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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醒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 / 1)

文案:主cp:谷蕴真x池逾(音同鱼)他把那个立在雪峰顶的人一把拽入了烟火人间。自己却浑然不觉。副cp:白岁寒x林闻起他的心他的魂,半生半死地凋零在天水之间,气若游丝也要亮出尖刺,锋利以回绝真心。那张信纸上的笔痕落拓且鲜明:――江空岁晚,霜余草腐,而吾庭始发数花,生意凄然。ps:-年代文,具体时间不定,架空,自行理解。-稍有文化的对句默认为引用,感谢!!-文案中最后一句话,改自(宋·段克己)《满江红·雨后荒园》第1章 是那个池逾陵阳城近年来越发繁荣昌盛,紧着赶着把时代浩荡时抖落的消遣玩意全都一一寻回。什么糖画人、晚间象棋对局、孩童在榆树荫下簇拥着抽木陀螺……而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城西又兴建起一座名叫颂梨园的戏园子。每日尽有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从内飘出,进出园内的人鱼龙混杂,雅致的有拿折扇的矜贵公子,粗浅的也有穿着褴褛的街头乞丐。反正战火波及的城墙都已修好,在太平时光中稍作享乐,也并无不妥。听街坊四邻口口相传的坊间流言道,颂梨园乃是陵阳某位家财万贯的归国乡绅富豪出资建成的,为的是纪念他年轻时在城内听过的那一支曲,台上那青衣美人竟令他魂牵梦绕四十年。也有人因这座遗世独立又热闹非凡的戏园忆起三十年前陵阳戏曲热极一时的空前盛况。年老些的本地居民散步路过斜阳胡同,便会下意识地驻足停步,侧耳仔细倾听,心道胡同深处的那户人家是善于唱戏的。等到许久后都听不见那些痴痴缠缠、婉转动听的唱腔时,才被物是人非的景致唤回神志,摇头叹息着韶华易逝,流年似水。过去的终将成为写在纸上泛黄的字迹,再无法回头。颂梨园不合外来潮流,门廊台阶尽是雕花镂空的传统木制式样,建的雅致大气,大门高立,匾额上以金漆楷体书写“颂梨园”三个大字。由门楼进入,大约走十米左右,眼前便豁然开朗,一面搭着戏台子,其它三面尽是茶座构成的看客座位,三面廊座,中央池座。连遍地都是的廊座都是精巧的红木制件,无处不用心装饰。在四角楼梯上来往的人大多衣着简朴,而能坐到前方的自然不同于普通人。眼下台上正在唱一出长亭送别,唱戏的花旦姿态优雅,清亮的眼眸微微含泪,对着虚空唱出一段缠着别离怨恨的词。台下的观众被这段情绪感染,一时气氛落针可闻,四下静寂,只余那女子一把幽幽的纤细嗓音在唱:“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二楼的看台上,许原看得如痴如醉,直到戏曲散场,那身姿犹如弱柳扶风的花旦施施然退去了,他还浸在那句“恨相见得迟”当中,反复咂摸,心中遗憾混着悲伤,不由哀哀切切地叹气:“哎――也不知道花小姐到底为何如此悲切,唱的我的心好难过。”许原身边的雅席上坐着个眼尾天然微弯的年轻人,那过于英俊的眉目中自然而然地含着三分放荡不羁,他一勾唇,自有一种难以辨认的妖气从眼中嗖嗖而吹出,仿佛千年狐狸精要施法作法吸人精魄的前兆,莫名便给人一种不安定、轻浮之感。池逾笑道:“我看你的心不仅不难过,反倒是兴奋地快跳出来了罢。”别人传闻池逾是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目中无人趾高气扬,教育好人家的孩子不要跟他攀谈。许原既然与他在相交与酒肉场上,两人便是一丘之貉,对彼此的坏心眼都略知一二。