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岁寒看到谷蕴真还是有些别扭,默默颔首,他们在房里等林闻起办出院手续。谷蕴真善解人意,没有说别的,他放好花,问:“师兄,你出院后还回鞋儿胡同吗?”“嗯。”“那林先生怎么办?”白岁寒正拿了一把木梳子梳头发,动作便是一停,他看着谷蕴真微弯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转移重点,道:“什么时候轮到你问我了。我问你,池逾今天为什么没来?”谷蕴真说:“他出国了,过两天回来,到时候再见不迟。”他想白岁寒也许没想好该怎么和林闻起继续,便体贴地绕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跟白岁寒扯些有的没的。白岁寒用模糊的语音回答,很是漫不经心,谷蕴真发现他在频频看门口,于是了然道:“我下去看看,这人怎么还不回来。”正巧,林闻起推开了门,他一进来,就看到白岁寒垂眼若无其事地把玩木梳子,谷蕴真则坐在一旁,对自己露出一个“你成功在望”的鼓励笑容。他走过去,说道:“恰好谷先生也在,我这件事,也理应请求你的意见。”两人都把目光落到他身上,林闻起便说:“我上回出国,结识了一个据说很会治疗伤腿的西医,他以前做军医,很多战伤的士兵都能治好。我当时便与他留了联系方式,最近电联之后,我跟他说了岁寒的情况,他表示可以试一试……”白岁寒本来早就对右腿失去了复原的希望,但林闻起的三言两语又令那希望死灰复了燃。他还在呆愣当中,谷蕴真已经说:“师弟同意。”林闻起看向白岁寒,这人像无法回神,恍然地和自己对上眼神,那眼底尽是摇摆的犹疑之色,然后那些怀疑逐渐散掉了。白岁寒慢半拍地说:“……好。”“那是不是要出国?”谷蕴真问道。“嗯,医生说能不能治好,要见了面才能下定论。”谷蕴真立即道:“如果可以治好,我给那位医生免费写一万篇赞诗。”林闻起笑了笑,弯腰去扶白岁寒。白岁寒坐上了轮椅,人也是不清醒的,他的脑子里不住地回旋着“治好”这两个字。连谷蕴真是什么时候告别的他都不知道。回过神来,他正被林闻起推进卧室,这庭院干净整洁,低调又雅致,却不是鞋儿胡同,而是林闻起的住处。“过几日就启程,”林闻起蹲在他身边,让白岁寒可以俯视自己,他说,“暂时住在我这里好不好。”他很怕白岁寒飞了似的,但只紧紧地抓着轮椅的扶手,却不敢握轮椅里那只有温度的手。白岁寒很不解地想,凌晨他做噩梦惊醒时,这人信口雌黄地宣称梦游的时候,怎么又什么都敢了。他短暂地停顿了片刻,道:“那边我还有东西要拿。”林闻起警惕地皱起了长眉,然后听白岁寒补充道:“是很重要的东西。”第62章 番外 夜 雨 闻 铃坐飞机头等舱的这件事令白岁寒有些紧张。这是林闻起从他不自觉摩挲食指、扫视舷窗外一朵朵棉花糖似的云朵、不时用余光迅速地看自己一眼、又频繁抿唇的这些小动作里看出来的。空乘人员带着甜美的微笑走近,柔声询问他们是否需要食物,林闻起说不需要,她又问白岁寒有没有不舒服,白岁寒慢半拍地抬头说:“啊……?没、没有。”她于是递给白岁寒一袋子糖,白岁寒懵然地伸手接了,看到空乘善意地笑了笑,对他颔首,然后转身走了。白岁寒拿着一小袋子糖,颇有些手足无措,他只好去看林闻起,低声问:“她为什么给我糖。”“可能是觉得你比较好看吧。”林闻起放下手上的书,他觉得白岁寒好像习惯了众人对他的苛责,现在接受到来自外界的善意,便非常地意外。白岁寒说:“只有你这么想吧。”他渐渐地适应了这件事情,把一颗糖搁在手心,握了握,垂眼看着透明的包装纸。他右脸上那道疤痕在发间若隐若现,林闻起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岁寒,其实我也结识了一位祛除疤痕的专家……”白岁寒剥糖纸的手指便是一顿,林闻起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但白岁寒近来对他颇为宽容,所以他继续说了:“他和那位治腿伤医生相熟,住的也很近,要拜访的话多么方便。”林闻起说:“不妨我们去碰碰运气,死马当作活马医。要是不能祛掉的话,不损失什么,也不影响什么。”糖剥好了,白岁寒却没有自己吃,他并不喜欢吃甜,于是他把这颗糖递到了林闻起唇边。林闻起听话地张嘴吃了,没有问为什么,这个人最近丧失了问为什么的能力。然后白岁寒答应了:“那就一并看看吧。”林闻起便继续看他的理论策略书,过了很一会儿,白岁寒突然往他这里靠了靠,脑袋挨在他的肩膀上,乌黑的长发也有些扫到书页边,他听到白岁寒问:“但是,是在嫌弃我吗?”声音有些闷,像阵雨之前,天空上蓝绿色系的云。“不是。”林闻起用脸颊摸了摸他的头顶,说,“是在爱你。”――――――――――到达地方之后第二天,他们便去了医院。林闻起结识的医生果真富有经验,他拿着小锤子对着白岁寒的腿敲敲打打大半天,问了足足有一百来个问题,最后说了一堆语速快得根本听不懂的鸟语。白岁寒望着林闻起,林闻起俯身靠在他耳边翻译:“他说只有八成把握,要先做手术,之后再看复健情况。”索性伤腿已经许久没有知觉,白岁寒本来也不太抱希望,但听说希望有八成,顿时又忍不住渴望回到自己双腿健全、能舞能跳的那时候,便同意了手术。做完手术之后,白岁寒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每天都被医生观察十几遍,他们去医院的绿茵地皮上,白岁寒尝试站立时,对医生说很痛。林闻起便跟医生说话,医生回嘴,白岁寒虽然听不懂,但莫名认为这两人正在吵架,他便说:“但是有一点知觉了,我好像可以动一下脚趾。”林闻起顿时停止和医生的幼稚争吵,蹲下低头,认真地观察白岁寒的脚,医生则用英文说:“我说了有很大概率可以治好的吧!痛属于正常现象!”但是林闻起没看到白岁寒的脚趾在动,于是抬头道:“没动啊。”接着发现白岁寒面无表情,但脸红了。医生松开搀扶白岁寒的手,鼓励他独立行走,那简单的几句白岁寒听得懂,便说谢谢,然后勉力站稳,右腿里好像有几千根针在搅动,又痛又麻,他缩了缩脚趾,抬起腿的那一刹那,几千根针似乎于同一时刻从骨髓里钻了出去。右脚再落地,像赤脚踩在了荆棘上。白岁寒不是不能忍痛的人,但依旧发出了一道极为痛苦的声音。他的膝盖发软,将跪跌下去,却被林闻起稳稳地接住。白岁寒扑进林闻起的怀里,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刚走尽荆棘丛而终于找到了宝石山的童话王子,正在拥抱奖品公主。由于手术很成功,之后每天的复健也逐渐熟悉了流程,所以没有多久,白岁寒就被林闻起接出了医院。在移动的汽车上,白岁寒问去哪。林闻起说:“我之前在这里喝高了,不小心买了一片庄园。酒醒的时候,他们跟我说,我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你想不想听?”“不是很想。”白岁寒好像预料到什么,微微眯眼。“我说,我要酒庄,要花圃,要风车,要白色篱笆,要用世上一切的美好,来供养我的心上人。”林闻起牵了他的手,他说这样大言不惭的话,倒是底气十足,他把手指错入白岁寒的指缝里,说,“别的一早都有,现在,心上人终于要带到了。”汽车缓缓驶入一条落英满地的路,大片大片的绿草坪在视野里铺陈,两人高的各种绿树错落其间,形状被修剪得像冰淇淋,车子一路开过去,路边的房屋高的恢宏也有、矮的精致的也有,种着各色鲜花的花圃一望无际,蔚蓝的游泳池在一栋房前反/射着阳光,花匠、女仆、园丁……许许多多张面孔都在其中自在地笑闹生活。白岁寒一时有些震惊,扭头看着林闻起:“这里全是你的?”“不是。”林闻起说,“有的地方我只有七十年的使用权,没有所有权。”有区别吗。车子最后在一栋英式田园风格的别墅前,这地方看起来并不过分豪华,所在的地点也略为幽静偏僻,是白岁寒喜爱的风格。白岁寒被林闻起扶着,两人等司机展开折叠轮椅的时候,林闻起毫无征兆地问他:“所以岁寒,你什么时候给我那个答案?”从前畏惧惶恐要逃避的答案,他现在却理直气壮地来追问了。白岁寒坐到轮椅上,抬眼说:“……”林闻起说没有听清,但嘴角却勾了起来,白岁寒看了他一会,明知道这人在装腔作势,他还是重复了一遍,说:“我已经给了。”什么时候?在中心医院病房里睁眼看到林闻起倚窗出神的那时候,或是任由林闻起扬言梦游吻上来的那时候。也或许更晚,可能是他在飞机上靠着林闻起示弱,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直接了当的表白的那时候。总而言之,既然林闻起深情依旧,白岁寒便当魂|与|色|授。――――――――――――留声机播放着曲调舒缓的古典音乐,落地窗下透出下午清澈的阳光,光斑从屋角游移到手工沙发的底部,又慢慢地照到一只垂落在地的手上。那手生得修长白皙,指甲圆润干净,指节微凸,手腕瘦而不弱,自有一种柔美之感,姿态则像一枝偎依的袅娜牡丹。白岁寒躺在沙发上,靠着一个软厚的垫子,合眼休憩,他另一只手还勉力拿着一本宝蓝色的印花英文译本小说,人却早就被午后慵懒的阳光催了眠。看情形,应当是看书看到一半,便实在撑不下去了。林闻起进来时,轻薄的窗帘被外头的季风吹得往上乱飘,白岁寒的长发也在不安分地攒动。他走过去,低头察看白岁寒的情况,只看了很短的一会儿,林闻起就靠过去,衔住白岁寒睡梦中、因色泽粉红而满载邀请意味的嘴唇。林闻起只绅士了五秒钟,便撬开白岁寒的牙关,去吮/吸他的舌尖,白岁寒的睡眠很浅,不多时就被弄醒,他稍有吃惊地往后缩了缩,发出模糊的声音:“嗯……”他的脸上贴了消疤术后恢复用的药膏贴片,林闻起磨着那片格外粗糙的地方,用手指强迫白岁寒抬起下巴,继续深而慢地吻他。小说和书签一起掉到了地板上,但没有人去捡。沙发垫和靠垫也处在危险边缘,但那些毫不顾忌的动作又令它们更是几乎坠落。白岁寒很容易就出了汗,他的腿还不能乱弯乱折,所以林闻起很小心,只钟情于那么几个简单的姿势。白岁寒半眯着眼睛看了林闻起很久,突然问他:“你喜不喜欢听?”林闻起反问:“为什么这样问?”白岁寒答:“你喜欢听的话,我就不忍着。”“是你的话,呼吸声我都喜欢,所以不需要为了我改。”林闻起笑了笑,然后低声说,“但你喜欢忍,我就只能努力让你忍不住了。”他道:“那时候的声音会更好听。”白岁寒便没再出声,过了很久,他撑起身,叉/开腿,搂住林闻起的脖子,林闻起掐着他的腰,他后来有些眩晕,趴在林闻起肩膀上低低喘气,长发掉在他的身前。“很好。”林闻起用略有沙哑的声音夸他。白岁寒很累,然而被他夸了,又蓄起一点力气,林闻起仰头亲他的下巴,他的视野有些朦胧,回过神,林闻起正在帮他擦眼泪,他才后知后觉。他的耳根很烫,心口却更烫,无数的情绪想法汇成一片可以淹没头顶的汪洋。他其实总是很无措,却/硬/要表现出符合年纪与性格的冷漠与不以为意,否则便会迎来讥笑,受到贬低。唯独在林闻起面前不用。什么都不用,因为林闻起见过云端的他,也见过泥沼里的他,他知道白岁寒所有的模样。阳光里,未名乐声中,白岁寒贴着林闻起耳朵上的那颗红痣,低声说:“please love me.”