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让桂阿眼热不已。要知道,他素爱美人。整个大荒宫中,原本颜值最高的就是他门下弟子,如今眼睁睁看着两个姿容上佳又心性绝顶的新弟子被田虚夜抢走,桂阿的心都在滴血。桂阿本身的容貌在修仙界也有名声,因而得了一个“玉颜君”的称号。色若春花,形如芝兰,探扇浅笑时,自有一股惑人风情,勾得不少人神魂颠倒。不行,一定不能输了排面。桂阿上身前倾,仔仔细细地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又被他找到了一个。“你叫什么名字?”“弟子名为锦沅。”“锦沅。”桂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低头看向了身前的花名册,赞赏地点了点头,“名字很好听,资质也尚可。”锦沅的衣襟处起先是墨色,而后越来越浅,最后变成了绛紫色。这代表她性格沉静,起初经历苦难,最后却终得解脱。桂阿心中满意,又点出了一个人:“长孙景山?”长孙景山依言出列,他身上乱七八糟,色彩斑斓——难得的是,这么纷杂的色彩却半点也不显得乌七八糟,而是鲜亮可爱。是个性格跳脱,为人赤忱纯粹的孩子。这两人的容貌也属上佳,桂阿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二人可愿意拜我为师?”两人自然欢喜行礼,被召到了桂阿身边。接着,到是汲南又看重了一位女弟子。他素来喜爱心性沉稳,性格坚韧之人,眼光也高,这次春炼能挑中两人,已经算是收获颇丰。见剩余弟子即将散去,长孙景山的神情明显变得焦躁起来,先是看向了身侧的锦沅,二人眼神一对,又齐齐看向了底下的弟子们,也不知在纠结些什么。这番动静,惹得他身前的长老桂阿扬眉,身体后倾,仰面看着自己新收的两个徒弟,伸手用扇子挨个轻点他们的额头,态度亲昵自然。“心神不宁,你们可是有话要说?”长孙景山尴尬地挠挠头,他在家中时是个少爷,虽然父母早逝,可叔伯也没薄待他,因此什么都写在脸上。见自己的师父问起,长孙景山也不遮掩,直接弯腰凑近了桂阿的耳旁嘀咕。这一番动静,惹得汲南皱眉,最后也只能叹息。随桂阿这家伙去吧。四位长老各有各的处事方式,桂阿不太喜欢那些迂腐规矩,也纵容弟子性情,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不过他看着放肆,门下倒也从未出过乱子。“原来如此。”桂阿甩开折扇,掩唇轻笑,分明是有些妩媚的动作,可被他做起来,非但不显得女气,反而风流至极。“你不必担心他,他已经被另外一位定下了。只是那个家伙常年闭关,也不愿意轻易出现在人前,这才没有前来。”桂阿话音落下,就见殿中骤然闪过了一个黑色身影。这身影如旋风般一闪即逝,同时带走了一位熟人。“——许句!”长孙景山焦急地喊出了声,站在他身旁的锦沅也紧握手掌,仰头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同伴的踪影。桂阿被这两个小家伙逗得笑了出声,他轻轻挥动折扇,扇面前后颤动间,有点点金光落下:“行了,别装神弄鬼了,看你把这群小孩吓得。”一面说着话,桂阿猛地将手中的折扇抛出。折扇越旋越大,最后竟大到能将主殿从中间折断。饶是如此厉害,这折扇竟是被挡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外,在不能向前挪动半寸。空中分明无一物,却有金戈相撞之声响起,不少弟子面露惧色。桂阿冷哼一声,他身旁不动声色饮茶的田虚夜撩起眼皮,随手泼出了一杯茶,这茶水四散,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化成了一股水流,直直朝殿内某一处撞去。