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素白的手指触到她的时,她感觉到一阵温暖中带着酥麻的感觉传来,一直从手指传到了她的心里。她吞了一口唾液,都不敢抬头看他,脸儿渐渐的红了。目光集中在他的手上,那般白皙修长,指节分明,跟玉做的一样,她从没见过有谁有这样好看的手指。莫小碗紧紧握住了笔杆在白纸上一笔一划的写出了大字。可是拿笔写字的感觉跟拿树枝不一样,拿树枝她写的端端正正,毛笔头这么软,她写出来就像蛇游一般,看的裴远叹了一口气。她一脸羞惭抬不起头,裴远道:“捏好了,跟着我写。”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一笔一划的开始在纸上游走。莫小碗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每一根汗毛都生生立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手在他手中动,却不知道下笔写出来的都是什么东西,恍惚的仿佛神游一般。“写的不错。”一句话将她从梦中惊醒,她瞪大眼睛,这才看清楚纸上的大字,就如同跟他写出来的一样,铁画银钩,字字遒劲而好看。“会了吗?”她点头如同捣蒜,抱起纸笔低着头道:“我自个去练了。”说罢一转脸便落荒而逃。男人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从前倒是不知道,教人写字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逃出了柴房,莫小碗躲进了自己房间,用手拼命扇着脸上的热度,好半天才降下来。她想起他环着她握着她的手,身上有太阳和草木的味道,还混合着一些她不知道的专属于他的味道,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还有轻轻拂过她脸庞的墨色发丝,一切的一切,都叫她心慌意乱心猿意马,脑子里冒出无数奇奇怪怪匪夷所思的念头。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那个人的脸还有那气息却禁不住直往她脑子里、鼻子里钻。莫小碗一下子蹦到了床上,拿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念念叨叨的自言自语:“不想,不想,认字,认字罢了……”模模糊糊睡着时,她隐约看到一阵迷雾将她身边环绕,她一眨眼,身边便变成了无数个捕快大人,捕快大人将她围住了。“不要,不要……”她拼命的想要跑,可是其中一个捕快大人拉住了她,低头,“吧唧”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她顿时傻在那里。捕快大人似乎还不满意,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正准备低头,她慌忙推了一把:“不……不可以……”这么一推,便醒了,耳畔响起了一个脆脆的声音:“姐,什么不可以?”莫小碗一睁眼,只见自己的一巴掌推在莫小瓢的脸上,他气愤愤的瞪着她。眼前一片光亮,她揉了揉眼睛看看窗外,恍然大悟,这就天亮了?她昨晚竟然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都是那个人……第16章 亲戚“姐,你做什么梦了?有什么不可以的?”莫小瓢一脸好奇要追根问底,莫小碗赶紧把他赶了出去。她穿好了衣裳,拿着小铜镜照了照镜中的自己,只见镜子里的人小巧圆圆的一张脸,肉乎乎的,她不由得撇了撇嘴,想着自己也没吃什么好的,怎么脸上肉团团的?或许再瘦点会更好看。她又翻开抽屉,并没有看到什么好看的花儿,只得找了一朵蓝色的绒花插在了头发上,对着镜子照了照,似乎一点都不出彩。她有些郁闷的搁下镜子,转头却看到她娘站在房门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娘,有事吗?”“我听说你舅舅教你写字了?”莫小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脑袋点了点头。