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嗓音传来:“还能走吗?”盛鸣瑶霎时睁开了疲惫的双眼,看清来人后,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讶。居然是玄宁?他有这么好心?盛鸣瑶诡异地产生了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错觉,一秒之后,迅速将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呸呸呸,她才不是鸡!说起来,之前玄宁说的话,盛鸣瑶也听见了。若是放在前一世,也许她会感激得涕泪横流,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盛鸣瑶在听玄宁这些话,只觉得可笑。谁伤我最深?不正是你玄宁吗?“……能走。”盛鸣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玄宁想伸手扶她,却被盛鸣瑶灵活地躲了过去。“师尊不必担心。”玄宁忽地想起常云曾与他玩笑时说“不怕那孩子怪你绝情”?当时只道是玩笑,如今看到盛鸣瑶冷淡疏离的举止,玄宁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他如今最看重的弟子,在怨他。玄宁心中一堵,低声说道:“你若不过来,没法下去。”擂台与地面有些距离,而盛鸣瑶如今又耗尽了灵力,伤痕累累,如果玄宁不帮她,她根本下不去。盛鸣瑶心中知道,如今不是矫情的时候,她压下了心中的,看了眼神色淡淡的玄宁,果断向他伸出了手,脆生生道:“谢谢师尊。”玄宁一愣,他已经做好了要陪她耗一会儿的准备,全然没想到盛鸣瑶会如此直率地伸出手。其实玄宁之前想让盛鸣瑶靠近点,不过是怕落地时伤了她罢了,万万没想到盛鸣瑶直接伸手牵住了他的手,活像是人间闹事中对父母撒娇的孩童。常云说得半点没错,玄宁就是一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如今他看盛鸣瑶顺眼,那自然是觉得她身上千好万好,什么都是好的。玄宁清冷的眸子中陡然溢出了一丝笑意,随后轻轻拉着盛鸣瑶的手,飞下了擂台。在他们腾空离开的一刹那,擂台上瞬间燃起了一片白色的光芒,异常刺目,几乎点亮了昏暗的天空。离卧沙场不远的弟子都被刺得眼睛一酸,又下意识朝着光芒的来源望去。不同于阳光那样的温暖和煦,这个盛放到几乎点燃天空的白光显得肆意又张狂,一点也不抚慰人心,反而有股要将天地撕裂的气魄。一个弟子不可思议地呢喃:“这颜色……是代表玄宁真人吧?”玄宁门下统共三人,沈漓安又从来不是来卧沙场的性格,朝婉清失踪近二十年,失踪前也自持身份,几乎从未踏足过卧沙场。如此算来,已经有上百年,卧沙场未曾亮起过白光了。更何况是如此强盛的白光!“所以,盛鸣瑶赢了游真真?!”“一个练气后期赢了筑基后期?!”“看样子,居然还是大胜?!”周围人群顿时因为这句话炸开了锅,有些人并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但在热心群众的科普下,很快了解了原委。“听说他们当时下山,六个弟子里,盛鸣瑶是修为最低的,可偏偏是她,出力拦住了那个七阶的狂化妖兽呢!”“我作证!”混在人群里的云韵大喊,“我当日和盛师妹一起除妖,本想着保护师妹,但最后却被她救了一命,她是为了我们几个才受伤那么严重的!”之前那六人里,有游隼长老的弟子,他本不愿出声,可此时不知为何,却也跟着大吼了一声:“盛师妹确实很厉害!”这也太夸张了。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心中更是将‘盛鸣瑶’三个字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妖兽的事情真假不论,可盛鸣瑶赢了游真真这件事已经铁板钉钉。这可是整整一个大境界!