“……什么?”林闻起很快地反应过来,他知道白岁寒最近在跟着祛疤的医生学英文,他意识到什么,忍笑问:“谁教你的?”白岁寒说了医生的名字,林闻起摸了摸他的脸,说:“i love u.”白岁寒很吃力地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他说:“意思是,我答应你。”―――――――后记:后来林闻起特意去问医生白岁寒咨询的是什么中文,经过两人一通艰难的交流外加想象,林闻起得出的原话是:“请永远和我在一起。”第63章 番外 素衣莫起风尘叹美国某地某大学里,艺体楼美术生的专业课上,各种肤色的学生之中,坐着个扎高马尾的长发男人。从他的外表看不出具体年龄,也许二十上下,也许更大,他的脸上贴了纯白颜色的药贴,但五官却仍然精致地令人过目不忘。有个黑皮肤的姑娘坐在他前座,她和女伴小声地用不知名的语言聊天,又频频往后望,那明亮的眼眸里含着惊艳而跃跃欲试的光。白岁寒正在认真倾听教授的讲课声,他学英文不久,所幸天赋异禀,已经可以进行基本交流。但这堂鉴赏课上,出现的美术艺术学派名称他根本听不太懂。他最近在学油画。而林闻起不知道又在哪结识了什么人,神通广大地把他带入这所大学,认识了一位白发苍苍、造诣非凡的教授,即台上正在滔滔不绝的那一位lucas――白岁寒当他专门的旁听生。其实白岁寒中文对lucas尊称师父,只是这老头自动把他跟林闻起归为了一类人,即吃人不吐骨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坏人,所以lucas总以为白岁寒在骂他傻/逼。白岁寒解释过两次,因为语言上的不足,总也沟通失败,于是他也懒得管了。一堂课要上整个上午,白岁寒听到后面也开始有些累,刚准备起身去厕所,洗脸清醒,他还没动身,前面的黑皮肤姑娘转过身,开朗地对他说:“你好!”“…………”白岁寒看着姑娘,又稍稍抬头,看到讲台上喝茶的lucas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我全都知道了,我还要出去乱说”。“请问你是亚洲人吗?是华人还是……”姑娘套近乎地问了几句,然后单刀直入地盯着白岁寒的脸,笑道:“你长得好热烈啊,我可不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热烈??白岁寒想了想,觉得他没笑的时候,应该不怎么热烈。他很快地回答:“抱歉,不可以,我有……”黑皮肤姑娘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白岁寒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词来配林闻起,他用中文倒轻易,对象,爱人……但换了英文,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几个词太过直白,不符合白岁寒的理解。他最后说:“一个每天早上都会吻我额头的人。”下完课,白岁寒和lucas去吃饭,去的是中国餐馆,因为白岁寒吃不惯西餐,而lucas很喜欢中餐,他认为那是绝顶的人间美味。吃到一半,lucas问他:“怎么最近不见林先生了?”“他在忙生意,暂时回国了。”白岁寒用筷子点了点盘子里的菜,有些出神,林闻起已经走了半个月,其实他倒有些惊讶,林闻起居然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lucas说:“啧,难怪了,他跟我强调那么多回要一天到晚把你放在美术室里,原来是这样啊。”白岁寒确实一天到晚都在美术室里,他发现自己虽然不喜欢中国画,但却对油画很有些兴趣,后来他再思索,也许跟那些艺术本质没有关系,有联系的是他自身的境遇。因为他曾在困苦里卖画求生,如今却在喜乐中与画再度相逢。所以才不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林闻起回的时候,是很晚的夜。庄园里一片静谧,隐约的灯火还在发亮,他本不想直接去别墅,但打方向盘的手不听使唤,在分岔路口汽车还是转向了那幢小别墅。隔的很远,林闻起就看到三楼有灯。他看着车子越开越近,漂亮的别墅被林木掩映,落地窗后纱幔微摇,家具朦胧,铁门复古而漆黑,周遭的楼栋都很远,所以这房子像一座深夜里的孤屿。林闻起忽然想起白岁寒看的那本小说里被他圈起来的一段话。――如果你爱过一个人,真切地爱过,你一定感到需要把他与世隔绝起来,终日与他厮守。因为一旦他与外界接触,就会染上令自己耿耿于怀的别的气息,于是要以激/情将之用力抹掉,你才会安心。他停了车,把钥匙交给管家,信步走了进去。白岁寒果然没有睡,他正在三楼作画,嘴里叼着油画笔,手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连脸上的消疤药贴都沾上了,他坐在高脚凳上,垂着眸,很随便地扎起头发。画布上有一个半成型的作品,是人脸,肤色和眸色都涂了,白岁寒正在上发色。林闻起走近去,帮他勾起乱掉的头发,松了皮筋,又扎好,道:“这么晚还不睡觉。”“在等。”白岁寒含糊地说,他不说自己等的是画完这副画,还是等林闻起回来,白岁寒是模棱两可的高手。“画的是谁?”林闻起对着那张和自己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问道。白岁寒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一下,但表情也没什么波澜,林闻起拿下他咬住的那支油画笔,他就微微张开嘴唇,用很慢的速度,一张一合地说:“a――pol――lo.”古希腊的神,不会长一张混血的脸。林闻起低头在他嘴上一亲,揽住腰把人抱了起来,画笔颜料掉了一地,林闻起的衣服也沾上了,白岁寒低声说:“洗不掉的。”他的声音却含着隐晦的笑意,像用眼神提出邀约又用道德拒绝的冠冕堂皇的宴会美人。“管他。”林闻起说着,把白岁寒抱进了一边小门直通的浴室,他说,“身上都是颜料,我帮你洗干净吧。”从浴室里出来,白岁寒的眼睛和嘴角都红了,他换了一身睡衣,手指被洗的干净整洁,靠在雪白的被子里,昏昏欲睡地眯眼,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林闻起无济于事地道歉,又摸他的脸,说:“小别胜新婚。”“何时新的婚?”白岁寒突然发现林闻起的小臂上有一点红色,他掰过来看了看,发觉是那鲜红的一方纹印,样式正是无物三友的落款。他有些无言,林闻起已经开始策划道:“嗯……我家人已经同意了,你情况特殊,他们说不需要嫁妆礼金什么的,只消把人接过来,套牢了,选个黄道吉日,办一桌酒,给他们认认脸,也就是了。”“…………”白岁寒停了很长的一会,说:“但是他们可能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在林闻起诡异的视线下,白岁寒又说:“……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人自己还陷在被子里,眼睛里还含着刚才的余韵,脖子上全是吻痕,谁吃谁、谁压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林闻起有点被逗笑,忍了忍,没有笑出声,说:“不是,我父母都是你的戏迷。”“他们说,我怎么这么能,把当年的万人迷都拐回来了。”林闻起把卧室的灯一一地关了,只留下一盏床头的微弱的台灯,他睡到白岁寒身边,白岁寒轻声说抱,他便伸手拥住白岁寒的肩膀。“我也有一个你的印章。”白岁寒在他怀里坦白道。“嗯?”白岁寒正想解释,便听到林闻起说:“藏在床头柜的那一个?那个我早就发现了……我当时丢的时候,也想过会不会在你这里,只是当时时机不巧,所以我没有上门去问。”“早知如此,”林闻起后悔道,“我应该要去的,在你的房间当着你的面翻出这印章来,任你怎么说,我都算修得了正果。”“那时候还不算。”白岁寒很轻地反驳道。他很疲倦,话音含着睡意,林闻起亲他的发顶,在心里说晚安亲爱的,嘴上却继续问:“那什么时候算?”“……现在。”说罢,潮水般的睡意便将白岁寒吞没了,他却不像往常那样对未知的梦境产生恐慌,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温暖的光。也许过往遍体鳞伤,也许经历不堪回望,也许此生有遗憾种种,悲欢若干,但此刻与你相拥而眠,便消散了伤时的哀叹,磨灭了饮泣的感怀。他如今,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全文完―――――――“是你的话,呼吸声我都喜欢,所以不需要为了我改。”林闻起笑了笑,然后低声说,“但你喜欢忍,我就只能努力让你忍不住了。”他道:“那时候的声音会更好听。”白岁寒便没再出声,过了很久,他撑起身,叉/开腿,搂住林闻起的脖子,林闻起掐着他的腰,他后来有些眩晕,趴在林闻起肩膀上低低喘气,长发掉在他的身前。“很好。”林闻起用略有沙哑的声音夸他。白岁寒很累,然而被他夸了,又蓄起一点力气,林闻起仰头亲他的下巴,他的视野有些朦胧,回过神,林闻起正在帮他擦眼泪,他才后知后觉。他的耳根很烫,心口却更烫,无数的情绪想法汇成一片可以淹没头顶的汪洋。他其实总是很无措,却/硬/要表现出符合年纪与性格的冷漠与不以为意,否则便会迎来讥笑,受到贬低。唯独在林闻起面前不用。什么都不用,因为林闻起见过云端的他,也见过泥沼里的他,他知道白岁寒所有的模样。阳光里,未名乐声中,白岁寒贴着林闻起耳朵上的那颗红痣,低声说:“please love me.”“……什么?”林闻起很快地反应过来,他知道白岁寒最近在跟着祛疤的医生学英文,他意识到什么,忍笑问:“谁教你的?”白岁寒说了医生的名字,林闻起摸了摸他的脸,说:“i love u.”白岁寒很吃力地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他说:“意思是,我答应你。”―――――――后记:后来林闻起特意去问医生白岁寒咨询的是什么中文,经过两人一通艰难的交流外加想象,林闻起得出的原话是:“请永远和我在一起。”第63章 番外 素衣莫起风尘叹美国某地某大学里,艺体楼美术生的专业课上,各种肤色的学生之中,坐着个扎高马尾的长发男人。从他的外表看不出具体年龄,也许二十上下,也许更大,他的脸上贴了纯白颜色的药贴,但五官却仍然精致地令人过目不忘。有个黑皮肤的姑娘坐在他前座,她和女伴小声地用不知名的语言聊天,又频频往后望,那明亮的眼眸里含着惊艳而跃跃欲试的光。白岁寒正在认真倾听教授的讲课声,他学英文不久,所幸天赋异禀,已经可以进行基本交流。但这堂鉴赏课上,出现的美术艺术学派名称他根本听不太懂。他最近在学油画。