花大娘一脸感动的坐在床沿边,叹了口气说:“说起来,咱们家真是交了好运了,原先咱们家里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如今竟遇上了这位捕头,不但帮了咱家里大忙,还肯教你读书认字,你说我这个……该怎么感谢他呀……”莫小碗一怔,感觉她娘的想法跟她不在一个层面上。她娘这人善良的紧,别人但凡欺负她,她都能容忍,别人但凡对她一点好,她便感激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些人对她们家特别好的人并没有多少,如今遇到捕快大人如此撑腰,看来她娘这回真是感动坏了。花大娘自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叹息道:“要说我那个二弟,真是不成器的。原先我在家的时候,一点点钱他都拿去赌了,后来家里的耕地牛都卖了替他还债。倘若花捕头要真是我弟弟倒是好了,唉,可惜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她的话音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双眼闪着光望着女儿:“小碗!不如……你去跟他说一声,咱们就真的认了这门亲戚吧?”莫小碗生生被她娘这话给弄懵了:“娘,你……你是要让他做我真的舅舅啊?”“为什么不可以呢?如今只是口头上的,认个亲戚,将来一则咱们可以常常走动来往,以后你要是出嫁,他可以做个长辈帮你送嫁。二则他一个人,难道不想多一门亲戚,多些人关心他?”莫小碗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可就是心里却有些憋闷。“他未必愿意吧,咱家又不是什么有钱人。”花大娘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家自然不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认了花捕头这门亲戚也算是咱们家高攀了,娘还不是希望将来你们姐弟俩能有个撑腰的?你去说说,他人好,说不准就同意了呢?”他人好?莫小碗撇撇嘴心里不以为然,未必吧。望着她娘期盼的眼神,小碗心中很是无奈,即便是不情愿,嘴巴上却也应承了。她娘看起来满脸期盼,她不忍心打击她娘。莫小碗站在院子里心事重重,隔壁陈美娇正好过来串门。“小碗!”陈美娇今儿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百褶裙子,发辫上斜插着一朵石榴红的桃木簪子,看起来青春俏丽。她娘是做裁缝的,对于衣着十分讲究,为了让女儿艳压群村姑,素来都会花费大量精力给她家闺女裁制漂亮衣裳。莫小碗一抬眼,陈美娇已经到了跟前,她笑嘻嘻的问:“你今儿干嘛?最近村里没有酒席办,你是不是闲的发慌呀?”小碗摇了摇头:“家里一堆活呢。”“咯吱”一声,是柴房门的响声,两个丫头都转头看去。不看则以,陈美娇这一看便挪不开眼睛了。只见柴房门口出现了一个木头做的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人,身着一袭墨色的袍子,虽则袖子略有些短,但是穿在他身上真是英姿煞爽挺拔如松。那宽肩窄腰大长腿,看的陈美娇直咋舌。那人转过头来时,陈美娇倒吸了一口气,好俊秀的脸!淡金色的朝阳打在那人的脸上,乌黑的墨发上仿佛罩着一层金色的雾气,浓眉如剑,墨眸如星,高挺鼻梁,菱形的性感红唇,就连那喉结和脖子都散发着性感的男人魅力。陈美娇舔了舔嘴唇,低呼了一声:“我的个乖乖也,你家还藏着个……俊哥儿呢!”莫小碗撅了撅嘴,陈美娇平日里说话直白,可是今儿听着这话她就听着有点不舒服了。“这是我舅舅。”陈美娇恍然大悟,一拍手道:“哦,原来就是那位很厉害的捕头呀!”裴远被这丫头盯着看,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脸色微微发冷,对莫小碗道:“我要出去转一转。”他呆在莫家太久了,最近一两天才到院子里晃一晃,憋了这么久,他决定到处逛一逛。他开始几天没出门,因骨头还没长上,如今身体状况好了些。至于那些杀手,倘若能找到这里,早就过来了。若是过了这么久还没找过来,定然已经不会再来了。这陈家村,对于他而言,应该是较为安全的地段。至于锦衣卫那边,在双腿养好之前,他没有打算联系,那边内斗严重,他便放任一阵子。他倒要看看,离了他,京城到底会出什么乱子。