这一撞,撞出了一个大荒宫久未露面的家伙。桂阿见他露了真容,自觉小赢一筹,顿时笑了起来。他靠在自己格外奢华的主座上,懒洋洋地开口:“云中君啊云中君,你要来就来嘛,我们又不会笑话你,何苦躲在一旁偷窥呢?”殿中的新弟子们已然看呆,汲南黑着脸令人将他们带离,鱼令莺愉悦地拉着阮绵的手看戏。每每这几个不知轻重的家伙闹起来,从来是汲南收拾残局。“抓了人就想跑——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改掉这个毛病,和个土匪似的,简直辱没了‘云中君’这个风雅的名字。”盛鸣瑶扯着苍柏的袖子,抬头望去,果然见殿内突兀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好生厉害,哪怕是如今立在了殿内,周身居然也能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被称为“云中君”的男子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面容孤傲。他立在大殿中央,不发一言,唯独在掠过桂阿身后的秋萱时,视线凝固了几秒,而后又挪开了目光。也是这几秒,盛鸣瑶才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情绪的波动,才终于确定了这个人是活着的。遗憾,悲痛,歉疚。拥有这样的情绪,这个人的经历,想来也不会太过愉快。确实如此。云中君原本是不叫云中君的,只不过在遇见大荒宫的众人后,他就已经变成了云中君了。如在云中,孤寡无依,孑然一君子。当年人妖混战,云中君亲眼看到原本活泼开朗的妻子躺在地上的尸体,凄惨至极。化为原型的妻子只剩下骨架与零散的肉块,连身上最漂亮的皮毛都被人剥去,成了值得炫耀的旗帜——那一刹那,云中君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浑浑噩噩地加入了战斗,发了疯似的屠杀了人类。若非桂阿来得及时,那时的秋萱险些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之一。饶是如此,秋萱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面容尽毁,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连自己原本的模样都忘得一干二净,唯独记得自己的名字中,有个“萱”字。在模糊不清的记忆中,似乎有一个人总是在叫她“萱儿”。清醒后的云中君自知犯下了错事,帮助桂阿四人成立了大荒宫后,主动闭关,常年不踏出自己的地界,更是从未收徒。今年,到是难得出来抢徒弟了。明白这番缘故的汲南坐在上首,不动声色地在脑中搜寻着有关“许句”这位弟子的信息,得出了结论——这小家伙的行事作风,与云中君的脾气还真是相投。倒也算是一场缘分。几位大佬叙话,底下新收的弟子则与师兄师姐开始互通姓名。盛鸣瑶心中罗列一遍,意外的发现长老汲南居然是亲传弟子最多的一个人。长风、长空、长明,又新收两个弟子,其中一个正是盛鸣瑶曾在幻境的茶舍中遇见的青年——阿叶,已经更名成了长叶,后一个则是荒林中遇见的孙瑾兰。鱼令莺的弟子则少得可怜,据说有一个弟子常年在外游历,如今只剩下了阮绵。至于桂阿原先的弟子也只有两个,盛鸣瑶曾见过的师兄春如与师姐秋萱,如今又得到锦沅与长孙景山,门下也算热闹起来了。而田虚夜似乎只靠寄鸿撑着场面,另一位‘木师兄’体弱多病,常年闭门谢客。正当盛鸣瑶神游天外时,就见之前被汲南派去安排新弟子的长风与寄鸿一道回来,妥帖地垂首禀报:“剩下的弟子,无一人有‘天赋’。”测天赋。