能多坚持一会儿都可以赞一句‘虽败犹荣’,可盛鸣瑶居然赢了!还是大胜!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但宗门大佬心中早已下了定论。盛鸣瑶,前途不可限量。常云固然明白,这白光之所以这么强烈,除了盛鸣瑶最后捅的那一下定了胜负,还因为盛鸣瑶是越阶挑战,并且游真真是被游隼打破结界后抱着下去的。这些都会导致评判的结果有所误差,毕竟游真真好歹是筑基后期,即使是丹药堆出来的,也没有那么弱。然而,这一点也不妨碍常云对盛鸣瑶的欣赏。如今的孩子,就是包袱太重,总想着修仙者理应仙气飘飘、纤尘不染,常云很少见到有人能有盛鸣瑶身上这股血性了。“盛师侄如何?”常云十分殷勤地凑到了盛鸣瑶跟前,笑着掏出了一瓶丹药,“我这还有点东西,送给师侄之后补补身体。”盛鸣瑶自然笑着接过,刚准备道谢,就听见玄宁不轻不重的开口。“我也有。”盛鸣瑶:?她有些懵,一时不明白玄宁到底什么意思。这是让自己收,还是不让自己收?常云一眼便看穿了玄宁的所思所想。无非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脾气又发作了。看着徒弟不顺眼的时候,连对方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也不屑一顾;但若觉得这徒弟顺眼了,又刚好合了心意,那是半点委屈也不会让对方受的。除了这个,玄宁还有一个习惯。他总喜欢给自己看得上、或者与自己相似的事物,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从前的乐郁如此,如今的盛鸣瑶亦然。也是幸好朝婉清那丫头被自己支出去,和沈漓安一起照顾师弟师妹们了,不然看到这画面,恐怕又要再生事端。“行了。”常云摆摆手,温和地嘱咐,“今日盛师侄也累坏了,赶紧……”“掌门就打算这么解决了吗!”游隼一声暴喝打断了常云的话,“真真被她伤成这样,掌门不打算给我个交代吗?”常云皱眉。游隼除了在游真真的事情上急躁些,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常云念着两人遭遇有几分相似,总是宽容几分。可没想到,他竟糊涂成这样!“你说盛师侄伤了游真真?”不等常云开口,丁芷兰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擂台上的白光努努嘴:“看到你后面那强盛到照明夜晚的光芒了吗?一个筑基后期被练气后期打成这样,你还要什么交代?”到底顾忌着脸面,丁芷兰没直接说出‘废物’二字。不过盛鸣瑶可就没那么客气,站在玄宁右后方的她忽而一笑,挺直脊背走上前:“交代?”她瞅了一眼游隼,没看到游真真,大概是早就被医宗的人接走了。既然游隼还能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问自己要交代,那显然,游真真的伤并不致命。“我有交代。”盛鸣瑶扯起了嘴角,“记得把我的匕首还给我。”“你——!”游隼怒极,想要上前理论,却被玄宁一只手拦住了去路。盛鸣瑶瞟了眼玄宁的方向,他还是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但周身明显散发着喜悦又兴奋的情绪。说起来,这还是盛鸣瑶第一次在玄宁身上感受到如此激烈的情绪。是因为自己赢了?盛鸣瑶来不及多想,只要知道玄宁暂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便足够了。恰逢此时,游隼再次开口,老鹰般锋利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盛鸣瑶:“很好,盛鸣瑶,我记住你了。”常云眉头已经皱得快要打结,他刚想说什么,又被盛鸣瑶拦住了话头。“不被人妒是庸才。”盛鸣瑶的脸上挂着十分客气官方的笑意,“我有时也很羡慕游师姐从没这个烦恼。”这简直是在游隼心口插刀子,一旁的玄宁看着这场景,不仅没有阻拦,反而贴心地给盛鸣瑶身上又加了一层灵力作为防护。