宜呢!”秦茉微微一愣,见他眯眼凑近,似要亲她,慌忙用手帕捂他的嘴,“前天谁答应过,会规矩些的?”“见了心上人,抱抱亲亲才是规矩。”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秦茉被他怄得不轻,心底甜蜜与懊恼混合在一处,颊畔绯云弥漫,疑心他真要抱过来。幸而,他只是拉了她的手,与她同坐。相看片晌,各自一笑。秦茉拿出两个桃子,一小盒点心,一袋子干果坚果,讷讷地道:“我借散步之名出门,没好意思拿太多吃的,你凑合着应付一下。”“有美景和佳人,谁顾得上食物?”他环视周边,“你胆子够大的!一姑娘家独行郊野,不怕被歹人欺负?”“敢欺负我的,除了你,还有谁?”秦茉愠道。“明明是你欺负我!欺负我不能欺负你!”容非拿起点心,愤懑往嘴里塞。二人吃了点东西,容非取出画具,又到溪边舀水,研墨作画。他随意勾画了些山石,或许是意中人在旁,颇有几丝别扭。秦茉闲坐无聊,拿扇子给他扇扇风、以汗巾为他抹抹汗,自个儿吃零嘴的同时,又偶尔给他塞点核桃仁之类的,彼此眼神交换,个中亲昵之意,不言而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容非笔下已完成一小稿,山石以淡墨勾皴,层层渲染,山巅流淌淡薄烟云,江南地潮湿温润感跃然纸上。时间长了,秦茉有些坐不住。她印象中附近有农家,也有五谷轮回之所,便假意说坐累了,想去转悠一圈。容非叮嘱她别跑太远,她唯唯诺诺,提起裙子往北走。沿途山色清幽,行出两三里路,觅得一小村落,她寻了个地方净手,又向农家讨水,掏钱请人煮几个鸡蛋带走。老人家慢吞吞添柴、烧水,待秦茉喜滋滋地捧了熟鸡蛋折返,不知不觉已有小半个时辰。回到溪亭附近,雪色灰鬃骏马犹自吃草,亭中画具尚在,独独不见了容非。秦茉只道他前去草木茂盛处解手,便返回亭中等待。然而两盏茶时分过去,眺望来时山路两端,哪有容非的影子?秦茉心中一沉,愈发不安。他该不会……真被抓去当压寨相公了吧?她知容非虽生得高大,但以习文为主,与人打斗就那么两三下板斧,倘若他真没带护卫,又遇到会武之人,恐怕撑不了多久。而她自诩步伐轻巧灵捷,自恃眼力佳、丢东西准头好,此外再无多少防身技能,若陷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该放声大喊吗?万一招来其他路人,她与他私会之事,岂不穿帮了?矛盾之际,远处隐约传出兵刃相交的争斗声。秦茉呼吸如堵,不及细想,迈开步子,循声奔去。作者有话要说:特别鸣谢:左儿扔了1个地雷第63章 第六十三章骤风乍起, 送来低沉吆喝,被密密层层的草木过滤了部分,仍可清晰送入秦茉耳中。她跑出二十余丈, 缓下步子, 侧耳倾听, 辨别此为你来我往的交手声。双方均会武功, 她反而稍觉安心,至少, 与人争斗的,不像是容非。她狠不下心不管不顾,却没敢走太近,暗自祈求容非只是跑开了,未受牵连。矮躲在草丛内, 她一点点向前挪步,只听得“啊”一声低呼, 又夹杂骨折、摔倒的闷响,有人轻声说了句“快回去,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声音略微耳熟。紧接着, 长草飞掠出两道灰影, 奔往另一侧山坡,眨眼间隐匿在林中。秦茉悬着的一颗心顿生狐惑,静听四下再无异响,朝打斗处悄然挪近。她必须确认, 伤者不是容非。三步并作两步, 她快且谨慎,抵达一处丈余宽的空地。周边半数草木受外力而折损, 地上有不起眼两滴的血迹,秦茉只觉此处颇为眼熟,慌乱之际没记起自己何时在这儿待过。