若非被人提起,盛鸣瑶都快忘记这事了。在她的印象中,有“天赋”之人,统共遇见过两个。第一个是朝婉清,她的天赋是显性的,名为“步步生莲”。没什么大用,胜在打架的时候,缥缈似九天仙子,十分具有观赏性。第二个是滕当渊,他的天赋显然是“剑”,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大约是隐形天赋,他比旁人更容易悟出剑道,剑意也更超然。所以盛鸣瑶能带有他的剑意,才会令般若仙府的人那般惊讶。就在盛鸣瑶沉思之时,除去云中君外的四位长老飞身站在了殿内,凭空扯出了一张‘网’。在四人放开后,这张网飘飘摇摇浮在了空中,正对着新收入的弟子,吐出了一块通体玄黑,方方正正的石头。——这是大荒宫用来测试弟子有无天赋的“勘天石”。勘天石漂浮在半空中,表面乍一看十分光滑,通体漆黑。仔细分辨下,在漆黑的石面上缀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它们缠绕在石头周围,像是将星空截取,落在了人间。云中君凝视着勘天石久久不语,站在石头钱田虚夜转过身,看着弟子们,笑眯眯地开口:“外头的都测过了,那如今该轮到你们几个了。怎么,谁先上去?”新弟子们彼此对视,不等旁人开口,长孙景山率先出列:“弟子愿意尝试。”从长孙景山开始,锦沅、长叶、孙瑾兰挨个上前,他们将手放在勘天石上,皆无动静。只有阮绵将手搭在勘天石上后,那石头上隐隐显出了一个大刀的形状。这已经很不错了。天赋在修士中出现的概率极其渺茫,能有一位都是烧高香的存在。直到苍柏出现,他的手掌还未触及勘天石,在勘天石后的‘网’光芒大胜,背后的漆黑左一道右一道,毫无规则的褪去,最后化作一片全然不含杂质的纯白。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童用笔蘸取了调色盘上所有的白,又肆无忌惮地在黑色的纸张上涂抹,没有规则规律,也毫不讲究笔法。只是一场随性泼墨,就将乌黑化作了纯白。桂阿怔然,不自觉地合起了折扇:“……这是?”“很强大的天赋,我也未见过与之类似的。”汲南又看了一眼苍柏,不多发一言。到底是曾经在大陆叱咤风云的苍龙族,哪怕被天道压制剥削至此,也能觅得生机。汲南心中也是感慨颇多。面前这位“苍柏”,如今的实力恐怕还不足当年的十分之一,饶是如此,稍微泄露一丝,也会引得修仙界震荡不已。“引万物,导众生。”田虚夜抚掌,感慨道,“这个天赋极其难得。”不止长老们,底下的弟子也都新奇的开着苍柏。盛鸣瑶借此机会,仔细地感受他们的情绪——有欣喜、好奇、开怀,还有跃跃欲试的战斗欲,许句甚至直接对苍柏发出了比试一场的邀约。众人情绪各不相同,却唯独没有嫉妒与恼恨。场中弟子众多,居然没有一个散发着负面情绪,而都是发自内心地祝福与喜悦。在这一刻,盛鸣瑶终于明白了为何大荒宫弟子不多,建宗时间也不算最久,却能让许多人忌惮,不敢轻易挑衅的缘故了。只因大荒宫从来都是上下一心,即便是心生斗性,也是单纯的比试,绝非要和同伴你死我活。上下一心,这才是最能难得的事。见盛鸣瑶低着头像是在发呆的模样,锦沅隔着长孙景山,从背后轻轻推了盛鸣瑶一把:“阿鸣,到你了。”锦沅同样选择恢复了春炼中的记忆,一片模糊中,唯有盛鸣瑶逆光而立的身影清晰无比。被推了一把的盛鸣瑶这才如梦初醒,收起了之前那股奇妙的感受,径直向前方的勘天石走去。她在那石头前站定,抬起手覆盖在了冰凉的石面上,心中毫无波动。果然,勘天石没有丝毫动静,漆黑的表面连一丝光亮也无,更别提那块被苍柏的天赋染白的背景了。比起身后长孙景山的失落,盛鸣瑶半点也没有遗憾。她放下手,不好意思对着田先生耸了耸肩。有些事情不是光凭努力就能做到的,比如自己没有天赋能力这件事,又并非——“咦?”长孙景山捅了捅身侧的许句,“你有没有闻到花香?”许句摇头:“我听见了风声。”