游隼死死地盯着盛鸣瑶,他当然知道自家女儿的脾气不好,但那是他的女儿!何况真真都说了,要让盛鸣瑶道歉,那么盛鸣瑶就必须道歉!游隼压抑着怒火,眼珠都快红了:“你没什么别的想说的吗?”还真有。盛鸣瑶看着游隼,又想起以前每次游真真让自己背的黑锅——小到花草被毁,大到触犯门规,忍不住再次冷笑了一声,咽下了口中的血沫。“我确实有。”盛鸣瑶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挑眉一笑,眼角眉梢尽是疏狂之色:“拜托在场诸位师长,帮我转告游真真师姐——”盛鸣瑶故意拖长了语调,惹得丁芷兰挑眉。难道真要道歉服软了?“——她、真的、太弱了。”痛打落水狗这种事,虽然不够伟光正,但确实让人心情舒畅。听见这话,丁芷兰一时没憋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不止是丁芷兰,易云同样也被盛鸣瑶的嚣张逗笑了,只是他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到是让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想法。胜利者,的确有嚣张的资格。“该走了。”一直没出声的玄宁突兀地开口,清冽的嗓音像是寒冬腊月里落在山涧的细雪,动人但无端令人发寒。盛鸣瑶没有反驳,收起了之前的锋芒毕露,乖巧地回到了玄宁身后。她如今确实体力不支,若在这样闹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对了。”临上飞行法器时,玄宁顿住脚步,微微侧过身体,看向了空旷的擂台。擂台上的白光还剩下最后一缕,已经不怎么明亮了,但在玄宁眼中瑰丽到好似人世间的最后一束光。它们悉数被玄宁收进了眼底。随之,玄宁将目光移到了游隼身上。分明是平淡至极的眼神,却陡然让游隼觉得心底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蹿上了心头。“你也很弱。”——所以,不要妄图打我徒弟的主意。玄宁话中的维护之意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察觉到。看来他对这个弟子的态度真的不同了。常云望着玄宁转身离去时毫不留情的身影,清清冷冷,似是一片月光飘落,忍不住叹了口气。希望这次,不会横生波折,自己的师弟能顺利地了却心结。但愿如此。作者有话要说:瑶瑶:那必然不可能了[神秘的微笑.jpg]师尊副本是最难的一个,虐这种人是不可以一蹴而就的。要先引起注意(大殿),打破式的树立自己的形象(擂台),然后让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也是个替身),并且优秀到与以往弟子不同,才能让他说出文案上那句话……--先给他心,再掏空他的心,得到的瞬间已经失去[我在说什么,为什么感觉很有经验的亚子]至于师兄,已经可以开始收拾收拾了【点烟】感谢在2020-03-25 20:43:56~2020-03-26 23:2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草莓面包、今天又穷了的云小辰、天天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断情绝爱章鱼哥 3个;今天又穷了的云小辰、换把小刀切你三下、墨璃 2个;星星小饼干、sliwe、香葱脆嫩大饼饼、夏霁zz、闲鱼一只?、阿羞羞羞鸟、梦醒繁花落、王柯基小短腿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热心网友辞辞 249瓶;ching=) 211瓶;青黛、回溯 30瓶;夜色深处 26瓶;公子年、柠萌不萌、lotus 20瓶;月初七 15瓶;叶木木 14瓶;热、吸吸笑嘻嘻、嘻嘻嘻、纵鹤归去 10瓶;沈暮初. 7瓶;pluto、鱼猫纸、阿羞羞羞鸟、蔷薇、初见、夏琰、不吃年糕、我等更新来续命、七岁吖 5瓶;娇雁我的 4瓶;纵风野行、ゞ兔子小姐?