许原早早看中这戏园子里的名角花旦,艺名叫做花辛夷的,也就是方才唱长亭送别的那位女子,他早前邀请池逾一起进行这项猎艳计划,两人思索讨论半天,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现在只等收网捞鱼。许原佯作羞涩一笑:“是有点,池大少别打趣我嘛。”两人结伴出园,又偷偷摸摸地从后门重新绕进去,戏园子里唱戏的伶人大多在后院中卸妆休整。许原早就打听好花辛夷的化妆房,她名气大,算是这园子里的一根台柱,因此在梨园里有一间独立的僻静小院,取的名字也照应戏名,叫做望春院。池逾与许原轻手轻脚地在望春院门口的一颗梧桐树后站定,许原搓着手直呵白气,眼神直直地盯着夜色中斑驳的院墙,口里念念叨叨道:“一百九十九、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五……”“你撞鬼了?念什么啊。”池逾莫名其妙地看着许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四四方方的小屏幕机器,低头摆弄着调试好,拍拍许原的脑袋说:“快快快!快准备!她出来了!去去去跪下!”许原立即精神抖擞地冲出去,手忙脚乱地在门口站好,门庭里渐渐有个人影从远处走近。池逾不知道什么时候多手多脚地爬到梧桐树上去了,许原极度紧张地按着心脏,抬头看池逾,池逾便无声地给他比一切到位的手势。“五、四、三、二、一!”“咻――”挨着墙沿处摆放的烟花猛地冲上天际,与远处大大小小在同一时间被点燃的烟火汇成灿烂的一片,光点如璀璨的星光,映亮了许原的脸,他掐着时间点,大声喊道:“花小姐!本少爷心悦你!不管你是唱戏的还是种花的,我都对你一往情深!”池逾在树上勾着bp机的带子甩来甩去,听到许原这一段俗气到不能再俗气的表白,失笑地摇头,眸光微转,想看看被告白对象的激动反应,谁知方才瞄到一眼,他便有些疑惑地拧起眉头。花辛夷是个男的??自然不是,下一秒,许原崩溃的声音破裂地飘上来:“你是谁啊?!这不是花小姐的望春院吗?”谷蕴真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三尺外是个身量不高、衣着打扮华贵的富家少爷,他窘迫地捏住袖角,正欲张口解释一番。门口的梧桐树忽然痛苦地抖落几根枝桠枯叶,一个人影蓦地从天而降,潇洒落拓地跳下来,转过身冷冷瞧着自己。“你是打哪来的?”这人虽然长得好看,说话却一点都不好听,出口便是极为不尊敬的一句问责,兴师问罪似的。烟花还在哗啦啦地绽放,谷蕴真蹙起尖细的眉,一明一灭的光线下,他的面容极为精致漂亮,恍惚看去竟有些女气,眉宇间的气质像极了那些倾国倾城的妖媚气,但又分明不是。他微微抬起下巴,本想做的不动声色,但是看到池逾皱眉,谷蕴真就知道他发现这点小动作了,他回敬道:“我是谁,与你们无关。”“怎么就无关了?你无缘无故来这里坏人姻缘,这也叫无关?要不是你横空出现,现在人间就多了一对金玉良缘,这也叫无关?你到底是谁?在这干什么?你认识花辛夷?你也是戏子?”池逾即使站在台阶下,抬头看人,也有一股轻视之意。何况他因为这场投注许多精力的求爱被无故破坏,心中便也含着无名怒火,类似于读书时计划好要回家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回到家时第一件事就做错导致全部乱套,那时心中生出的无限烦躁之意。于是语气不免就有些冲。谷蕴真无故被他盘问,又被那些问句中轻蔑的语气激怒,微微睁大眼睛,刺道:“你们两个男人深更半夜来花小姐院门前,鬼鬼祟祟、行踪不定,谁知道你们是何居心?我本来要走,现在不打算走了,除非你们立即离开,否则我明日一定去警察局报案。”池逾扬手摔了什么东西,上前几步跨上台阶,快要到谷蕴真面前时,院里终于传来一道娇柔切切的嗓音,是个女子:“哎呀,安安,你怎么还没有走,在这里做什么呢?”许原原先捂着脸抱树哀嚎不止,一朝闻得梦中情人的声音,立刻飞奔而来,跑了两步又想起自己现在模样狼狈,只好尴尬地缩在池逾身后,抹去脸上一把辛酸泪。