而林闻起不知道又在哪结识了什么人,神通广大地把他带入这所大学,认识了一位白发苍苍、造诣非凡的教授,即台上正在滔滔不绝的那一位lucas――白岁寒当他专门的旁听生。其实白岁寒中文对lucas尊称师父,只是这老头自动把他跟林闻起归为了一类人,即吃人不吐骨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坏人,所以lucas总以为白岁寒在骂他傻/逼。白岁寒解释过两次,因为语言上的不足,总也沟通失败,于是他也懒得管了。一堂课要上整个上午,白岁寒听到后面也开始有些累,刚准备起身去厕所,洗脸清醒,他还没动身,前面的黑皮肤姑娘转过身,开朗地对他说:“你好!”“…………”白岁寒看着姑娘,又稍稍抬头,看到讲台上喝茶的lucas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我全都知道了,我还要出去乱说”。“请问你是亚洲人吗?是华人还是……”姑娘套近乎地问了几句,然后单刀直入地盯着白岁寒的脸,笑道:“你长得好热烈啊,我可不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热烈??白岁寒想了想,觉得他没笑的时候,应该不怎么热烈。他很快地回答:“抱歉,不可以,我有……”黑皮肤姑娘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白岁寒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词来配林闻起,他用中文倒轻易,对象,爱人……但换了英文,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几个词太过直白,不符合白岁寒的理解。他最后说:“一个每天早上都会吻我额头的人。”下完课,白岁寒和lucas去吃饭,去的是中国餐馆,因为白岁寒吃不惯西餐,而lucas很喜欢中餐,他认为那是绝顶的人间美味。吃到一半,lucas问他:“怎么最近不见林先生了?”“他在忙生意,暂时回国了。”白岁寒用筷子点了点盘子里的菜,有些出神,林闻起已经走了半个月,其实他倒有些惊讶,林闻起居然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lucas说:“啧,难怪了,他跟我强调那么多回要一天到晚把你放在美术室里,原来是这样啊。”白岁寒确实一天到晚都在美术室里,他发现自己虽然不喜欢中国画,但却对油画很有些兴趣,后来他再思索,也许跟那些艺术本质没有关系,有联系的是他自身的境遇。因为他曾在困苦里卖画求生,如今却在喜乐中与画再度相逢。所以才不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林闻起回的时候,是很晚的夜。庄园里一片静谧,隐约的灯火还在发亮,他本不想直接去别墅,但打方向盘的手不听使唤,在分岔路口汽车还是转向了那幢小别墅。隔的很远,林闻起就看到三楼有灯。他看着车子越开越近,漂亮的别墅被林木掩映,落地窗后纱幔微摇,家具朦胧,铁门复古而漆黑,周遭的楼栋都很远,所以这房子像一座深夜里的孤屿。林闻起忽然想起白岁寒看的那本小说里被他圈起来的一段话。――如果你爱过一个人,真切地爱过,你一定感到需要把他与世隔绝起来,终日与他厮守。因为一旦他与外界接触,就会染上令自己耿耿于怀的别的气息,于是要以激/情将之用力抹掉,你才会安心。他停了车,把钥匙交给管家,信步走了进去。白岁寒果然没有睡,他正在三楼作画,嘴里叼着油画笔,手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连脸上的消疤药贴都沾上了,他坐在高脚凳上,垂着眸,很随便地扎起头发。画布上有一个半成型的作品,是人脸,肤色和眸色都涂了,白岁寒正在上发色。林闻起走近去,帮他勾起乱掉的头发,松了皮筋,又扎好,道:“这么晚还不睡觉。”“在等。”白岁寒含糊地说,他不说自己等的是画完这副画,还是等林闻起回来,白岁寒是模棱两可的高手。“画的是谁?”林闻起对着那张和自己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问道。白岁寒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一下,但表情也没什么波澜,林闻起拿下他咬住的那支油画笔,他就微微张开嘴唇,用很慢的速度,一张一合地说:“a――pol――lo.”古希腊的神,不会长一张混血的脸。林闻起低头在他嘴上一亲,揽住腰把人抱了起来,画笔颜料掉了一地,林闻起的衣服也沾上了,白岁寒低声说:“洗不掉的。”他的声音却含着隐晦的笑意,像用眼神提出邀约又用道德拒绝的冠冕堂皇的宴会美人。“管他。”林闻起说着,把白岁寒抱进了一边小门直通的浴室,他说,“身上都是颜料,我帮你洗干净吧。”从浴室里出来,白岁寒的眼睛和嘴角都红了,他换了一身睡衣,手指被洗的干净整洁,靠在雪白的被子里,昏昏欲睡地眯眼,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林闻起无济于事地道歉,又摸他的脸,说:“小别胜新婚。”“何时新的婚?”白岁寒突然发现林闻起的小臂上有一点红色,他掰过来看了看,发觉是那鲜红的一方纹印,样式正是无物三友的落款。他有些无言,林闻起已经开始策划道:“嗯……我家人已经同意了,你情况特殊,他们说不需要嫁妆礼金什么的,只消把人接过来,套牢了,选个黄道吉日,办一桌酒,给他们认认脸,也就是了。”“…………”白岁寒停了很长的一会,说:“但是他们可能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在林闻起诡异的视线下,白岁寒又说:“……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人自己还陷在被子里,眼睛里还含着刚才的余韵,脖子上全是吻痕,谁吃谁、谁压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林闻起有点被逗笑,忍了忍,没有笑出声,说:“不是,我父母都是你的戏迷。”“他们说,我怎么这么能,把当年的万人迷都拐回来了。”林闻起把卧室的灯一一地关了,只留下一盏床头的微弱的台灯,他睡到白岁寒身边,白岁寒轻声说抱,他便伸手拥住白岁寒的肩膀。“我也有一个你的印章。”白岁寒在他怀里坦白道。“嗯?”白岁寒正想解释,便听到林闻起说:“藏在床头柜的那一个?那个我早就发现了……我当时丢的时候,也想过会不会在你这里,只是当时时机不巧,所以我没有上门去问。”“早知如此,”林闻起后悔道,“我应该要去的,在你的房间当着你的面翻出这印章来,任你怎么说,我都算修得了正果。”“那时候还不算。”白岁寒很轻地反驳道。他很疲倦,话音含着睡意,林闻起亲他的发顶,在心里说晚安亲爱的,嘴上却继续问:“那什么时候算?”“……现在。”说罢,潮水般的睡意便将白岁寒吞没了,他却不像往常那样对未知的梦境产生恐慌,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温暖的光。也许过往遍体鳞伤,也许经历不堪回望,也许此生有遗憾种种,悲欢若干,但此刻与你相拥而眠,便消散了伤时的哀叹,磨灭了饮泣的感怀。他如今,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全文完―――――――“是你的话,呼吸声我都喜欢,所以不需要为了我改。”林闻起笑了笑,然后低声说,“但你喜欢忍,我就只能努力让你忍不住了。”他道:“那时候的声音会更好听。”白岁寒便没再出声,过了很久,他撑起身,叉/开腿,搂住林闻起的脖子,林闻起掐着他的腰,他后来有些眩晕,趴在林闻起肩膀上低低喘气,长发掉在他的身前。“很好。”林闻起用略有沙哑的声音夸他。白岁寒很累,然而被他夸了,又蓄起一点力气,林闻起仰头亲他的下巴,他的视野有些朦胧,回过神,林闻起正在帮他擦眼泪,他才后知后觉。他的耳根很烫,心口却更烫,无数的情绪想法汇成一片可以淹没头顶的汪洋。他其实总是很无措,却/硬/要表现出符合年纪与性格的冷漠与不以为意,否则便会迎来讥笑,受到贬低。唯独在林闻起面前不用。什么都不用,因为林闻起见过云端的他,也见过泥沼里的他,他知道白岁寒所有的模样。阳光里,未名乐声中,白岁寒贴着林闻起耳朵上的那颗红痣,低声说:“please love me.”“……什么?”林闻起很快地反应过来,他知道白岁寒最近在跟着祛疤的医生学英文,他意识到什么,忍笑问:“谁教你的?”白岁寒说了医生的名字,林闻起摸了摸他的脸,说:“i love u.”白岁寒很吃力地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他说:“意思是,我答应你。”―――――――后记:后来林闻起特意去问医生白岁寒咨询的是什么中文,经过两人一通艰难的交流外加想象,林闻起得出的原话是:“请永远和我在一起。”第63章 番外 素衣莫起风尘叹美国某地某大学里,艺体楼美术生的专业课上,各种肤色的学生之中,坐着个扎高马尾的长发男人。从他的外表看不出具体年龄,也许二十上下,也许更大,他的脸上贴了纯白颜色的药贴,但五官却仍然精致地令人过目不忘。有个黑皮肤的姑娘坐在他前座,她和女伴小声地用不知名的语言聊天,又频频往后望,那明亮的眼眸里含着惊艳而跃跃欲试的光。白岁寒正在认真倾听教授的讲课声,他学英文不久,所幸天赋异禀,已经可以进行基本交流。但这堂鉴赏课上,出现的美术艺术学派名称他根本听不太懂。他最近在学油画。而林闻起不知道又在哪结识了什么人,神通广大地把他带入这所大学,认识了一位白发苍苍、造诣非凡的教授,即台上正在滔滔不绝的那一位lucas――白岁寒当他专门的旁听生。其实白岁寒中文对lucas尊称师父,只是这老头自动把他跟林闻起归为了一类人,即吃人不吐骨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坏人,所以lucas总以为白岁寒在骂他傻/逼。白岁寒解释过两次,因为语言上的不足,总也沟通失败,于是他也懒得管了。一堂课要上整个上午,白岁寒听到后面也开始有些累,刚准备起身去厕所,洗脸清醒,他还没动身,前面的黑皮肤姑娘转过身,开朗地对他说:“你好!”“…………”白岁寒看着姑娘,又稍稍抬头,看到讲台上喝茶的lucas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我全都知道了,我还要出去乱说”。“请问你是亚洲人吗?是华人还是……”姑娘套近乎地问了几句,然后单刀直入地盯着白岁寒的脸,笑道:“你长得好热烈啊,我可不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热烈??白岁寒想了想,觉得他没笑的时候,应该不怎么热烈。