“哦,”莫小碗正好有事要同他说,便前去推他的轮椅,“你要去哪儿?”“河边吧,沿小道走。”莫小碗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往小道走,人少些。他是个外乡人,与乡人格格不入,若是走大道,怕是要被围观的。她同美娇打了一声招呼,便要推着裴远的轮椅离开,陈美娇焦急的叫道:“我陪你们一起去啊?”她好容易见着这位俊俏的舅爷,怎能错过机会?轮椅上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陈美娇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冰凉的目光让她瑟缩了一下。她心里不由得感叹,好冷的人啊!从头到脚,仿佛连头发丝都带着冰霜一般,果然是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光是目光就这般骇人了。她一颗少女芳心才“噗通”跳了两声,生生被他给吓的缩回了胸腔。莫小碗推着裴远沿着小竹林旁的小道一直绕到了村里的小河边。河对面,是一片广袤的农田,此时正值春月,村民们种下了秧苗,一片绿油油。河面清波荡漾,时而有小鱼儿顽皮的窜到水面吐出一串串气泡,淡金的阳光洒在水面,仿佛一片碎金。乡村风景赏心悦目平静美好,裴远的脸色渐渐放松,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那个……”莫小碗欲言又止。他转头看着她,“有事?”“我娘……我娘想认你这门亲戚,你可同意?”她眉头微蹙,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男人唇角微扬,挑了挑眉,问:“你也想我做你的舅舅?”“我……”莫小碗咬了咬下嘴唇,想了想道,“我不知道!随你啦!”这个回答并没有让他满意,他冷哼了一声,果断的吐出了两个字:“不做!”听到他的回答,莫小碗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松了一口气,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为什么?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人么,多一门亲戚不好吗?”“谁告诉你我没有家人?”他一句话呛得她没法回答,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不是吗?小碗腹诽。“我的家人不在县城,在很远的地方。”他望着河面幽幽说道,“我有义父,还有一些其他的家人。”莫小碗听着新奇,见他说的模糊不清,也不大好意思问,便干脆闭了嘴巴。耳畔是风声、水声、鸟儿欢快的叫声,莫小碗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也看着河面发呆。裴远转过脸,看到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大石头上,水绿色的裙尾随风轻轻拂动,几缕调皮的发丝跳跃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淡金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散发着少女特有的青春和稚嫩,饱含着无限的活力和生机,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豆蔻花,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欢喜。他想起了京城,现在距离千山万水的那个地方,那个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那里纸醉金迷夜夜笙歌,那里繁华鼎盛万国来朝。同样的,那里藏污纳垢风云暗涌。在那里,他是一把宝刀、一把利剑,一把杀人的兵器。他生活在北镇抚司,里面有着被京城达官贵胄称之为人间地狱的“诏狱”。而诏狱,正好是他一手主理的,他可以一字不差的说出里面的一百零八种酷刑不带重样的。鲜血酷刑、鬼哭狼嚎,是诏狱的常态,说那里是人间地狱毫不为过。从来没有听说过进了诏狱,能够完整出来的。