花辛夷袅袅娜娜地走到门口,略显惊讶地看着池逾与许原,脸上原本亲密的神情立即收起,礼貌道:“池公子,许公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许原捂着鼻子闷闷道:“……”我说我是来表白的你信吗?谷蕴真忽然说:“他们目的不纯。”花辛夷吃了一惊,往后退去,怯怯地望着那两位富家公子,谷蕴真护住她的手臂,眉目冷冽,轻声道:“姐姐,你往后回院,一定得锁上门,别让随随便便什么人擅自闯入。”池逾挑眉,他们的确让一个下人进去打探消息,那个人跟池逾用bp机联系,报告花辛夷的位置,但那都是为了之后的烟火告白计划。偏偏这话被谷蕴真一说,就变得非常不合理,好像他们真的是唐突佳人的好色登徒子似的。他冷笑道:“至于么,如果我们真想要,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就是,还用得着如你所说,辛辛苦苦地自己来抢?”谷蕴真眸孔剧震,抬头看着池逾,把花辛夷推进去,他似乎到底是个纯善的人,所以对池逾这种大逆不道的混账言论找不出应对的话,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全是震惊与轻微的惧怕。许原见花辛夷似乎被吓到,心中已有退缩之意,好在池逾并非彻彻底底的蛮不讲理的人,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他忙不迭垂头丧气地跟上去。池逾在远处一声令下,周围忽然又鬼魅般冒出许多佣人打扮的人,步履矫健地跟了上去。还有个人从望春院冲了出去,花辛夷这下真的吓得不轻,跟谷蕴真把院子里检查许多遍,才勉强安心下来。谷蕴真蹙眉想着那人的眉眼,问道:“师姐,他们是谁?”“一个是城西许家当铺的大公子,一个是行商池家的大公子,最近都爱来颂梨园听我的戏,你瞧,花已经送了一屋子。”谷蕴真便轻轻咬唇,喃喃道:“原是那个池逾……难怪如此无礼。”※※※※※※※※※※※※※※※※※※※※先出场的是攻。第2章 芙蓉醉酒,百世稀有池逾其人,在陵阳城可谓是声名狼藉。不是因为他玩世不恭的恶劣处事态度,也不是因为他素日里无所事事只爱寻花问柳的散漫个性,比这些更深刻的理由藏在众人口舌中,是不可放到台面上来说的理由。谷蕴真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故而略有耳闻。他平日下完课,闲暇时会去本地一座闻名遐迩的茶楼里喝茶,茶馆里常常坐着些聊天消遣的客人,闲言碎语便无孔不入,难免闻听得到一丝半缕。池逾被众人所恶,小半部分缘于他的性子,大半部分却因为有流言道,早年山河动荡时,池家与外国人勾结合作,把家业从陵阳做大到全国,是以终成家中堆满金山银山的膏梁纨绔。所以池逾现在才能这么整日游手好闲,访燕寻莺,全靠吃过去卖国换来的老本。谷蕴真对传闻向来不信,他信奉万不可随意批判评价他人的原则,但别的暂且不论,池逾的糟糕脾气倒是所言非虚。斜阳胡同白天里总是热热闹闹的,谷蕴真家前开起一树槐花,引得邻居胡婶家里的一对双胞胎大清早便搬矮凳子来摘。谷蕴真浇水浇到外头的凤凰花,扭头便看到两个矮矮小小的雪团子在一起嘀嘀咕咕,还满脸苦恼,不由笑道:“小山小海,你们这是在偷偷讨论什么啊?”这对双胞胎名字叫观山与观海,长得极为相似,有时候连胡婶都会弄混人,两人一样的玲珑天真,玉雪可爱,只是观山略为活泼热闹些,观海则更沉静。除去性格上的微微差异,观山观海到底只是才上学堂的小孩子,面对这个领家亲切的哥哥都很随性自在。观山举手道:“哥哥!我可不可以摘你们家的槐花呀,就摘一点点,海海说他可想吃啦。”观海在一边捧着脸奋力点头,两个小孩眨巴着闪着亮晶晶的期待的眼睛仰头看他,谷蕴真心早软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放下洒水壶便给他们摘了一大把下来。