他很快地回答:“抱歉,不可以,我有……”黑皮肤姑娘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白岁寒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词来配林闻起,他用中文倒轻易,对象,爱人……但换了英文,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几个词太过直白,不符合白岁寒的理解。他最后说:“一个每天早上都会吻我额头的人。”下完课,白岁寒和lucas去吃饭,去的是中国餐馆,因为白岁寒吃不惯西餐,而lucas很喜欢中餐,他认为那是绝顶的人间美味。吃到一半,lucas问他:“怎么最近不见林先生了?”“他在忙生意,暂时回国了。”白岁寒用筷子点了点盘子里的菜,有些出神,林闻起已经走了半个月,其实他倒有些惊讶,林闻起居然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lucas说:“啧,难怪了,他跟我强调那么多回要一天到晚把你放在美术室里,原来是这样啊。”白岁寒确实一天到晚都在美术室里,他发现自己虽然不喜欢中国画,但却对油画很有些兴趣,后来他再思索,也许跟那些艺术本质没有关系,有联系的是他自身的境遇。因为他曾在困苦里卖画求生,如今却在喜乐中与画再度相逢。所以才不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林闻起回的时候,是很晚的夜。庄园里一片静谧,隐约的灯火还在发亮,他本不想直接去别墅,但打方向盘的手不听使唤,在分岔路口汽车还是转向了那幢小别墅。隔的很远,林闻起就看到三楼有灯。他看着车子越开越近,漂亮的别墅被林木掩映,落地窗后纱幔微摇,家具朦胧,铁门复古而漆黑,周遭的楼栋都很远,所以这房子像一座深夜里的孤屿。林闻起忽然想起白岁寒看的那本小说里被他圈起来的一段话。――如果你爱过一个人,真切地爱过,你一定感到需要把他与世隔绝起来,终日与他厮守。因为一旦他与外界接触,就会染上令自己耿耿于怀的别的气息,于是要以激/情将之用力抹掉,你才会安心。他停了车,把钥匙交给管家,信步走了进去。白岁寒果然没有睡,他正在三楼作画,嘴里叼着油画笔,手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连脸上的消疤药贴都沾上了,他坐在高脚凳上,垂着眸,很随便地扎起头发。画布上有一个半成型的作品,是人脸,肤色和眸色都涂了,白岁寒正在上发色。林闻起走近去,帮他勾起乱掉的头发,松了皮筋,又扎好,道:“这么晚还不睡觉。”“在等。”白岁寒含糊地说,他不说自己等的是画完这副画,还是等林闻起回来,白岁寒是模棱两可的高手。“画的是谁?”林闻起对着那张和自己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问道。白岁寒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一下,但表情也没什么波澜,林闻起拿下他咬住的那支油画笔,他就微微张开嘴唇,用很慢的速度,一张一合地说:“a――pol――lo.”古希腊的神,不会长一张混血的脸。林闻起低头在他嘴上一亲,揽住腰把人抱了起来,画笔颜料掉了一地,林闻起的衣服也沾上了,白岁寒低声说:“洗不掉的。”他的声音却含着隐晦的笑意,像用眼神提出邀约又用道德拒绝的冠冕堂皇的宴会美人。“管他。”林闻起说着,把白岁寒抱进了一边小门直通的浴室,他说,“身上都是颜料,我帮你洗干净吧。”从浴室里出来,白岁寒的眼睛和嘴角都红了,他换了一身睡衣,手指被洗的干净整洁,靠在雪白的被子里,昏昏欲睡地眯眼,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林闻起无济于事地道歉,又摸他的脸,说:“小别胜新婚。”“何时新的婚?”白岁寒突然发现林闻起的小臂上有一点红色,他掰过来看了看,发觉是那鲜红的一方纹印,样式正是无物三友的落款。他有些无言,林闻起已经开始策划道:“嗯……我家人已经同意了,你情况特殊,他们说不需要嫁妆礼金什么的,只消把人接过来,套牢了,选个黄道吉日,办一桌酒,给他们认认脸,也就是了。”“…………”白岁寒停了很长的一会,说:“但是他们可能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在林闻起诡异的视线下,白岁寒又说:“……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人自己还陷在被子里,眼睛里还含着刚才的余韵,脖子上全是吻痕,谁吃谁、谁压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林闻起有点被逗笑,忍了忍,没有笑出声,说:“不是,我父母都是你的戏迷。”“他们说,我怎么这么能,把当年的万人迷都拐回来了。”林闻起把卧室的灯一一地关了,只留下一盏床头的微弱的台灯,他睡到白岁寒身边,白岁寒轻声说抱,他便伸手拥住白岁寒的肩膀。“我也有一个你的印章。”白岁寒在他怀里坦白道。“嗯?”白岁寒正想解释,便听到林闻起说:“藏在床头柜的那一个?那个我早就发现了……我当时丢的时候,也想过会不会在你这里,只是当时时机不巧,所以我没有上门去问。”“早知如此,”林闻起后悔道,“我应该要去的,在你的房间当着你的面翻出这印章来,任你怎么说,我都算修得了正果。”“那时候还不算。”白岁寒很轻地反驳道。他很疲倦,话音含着睡意,林闻起亲他的发顶,在心里说晚安亲爱的,嘴上却继续问:“那什么时候算?”“……现在。”说罢,潮水般的睡意便将白岁寒吞没了,他却不像往常那样对未知的梦境产生恐慌,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温暖的光。也许过往遍体鳞伤,也许经历不堪回望,也许此生有遗憾种种,悲欢若干,但此刻与你相拥而眠,便消散了伤时的哀叹,磨灭了饮泣的感怀。他如今,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全文完―――――――“是你的话,呼吸声我都喜欢,所以不需要为了我改。”林闻起笑了笑,然后低声说,“但你喜欢忍,我就只能努力让你忍不住了。”他道:“那时候的声音会更好听。”白岁寒便没再出声,过了很久,他撑起身,叉/开腿,搂住林闻起的脖子,林闻起掐着他的腰,他后来有些眩晕,趴在林闻起肩膀上低低喘气,长发掉在他的身前。“很好。”林闻起用略有沙哑的声音夸他。白岁寒很累,然而被他夸了,又蓄起一点力气,林闻起仰头亲他的下巴,他的视野有些朦胧,回过神,林闻起正在帮他擦眼泪,他才后知后觉。他的耳根很烫,心口却更烫,无数的情绪想法汇成一片可以淹没头顶的汪洋。他其实总是很无措,却/硬/要表现出符合年纪与性格的冷漠与不以为意,否则便会迎来讥笑,受到贬低。唯独在林闻起面前不用。什么都不用,因为林闻起见过云端的他,也见过泥沼里的他,他知道白岁寒所有的模样。阳光里,未名乐声中,白岁寒贴着林闻起耳朵上的那颗红痣,低声说:“please love me.”“……什么?”林闻起很快地反应过来,他知道白岁寒最近在跟着祛疤的医生学英文,他意识到什么,忍笑问:“谁教你的?”白岁寒说了医生的名字,林闻起摸了摸他的脸,说:“i love u.”白岁寒很吃力地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他说:“意思是,我答应你。”―――――――后记:后来林闻起特意去问医生白岁寒咨询的是什么中文,经过两人一通艰难的交流外加想象,林闻起得出的原话是:“请永远和我在一起。”第63章 番外 素衣莫起风尘叹美国某地某大学里,艺体楼美术生的专业课上,各种肤色的学生之中,坐着个扎高马尾的长发男人。从他的外表看不出具体年龄,也许二十上下,也许更大,他的脸上贴了纯白颜色的药贴,但五官却仍然精致地令人过目不忘。有个黑皮肤的姑娘坐在他前座,她和女伴小声地用不知名的语言聊天,又频频往后望,那明亮的眼眸里含着惊艳而跃跃欲试的光。白岁寒正在认真倾听教授的讲课声,他学英文不久,所幸天赋异禀,已经可以进行基本交流。但这堂鉴赏课上,出现的美术艺术学派名称他根本听不太懂。他最近在学油画。而林闻起不知道又在哪结识了什么人,神通广大地把他带入这所大学,认识了一位白发苍苍、造诣非凡的教授,即台上正在滔滔不绝的那一位lucas――白岁寒当他专门的旁听生。其实白岁寒中文对lucas尊称师父,只是这老头自动把他跟林闻起归为了一类人,即吃人不吐骨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坏人,所以lucas总以为白岁寒在骂他傻/逼。白岁寒解释过两次,因为语言上的不足,总也沟通失败,于是他也懒得管了。一堂课要上整个上午,白岁寒听到后面也开始有些累,刚准备起身去厕所,洗脸清醒,他还没动身,前面的黑皮肤姑娘转过身,开朗地对他说:“你好!”“…………”白岁寒看着姑娘,又稍稍抬头,看到讲台上喝茶的lucas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我全都知道了,我还要出去乱说”。“请问你是亚洲人吗?是华人还是……”姑娘套近乎地问了几句,然后单刀直入地盯着白岁寒的脸,笑道:“你长得好热烈啊,我可不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热烈??白岁寒想了想,觉得他没笑的时候,应该不怎么热烈。他很快地回答:“抱歉,不可以,我有……”黑皮肤姑娘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白岁寒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词来配林闻起,他用中文倒轻易,对象,爱人……但换了英文,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几个词太过直白,不符合白岁寒的理解。他最后说:“一个每天早上都会吻我额头的人。”下完课,白岁寒和lucas去吃饭,去的是中国餐馆,因为白岁寒吃不惯西餐,而lucas很喜欢中餐,他认为那是绝顶的人间美味。吃到一半,lucas问他:“怎么最近不见林先生了?”“他在忙生意,暂时回国了。”白岁寒用筷子点了点盘子里的菜,有些出神,林闻起已经走了半个月,其实他倒有些惊讶,林闻起居然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lucas说:“啧,难怪了,他跟我强调那么多回要一天到晚把你放在美术室里,原来是这样啊。”