正要拨开乱草看是否受伤,忽闻北边小道有人疾奔而来,她转身回避,藏匿于树后,见来者一袭素淡缎袍,并无血迹,气喘吁吁,玉容如画,竟是容非。他孤身一人,一脸焦灼,薄唇翕动,似隐忍想大声喊叫的冲动。秦茉飞身窜出,一把拉住他,小声埋怨:“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容非目光来回打量,确认她不曾受伤,欣慰拥她入怀,“你吓死我!跑哪儿去了?”他在竹亭画得差不多,见秦茉迟迟未归,丢下逐物沿来路找寻,大概秦茉刚好在山坡下的小村子煮鸡蛋,他径直走过头了,返回时听闻此处有动静,急匆匆赶来。“我怕你饿,去弄了点吃的。”秦茉轻轻推了推他,推不动,只得由他圈在怀内。容非紧揪的心,因胸前温软而徐缓落回原处,更为她的体贴而感动,遂捧起她的脸,在颊畔深深一吻。“别……”秦茉亲眼目睹附近有人交战,且伤者下落不明,无心缠绵,扭头避过。偏生她红透了的脸蛋惹人遐思,双手绵软无力抓住他胸前衣襟,容非只当她欲拒还迎,固着她的下颌,噙笑贴往她的唇。“咱们……”秦茉想带他远离是非之地,张口解释,却被他的气息围绕,心跳欲裂,没来得及讲明因由,已被他堵住了嘴,“唔……”容非自那夜“夜探书斋”后,只偷偷摸摸亲了一下,此际景致宜人,佳人在怀,又明显觉察她对他的呵护与关切,一时情动,吻得愈发痴缠。他的情谊与欲念绵长而稠密,网住她的呼吸和脉搏,勾引她从被动转为回应。明知此地不宜久留,她心不在焉,抵住他倒退了两步。她的退缩总能引发容非的霸道之心,这一次也不例外。他步步逼近,穷追不舍,不料秦茉忽地尖叫,整个人蹦了起来,却又被什么束缚住,吓得死死抱住他,拼命跺脚。他急忙拥住她,低头见长草丛内不知何时伸出一只大手,正拽住秦茉的脚踝!不论她如何乱踢乱踹,皆死不松手。如此一来,不光秦茉吓傻,容非也被这防不胜防的一下给惊到了,他慌忙抬脚去踹那胳膊,那人竟越攥越越紧。容非无暇细想这儿何来一男人趴在草内,见边上有几块尺余长的大石头,抡起便砸向那人脑袋,试图砸晕对方。那人中了掌力,气血凝滞,外加刀剑创伤,半昏半迷,全凭本能死活握紧秦茉的脚,被容非猛踩几下,倏然睁目,放脱了秦茉,侧身一滚,躲过容非手上的石头。他捂住胸口,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容非这才注意到,这人三十来岁,穿的是棕色紧身短褐,胸前淌血,腰间挂有空刀鞘,应是与人恶斗后被伤。“你是何人?”容非将秦茉护在背后,冷声质问。那人不语,端量二人,兴许察觉他们不会武功,突然目露凶光,猱身扑来。他重伤后仍具备极强的攻击力,幸亏秦茉步伐灵动,容非近日勤加苦练,也比以前迅捷了不少,东躲西藏,数尽避开。那人一击不中,从靴口拔出一明晃晃的匕首。容非暗叫不妙。他找不到秦茉时,召唤出藏匿于树上的南柳,和他分头去寻,而今南柳大抵在另一处搜寻,一时半会儿未必能赶回来。最尴尬的是,容非事前吩咐南柳不得露面,更在秦茉面前说自己没带护卫,此刻若高声喊人来支援,面子真不知往哪儿搁。眼前这人拿刀,脚下踏着凌乱步子,不像要杀人灭口,更多是在要挟。容非定了定心神,沉声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那人嗓门如刮锅挫锯,甚是难听:“把衣服脱了!”容非有点懵,每回遇到威胁,都让他脱衣服是何意?他细察这人精神萎靡,大致猜测对方不再恋战,想夺走他的衣裳,掩人耳目逃脱。