槐花的香气扑鼻而来,两个孩童抱着怀中满满折枝细花,遂愿后满心欢喜,于是在小板凳上一人一半地坐下,观山说:“谷哥哥,你真的太好啦,教我们唱歌,还给我们摘花,你就是大好人!”谷蕴真蹲**看着两个人红扑扑的脸颊,微笑说:“小山,你又忘了,是唱戏,不是唱歌啊。”他跟观海握了握手,问道:“最近怎么不见你们来琴行上课?是因为我教的不够好,你们都讨厌我吗?”观海被他的手吸引目光,低头好奇地观察起来。观山嚼着几朵槐花,摇手道:“不是,我们都很喜欢学古筝的。是班里有一个大坏蛋!他欺负海海,说他长得像女孩子,娘娘腔……还有什么我忘了,反正海海都哭了,我们回家跟妈说,妈说以后那别去学古筝了,说要去学那个什么铁琴来的。”谷蕴真微有惊讶地张开嘴巴,很像无声地“啊”了一句,他说话时有些颓然,但还尽量地笑着说道:“是钢琴吧。”观山支着小脑袋想了许久,点点头。谷蕴真又问:“是谁欺负你们呢?”他抬手摸摸观海的脑袋,也不知道心里想安抚的到底是谁。观海答道:“是苏见微,就是那个上下学都有穿黑衣服的保镖来接送的,他说我不像男生,还给我送裙子。”说到这个,观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扁着嘴巴想哭,可能觉得哭泣太不男子汉,只好用力憋住,眼里蓄着一泊泪。谷蕴真意外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跟他说的。”他拍拍小男孩的肩膀,轻声细语道:“别哭啦,听到了吗?胡婶在叫你们呢,快点回家吧,有时间就多来这里,我再教你们唱戏。”双胞胎便抱着板凳与花慢慢跑回去了。谷蕴真站在槐树下,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几片树叶乘风而落,台阶上遍布绿苔,他提壶踩过苔痕,经过正门,进到摆满盆栽植物的四合院里。自从父母逝世,他就一人居住,这院子既大也空,谷蕴真看起来喜欢安静,实际上却十分不能忍受孤独与寂静。他讨厌看起来一望无际的任何东西,曾经上学堂时都不去那些眉来眼去的情侣爱去的斜坡散步,所以便在院子里放满了植物,因为养着珍贵的品种,便也不养动物来打碎它们。这院子清幽冷落,只消在里头待半天,青灯古佛的念头都滋长不少。谷蕴真进了堂屋,转到上锁的里间,推开沉重的木门。里头一片霓裳璀璨,那都是一件件用木架支起来的戏服,每一套都曾经穿在谷蕴真身上,他妆扮脸面,幕布升起,他挽指、甩袖、再开口,台下不是喝彩便是雷鸣掌声。它们应当生在掌声与赞扬中,而非静寂地藏在这一方偏僻的角落,沉默地追忆过去的短暂荣光。谷蕴真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和门出去,抬指擦去眼角的微微涩意。落下手来时,瞥到自己右手上那一大块浅红色的胎记,观海方才应当也是在看这个。那一点冰侵红墨,是缺憾还是完美,大抵因人而异。―――昨日的求爱计划全线崩溃,许原无比挫败,第二日在素香楼里喝花酒都毫无精神,池逾打趣他:“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许原你这精神不行,这朵花不行换下一朵不就好了,我看辛夷花也不怎么样。”“池大少,你侮辱我可以,你不可以侮辱我的、我的……梦中情人!花小姐就是我的长川洛神、我的巫山神女!”许原把酒盏乒乒乓乓地一碰,转眼便给池逾倒了三杯酒,推到他面前。池逾勾唇嗤笑道:“还神女呢。人家说不定都名花有主了,你眼瞎没瞧见?昨夜那位‘俏襄王’从你的洛神院子里出来,嘴里姐姐妹妹叫得黏黏搭搭的,早不知道把生米煮成焦炭几百回了。”他语气古怪,说完便拿瓷杯一口气灌下三杯冷酒,喉间发烫。许原跟他厮混这么久,也不是白混的,扭头盯着他道:“你这个语气有点不对啊……你先前认识谷蕴真?”“谁?