“风声?”阮绵奇怪地侧过脸,“可是我闻到了饭菜的香气诶?锦沅姐姐呢?”锦沅迟疑的开口:“刚才一瞬间,我像是被毛茸茸的东西包围,很温暖,半点也没有攻击性。”不止他们,身后那些年长些的亲传弟子们同样惊奇的看着彼此小声交谈。“咦,我怎么听见了鸟鸣?”长空惊奇道。春如缓慢地眨了下眼:“我好像……见到了彩虹?”怎么回事?难不成大家都出现了幻觉?这不可能。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殿内中央。就在盛鸣瑶完全将手抬起时,身后传来了倒吸凉气之声。然而她无暇顾及,专注地看着前方,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在盛鸣瑶的身前,原本漆黑的勘天石上光芒大作,流光溢彩,竟将身后纯白的背景再次渲染成了彩色。大到江南的繁花似锦,漠北的落日孤烟,红尘中的熙熙攘攘,山水中的幽静隐秘……小到母亲对于即将远行的游子最后的叮咛,野外树林中蓦然想起的呦呦鹿鸣,街道两旁热闹的行人杂音,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所有人都有不同的感受。盛鸣瑶怔然地望向了掌心。她这是……突然有天赋能力了?!站在盛鸣瑶身后的苍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与众人一样,目光虚虚地落在了那个立在场中的女子身上。只是与众人片刻放纵沉溺不同,苍柏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唯一的变化,就是往日里总是空洞的目光都缠绕上了浅薄的愉悦。[可是这样奇怪的东西,旁人也没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我也想让阿鸣姐姐拥有。]这是苍柏在幻境中的承诺,在现实中,依然有效。——从今往后,即便是很多人没有的东西,盛鸣瑶都会有。作者有话要说:苍柏是个守诺的好孩子,他说过的话,都是真的[doge]☆、我为故人而来殿内无端起了一阵风。起先是微风, 而后越旋越大, 几乎要将所有人包围。这风虽大, 却并无恶意,它是温柔且无害的。在这一刻, 所有在殿内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从出现开口就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云中君怔忪,抬起头,似是在看那块勘天石,又似越过了勘天石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在某一瞬间,他听见了一个久违的声音。欢快又活泼,让已经久未有情绪波动的云中君的眼眶微红。“……这样的天赋,我活了几千年,也未曾见过。”汲南锋利的目光落在了盛鸣瑶的身上, 总是冰冷的鹰眸中毫不掩盖自己的欣赏。鱼令莺点头,赞同道:“的确是很奇妙的能力,勤加修炼, 以后定大有作为。”苍柏站在盛鸣瑶的身侧, 浅淡一笑。长孙景山兴奋地走到了盛鸣瑶的身边, 看看她, 又看看苍柏,一伸手直接揽住了苍柏的肩膀,口中不住的感叹。“太厉害了吧!你们两个的能力都好神奇!”锦沅也笑盈盈地走到了盛鸣瑶的身旁, 摇了摇她的胳膊:“恭喜。你这个天赋打算叫什么名字?”幻境中的记忆虽然会被模糊,不过有一个人,锦沅记得很清楚。正是这个人对着她伸出手, 毫不介意她深陷泥潭,并愿意将她从中拉起,让她见识到了这世间的另一种可能。盛鸣瑶茫然地抬起手,自己居然有了天赋?还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天赋,甚至都找不到合适的称呼?