这人是什么身份?何以无故受伤倒地?伤他的人又是谁?容非满心疑虑,解开衣带,除下外袍,抖了抖,向那人丢去。长袍被山风一扬,如帆张开,似长了眼一般,绕过那人的手,一下子飘高了数尺,直往那人头上罩落!若非这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容非练一百次也未必有这巧劲。那人忽然被盖住头脸,只当容非故意而为之,震怒之下把刀丢向容非。容非当机立断,拉着秦茉,闪身避过,一不做二不休,抢上前对准那人胸腹就是一脚!那人危急之中避让不及,硬生生受了容非这猛力一击,随力度向后跌倒。他顾不上别的,双手抱住容非小腿,带得他挪前两尺。二人几乎同时摔倒,那人手忙脚乱爬起,未想到没来得及站稳,蓦地重心不稳,滑下陡坡,惶恐中胡乱拽扯,恰恰勾住容非的脚,强行拉他坠向山边。秦茉震悚之际,未作他想,扑出抱住容非的腰。底下虽非悬崖峭壁,可以他们这种寻常人的身手,掉下去也是伤痕累累。容非怕连累了她,大声叫道:“撒手!”那人听容非大声叫嚷,生怕惹来仇家,借山石之力一蹬,企图翻身上来,夺路逃跑。没料到石头松动,经他一踩,簌簌而落。他脚下失去支撑,下坠之势加剧,连带容非滚下山坡。“嘶——”秦茉手上只剩容非的两截中衣,眼看容非消失在视野,她被这突变吓得不轻,急急抓住树枝,一点点往下滑。陡坡长约四五丈,那人原本就受了不轻的内外伤,遭受破上荆棘丛刺扎,撞上石块后,又被容非重重砸身上,吐了口鲜血,挣扎两下,爬不起来。秦茉滑至二人身旁,使劲拉起容非,见他手脚被灌木勾拉出几道伤痕,除此以外没受太大的伤,心安了一半。“咦?那是啥玩意儿?”容非从坡上滚落后,晕头转向,瞥见树底下有一小匣子,心头大震,趔趔趄趄奔去,弯腰拾起。匣子长方型,外形简洁,三面带孔,稀奇古怪。秦茉面露诡异神色,不知是哭是笑;那棕衣男子,见了容非手中之物,脸上变色,摇摇晃晃站起,意欲扑来抢夺。“正对他扳动机关!”秦茉疾呼。机关?容非一愣,果真摸到一凸起的木条,当即冲那人扳了几下,只见银光闪烁,十余根细针自匣内飞射而出,半数扎在那人腰上!那人暴跳如雷,突然腿脚发软,一头扎进树丛。容非既惊且喜,咧嘴一笑,忽觉左手一痛,随即一阵眩晕,瘫软在地。秦茉大惊,抢身接住他,总算没磕到脑袋。细看他左手腕上也扎了钢针,她手疾眼快,替他拔掉钢针,弃置一旁。这机关匣子正是她上回从秦园翻出来、误以为是青脊要找的匣子,特地在回镇路上停留,抛往山下,不巧在此时被容非捡到了。或许是年久失灵,钢针不受控乱飞,竟从一侧射出,刺中了容非。针上显然带毒!秦茉手足无措,反复察看容非伤口,又试探其鼻息,不觉有生命危险,疑似中了麻痹药物。她生怕那身负武功的棕衣男子会醒得更早,壮着胆子上前,撕扯开容非那件外袍,用地上积水打湿,将那人手脚牢牢捆绑在一起,又往他嘴里塞了个布团,以防他醒后招来同伴。折腾了两盏茶时分,见容非一直昏睡未醒,秦茉抬望陡坡,深知以己之能,无法扛他上去,唯有四处找寻隐蔽点,最终在七八丈外发现一处小小山洞。她半搀扶半背扛着昏昏沉沉的容非,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他挪入洞内。静下心来,她深觉一切荒诞莫名。他们不就打算避人耳目出来玩耍一回么?何以会惹上来历不明的江湖人,且因此掉下陡坡,衣衫褴褛,昏迷不醒?秦茉握住容非的手,感受他未变的温暖,凝视他沉静眉眼,一筹莫展。他要睡多久?一个时辰或一宿?她如何找人来相救?只身前往?丢下他是否有大碍?