白岁寒确实一天到晚都在美术室里,他发现自己虽然不喜欢中国画,但却对油画很有些兴趣,后来他再思索,也许跟那些艺术本质没有关系,有联系的是他自身的境遇。因为他曾在困苦里卖画求生,如今却在喜乐中与画再度相逢。所以才不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林闻起回的时候,是很晚的夜。庄园里一片静谧,隐约的灯火还在发亮,他本不想直接去别墅,但打方向盘的手不听使唤,在分岔路口汽车还是转向了那幢小别墅。隔的很远,林闻起就看到三楼有灯。他看着车子越开越近,漂亮的别墅被林木掩映,落地窗后纱幔微摇,家具朦胧,铁门复古而漆黑,周遭的楼栋都很远,所以这房子像一座深夜里的孤屿。林闻起忽然想起白岁寒看的那本小说里被他圈起来的一段话。――如果你爱过一个人,真切地爱过,你一定感到需要把他与世隔绝起来,终日与他厮守。因为一旦他与外界接触,就会染上令自己耿耿于怀的别的气息,于是要以激/情将之用力抹掉,你才会安心。他停了车,把钥匙交给管家,信步走了进去。白岁寒果然没有睡,他正在三楼作画,嘴里叼着油画笔,手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连脸上的消疤药贴都沾上了,他坐在高脚凳上,垂着眸,很随便地扎起头发。画布上有一个半成型的作品,是人脸,肤色和眸色都涂了,白岁寒正在上发色。林闻起走近去,帮他勾起乱掉的头发,松了皮筋,又扎好,道:“这么晚还不睡觉。”“在等。”白岁寒含糊地说,他不说自己等的是画完这副画,还是等林闻起回来,白岁寒是模棱两可的高手。“画的是谁?”林闻起对着那张和自己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问道。白岁寒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一下,但表情也没什么波澜,林闻起拿下他咬住的那支油画笔,他就微微张开嘴唇,用很慢的速度,一张一合地说:“a――pol――lo.”古希腊的神,不会长一张混血的脸。林闻起低头在他嘴上一亲,揽住腰把人抱了起来,画笔颜料掉了一地,林闻起的衣服也沾上了,白岁寒低声说:“洗不掉的。”他的声音却含着隐晦的笑意,像用眼神提出邀约又用道德拒绝的冠冕堂皇的宴会美人。“管他。”林闻起说着,把白岁寒抱进了一边小门直通的浴室,他说,“身上都是颜料,我帮你洗干净吧。”从浴室里出来,白岁寒的眼睛和嘴角都红了,他换了一身睡衣,手指被洗的干净整洁,靠在雪白的被子里,昏昏欲睡地眯眼,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林闻起无济于事地道歉,又摸他的脸,说:“小别胜新婚。”“何时新的婚?”白岁寒突然发现林闻起的小臂上有一点红色,他掰过来看了看,发觉是那鲜红的一方纹印,样式正是无物三友的落款。他有些无言,林闻起已经开始策划道:“嗯……我家人已经同意了,你情况特殊,他们说不需要嫁妆礼金什么的,只消把人接过来,套牢了,选个黄道吉日,办一桌酒,给他们认认脸,也就是了。”“…………”白岁寒停了很长的一会,说:“但是他们可能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在林闻起诡异的视线下,白岁寒又说:“……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人自己还陷在被子里,眼睛里还含着刚才的余韵,脖子上全是吻痕,谁吃谁、谁压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林闻起有点被逗笑,忍了忍,没有笑出声,说:“不是,我父母都是你的戏迷。”“他们说,我怎么这么能,把当年的万人迷都拐回来了。”林闻起把卧室的灯一一地关了,只留下一盏床头的微弱的台灯,他睡到白岁寒身边,白岁寒轻声说抱,他便伸手拥住白岁寒的肩膀。“我也有一个你的印章。”白岁寒在他怀里坦白道。“嗯?”白岁寒正想解释,便听到林闻起说:“藏在床头柜的那一个?那个我早就发现了……我当时丢的时候,也想过会不会在你这里,只是当时时机不巧,所以我没有上门去问。”“早知如此,”林闻起后悔道,“我应该要去的,在你的房间当着你的面翻出这印章来,任你怎么说,我都算修得了正果。”“那时候还不算。”白岁寒很轻地反驳道。他很疲倦,话音含着睡意,林闻起亲他的发顶,在心里说晚安亲爱的,嘴上却继续问:“那什么时候算?”“……现在。”说罢,潮水般的睡意便将白岁寒吞没了,他却不像往常那样对未知的梦境产生恐慌,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温暖的光。也许过往遍体鳞伤,也许经历不堪回望,也许此生有遗憾种种,悲欢若干,但此刻与你相拥而眠,便消散了伤时的哀叹,磨灭了饮泣的感怀。他如今,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全文完―――――――“是你的话,呼吸声我都喜欢,所以不需要为了我改。”林闻起笑了笑,然后低声说,“但你喜欢忍,我就只能努力让你忍不住了。”他道:“那时候的声音会更好听。”白岁寒便没再出声,过了很久,他撑起身,叉/开腿,搂住林闻起的脖子,林闻起掐着他的腰,他后来有些眩晕,趴在林闻起肩膀上低低喘气,长发掉在他的身前。“很好。”林闻起用略有沙哑的声音夸他。白岁寒很累,然而被他夸了,又蓄起一点力气,林闻起仰头亲他的下巴,他的视野有些朦胧,回过神,林闻起正在帮他擦眼泪,他才后知后觉。他的耳根很烫,心口却更烫,无数的情绪想法汇成一片可以淹没头顶的汪洋。他其实总是很无措,却/硬/要表现出符合年纪与性格的冷漠与不以为意,否则便会迎来讥笑,受到贬低。唯独在林闻起面前不用。什么都不用,因为林闻起见过云端的他,也见过泥沼里的他,他知道白岁寒所有的模样。阳光里,未名乐声中,白岁寒贴着林闻起耳朵上的那颗红痣,低声说:“please love me.”“……什么?”林闻起很快地反应过来,他知道白岁寒最近在跟着祛疤的医生学英文,他意识到什么,忍笑问:“谁教你的?”白岁寒说了医生的名字,林闻起摸了摸他的脸,说:“i love u.”白岁寒很吃力地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他说:“意思是,我答应你。”―――――――后记:后来林闻起特意去问医生白岁寒咨询的是什么中文,经过两人一通艰难的交流外加想象,林闻起得出的原话是:“请永远和我在一起。”第63章 番外 素衣莫起风尘叹美国某地某大学里,艺体楼美术生的专业课上,各种肤色的学生之中,坐着个扎高马尾的长发男人。从他的外表看不出具体年龄,也许二十上下,也许更大,他的脸上贴了纯白颜色的药贴,但五官却仍然精致地令人过目不忘。有个黑皮肤的姑娘坐在他前座,她和女伴小声地用不知名的语言聊天,又频频往后望,那明亮的眼眸里含着惊艳而跃跃欲试的光。白岁寒正在认真倾听教授的讲课声,他学英文不久,所幸天赋异禀,已经可以进行基本交流。但这堂鉴赏课上,出现的美术艺术学派名称他根本听不太懂。他最近在学油画。而林闻起不知道又在哪结识了什么人,神通广大地把他带入这所大学,认识了一位白发苍苍、造诣非凡的教授,即台上正在滔滔不绝的那一位lucas――白岁寒当他专门的旁听生。其实白岁寒中文对lucas尊称师父,只是这老头自动把他跟林闻起归为了一类人,即吃人不吐骨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坏人,所以lucas总以为白岁寒在骂他傻/逼。白岁寒解释过两次,因为语言上的不足,总也沟通失败,于是他也懒得管了。一堂课要上整个上午,白岁寒听到后面也开始有些累,刚准备起身去厕所,洗脸清醒,他还没动身,前面的黑皮肤姑娘转过身,开朗地对他说:“你好!”“…………”白岁寒看着姑娘,又稍稍抬头,看到讲台上喝茶的lucas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我全都知道了,我还要出去乱说”。“请问你是亚洲人吗?是华人还是……”姑娘套近乎地问了几句,然后单刀直入地盯着白岁寒的脸,笑道:“你长得好热烈啊,我可不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热烈??白岁寒想了想,觉得他没笑的时候,应该不怎么热烈。他很快地回答:“抱歉,不可以,我有……”黑皮肤姑娘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白岁寒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词来配林闻起,他用中文倒轻易,对象,爱人……但换了英文,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几个词太过直白,不符合白岁寒的理解。他最后说:“一个每天早上都会吻我额头的人。”下完课,白岁寒和lucas去吃饭,去的是中国餐馆,因为白岁寒吃不惯西餐,而lucas很喜欢中餐,他认为那是绝顶的人间美味。吃到一半,lucas问他:“怎么最近不见林先生了?”“他在忙生意,暂时回国了。”白岁寒用筷子点了点盘子里的菜,有些出神,林闻起已经走了半个月,其实他倒有些惊讶,林闻起居然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lucas说:“啧,难怪了,他跟我强调那么多回要一天到晚把你放在美术室里,原来是这样啊。”白岁寒确实一天到晚都在美术室里,他发现自己虽然不喜欢中国画,但却对油画很有些兴趣,后来他再思索,也许跟那些艺术本质没有关系,有联系的是他自身的境遇。因为他曾在困苦里卖画求生,如今却在喜乐中与画再度相逢。所以才不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林闻起回的时候,是很晚的夜。庄园里一片静谧,隐约的灯火还在发亮,他本不想直接去别墅,但打方向盘的手不听使唤,在分岔路口汽车还是转向了那幢小别墅。隔的很远,林闻起就看到三楼有灯。他看着车子越开越近,漂亮的别墅被林木掩映,落地窗后纱幔微摇,家具朦胧,铁门复古而漆黑,周遭的楼栋都很远,所以这房子像一座深夜里的孤屿。林闻起忽然想起白岁寒看的那本小说里被他圈起来的一段话。――如果你爱过一个人,真切地爱过,你一定感到需要把他与世隔绝起来,终日与他厮守。因为一旦他与外界接触,就会染上令自己耿耿于怀的别的气息,于是要以激/情将之用力抹掉,你才会安心。他停了车,把钥匙交给管家,信步走了进去。白岁寒果然没有睡,他正在三楼作画,嘴里叼着油画笔,手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连脸上的消疤药贴都沾上了,他坐在高脚凳上,垂着眸,很随便地扎起头发。