义父曾经对他说过,让人怕你,那是你的本事。如今在京城,他可谓是本事通天了。然而,他并没有觉得有多么开心,反倒时常会觉得有一丝异样的冷清。所有的人,要么怕他要么忌惮他,众臣如此,义父如此,自称信任他的陛下也是如此。他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除了在北镇抚司和宫中,他常年戴各种人/皮面具,换着各种样子。他的睡眠十分浅,一旦有一点响动,便会惊醒,时刻提防有人来刺杀他,一时一刻都不能放松。这么多年,他发现,在莫家的这些日子,他才算睡了几个完整的好觉。悠扬动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这才诧异的发现,方才他走神时,这丫头已经摘了一片翠绿的叶子放在嘴边吹起了小曲儿。轻松欢快的民间小调,仿佛一只跳跃的可爱鸟儿,环绕在他周围,这般平静,这般美好……第17章 输了一曲吹完,莫小碗歪着脑袋问他:“好听吗?”男人点头。她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吹叶子我打小就会。”裴远问:“你还会什么?”莫小碗听了他这么问,倒是皱起了两条小眉毛,认真的想了起来。“我还会……踢毽子、捉小鱼……啊……鱼……”她一抬头,指着河面上跳动的银色小鱼,“它跳起来了!”裴远顺着她的手指向河面看去,果然一条小鱼儿在河面欢快的跳跃,仿佛离了水依旧是那么自由。“离开它熟悉的地方,便会有丧命的危险,并不是聪明的表现。”他蹙眉道。可能下一刻,便会有路过的水鸟将它叼走。这番话颇有哲理,然而女孩压根没听进去,他一转头时,那丫头已经脱了鞋子,扎起了裙摆,卷起了裤腿,露出两白皙的小脚和藕节似的小腿,在阳光下白的发亮。“你……做什么?”裴远一怔。“捉鱼啊!”莫小碗欢快的跳进了河里,快的裴远来不及阻止她。好在靠近河岸的水底并不深,有一片鹅卵石垫着,莫小碗弯着腰开心地在河里摸鱼,时不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裴远望着她在河中忙碌的身影,这丫头仿佛没有一刻闲的,也没有一刻不开心的。她的开心和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便是先不开心一会,只要看到好看的好玩的脸上立即便能露出欢欣的笑容,笑的那般纯粹不含一丝杂质。有那么一刻,他竟有些羡慕她,快乐来的那么容易。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撒了一身的金子,她握着一条小鱼向他看过来,快乐的仿佛一只捉到了虫子的小燕子。她的笑容就跟阳光一般,照的人心中豁然明亮。看到她的笑容,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扬。“接着!”她话音落下,便有一条鱼儿朝着他扔过来,裴远自然没有去接,他素来不喜欢挨这些腥膻东西,他将手微微一格,那鱼儿便落在了一旁,不过是一个手指长短的小鱼罢了。裴远微微蹙眉,这么个小鱼,肉都没有一两,怎么吃?“捕快大人!”莫小碗在河里叫他,他抬起了头。他不喜欢她叫他舅舅,但是花家一家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姓。捕快大人?这个称呼听起来倒是不错。“我多捉几条,回头给你炖鱼汤!”女孩说着,又低头弯腰去摸鱼了。裴远怔了一下,微微低下了头,看那草地上挣扎的鱼儿,虽然他平日里并不喜欢吃鱼,但是此刻心底,却有几缕暖暖的东西在流动。莫小碗捉了半天,终于弄到了五条小鱼,她上了岸放下了裤腿穿了鞋子,便摘了片大树叶将鱼儿包了起来。两人打算回家,她要推轮椅没有手拿鱼,她将鱼递到裴远跟前:“捕快大人,帮我拿着呗?”裴远隐约闻到里头一股土腥味,微微蹙了眉,到底还是将裹着鱼儿的树叶包接了过来。莫小碗推着轮椅走在幽静的竹林小道上,周遭异常的安静,偶尔听到几只雀鸟鸣叫。“我欠你的,早晚会还。”她突然听到他说,莫小碗急忙摇头:“不,你不欠我的。我虽然从破庙里救了你,但是你帮我救了我爹,又帮我家撑腰,还教我写字,一点都不欠我的。”裴远唇角微扬,这个傻丫头,他裴远的性命如此金贵,岂是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可以抵消的?但是他现在不会说,说出来她也不明白。