末奈奈、坚持养生、陈樱花anna、39091502 3瓶;拉他、木子李、修羅場賽高 2瓶;111、庄小七、羊羊奶、安若、清阳晚照、卖汤圆的丸子、联合国认证“世界第一、藤条、卿卿、栖息地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滚”盛鸣瑶万万没想到, 有朝一日, 玄宁竟会对她如此关怀备至。若是旁人, 也许会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欢喜,可盛鸣瑶只觉得毛骨悚然。不对, 这很不正常。盛鸣瑶敏锐地发现,玄宁看自己的眼神,虽然比一开始淡漠无视好了许多,但在他眼中,自己仍然不是自己。换而言之,玄宁不自觉地透过盛鸣瑶,思念着某人。——不是朝婉清。盛鸣瑶心中冷静地分析,如果是朝婉清的话, 她都已经回到了玄宁的身边,玄宁完全没必要再来找自己当赝品。那还会是谁?“好好休息。你今日……”玄宁顿了顿,似是没想好接下去的话该说什么。按照常云的观点, 自己理应道歉, 可玄宁如今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对错尚且不论, 但如今的玄宁不愿承认自己曾经的忽视, 迫切地想要在盛鸣瑶身上按下属于自己的烙印。也许该夸赞一下她?玄宁又将视线落在了盛鸣瑶身上,却见对方的心神早已不在此处。盛鸣瑶确实不关心玄宁想什么,也许是因为刚才比武太过激烈, 盛鸣瑶如今一看到玄宁,就有几分反胃。此时此刻,盛鸣瑶只想返回自己的小屋子, 独自疗伤。玄宁不愿道歉,更无法将夸赞的话语说出口,看出了她此刻身体不适,于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去寒玉床上休息。”玄宁的思维很简单,他如今看盛鸣瑶顺眼,又觉得她性格难得合自己胃口,于是就要将一定范围内,最好的东西给她。比如,寒玉床——用全名太极元璋寒玉制作而成,几乎可以说是如今修仙界最佳的疗伤入定法宝。然而玄宁的语气从来都是冷淡中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慢,他自己并未觉得有异,可旁人听着,分外刺耳。就是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对低贱卑微的人类进行施舍。就连常云、丁芷兰都会偶尔觉得不适,更别提被玄宁伤过的盛鸣瑶了。事实上,她简直觉得玄宁今日这么大的转变,反而更显得虚伪可笑。无论那位被玄宁当成“白月光”放在心头的人是谁,盛鸣瑶都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一个人做出了寻找替身的举动,那已经是对过去感情的最大侮辱。而找替身的原因,无非三种。第一,这个人试图忘记某个人,于是开始犯贱。第二,这个人试图让自己走出某些伤痕,自我原谅,自我宽慰,于是开始犯贱。第三,这个人单纯想要犯贱。盛鸣瑶思考了一下,上述三种情况,玄宁全都包含了。然而,还不等盛鸣瑶直接出言拒绝玄宁,医宗的丁芷兰就已经自行前来了。之前游隼想要将她叫去药宗,被丁芷兰同样几句话阴阳怪气地堵了回去,下一秒就运气了飞花蝶,直接来了玄宁的洞府。比起上次被玄宁叫来时的不甘不愿,丁芷兰这次堪称迫不及待。玄宁这家伙的笑话,可不容易见。“赶紧的,趁你师父愧疚,多问他要点好东西。”丁芷兰在医术上实在造诣了得,加上她对盛鸣瑶颇有好感,因此医治时,十分尽心尽力。更何况,这次盛鸣瑶受的伤虽然看着可怖,其实还不如那次妖兽所伤的十分之一。丁芷兰冲着盛鸣瑶挤挤眼睛,凑近她耳畔小声说道,“你师父那儿,好东西多着呢!”盛鸣瑶哭笑不得,她知道丁芷兰是好意,想要让他们师徒不要有那么深的芥蒂。可裂痕既然已经产生,无论怎样修补,无论修补得如何完美,旁人始终都会记得裂痕的存在。况且,玄宁与她,绝无回旋的余地。盛鸣瑶被丁芷兰摁在寒玉床上,她知道这位芷兰真人是真的为自己好,可她实在不喜欢这里。