忐忑不安的心满是感伤与忧虑,似浮在半空,不着边际,她正自踌躇,忽听上方传来口哨声,两长一短,像极了暗号!她浑身一颤,背上汗毛竖起,脑子有瞬息间的空白。这……该不会是这棕衣人的同伴吧?作者有话要说:特别鸣谢各位小天使的投雷和灌溉,爱你们!多巴胺和胺多酚扔了1个地雷萌蛋蛋扔了1个地雷左儿扔了1个地雷读者“啾啾”,灌溉营养液 +20读者“兔子”,灌溉营养液 +80第64章 第六十四章口哨声忽远忽近, 因得不到回应,渐远渐无声。秦茉惶恐之色稍退,暗舒一口气, 僵直身躯缓缓松懈。环视四周, 溪涧上游的瀑布离此甚远, 水流至前方溪湖前, 已无汹涌湍急之势。他们所处之地,与其说是个山洞, 不如说是山石被斜斜劈掉了一块,若来场暴风骤雨,瞬间能将二人淋湿。秦茉下意识把直挺挺僵卧在地上的容非往里挪,见他仅穿着贴身衣裳,被她扯烂之余, 还因滚落而沾了不少泥泞。他如冷玉的额角青了一块,手脚略有擦伤, 可怜,狼狈,甚至有一点好笑。怎会倒霉到这程度?用机关匣子放暗器,也能把自己扎晕过去, 闻所未闻。她行至溪涧旁, 打湿帕子,轻轻擦净他脸和手的淤泥,拔下簪子,刺其人中。还不醒……等他醒了, 会不会又说她“为所欲为”?既然如此, 别白担了罪名。想到此处,她捉狭似的, 趁机捏他鼻子,复而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要是有笔墨,她定要给他画几撇胡子,点些麻子,而后不告诉他,任由他顶着一张大花脸回镇上……她玩弄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幻想镇民见了他怪模怪样纷纷捂嘴而笑,他却一脸懵的场景,顿时笑得全身打颤。若非怕惹来那狂徒的伙伴,她真想笑出声来。可惜啊!鸡蛋没能拿下来吃……折腾半日,饿死人!都怪这家伙跟死猪一样沉!想到他此前曾趴她身上,压得死死的,她怒而捶了他几下,恰好被他胸口一物硌到手。扒开他早已凌乱不堪的中衣,她摸出挂在胸前的黄铜钥匙,反复把弄。与上回门窗关闭的昏暗房中相比,此际天光明亮,外加没容非捣乱,更能看清这钥匙的细微之处。大小确实与妆奁暗匣里的小孔极为相似,唯独钥匙太薄,感觉一拧即断。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臆想翻涌复至。会不会是……母亲记错了?或许那从未露面的未婚夫,不姓龙,而是姓容呢?不过,要真是他,他应该知道婚约才对啊!秦茉重新整理好容非的衣裳,轻抚其乱发,心头一软,托起他头颈,置于她腿上,好让他舒服些。沉思良久,她于风声、水声中依稀听到坡上有人说话,距离太远,听不大真切。她闭上双眼,摒除心中杂念,逐一分辨混杂声响中的人言,隐约听出了“刺客”二字。刺客,是指被她绑起来的棕衣男子么?她悄然放下容非,小心挪步走了四五丈,探头张望,只见那男子和容非一般,沉睡未醒。坡上人似以刀剑棍棒等物拍打草丛,秦茉猜想他们在搜寻,正想将男子藏到树底下,却听得一人恭敬地道:“王爷,属下一时疏忽,让那家伙给跑了,不过他身受重伤,铁定跑不远。”王爷?秦茉陡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王老爷还是王爷?若真是位王爷,岂会跑到这小镇边缘?一人淡淡发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余下四五人同时应声。