“不如叫‘色染’怎么样?”生性活泼的长空提议道,“这么多颜色,都将背景板染得五彩缤纷了。”长风当即反驳:“不妥。盛师妹的天赋能力并不只是颜色,还有气息,触觉。”春如若有所思:“那不如叫‘感万物’?”秋萱摇头反对:“和苍柏的天赋名字有些重复了。”一时间大殿内,众弟子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盛鸣瑶能力的称呼,各执一词,不肯相让。若要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群家伙简直像极了一群要给刚出世的孩子取名的长辈。殿内气氛无比和谐,几位长老也聚在了一起,看着他们玩闹。“不如,就叫‘无名’如何?”苍柏转向了盛鸣瑶,他的眼上不知何时又被白色的绸带绕起,不过苍柏五官着实精致完美,哪怕看不见眉眼,也担得起一句风华绝代。“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如今阿鸣姐姐的天赋堪称众生之相,又令人心神得到抚慰与宁静,取‘无名’二字,也不算辱没。”盛鸣瑶没想到苍柏能将自己这奇葩的能力,上升到这般高度,她眨眨眼:“我觉得不错。”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前的田虚夜捋着胡须,赞同道:“好一个‘无名’,我开始期待下一次众人齐聚的万道会武了。”“啊,会武。”鱼令莺叹息了一声,上前几步,美目流转,凄婉的目光落在了在场每一位弟子的身上,无端令人毛骨悚然。“若是今年再邀我们前去,就不必与他们客气了。”在过去,鱼令莺与正统宗门里的某些长老有些牵扯,因此常年蜗居在大荒宫的一角,轻易不愿踏出这片地界一步。因此,能听她主动提起会武一事,实在难得。桂阿知道这些往事,听见鱼令莺这话后,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有了这么两个有趣的小家伙,一定能把般若仙府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揍得非死即伤吧?”一边说着,桂阿笑得灿烂又极具风情,他那眼睛扫了一圈众人,着重落在了盛鸣瑶的身上。有趣的小家伙·盛鸣瑶:???等一下,话题为何突然危险了起来?…………大荒宫内其乐融融,远在另一端的两大门派,就完全没有这般和谐了。“弟子范子陵行为不端,肆意滋事,口出狂言,勒令闭关反思十年,抄写门规千遍,出关后亦不得随意外出。”这个处决不轻不重,但对于刚捡回一条命的范子陵而言,无异于天音。“谢掌门宽容。”范子陵跪在地上,气息虚弱,面色惨白,“弟子定当好生反省,从此再不出差错。”掌门见他实在形容凄惨,也不多为难,挥手让他离去。两旁立即有弟子上前,扶起了范子陵,将他带离了落先殿。“这次外出的详情,我已知晓。”掌门缓缓开口,严厉的视线扫了一圈下首众人,在目光触及任修时点了点头,肃穆的神色终于略有缓和。万幸,明远这个徒弟,还算可靠。扫了眼剩下的弟子,掌门抬手让他们都起来说话,耐心问道:“关于祸月那妖怪,你们可还有什么线索?”送走了范子陵后,观内弟子皆是亲信,况且又并未犯错,因此上首真人们的神色愈加和蔼起来。任修仔仔细细地在脑内搜罗线索,尚未来得及开口,他身旁性情跳脱活泼的丰竟,已经扬声回答:“那祸月很厉害,能召唤得来一片黑雾,仔仔细细地将我们罩住。若不是大荒宫的长老来得及时,我们还真是无法轻易脱身。”这话倒也没错,任修点点头:“确实如此。大荒宫那位汲南长老非常厉害,弟子修为低微,只约能估计他那位弟子长风,修为在金丹之上。至于汲南真人,弟子难以摸透他的深浅。”“不必妄自菲薄。”位于掌门右侧的明远真人开口,语气温和,可见对自己这位弟子的满意。