谷什么?”池逾掀起双眼皮,将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神移过来。许原狐疑地观察片刻,确认他是真的不认识,于是给自己斟着酒,随口道:“你居然不知道?你是陵阳本地人吗?谷蕴真当年可是陵阳名震一时的角儿,擅长唱花旦与青衣,听说当时只要确认那场戏他会唱,台下是座无虚席,甚至有人吊起来在筐里听他唱戏的。”池逾像第一次听说似的,撑着下巴默默思索,长睫垂着,许原说到这个便嘴痒,忍不住继续道:“他当时还有个艺名,叫什么芙蓉,因为手上有像芙蓉花的红色胎记,大家都说他是芙蓉花神转世。有军阀给他送对子,什么‘芙蓉醉酒,百世稀有’、‘自是陵阳第一角’的,捧得还蛮高,现在就不行了,有西洋电影看,谁还听戏啊。”“花小姐以前和他是一个戏班子里的,师出同门,谷蕴真自然叫他姐姐,要不我才是真悲剧呢。”许原最后侥幸地说道。说到花辛夷,许原忍不住又想继续他的芳心感化计划,池逾自然表示大力赞成,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促成一桩美事有何不可。两人在素香楼半是看台半是雅间的包厢里讨论一番,终于又敲定一种办法。此时天近昏黑,日落沉西,街头角楼飞起的屋檐如鬼如魅,还有打更的更夫在拉长声音喊此刻时辰。许原与池逾在某个街口分道扬镳,许原刚转身走开几步,池逾忽然叫住他:“等下。”许原便回头,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道:“怎么了?难道是我们那计划还有问题?”这个街道格外清冷,不仅没有几盏民家灯火,还隐隐约约有二胡的声音在尽头延续,哀哀切切的声音缠到昏黑天幕的薄雾中,逐渐融入寒冷的风中,吹到远方。池逾用一种罕见的犹豫的态度徘徊不定许久,久到许原惶恐到以为他要谋杀自己,池逾才终于施恩开口:“那个,你之前说的谷蕴真的名字,究竟是哪三个字?”“啊?”池逾说出口之后别的情绪就全都灰飞烟灭,不耐烦道:“啊什么啊,快点告诉我,我可不想今晚回去再琢磨一整夜。”※※※※※※※※※※※※※※※※※※※※池逾:酸酸楚楚第3章 带刺的玫瑰细雨斜风作晓寒,初春里雨丝如线,飞缠槐叶。谷蕴真阖上木门,把春衫的扣子往上合上两枚,仰面便是如情人温手爱抚似的朦胧雨点。他夹着一把红缎面油纸伞,信步朝每日都要去的琴行走去。清晨的斜阳胡同煞是热闹,路上有打着自行车铃肩跨深绿色口袋的邮差,也有背着书包上学堂的孩童,观山与观海在街头的包子铺等着胡婶买包子,善于踱步打太极的李老头在后排等得无聊,低头笑呵呵地与他们逗趣儿,鼎沸人声夹着鸡鸣犬吠――这是切切实的人间烟火。一呼一吸,尽是香可四溢的世俗气。谷蕴真到琴行时恰逢雨停,他收起纸伞。琴行老板刘程恭正坐在一张浅梨木大凳上一边喝粥一边逗鸟,那只红嘴绿鹦鹉一见到他,便拍翅膀喊道:“谷师父!谷师父!俊俏的谷师父!”刘程恭站起胖乎乎的身子,不灵便地转过头来,笑道:“这鸟竟然也看人赏脸说话。我逗半天它都不肯开金口,你一来它倒自己张嘴了。”谷蕴真笑了笑,他肤色白,皮肤嫩,不打脂粉那道眼波也微泛波澜,似无时无刻不含情,就是礼貌性地随意一笑,也足以勾动人心湖荡漾。当年他如此名盛,倒也一点都不奇怪。刘程恭晃神片刻,说:“谷师父,古筝班昨天又有两个学生的家长说不来了,要去学别的。最近陵阳的孩子赶热潮,都去学新式的乐器,小提琴、钢琴、国际象棋什么的……今年学笙的孩子是一个都没有了。”“那古筝班只有十几个学生了。”谷蕴真惊讶又不惊讶,心道从他知晓观山观海都去学钢琴,便知琴行式微便已经是注定的事。这些东西就如同贴在墙上的楹联,岁月终会把它撕的斑驳支离。刘程恭道:“是啊,教完这十几个学生,古筝班都不必开了。我新进了一批西洋乐器,准备以后开新班呢。谷师父你不如也先把钢琴学起来,到时候继续来我这当老师,你那么聪慧,肯定学得好,我请了几个外国人来开班,你来的话,就不收费。”