这很可笑,好似自己就是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灵宠。不喜欢的时候,弃之如履也不应有怨言。偶尔看了几眼,觉得自己这只灵宠憨态可掬,还算得上讨人欢心,就又开始施恩般地宠溺。这就是盛鸣瑶对玄宁今日之举最直观的感受。盛鸣瑶不知道别人如何想的,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自己性格太过偏激,又或者自己总带着几分幼稚的天真。但她真的很不喜欢。盛鸣瑶很不喜欢这种‘宠溺’,像是来自旁人逗弄般施舍给予的恩赐。盛鸣瑶看着芷兰真人,清浅一笑:“师叔放心,我的身体你也知道,向来不怕折腾,好得很呢!”若是别的女孩,见到了医宗的芷兰真人,此刻恐怕已经开始大呼小叫地嚷嚷着要“祛疤”“除痕”,可盛鸣瑶似乎完全没搭上这根筋,提都没提这些事。丁芷兰看得出来,盛鸣瑶是真的半点也不在意那些伤痕。可大家都是女人,将心比心,如何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容貌身体的瑕疵?除非,是有比这更让她在乎,甚至怨恨的事情。丁芷兰坐在床边,余光瞟了眼站在外间的玄宁。他背对着两人,立在窗前,也不知在想什么。皎洁的月光在他身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辉,同样的清冷淡漠,似要和月光融为一体。还别说,这师徒二人的脾气,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丁芷兰自知劝不动,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师徒两个一样在某些方面才华横溢,一样疏狂不羁,一样执拗固执。也怪玄宁,之前委实把瑶瑶伤得太深。若要让盛鸣瑶知道此时丁芷兰心中所想,怕是要笑出声来。也许她和玄宁在性格上真的有几分相似,但两人的本质是完全不同的。大概就是玄宁向来坚持“强者为尊”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可盛鸣瑶在骤然恢复记忆后,却始终觉得“以人为本”才是真。有时候,盛鸣瑶也觉得玄宁不喜欢自己果然是有道理的。百多年的修仙界生涯,虽说不上半点没影响到盛鸣瑶,可她当时在魔界挣脱天道束缚,恢复现代记忆,重新拥有了自我意识时的第一反应仍是——【草,劳资要搞死那个□□犯!】连盛鸣瑶都觉得好笑,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她修仙修了这么多年,却总觉得,自己还是个人。不是高高在上的修仙者,而是一个人。一个想要了却烦扰纠葛、报仇雪恨除去心魔,而后堂堂正正活下去的人。思及此,盛鸣瑶心中不免也嘲笑着自己的幼稚,她垂下头,对着外间十分恭敬道:“回师尊,弟子自觉伤势已无大碍,如今可以回去休息了。”全无之前对丁芷兰的亲昵。玄宁仍站在窗边未动,他背对着盛鸣瑶,盛鸣瑶看不清玄宁面上的神色,从进入洞府后,她也再也没有感受到玄宁的情绪。盛鸣瑶着实摸不清玄宁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三人无话,空落落的洞府寂静到像是能听见月光的呢喃。半晌,就在丁芷兰都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打开开口时,玄宁再次开口:“可。”盛鸣瑶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太疲惫了。有一刹那,盛鸣瑶甚至觉得在玄宁身上到了杀机。很快,但盛鸣瑶不敢掉以轻心。“是,弟子……”“无需这些虚礼。”玄宁一抬手,阻止了盛鸣瑶接下来的那些长篇大论。“接下来每一日,你都来我这。”玄宁顿了顿,清冽的嗓音中包含了一丝异样的复杂,“我来教你,剑术。”这又是哪一出?盛鸣瑶微怔,一时竟没作答。