冲和子在听见提及大荒宫时,略有出神,嘴角不自觉地勾起,随后轻轻一叹。罢了,都过去了。“——大荒宫那边,神秘莫测,修炼的方式也与我等不同,任修师侄看不透,属实正常。”听见这话,一直沉默的弟子崔洛忽而微微蹙眉。比起沉稳老实的任修,和跳脱迷糊的丰竟,崔洛虽也性格外向活泼,但粗中有细,且在某些时候,脑子分外活络。崔洛分明记得,在之前联络时,大荒宫那头的人虽不至于冷漠,可也谈不上热情。尤其是在知道浮蒙之林的妖物不过是掠走了一个纯戴剑宗的弟子,并未伤及林镇百姓后,他们对于前来增援营救一事,更加不置可否起来。若不是正巧撞上了春炼,崔洛都怀疑,大荒宫要不然就是看不上“纯戴剑宗”这一名头,根本懒得搭理他们,要不然,就是刻意与纯戴剑宗为难了。这样一个奇怪的门派,最后为何会特意排出了长老汲南和他的大弟子前来?莫非真的另有隐情?还是……“我们在林镇,还遇见了两个有趣之人。”崔洛没有证据,只能将自己亲眼所见之事说出口,“那两人自称姐弟,结伴同行。后来真是那姐姐被祸月掳走,弟弟前去解救。”有崔洛开头,丰竟补充道:“我也记得这对姐弟,他们二人都气质不俗。其中姐姐的面上似有疤痕,一直以面纱覆盖,而弟弟的眼睛看不见,据说是从南面的家里跑出来的时候,为人陷害,所以留下的疤痕。”南边的凡尘中,大家族林立,小家族也不少。人一多,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事情也就屡见不鲜了。冲和子抬头问道:“他们自称是姐弟,你们可观察到依据?”“两人行事自然,对彼此的嗜好忌口都了如指掌,互相照顾,且都容貌不俗,向来应该并非虚假。”崔洛与丰竟齐齐点头,神情没有一丝不满,想来很是认可任修的总结。冲和子见此,也不再询问,他抿了口茶。到是崔洛的师父宫庆放下手中的书卷,开口问道:“他们可有说名字?”“男子似乎叫苍柏。”崔洛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至于他姐姐的名字,毕竟是女子,我们不好打听,只记得苍柏小道友称呼她为‘阿鸣’。”阿鸣。位于冲和子身后半步的滕当渊垂下的眼眸有一瞬间凝滞,下意识搭在剑柄上的手指轻颤。阿鸣……阿鸣……!会是她吗?事情详细经过早在之前就已通过底下几人口述,呈在了掌门的案桌,他见对这姐弟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当成了偶然出现。“大荒宫之人,虽在正统中声名不显,可那几个长老各个都身怀绝技,神秘莫测。”掌门顿了顿,望着这一屋子的亲传弟子,继而叹了口气,做出总结:“无论在修仙界中,对于大荒宫有什么样的传闻,又如何褒贬,你们在外遇见大荒宫之人,切记小心行事,千万不可随意招惹。”几位长老真人又对弟子勉励一番,赐下了些灵药宝物,这才让他们离开。从落先殿中离去,丰竟率先嚷道:“以后我没事,可就不轻易出去了,这外头也太吓人了。”“是啊。”崔洛心有戚戚焉地点头,“若是这次运气不好,可就真的交代在那儿了。”“谁说不是呢?万一当日——”“任修师弟留步。”冷漠沙哑的嗓音传入了众人耳畔。三个弟子齐齐止住脚步,回首时,掩饰不知眼中的惊愕。“滕……滕师叔。”性格最跳脱的丰竟也不敢在滕当渊面前造次,赶紧行了一礼,又因为转身幅度太大,身体扭曲,显得有几分滑稽可笑。滕当渊略一点头:“不必多礼。”继而又转向了任修:“任师弟如今可有空闲,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问你。”崔洛与丰竟低下头,偷偷瞄了眼对方,迅速达成一致,忙不迭道:“既然二位师叔有话要说,师侄们就先行告退了。”滕当渊可有可无地颔首,待两人远去后,转向了任修,缓缓开口:“任修师弟,关于那对姐弟,你可还记得什么?”两人绕到了平时练剑的竹林处,片片竹影落在了二人肩头,像是竹叶将日光搅得细碎,又散给了世间众人。