画布上有一个半成型的作品,是人脸,肤色和眸色都涂了,白岁寒正在上发色。林闻起走近去,帮他勾起乱掉的头发,松了皮筋,又扎好,道:“这么晚还不睡觉。”“在等。”白岁寒含糊地说,他不说自己等的是画完这副画,还是等林闻起回来,白岁寒是模棱两可的高手。“画的是谁?”林闻起对着那张和自己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问道。白岁寒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一下,但表情也没什么波澜,林闻起拿下他咬住的那支油画笔,他就微微张开嘴唇,用很慢的速度,一张一合地说:“a――pol――lo.”古希腊的神,不会长一张混血的脸。林闻起低头在他嘴上一亲,揽住腰把人抱了起来,画笔颜料掉了一地,林闻起的衣服也沾上了,白岁寒低声说:“洗不掉的。”他的声音却含着隐晦的笑意,像用眼神提出邀约又用道德拒绝的冠冕堂皇的宴会美人。“管他。”林闻起说着,把白岁寒抱进了一边小门直通的浴室,他说,“身上都是颜料,我帮你洗干净吧。”从浴室里出来,白岁寒的眼睛和嘴角都红了,他换了一身睡衣,手指被洗的干净整洁,靠在雪白的被子里,昏昏欲睡地眯眼,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林闻起无济于事地道歉,又摸他的脸,说:“小别胜新婚。”“何时新的婚?”白岁寒突然发现林闻起的小臂上有一点红色,他掰过来看了看,发觉是那鲜红的一方纹印,样式正是无物三友的落款。他有些无言,林闻起已经开始策划道:“嗯……我家人已经同意了,你情况特殊,他们说不需要嫁妆礼金什么的,只消把人接过来,套牢了,选个黄道吉日,办一桌酒,给他们认认脸,也就是了。”“…………”白岁寒停了很长的一会,说:“但是他们可能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在林闻起诡异的视线下,白岁寒又说:“……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人自己还陷在被子里,眼睛里还含着刚才的余韵,脖子上全是吻痕,谁吃谁、谁压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林闻起有点被逗笑,忍了忍,没有笑出声,说:“不是,我父母都是你的戏迷。”“他们说,我怎么这么能,把当年的万人迷都拐回来了。”林闻起把卧室的灯一一地关了,只留下一盏床头的微弱的台灯,他睡到白岁寒身边,白岁寒轻声说抱,他便伸手拥住白岁寒的肩膀。“我也有一个你的印章。”白岁寒在他怀里坦白道。“嗯?”白岁寒正想解释,便听到林闻起说:“藏在床头柜的那一个?那个我早就发现了……我当时丢的时候,也想过会不会在你这里,只是当时时机不巧,所以我没有上门去问。”“早知如此,”林闻起后悔道,“我应该要去的,在你的房间当着你的面翻出这印章来,任你怎么说,我都算修得了正果。”“那时候还不算。”白岁寒很轻地反驳道。他很疲倦,话音含着睡意,林闻起亲他的发顶,在心里说晚安亲爱的,嘴上却继续问:“那什么时候算?”“……现在。”说罢,潮水般的睡意便将白岁寒吞没了,他却不像往常那样对未知的梦境产生恐慌,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温暖的光。也许过往遍体鳞伤,也许经历不堪回望,也许此生有遗憾种种,悲欢若干,但此刻与你相拥而眠,便消散了伤时的哀叹,磨灭了饮泣的感怀。他如今,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全文完―――――――“是你的话,呼吸声我都喜欢,所以不需要为了我改。”林闻起笑了笑,然后低声说,“但你喜欢忍,我就只能努力让你忍不住了。”他道:“那时候的声音会更好听。”白岁寒便没再出声,过了很久,他撑起身,叉/开腿,搂住林闻起的脖子,林闻起掐着他的腰,他后来有些眩晕,趴在林闻起肩膀上低低喘气,长发掉在他的身前。“很好。”林闻起用略有沙哑的声音夸他。白岁寒很累,然而被他夸了,又蓄起一点力气,林闻起仰头亲他的下巴,他的视野有些朦胧,回过神,林闻起正在帮他擦眼泪,他才后知后觉。他的耳根很烫,心口却更烫,无数的情绪想法汇成一片可以淹没头顶的汪洋。他其实总是很无措,却/硬/要表现出符合年纪与性格的冷漠与不以为意,否则便会迎来讥笑,受到贬低。唯独在林闻起面前不用。什么都不用,因为林闻起见过云端的他,也见过泥沼里的他,他知道白岁寒所有的模样。阳光里,未名乐声中,白岁寒贴着林闻起耳朵上的那颗红痣,低声说:“please love me.”“……什么?”林闻起很快地反应过来,他知道白岁寒最近在跟着祛疤的医生学英文,他意识到什么,忍笑问:“谁教你的?”白岁寒说了医生的名字,林闻起摸了摸他的脸,说:“i love u.”白岁寒很吃力地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他说:“意思是,我答应你。”―――――――后记:后来林闻起特意去问医生白岁寒咨询的是什么中文,经过两人一通艰难的交流外加想象,林闻起得出的原话是:“请永远和我在一起。”第63章 番外 素衣莫起风尘叹美国某地某大学里,艺体楼美术生的专业课上,各种肤色的学生之中,坐着个扎高马尾的长发男人。从他的外表看不出具体年龄,也许二十上下,也许更大,他的脸上贴了纯白颜色的药贴,但五官却仍然精致地令人过目不忘。有个黑皮肤的姑娘坐在他前座,她和女伴小声地用不知名的语言聊天,又频频往后望,那明亮的眼眸里含着惊艳而跃跃欲试的光。白岁寒正在认真倾听教授的讲课声,他学英文不久,所幸天赋异禀,已经可以进行基本交流。但这堂鉴赏课上,出现的美术艺术学派名称他根本听不太懂。他最近在学油画。而林闻起不知道又在哪结识了什么人,神通广大地把他带入这所大学,认识了一位白发苍苍、造诣非凡的教授,即台上正在滔滔不绝的那一位lucas――白岁寒当他专门的旁听生。其实白岁寒中文对lucas尊称师父,只是这老头自动把他跟林闻起归为了一类人,即吃人不吐骨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坏人,所以lucas总以为白岁寒在骂他傻/逼。白岁寒解释过两次,因为语言上的不足,总也沟通失败,于是他也懒得管了。一堂课要上整个上午,白岁寒听到后面也开始有些累,刚准备起身去厕所,洗脸清醒,他还没动身,前面的黑皮肤姑娘转过身,开朗地对他说:“你好!”“…………”白岁寒看着姑娘,又稍稍抬头,看到讲台上喝茶的lucas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我全都知道了,我还要出去乱说”。“请问你是亚洲人吗?是华人还是……”姑娘套近乎地问了几句,然后单刀直入地盯着白岁寒的脸,笑道:“你长得好热烈啊,我可不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热烈??白岁寒想了想,觉得他没笑的时候,应该不怎么热烈。他很快地回答:“抱歉,不可以,我有……”黑皮肤姑娘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白岁寒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词来配林闻起,他用中文倒轻易,对象,爱人……但换了英文,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几个词太过直白,不符合白岁寒的理解。他最后说:“一个每天早上都会吻我额头的人。”下完课,白岁寒和lucas去吃饭,去的是中国餐馆,因为白岁寒吃不惯西餐,而lucas很喜欢中餐,他认为那是绝顶的人间美味。吃到一半,lucas问他:“怎么最近不见林先生了?”“他在忙生意,暂时回国了。”白岁寒用筷子点了点盘子里的菜,有些出神,林闻起已经走了半个月,其实他倒有些惊讶,林闻起居然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lucas说:“啧,难怪了,他跟我强调那么多回要一天到晚把你放在美术室里,原来是这样啊。”白岁寒确实一天到晚都在美术室里,他发现自己虽然不喜欢中国画,但却对油画很有些兴趣,后来他再思索,也许跟那些艺术本质没有关系,有联系的是他自身的境遇。因为他曾在困苦里卖画求生,如今却在喜乐中与画再度相逢。所以才不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林闻起回的时候,是很晚的夜。庄园里一片静谧,隐约的灯火还在发亮,他本不想直接去别墅,但打方向盘的手不听使唤,在分岔路口汽车还是转向了那幢小别墅。隔的很远,林闻起就看到三楼有灯。他看着车子越开越近,漂亮的别墅被林木掩映,落地窗后纱幔微摇,家具朦胧,铁门复古而漆黑,周遭的楼栋都很远,所以这房子像一座深夜里的孤屿。林闻起忽然想起白岁寒看的那本小说里被他圈起来的一段话。――如果你爱过一个人,真切地爱过,你一定感到需要把他与世隔绝起来,终日与他厮守。因为一旦他与外界接触,就会染上令自己耿耿于怀的别的气息,于是要以激/情将之用力抹掉,你才会安心。他停了车,把钥匙交给管家,信步走了进去。白岁寒果然没有睡,他正在三楼作画,嘴里叼着油画笔,手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连脸上的消疤药贴都沾上了,他坐在高脚凳上,垂着眸,很随便地扎起头发。画布上有一个半成型的作品,是人脸,肤色和眸色都涂了,白岁寒正在上发色。林闻起走近去,帮他勾起乱掉的头发,松了皮筋,又扎好,道:“这么晚还不睡觉。”“在等。”白岁寒含糊地说,他不说自己等的是画完这副画,还是等林闻起回来,白岁寒是模棱两可的高手。“画的是谁?”林闻起对着那张和自己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问道。白岁寒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一下,但表情也没什么波澜,林闻起拿下他咬住的那支油画笔,他就微微张开嘴唇,用很慢的速度,一张一合地说:“a――pol――lo.”古希腊的神,不会长一张混血的脸。林闻起低头在他嘴上一亲,揽住腰把人抱了起来,画笔颜料掉了一地,林闻起的衣服也沾上了,白岁寒低声说:“洗不掉的。”他的声音却含着隐晦的笑意,像用眼神提出邀约又用道德拒绝的冠冕堂皇的宴会美人。“管他。”林闻起说着,把白岁寒抱进了一边小门直通的浴室,他说,“身上都是颜料,我帮你洗干净吧。”