反倒是一旁的丁芷兰最先反应过来,她没忍住笑意,又知道不能笑,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轻咳了一声,玩笑地推了推盛鸣瑶的胳膊:“你师尊这是打算指导你呢,平日里有什么不懂的、难解的问题都可以问他。若是能将玄宁真人考倒,你就可以出师了。”“等出师了,你索性来我医宗,我把好东西都给你!”玄宁本来还不动声色,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蓦地回首,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丁芷兰。应该是警告的意思,可惜丁芷兰对上了玄宁的目光后,笑得更欢实了。不过玄宁向来稳得住,见盛鸣瑶没有作答,他无视了丁芷兰揶揄的目光,竟是又重复了一遍:“明日,卯时之前,来我洞府。”盛鸣瑶已经反应了过来,眨眨眼,没有拒绝:“弟子遵命。”想要给玄宁种下心魔,自然要足够接近他才是。玄宁见盛鸣瑶应下,脸色稍缓。事实上,他总觉得自己还该做些什么,却又觉得做什么都不对。盛鸣瑶性格对极了玄宁的胃口,可她身上却带着无关者的气息,这让玄宁心中腾起了一股强烈的不悦。不等玄宁想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何而来,盛鸣瑶已经提出了告辞:“时候不早了,不打扰师尊休息,弟子现行告退。”丁芷兰立即道:“盛师侄有伤在身,你师尊洞府离你的住处有些距离,恐怕——”“无妨。”玄宁开口,“我让归鹤送她。”归鹤是玄宁的灵宠,平日里散养在灵戈山上,极少让它出来。顾名思义,它的外表与普通仙鹤有些相似。但作为与玄宁签订了契约的灵宠,归鹤拥有非常高的自我意识,有时甚至与寻常孩童并无区别。世人常说“打狗看主人”,在修仙界也是同样的道理。譬如玄宁的归鹤,若是别人,别说伏在它背上让它飞行了,就是连见归鹤一面,也属不易。玄宁唤来了归鹤,比不过片刻,盛鸣瑶就见一只类似仙鹤的鸟儿停在了自己面前。它的羽毛洁白如雪,尾端呈黑色,不是那种让人觉得乌糟糟的黑,而是黑得发亮,一看就知不是凡物。归鹤亲昵地凑到了玄宁身边,玄宁嘱咐了几句,拍了拍它的脑袋,归鹤像是听懂了似的,雪白的头颅一点一点。随后身形猛地暴涨,落在了盛鸣瑶的面前,足足有她两倍高。归鹤对着盛鸣瑶清鸣了一声,垂下了柔软修长的脖颈,乌黑发亮的眼神清澈美好地像是不知世事的懵懂孩童。没想到玄宁的灵宠,居然是这种风格。盛鸣瑶再次回身拜别了两人,起身,坐在了仙鹤的背上。夜色微凉,如今秋末的风已经沾染上了一些冬日的寒气,尤其是在归鹤飞行时,风似刀子般的刮在脸上。正常人在这时候都会选择俯身,将自己蜷缩于归鹤温暖的羽毛中。但盛鸣瑶不同。也许是因为承受过的痛太多,如今这些对盛鸣瑶而言,不值一提。比起俯身躲避,她选择直面风雨。归鹤飞得很高,颇有“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气魄,但同时又很体贴地没有飞得太快,像是在顾忌盛鸣瑶这个新手的感受。它不知道,背上的盛鸣瑶非但不觉得害怕,她兴致盎然地看着底下的景色,就连黯淡的夜色都遮掩不住她闪闪发亮的眼神。多畅快啊!耿耿星辰触手可及,山河湖海尽收眼底,天地万物皆入我怀。盛鸣瑶尝试着抬起手,触及到了几片漂浮着的云朵,缠绵地绕住了她的手腕,又轻巧放开。比起人类,天空真是单纯善良的多。……在盛鸣瑶走后,丁芷兰并没有立刻离开。她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与玄宁并肩而立,看着盛鸣瑶逐渐缩小的身影,忍不住开口:“盛师侄……”丁芷兰纠结了一下措辞:“她很与众不同。”这次,玄宁倒是没有否认,微微颔首:“尚可。”见她这位师兄就这么不要脸地认了,丁芷兰嘴角一抽,终究没忍住嘲讽:“之前耽误人家那么多年,将小姑娘扔给了沈漓安,什么也不教,害得她被人闲言碎语的时候,是因为没发现人家‘尚可’的资质?”“怎么?今天人家在卧沙场给你挣得了脸面,惹得常云那家伙心痒痒。又见到后来的那招剑意颇似滕当渊,所以你才坐不住了,决定当个好师尊了?”