谷蕴真摇头道:“心领,我不学那些的。”他走向里面古筝班的教室,拒绝的态度极为坚决。刘程恭在身后悠悠叹气,心道谷师父这个暗自清高的习性到底是改不了。如他年少唱戏,一曲惊人,声名没落后,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唱一句。那些戏装、头面也都供在心中的佛龛里,是那么神圣又不可碰触。可除了他,谁又在意那些呢?早起的孩子们都精神饱满,跑进来皆脆生生先喊一句“老师好!”,谷蕴真坐在位置上接连不断地应答了几句,索性起身站在门口等人到齐,谁知等了半个时辰,还有一个学生没有来。其它的班都已经开始上课,谷蕴真被许多双眼睛注视着,清咳一声,点完名才发现迟到缺席的正是前几天观山说的,在学堂欺负双胞胎的那位小少爷苏见微。谷蕴真无可奈何,只得先上课,一边讲指法一边等苏见微,但上午的两堂课都即将接近尾声,外头再也没有一点动静。他便安排回家的练习曲目,学生背书包陆陆续续散去后,他从记录册里找出苏见微的家庭住址――金北胡同12号。谷蕴真把地址记在手上,预备隔天找时间去一次家访,才写到第二个字,外堂忽然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拍门声,还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撒泼声音夹在里面,隔着一段回廊听不甚清楚,只知道定是吵架的事。隐约听到几句“教古筝的”、“滚出来”等等字眼,谷蕴真匆匆将地址记好,连忙关门出去。一到外堂,便看到肥嘟嘟的刘老板在那里赔笑道歉,小小的苏见微穿着一套西装皮鞋,抄手坐在老板的梨木凳子上,满脸倨傲。旁边站着个短发高个男人,也是一身的西洋潮流服饰,拍着桌激动道:“我们家好好的孩子,怎么被你们老师一教,就饭也不吃话也不说了,只会半夜在那里扯嗓子哭!你说,你平时怎么虐待苛责我们孩子?这可是我们池家上下的掌心明月心头肉!怎么就被你们平白糟蹋!”这人似乎特别愤怒,转身道:“教古筝的是哪一个?!这会子出来了这么多人,虐待孩子的是不是想混水摸鱼?我池逾今天第一个替天行道!”刘老板道:“哎呀小七你不要这么激动啦……”池逾早就猛地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的谷蕴真便原地愣住,接着英俊的眉眼微微一松,不怀好意的淡淡笑意蒙在他眼里,他牵动嘴角,笑道:“喔,是你啊,冤家。”谷蕴真没想到苏见微跟池逾会有关系,停在那里不知所措。须臾,勉强找回震动的魂魄,走近去抬起下巴,不卑不亢道:“我就是教他古筝的老师,请问你有什么问题?请全部说给我,我们私下沟通。不要大庭广众之下在琴行无理取闹。”这也叫芙蓉醉酒?池逾看着谷蕴真充满敌意与防备的目光,心想,整个一带刺的玫瑰。他说:“我这辈子最擅长和热爱的就是无理取闹,何况现在我属于得理不饶人。照你这样说,我是不是得再大闹一场,把你给我扣的这口黑锅给彻底坐实,否则也太亏了。”谷蕴真冷冷道:“我从未打骂过我的学生,你从一开始就没有道理。”池逾便垂眼睨他,眼里尽是火星味儿四溅的光。好在这时刘老板终于插得上话,把看热闹的人都遣散了,两个人一人一边按在桌角,又拍拍苏见微的脑门道:“见微,你也别耍你那少爷脾气了,谷老师对你多好啊,还亲自给你做义甲。小七,这事我作证,谷老师绝对没有打过骂过见微,他对学生都是一视同仁。我还能坑自己的外甥吗?”谷蕴真见池逾面色稍缓,自己心头的疑虑却渐增,开口问道:“刘老板,你与他们……?”刘程恭愣了一下,摸头道:“难道我没跟你说过?见微是我亲外甥,小七,就这位,大名叫池逾的,是我大舅子。”全陵阳城都是池家的亲戚吧。谷蕴真默默腹诽,知道答案却并不舒心,他垂着眼看桌上的纹路,一言不发。