从浴室里出来,白岁寒的眼睛和嘴角都红了,他换了一身睡衣,手指被洗的干净整洁,靠在雪白的被子里,昏昏欲睡地眯眼,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林闻起无济于事地道歉,又摸他的脸,说:“小别胜新婚。”“何时新的婚?”白岁寒突然发现林闻起的小臂上有一点红色,他掰过来看了看,发觉是那鲜红的一方纹印,样式正是无物三友的落款。他有些无言,林闻起已经开始策划道:“嗯……我家人已经同意了,你情况特殊,他们说不需要嫁妆礼金什么的,只消把人接过来,套牢了,选个黄道吉日,办一桌酒,给他们认认脸,也就是了。”“…………”白岁寒停了很长的一会,说:“但是他们可能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在林闻起诡异的视线下,白岁寒又说:“……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人自己还陷在被子里,眼睛里还含着刚才的余韵,脖子上全是吻痕,谁吃谁、谁压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林闻起有点被逗笑,忍了忍,没有笑出声,说:“不是,我父母都是你的戏迷。”“他们说,我怎么这么能,把当年的万人迷都拐回来了。”林闻起把卧室的灯一一地关了,只留下一盏床头的微弱的台灯,他睡到白岁寒身边,白岁寒轻声说抱,他便伸手拥住白岁寒的肩膀。“我也有一个你的印章。”白岁寒在他怀里坦白道。“嗯?”白岁寒正想解释,便听到林闻起说:“藏在床头柜的那一个?那个我早就发现了……我当时丢的时候,也想过会不会在你这里,只是当时时机不巧,所以我没有上门去问。”“早知如此,”林闻起后悔道,“我应该要去的,在你的房间当着你的面翻出这印章来,任你怎么说,我都算修得了正果。”“那时候还不算。”白岁寒很轻地反驳道。他很疲倦,话音含着睡意,林闻起亲他的发顶,在心里说晚安亲爱的,嘴上却继续问:“那什么时候算?”“……现在。”说罢,潮水般的睡意便将白岁寒吞没了,他却不像往常那样对未知的梦境产生恐慌,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温暖的光。也许过往遍体鳞伤,也许经历不堪回望,也许此生有遗憾种种,悲欢若干,但此刻与你相拥而眠,便消散了伤时的哀叹,磨灭了饮泣的感怀。他如今,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全文完―――――――“是你的话,呼吸声我都喜欢,所以不需要为了我改。”林闻起笑了笑,然后低声说,“但你喜欢忍,我就只能努力让你忍不住了。”他道:“那时候的声音会更好听。”白岁寒便没再出声,过了很久,他撑起身,叉/开腿,搂住林闻起的脖子,林闻起掐着他的腰,他后来有些眩晕,趴在林闻起肩膀上低低喘气,长发掉在他的身前。“很好。”林闻起用略有沙哑的声音夸他。白岁寒很累,然而被他夸了,又蓄起一点力气,林闻起仰头亲他的下巴,他的视野有些朦胧,回过神,林闻起正在帮他擦眼泪,他才后知后觉。他的耳根很烫,心口却更烫,无数的情绪想法汇成一片可以淹没头顶的汪洋。他其实总是很无措,却/硬/要表现出符合年纪与性格的冷漠与不以为意,否则便会迎来讥笑,受到贬低。唯独在林闻起面前不用。什么都不用,因为林闻起见过云端的他,也见过泥沼里的他,他知道白岁寒所有的模样。阳光里,未名乐声中,白岁寒贴着林闻起耳朵上的那颗红痣,低声说:“please love me.”“……什么?”林闻起很快地反应过来,他知道白岁寒最近在跟着祛疤的医生学英文,他意识到什么,忍笑问:“谁教你的?”白岁寒说了医生的名字,林闻起摸了摸他的脸,说:“i love u.”白岁寒很吃力地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他说:“意思是,我答应你。”―――――――后记:后来林闻起特意去问医生白岁寒咨询的是什么中文,经过两人一通艰难的交流外加想象,林闻起得出的原话是:“请永远和我在一起。”第63章 番外 素衣莫起风尘叹美国某地某大学里,艺体楼美术生的专业课上,各种肤色的学生之中,坐着个扎高马尾的长发男人。从他的外表看不出具体年龄,也许二十上下,也许更大,他的脸上贴了纯白颜色的药贴,但五官却仍然精致地令人过目不忘。有个黑皮肤的姑娘坐在他前座,她和女伴小声地用不知名的语言聊天,又频频往后望,那明亮的眼眸里含着惊艳而跃跃欲试的光。白岁寒正在认真倾听教授的讲课声,他学英文不久,所幸天赋异禀,已经可以进行基本交流。但这堂鉴赏课上,出现的美术艺术学派名称他根本听不太懂。他最近在学油画。而林闻起不知道又在哪结识了什么人,神通广大地把他带入这所大学,认识了一位白发苍苍、造诣非凡的教授,即台上正在滔滔不绝的那一位lucas――白岁寒当他专门的旁听生。其实白岁寒中文对lucas尊称师父,只是这老头自动把他跟林闻起归为了一类人,即吃人不吐骨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坏人,所以lucas总以为白岁寒在骂他傻/逼。白岁寒解释过两次,因为语言上的不足,总也沟通失败,于是他也懒得管了。一堂课要上整个上午,白岁寒听到后面也开始有些累,刚准备起身去厕所,洗脸清醒,他还没动身,前面的黑皮肤姑娘转过身,开朗地对他说:“你好!”“…………”白岁寒看着姑娘,又稍稍抬头,看到讲台上喝茶的lucas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我全都知道了,我还要出去乱说”。“请问你是亚洲人吗?是华人还是……”姑娘套近乎地问了几句,然后单刀直入地盯着白岁寒的脸,笑道:“你长得好热烈啊,我可不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热烈??白岁寒想了想,觉得他没笑的时候,应该不怎么热烈。他很快地回答:“抱歉,不可以,我有……”黑皮肤姑娘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白岁寒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词来配林闻起,他用中文倒轻易,对象,爱人……但换了英文,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几个词太过直白,不符合白岁寒的理解。他最后说:“一个每天早上都会吻我额头的人。”下完课,白岁寒和lucas去吃饭,去的是中国餐馆,因为白岁寒吃不惯西餐,而lucas很喜欢中餐,他认为那是绝顶的人间美味。吃到一半,lucas问他:“怎么最近不见林先生了?”“他在忙生意,暂时回国了。”白岁寒用筷子点了点盘子里的菜,有些出神,林闻起已经走了半个月,其实他倒有些惊讶,林闻起居然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lucas说:“啧,难怪了,他跟我强调那么多回要一天到晚把你放在美术室里,原来是这样啊。”白岁寒确实一天到晚都在美术室里,他发现自己虽然不喜欢中国画,但却对油画很有些兴趣,后来他再思索,也许跟那些艺术本质没有关系,有联系的是他自身的境遇。因为他曾在困苦里卖画求生,如今却在喜乐中与画再度相逢。所以才不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林闻起回的时候,是很晚的夜。庄园里一片静谧,隐约的灯火还在发亮,他本不想直接去别墅,但打方向盘的手不听使唤,在分岔路口汽车还是转向了那幢小别墅。隔的很远,林闻起就看到三楼有灯。他看着车子越开越近,漂亮的别墅被林木掩映,落地窗后纱幔微摇,家具朦胧,铁门复古而漆黑,周遭的楼栋都很远,所以这房子像一座深夜里的孤屿。林闻起忽然想起白岁寒看的那本小说里被他圈起来的一段话。――如果你爱过一个人,真切地爱过,你一定感到需要把他与世隔绝起来,终日与他厮守。因为一旦他与外界接触,就会染上令自己耿耿于怀的别的气息,于是要以激/情将之用力抹掉,你才会安心。他停了车,把钥匙交给管家,信步走了进去。白岁寒果然没有睡,他正在三楼作画,嘴里叼着油画笔,手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连脸上的消疤药贴都沾上了,他坐在高脚凳上,垂着眸,很随便地扎起头发。画布上有一个半成型的作品,是人脸,肤色和眸色都涂了,白岁寒正在上发色。林闻起走近去,帮他勾起乱掉的头发,松了皮筋,又扎好,道:“这么晚还不睡觉。”“在等。”白岁寒含糊地说,他不说自己等的是画完这副画,还是等林闻起回来,白岁寒是模棱两可的高手。“画的是谁?”林闻起对着那张和自己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问道。白岁寒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一下,但表情也没什么波澜,林闻起拿下他咬住的那支油画笔,他就微微张开嘴唇,用很慢的速度,一张一合地说:“a――pol――lo.”古希腊的神,不会长一张混血的脸。林闻起低头在他嘴上一亲,揽住腰把人抱了起来,画笔颜料掉了一地,林闻起的衣服也沾上了,白岁寒低声说:“洗不掉的。”他的声音却含着隐晦的笑意,像用眼神提出邀约又用道德拒绝的冠冕堂皇的宴会美人。“管他。”林闻起说着,把白岁寒抱进了一边小门直通的浴室,他说,“身上都是颜料,我帮你洗干净吧。”从浴室里出来,白岁寒的眼睛和嘴角都红了,他换了一身睡衣,手指被洗的干净整洁,靠在雪白的被子里,昏昏欲睡地眯眼,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林闻起无济于事地道歉,又摸他的脸,说:“小别胜新婚。”“何时新的婚?”白岁寒突然发现林闻起的小臂上有一点红色,他掰过来看了看,发觉是那鲜红的一方纹印,样式正是无物三友的落款。他有些无言,林闻起已经开始策划道:“嗯……我家人已经同意了,你情况特殊,他们说不需要嫁妆礼金什么的,只消把人接过来,套牢了,选个黄道吉日,办一桌酒,给他们认认脸,也就是了。”“…………”白岁寒停了很长的一会,说:“但是他们可能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在林闻起诡异的视线下,白岁寒又说:“……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人自己还陷在被子里,眼睛里还含着刚才的余韵,脖子上全是吻痕,谁吃谁、谁压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林闻起有点被逗笑,忍了忍,没有笑出声,说:“不是,我父母都是你的戏迷。”