他虽然手段狠辣,但是素来爱憎分明,对他有恩的,他绝不会亏待,跟他有仇的,他也绝对不会放过。莫小碗回家将鱼汤煮上,便去跟她娘说认亲戚的事儿。花大娘听说捕快大人不乐意认她家做亲戚,虽然有些难受但是也没说什么。“我虽然本也没抱什么希望,但如今看来,他到底是瞧不上咱们家。”花大娘叹了一声。“不是,”莫小碗急忙解释,“他说了,他有家人,不是孤家寡人,只是他家人不在县城,在老远的地方住。若是他突然认了这一大家子亲戚,他家里人未必能够同意吧。”花大娘这么一听,倒是觉得心里释然,觉得应该不是他瞧不上他们莫家,只是怕家里人不同意罢了。“无妨,终归是经历了这么些事情,我们晓得他是好人,对咱们家有恩情,咱们好好照顾着他便是了,也是一份心。”莫小碗点了点头。“啊哟,我的鱼汤!”她突然想起了炉子上还煮着的鱼汤,赶紧过来端汤。鱼汤里头她加了几块白萝卜,她听人说过,白萝卜补气,这小鱼又有营养,他到底是受伤的人,吃了这个汤或许对他康复有用。她端着鱼汤正往柴房去,却听到院子口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小碗!我端骨头汤来了!”莫小碗一愣,只见陈美娇真的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骨头汤进来。陈美娇瞅了一眼她碗里的小鱼儿和白萝卜不由得有些瞧不上,得意道:“啧啧,你就给你舅爷喝这个呀?这小鱼顶什么用呢?我听说摔了腿的人,一定要多喝骨头汤,要不然怎么好呢?”莫小碗呆了呆:“你……给我舅舅端汤?”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家同陈美娇家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也没见过她端什么汤进她家院子呀。陈美娇的爹在县城里做监工,虽然芝麻绿豆大的名头,但是底下大小管着几个人,手里总是有些油水捞,自然比他们家生活过的好。莫小碗上下打量了陈美娇一遍,发现她跟早晨比,换了一身衣裳。簇新的红石榴百褶裙,头发上斜插着一只雕花银簪子,这银簪子是陈美娇她爹叫人给她打的,她宝贝的很,一般时候都不拿出来戴。这哪里是送汤,简直像是孔雀开屏嘛!看着她这样子,莫小碗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淡淡道:“我舅舅很挑剔的,未必能吃的惯你的汤。”陈美娇笑着说:“他不吃我的骨头汤,难道吃你的小鱼汤?要不然咱们俩一起端进去,看看他爱吃哪个?”莫小碗有些生气,道:“好啊,那就试试看啊。”只是,这话出口她就后悔了,伤了腿的人,当然愿意吃骨头汤,难道还真吃她的小鱼汤不成?他那个人喜荤不喜素,在她家吃的脸都绿了,这会儿看到送到手上的骨头汤,哪有不吃的道理?但是话都放出去,莫小碗只得硬着头皮跟陈美娇一起将汤端了进去。陈美娇今儿一早虽然被裴远的冷眼给吓了一跳,但是到底不甘心。她跟她娘打听了花捕头的事迹,她娘也是从村民那儿道听途说过来的,说什么花捕头在邻县是县令大人手下的第一干将,去年抓到一个汪洋大盗,县令大人一高兴赏了他一锭金子。在这县城里,县令大人便是土皇帝,那么县令大人手下的第一干将自然是大将军了。陈美娇一来惦记着捕头大人的俊美样貌,这村里数得上数的,怕是也只有陈家小公子能同他比一比,但是陈公子年纪小的,便是有他那般长相,也没他那般豹子似的身材啊。二来要是她以后嫁了他,走上街回娘家,人家都要尊尊敬敬的叫一声“捕头夫人”,那该有多风光?想明白了这么回事,陈美娇便觉得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谁还敢说她陈美娇眼光高嫁不出去?她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想着他腿伤没好便赶紧炖了骨头汤端过来了。柴房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裴远正坐在床边翻看莫小碗的字,因她是跟他学的字,字迹除了差些力道,倒是跟他的一般无二。裴远抬头,诧异地看到两个女孩站在门口,竟然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碗汤。这是什么情况?他疑惑地看着两个少女走过来。