池逾其实比谷蕴真尴尬一点,因为他原本真的以为自己外甥在外受欺负,气势汹汹来自家琴行寻个道理,还以为可以揪出一个蓬头垢面面目猥琐的中年男人,谁知道摘到一朵芳香扑面的午后芙蓉,他被这过于奇异的反差弄得也回不过神,于是也静默不语。刘程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把桌子一击,两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他皱起老脸笑道:“那个,其实小七你来的正好,刚巧你妈总催我跟家里孩子找个辅导先生,就教他们诗书礼仪古典乐器。我还一直不知道要找谁好,现在这不就有现成的一个合适的人选?”谷蕴真与池逾同时惊了一惊,池逾露出不敢直视的表情道:“找他?!”谷蕴真亦是不可置信道:“我?”刘程恭点点头,池逾撑着下巴勾唇道:“其实我也没什么意见,也不是给我找老婆,教的是苏见微跟池在他们。只是这个人总要住在我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口呼吸都闻得到,你找我这位冤家来,是不是有一点不妥?”“你不闻不见不就跟你无关吗?”谷蕴真忍不住出口反击,他也不是真的想去池家当这种门客教书先生,但就是听不得别人一口一句,明嘲暗讽地说他不好。池逾扬眉道:“你住到我隔壁了还让我不闻不见?我眼睛是死的?我不用呼吸了?笑话。”谷蕴真看着他的眼睛,气道:“为什么一定要住你隔壁?马厩和你隔壁,我宁肯选马厩!”池逾冷笑一声,从谷蕴真脸上挪开视线,忽然想起许原说谷蕴真手上有芙蓉胎记,便垂眼想看一看。谷蕴真的手生得修细白皙,十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他的手随便搁在桌上,便有些柔美的姿态,如同垂翼休憩的仙鹤。那枚胎记落在右手上,在腕骨与手背交界处,浅红与纯白颜色分明,形状的确有些像含苞待放的一朵芙蓉。他失神间,谷蕴真已经在跟刘程恭说些不明不白的话,大抵是在婉言谢绝这份轻松的差事。池逾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伸手把谷蕴真的手一翻,谷蕴真侧脸看他,他便弯起眼睛,微带疑惑地问:“冤家,你明明已经把我家的住址门牌号写在手心,怎么嘴上还一再回绝?这是哪门子招人技巧?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谷蕴真被他握着指节,瞠目结舌,又被池逾那几句捉弄人的话弄得方寸大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结巴着道:“不、不是……”刘程恭正劝人劝得嘴巴疲累,刚巧池逾给他送东风,他便顺水推舟道:“谷师父,你就去吧,咱们琴行的生意是越发寥落冷清了,你会的乐器又太冷门。要是真错过了这份差事,到时候古筝班一结,你就连饭都吃不上了。”谷蕴真不安地眨着眼睛,那双眼睛是真的明亮有神,他经不起玩笑,两三句便勾起无边耻|意。池逾眼见着他的脸一点点变粉,颜色转浓又成红晕,便莫名忆起旧时去游漉山,山路幽径,小道旁有一丛野生的虞美人,红得艳丽又媚惑。他疑惑地想,男人也可以脸红成这样?恰好,谷蕴真抽走了搭在他掌心的手,低声松口应道:“那好吧。”池逾便半是雀跃半是失落地放下手,揣摩半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雀跃又为什么失落。直到苏见微耐不住等待,跳下来打他的皮带,问道:“池逾期,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家?谷老师已经回去了,你别在这想怎么给我报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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