“他们说,我怎么这么能,把当年的万人迷都拐回来了。”林闻起把卧室的灯一一地关了,只留下一盏床头的微弱的台灯,他睡到白岁寒身边,白岁寒轻声说抱,他便伸手拥住白岁寒的肩膀。“我也有一个你的印章。”白岁寒在他怀里坦白道。“嗯?”白岁寒正想解释,便听到林闻起说:“藏在床头柜的那一个?那个我早就发现了……我当时丢的时候,也想过会不会在你这里,只是当时时机不巧,所以我没有上门去问。”“早知如此,”林闻起后悔道,“我应该要去的,在你的房间当着你的面翻出这印章来,任你怎么说,我都算修得了正果。”“那时候还不算。”白岁寒很轻地反驳道。他很疲倦,话音含着睡意,林闻起亲他的发顶,在心里说晚安亲爱的,嘴上却继续问:“那什么时候算?”“……现在。”说罢,潮水般的睡意便将白岁寒吞没了,他却不像往常那样对未知的梦境产生恐慌,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温暖的光。也许过往遍体鳞伤,也许经历不堪回望,也许此生有遗憾种种,悲欢若干,但此刻与你相拥而眠,便消散了伤时的哀叹,磨灭了饮泣的感怀。他如今,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全文完―――――――“是你的话,呼吸声我都喜欢,所以不需要为了我改。”林闻起笑了笑,然后低声说,“但你喜欢忍,我就只能努力让你忍不住了。”他道:“那时候的声音会更好听。”白岁寒便没再出声,过了很久,他撑起身,叉/开腿,搂住林闻起的脖子,林闻起掐着他的腰,他后来有些眩晕,趴在林闻起肩膀上低低喘气,长发掉在他的身前。“很好。”林闻起用略有沙哑的声音夸他。白岁寒很累,然而被他夸了,又蓄起一点力气,林闻起仰头亲他的下巴,他的视野有些朦胧,回过神,林闻起正在帮他擦眼泪,他才后知后觉。他的耳根很烫,心口却更烫,无数的情绪想法汇成一片可以淹没头顶的汪洋。他其实总是很无措,却/硬/要表现出符合年纪与性格的冷漠与不以为意,否则便会迎来讥笑,受到贬低。唯独在林闻起面前不用。什么都不用,因为林闻起见过云端的他,也见过泥沼里的他,他知道白岁寒所有的模样。阳光里,未名乐声中,白岁寒贴着林闻起耳朵上的那颗红痣,低声说:“please love me.”“……什么?”林闻起很快地反应过来,他知道白岁寒最近在跟着祛疤的医生学英文,他意识到什么,忍笑问:“谁教你的?”白岁寒说了医生的名字,林闻起摸了摸他的脸,说:“i love u.”白岁寒很吃力地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他说:“意思是,我答应你。”―――――――后记:后来林闻起特意去问医生白岁寒咨询的是什么中文,经过两人一通艰难的交流外加想象,林闻起得出的原话是:“请永远和我在一起。”第63章 番外 素衣莫起风尘叹美国某地某大学里,艺体楼美术生的专业课上,各种肤色的学生之中,坐着个扎高马尾的长发男人。从他的外表看不出具体年龄,也许二十上下,也许更大,他的脸上贴了纯白颜色的药贴,但五官却仍然精致地令人过目不忘。有个黑皮肤的姑娘坐在他前座,她和女伴小声地用不知名的语言聊天,又频频往后望,那明亮的眼眸里含着惊艳而跃跃欲试的光。白岁寒正在认真倾听教授的讲课声,他学英文不久,所幸天赋异禀,已经可以进行基本交流。但这堂鉴赏课上,出现的美术艺术学派名称他根本听不太懂。他最近在学油画。而林闻起不知道又在哪结识了什么人,神通广大地把他带入这所大学,认识了一位白发苍苍、造诣非凡的教授,即台上正在滔滔不绝的那一位lucas――白岁寒当他专门的旁听生。其实白岁寒中文对lucas尊称师父,只是这老头自动把他跟林闻起归为了一类人,即吃人不吐骨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坏人,所以lucas总以为白岁寒在骂他傻/逼。白岁寒解释过两次,因为语言上的不足,总也沟通失败,于是他也懒得管了。一堂课要上整个上午,白岁寒听到后面也开始有些累,刚准备起身去厕所,洗脸清醒,他还没动身,前面的黑皮肤姑娘转过身,开朗地对他说:“你好!”“…………”白岁寒看着姑娘,又稍稍抬头,看到讲台上喝茶的lucas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我全都知道了,我还要出去乱说”。“请问你是亚洲人吗?是华人还是……”姑娘套近乎地问了几句,然后单刀直入地盯着白岁寒的脸,笑道:“你长得好热烈啊,我可不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热烈??白岁寒想了想,觉得他没笑的时候,应该不怎么热烈。他很快地回答:“抱歉,不可以,我有……”黑皮肤姑娘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白岁寒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词来配林闻起,他用中文倒轻易,对象,爱人……但换了英文,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几个词太过直白,不符合白岁寒的理解。他最后说:“一个每天早上都会吻我额头的人。”下完课,白岁寒和lucas去吃饭,去的是中国餐馆,因为白岁寒吃不惯西餐,而lucas很喜欢中餐,他认为那是绝顶的人间美味。吃到一半,lucas问他:“怎么最近不见林先生了?”“他在忙生意,暂时回国了。”白岁寒用筷子点了点盘子里的菜,有些出神,林闻起已经走了半个月,其实他倒有些惊讶,林闻起居然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lucas说:“啧,难怪了,他跟我强调那么多回要一天到晚把你放在美术室里,原来是这样啊。”白岁寒确实一天到晚都在美术室里,他发现自己虽然不喜欢中国画,但却对油画很有些兴趣,后来他再思索,也许跟那些艺术本质没有关系,有联系的是他自身的境遇。因为他曾在困苦里卖画求生,如今却在喜乐中与画再度相逢。所以才不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林闻起回的时候,是很晚的夜。庄园里一片静谧,隐约的灯火还在发亮,他本不想直接去别墅,但打方向盘的手不听使唤,在分岔路口汽车还是转向了那幢小别墅。隔的很远,林闻起就看到三楼有灯。他看着车子越开越近,漂亮的别墅被林木掩映,落地窗后纱幔微摇,家具朦胧,铁门复古而漆黑,周遭的楼栋都很远,所以这房子像一座深夜里的孤屿。林闻起忽然想起白岁寒看的那本小说里被他圈起来的一段话。――如果你爱过一个人,真切地爱过,你一定感到需要把他与世隔绝起来,终日与他厮守。因为一旦他与外界接触,就会染上令自己耿耿于怀的别的气息,于是要以激/情将之用力抹掉,你才会安心。他停了车,把钥匙交给管家,信步走了进去。白岁寒果然没有睡,他正在三楼作画,嘴里叼着油画笔,手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连脸上的消疤药贴都沾上了,他坐在高脚凳上,垂着眸,很随便地扎起头发。画布上有一个半成型的作品,是人脸,肤色和眸色都涂了,白岁寒正在上发色。林闻起走近去,帮他勾起乱掉的头发,松了皮筋,又扎好,道:“这么晚还不睡觉。”“在等。”白岁寒含糊地说,他不说自己等的是画完这副画,还是等林闻起回来,白岁寒是模棱两可的高手。“画的是谁?”林闻起对着那张和自己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问道。白岁寒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一下,但表情也没什么波澜,林闻起拿下他咬住的那支油画笔,他就微微张开嘴唇,用很慢的速度,一张一合地说:“a――pol――lo.”古希腊的神,不会长一张混血的脸。林闻起低头在他嘴上一亲,揽住腰把人抱了起来,画笔颜料掉了一地,林闻起的衣服也沾上了,白岁寒低声说:“洗不掉的。”他的声音却含着隐晦的笑意,像用眼神提出邀约又用道德拒绝的冠冕堂皇的宴会美人。“管他。”林闻起说着,把白岁寒抱进了一边小门直通的浴室,他说,“身上都是颜料,我帮你洗干净吧。”从浴室里出来,白岁寒的眼睛和嘴角都红了,他换了一身睡衣,手指被洗的干净整洁,靠在雪白的被子里,昏昏欲睡地眯眼,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林闻起无济于事地道歉,又摸他的脸,说:“小别胜新婚。”“何时新的婚?”白岁寒突然发现林闻起的小臂上有一点红色,他掰过来看了看,发觉是那鲜红的一方纹印,样式正是无物三友的落款。他有些无言,林闻起已经开始策划道:“嗯……我家人已经同意了,你情况特殊,他们说不需要嫁妆礼金什么的,只消把人接过来,套牢了,选个黄道吉日,办一桌酒,给他们认认脸,也就是了。”“…………”白岁寒停了很长的一会,说:“但是他们可能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在林闻起诡异的视线下,白岁寒又说:“……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人自己还陷在被子里,眼睛里还含着刚才的余韵,脖子上全是吻痕,谁吃谁、谁压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林闻起有点被逗笑,忍了忍,没有笑出声,说:“不是,我父母都是你的戏迷。”“他们说,我怎么这么能,把当年的万人迷都拐回来了。”林闻起把卧室的灯一一地关了,只留下一盏床头的微弱的台灯,他睡到白岁寒身边,白岁寒轻声说抱,他便伸手拥住白岁寒的肩膀。“我也有一个你的印章。”白岁寒在他怀里坦白道。“嗯?”白岁寒正想解释,便听到林闻起说:“藏在床头柜的那一个?那个我早就发现了……我当时丢的时候,也想过会不会在你这里,只是当时时机不巧,所以我没有上门去问。”“早知如此,”林闻起后悔道,“我应该要去的,在你的房间当着你的面翻出这印章来,任你怎么说,我都算修得了正果。”“那时候还不算。”白岁寒很轻地反驳道。他很疲倦,话音含着睡意,林闻起亲他的发顶,在心里说晚安亲爱的,嘴上却继续问:“那什么时候算?”“……现在。”说罢,潮水般的睡意便将白岁寒吞没了,他却不像往常那样对未知的梦境产生恐慌,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温暖的光。也许过往遍体鳞伤,也许经历不堪回望,也许此生有遗憾种种,悲欢若干,但此刻与你相拥而眠,便消散了伤时的哀叹,磨灭了饮泣的感怀。他如今,只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