“玄宁,你向来行事不羁,可此番,不止是我,就连师兄也觉得太过!”这话说得诛心,玄宁在丁芷兰开口时就已蹙眉,待她说完后,轻斥了一句:“勿要胡言。”丁芷兰冷哼了一声,她是真的看不惯玄宁对待朝婉清和盛鸣瑶的差别。这些时日,盛鸣瑶总去她的医宗,帮她做点小事,同时也跟她探讨一些医理。丁芷兰意外发现,虽然盛鸣瑶在某些基础医术上显得有几分无知,可在一些很高深的领域却颇有悟性,甚至能深入浅出、举一反三。在那一瞬间,丁芷兰和常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么好的徒弟,你不要给我呀!“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丁芷兰摸出了飞花蝶,临行前,到底没忍住多嘴了一句,“宗门里的一些谣言,你如今得了空闲,实在该管管。”谣言?什么谣言?玄宁是真的有几分困惑,直到他转身进入了洞府后,才反应过来,丁芷兰指的应该是那些门派里的闲言碎语。无非是懦弱无聊的家伙,编排出来解闷的东西罢了。玄宁知道,但他从不在乎这些。当时年少,玄宁又天性傲慢,目下无尘,被人背后议论简直是家常便饭,什么难听的话玄宁都听过,但玄宁从来置若罔闻。无非是一些弱者的嫉妒罢了,他们自己不去努力变强,却敢对强者指指点点,无非是因为强者太过宽容罢了。玄宁根本不屑理睬,后来他突破元婴后,直接越阶挑战了金丹期的修士,将其斩杀剑下,从此之后,所有弟子看着玄宁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与之相对的,除了与他师出同门的常云、丁芷兰,其余弟子皆不敢靠近玄宁。这也很好,玄宁觉得自己周围都清净了许多,他素来不喜欢那群庸碌之辈,到是帮他免去了许多烦忧。可人是会变的,热闹久了就会觉得吵闹,清净久了也会觉得孤寂。修仙之路太过漫长,漫长到难以窥见它的尽头,身边之人或是离去或是陨落,或是突兀地、毫无预兆的直接消失。岁月蹉跎而漫长,无所事事的玄宁终于松口收徒。随意一眼,玄宁就在上山的近千人中,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回仙人的话,我是乐郁,快快乐乐的乐,郁郁葱葱的郁!”……往事如刀似剑,总是浮现,总是割裂心弦。玄宁从来是个孑然一身的命格,在曾经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岁月里,他亲近之人除了师父、师兄、师门三人外,便只剩下唯一的弟子乐郁了。——玄宁真人门下首徒,乐郁。不知为何,这些时日,玄宁想起乐郁的次数愈加多了。或是年少轻狂时演练剑法张扬肆意,或是下山捉妖取硬生生要给自己带些凡俗玩物的古怪亲昵,或是……或是在苍破深渊,状似癫狂,与自己对剑而立。由于被妖物侵蚀利用,乐郁原本总被夸赞龙章凤姿的外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大半张脸的皮肤皱起,素有洁癖的他面颊上还留着脓水。在见到玄宁时,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咧开嘴,尖利的牙齿上甚至还有未咽下去的血肉。若不是有探寻踪迹的罗盘在,就连玄宁也不愿相信这是乐郁。玄宁想过无数次要如何对待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他想斩下乐郁的头颅,他想将乐郁碎尸万段,他想把乐郁丢入惩戒堂中的炼妖池内,让乐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之间会有一场大战——但不该是现在这样。他甚至不认识自己是谁。玄宁看着面前的怪物,握紧了手中的剑,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剑锋已经没入了乐郁的心脉,轻易得仿佛在嘲笑他之前如临大敌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