来不及挪动棕衣人,也没细想那王爷的嗓音为何有些熟悉,秦茉慌忙将木匣丢入更深的灌木丛内,加快脚步奔回“山洞”处,试图尽己所能唤醒容非,好一同脱身,然而那家伙半点儿也不动。秦茉暗自祈求,兴许王爷会因二人以离奇方式制服了刺客而放他们一马,但她和容非私下出来游玩之事,终究瞒不住了。果然,坡上人根据血迹、地上打斗痕迹、草木折损,推断出刺客已滚落陡坡。当他们施展轻功滑下时,发现身上带血、腰上扎了针、手脚被缚、闭目昏睡的棕衣人,皆惊得说不出话。有人提了棕衣人上坡回禀,其余人则循迹而觅,最终于七八丈外找到了容非和秦茉。秦茉强作镇静坐在一侧,拿着枯枝戳画着地面沙土,见两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阔步而来,当即垂首。“……秦姑娘?”来者异口同声。秦茉吓了一跳,这、这两人怎会认得她?她茫然抬头,神色略带窘迫,逆着光,她需要定睛细看,才能看清这二人面目。他们均身材健硕,肤色黝黑,竟是曾有一段时间常去青梅酒馆用膳的客人!其中一人,便是与调戏魏紫的光头男子决斗于卧仙桥的灰衣青年!“你们……”秦茉瞠目结舌。她虽知这两名食客为一伙,也觉他们出身不凡,却万万没想到会跟一位“王爷”连在一起。“姑娘,别怕,我们没恶意,”一人面带疑惑,“这位……何以躺卧在此?”秦茉没辙,只好说,自己出来散步,撞见容非,谁知被那棕衣人拉住脚踝;容非与那人扭打滚下山坡,她扶着树干半滑半跑追下来;容非捡了一盒子,发射机关,用钢针射中那棕衣人,自己也被伤了。“二位的仆侍呢?”那年纪稍长的男子刚开口,被同伴以手肘撞了撞,随即一愣,再观容非衣冠不整,又了然一笑。秦茉无地自容。镇上早有她与容非的传闻,此番谎言如此拙劣,说什么散步、偶遇?摆明了就是私会!至于何以私会到脱了外裳的地步……她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两人见容非自始至终纹丝不动,但呼吸平稳,提议先将他带离此地。秦茉既喜亦忧,颔首应允。当下一人背起容非,另一人找到机关匣子,飞奔上坡禀报,说已找到弄晕、捆绑刺客的人,是秦家姑娘和那位容公子。“什么?他们没事吧?”一人低声发问。秦茉战战兢兢往上走,听了这嗓音,倍觉耳熟,抬目偷瞄一眼,登时愣住。树下一名青年正好回过头来,他算不上高大,头戴嵌银冠,一身天青色团云纹缎袍,腰悬金镶白玉绦环,浓眉大眼……不正是前些天与她道别的姚师傅吗?其余人等均着装统一,意味着姚师傅是他们当中身份最特殊之人。他、他是王爷?!秦茉疑心自己幻听兼眼花,可对方见了她和容非后流露的关切,分明只有熟人才会有。强烈的震骇使得她如被巨雷劈中,呆立原地。片刻后,她尴尬而笑,盈盈一福:“民女见过王爷。”姚师傅先是一怔:“姑娘……知道了?”他以审问目光掠向两名下属,神色颇具威严。二人无辜对望,秦茉解释道:“我……民女方才无意间听到诸位对答,此前不识王爷大驾光临长宁镇,多有得罪,还望宽恕。”她一旦发觉此人地位非凡,立即明白,以其年纪、气度,应是今上的二皇子越王。先前听闻越王无意参与朝中争斗,向往人伦,酷爱自由,因而时常微服私访,编书造册。只是秦茉胆子再大、再异想天开,也无法想象,尊贵的越王会摇身一变,成为小镇酒楼的点心师傅,更屡次三番,亲自送点心来问候她和魏紫。对应这几名护卫,时不时到酒馆用膳,暗中为魏紫抱打不平,甚至私下替她收拾了一群小混混和劫匪……照这么说,前几日那桩来得稀奇的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