任修抿唇,半晌也只说出了一句:“他们二人容貌不俗,身世凄苦。”滕当渊也知道,提出这个要求,委实难为任修了。任修是君子剑,讲究的正是心气平稳,端方君子,让他在私底下去揣测旁人,无异于天方夜谭。然而无论如何,该问的还是要问。“那名为‘阿鸣’的女子,是何等容貌性情,你可还记得?”任修听滕当渊问起旁人——还是一个女子,不免愣住,随后脑中又划过了崔洛与丰竟当日的玩笑,心中也不免好笑,再对上滕当渊时,神色放松了许多。“当日,丰竟他们也觉得‘阿鸣’这个名字与滕师兄你的佩剑同名,私下多嘴,还被我训斥了。”想起当日情形,任修抬起眼,对着面前的竹叶林温和一笑:“那位阿鸣姑娘,性情不错,与她的弟弟关系极为融洽,为人也很友善大方。”他总是如此,从来都以最宽和的眼光看待旁人。“初见时,这位阿鸣姑娘带着面纱,她的疤痕蔓延至眼角,大半张脸尽毁。只是被祸月掳走后,再次在浮蒙之林相见时,不知为何,面上的疤痕到是消退了不少。”“可惜当日光线昏暗,又很混乱。我也未能看清她具体容貌,惊鸿一瞥,只记得应该是个美人,别的……”任修摇摇头,没有说下去。“你说她的弟弟姓苍?”“对,他自称‘苍柏’。”滕当渊心中大石落地,说不清是遗憾更多,还是庆幸更多。他既期待找到盛鸣瑶,又生怕她在那些自己看不见的日子里,遭受了如此多的苦楚。瑶瑶脸上并无疤痕,更没有一个关系融洽的、姓‘苍’的弟弟。更何况,般若仙府位于大陆西侧,大荒宫那一带位于东侧的永绩州附近,两者并无交际,恐怕只是巧合。巧合。多么荒唐又可笑的一个词。滕当渊扯了扯嘴角,心中自嘲,抬眸时,眼睛极为平静:“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准备一番。过几日,要前去般若仙府,商讨会武事宜。”“多谢师兄提点。”任修离去后,滕当渊立在竹林中良久,他在林中小路没有目的的走着,不知怎么,绕到了梅林。谷蕖梅花是冲和子最爱的花,因为这份喜爱,所以般若仙府内的谷蕖梅花四季不败。滕当渊伸出手,一片梅花恰好落在了他的掌心。白色花瓣中透着浅浅的黄,是一份与冲和子截然相反的活泼俏皮。滕当渊又想起了之前沈漓安给他的那封回信。信中字句是一反常态的漠然,与滕当渊记忆中的那位风雅公子截然不同。同样的,那些字句背后的含义,那些一笔带过的语焉不详,也让滕当渊如坠冰窟。原来在那些自己看不见的时光中,她竟然是过着这样的日子。……“渊儿,你与那盛鸣瑶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想深究。”冲和子在出门前,私下里,再次嘱咐了滕当渊一句,“这次前去般若仙府,是为了商议三十年后的万道会武,不要为旁的事情横生枝节。”滕当渊站在原地,沉声问道:“师父何出此言?”冲和子背对着滕当渊,立在飞舟窗前,望着那没有边界,也辨不清形状的云朵,半天未曾应答。“……我也年轻过。”就在滕当渊以为这段对话无疾而终时,冲和子忽然开口,声音晦涩:“我也曾在人间的街道纵马逍遥,曾在人间的酒肆高谈阔论,曾在人间……在人间的花红柳绿中,找到过一朵谷蕖梅花,很漂亮。”冲和子转过头,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笑意更深,只是不像是过去属于‘冲和子’的和蔼慈祥,而是一份少年郎的鲜衣怒马的意气风发。这样的笑意挂在一张苍老的脸上,未免显得可笑滑稽,冲和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立刻敛去了笑容,又变得和蔼起来。到了他这种修为,明明已经能轻易做到容颜不老,恢复到二八年华也不是难事,却不知为何,冲和子偏偏选择了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