左边那个穿着石榴红的裙子,插着银簪子,长得俏丽的少女正是早间遇到的那一个,叫做陈美娇的。他知道这个是莫家邻居,也是莫小碗的朋友,之前帮莫家说过话的。他并没有很讨厌这个丫头,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近罢了。右边的那个穿着绿色裙子的,自然是莫小碗了,她手里端着一只白瓷碗,碗里冒着热气。“鱼汤。”莫小碗将碗搁在木墩上,先占据了有利地位。这屋里也没个桌子,只有个木墩子,权当桌子用。木墩子面积不大,她将碗搁在那儿,陈美娇就没地方搁碗了。陈美娇端着碗,禁不住白了小碗一眼,但是她也不气馁,笑眯眯的双手捧着碗端到了裴远的跟前:“花捕头,听说您腿伤没好,这不,我们大家都是隔壁邻居的,我特意炖了骨头汤,腿伤吃骨头汤最补。”裴远没有说话,旁边莫小碗不忿的说了一句:“鱼汤也很补啊!”裴远微微侧目,看到小丫头的脸色黑黑,不由得莫名的心底有些愉悦。“腿伤,自然是骨头汤好补。”他淡淡道。“你……”莫小碗气的攥起了十根手指头,自己嘀咕着:“我平日弄的东西,大约是喂狗了。”裴远微微挑了墨眉,手指轻轻敲在轮椅的把手上,道:“有的人,别以为自己嘀咕别人就听不到。”莫小碗皱起鼻子,哼了一声。陈美娇瞧着这样,心中愈发得意,将骨头汤里的调羹拿起来舀了一勺汤递过来,柔声道:“花捕头您的伤没好,要不然我喂您好了?”莫小碗瞧着陈美娇那副情意绵绵的样子,一股邪火顿时从心底往上冲,她……她这分明是要勾搭捕快大人啊!捕快大人是腿断了又不是手断了!他自己不会拿勺子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她在心里呐喊着,亏得我平常还当你是姐妹!可是捕快大人看着她,并没有拒绝的样子,分明是在享受这份殷勤啊!莫小碗气的脑仁疼,心里喊着,捕快大人,我看错你了!你原来是这样见色心动的人啊!裴远还没开口,便看到旁边穿着绿衫的小丫头“呼”的一下冲出去,“啪”的一下将门摔的震天响。陈美娇撇撇嘴:“我就说吧,花捕头肯定吃我的骨头汤!”她高高扬起了声音对外头说,“莫小碗,输了就输了,没什么丢人的!”她陈美娇是陈家村里的一朵花,哪个男人见到她不折腰?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等日后她要做了捕头夫人,一定介绍个小捕快给小碗。陈美娇正做着白日梦呢,一回头,却见到一双寒嗖嗖的冷眼盯着她,盯得从头到脚仿佛冻上了一层冰霜。“花……花捕头……”“端着你的骨头汤,滚出去!”男人冷酷无情的吐出了几个字,陈美娇一瞬间仿佛从云端跌进了冰窟窿。第18章 气哭“我没输!”莫小碗躲在自己房里气的抹眼泪,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服输的人,可是现在……她没有人家的骨头汤,也没有人家的石榴百褶裙,更没有人家的银簪子,还没有人家的好相貌好身材。她真的没输吗?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她对着镜子看,发现自己眼睛红红的,不由得很是懊恼,她跟陈美娇比什么?她又没打算嫁给捕快大人,他比她大那么多呢,而且还是个很厉害的捕头,怎会瞧得上她一个乡野小丫头。要说嫁人,她大约会嫁给陈家村或者隔壁村子的一个小子吧?他会老老实实的种地养家,或者农闲时跟她爹一样做点木工或者瓦匠,然后两人养个娃,老老实实过一辈子,仿佛重复她娘的一辈子一般。她真的从来没想过要高攀捕快大人。可是看到陈美娇对他大献殷勤,她就是心里不舒服。她都没想过的事情,陈美娇凭什么?凭她长得好看吗?莫小碗不得不承认,陈美娇的确比自己长得好看,她的眼睛更大,更有风情,村里男人都说,陈美娇的眼睛会勾魂。她拿起镜子看自己的眼睛,白的白,黑的黑,跟两颗葡萄似的,像个小孩,并不能勾人。她郁闷又沮丧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无力的趴在桌上,十分的烦恼,烦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不管了不管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眼睛长在那个人的脸上,他想看谁,她还拦得住吗?“丫头!”隔着墙壁,她听到他的声音。她不情愿的站起来,莫非是吃完了骨头汤,要她去收拾碗筷?干嘛不让陈美娇去,她肯定乐意啊。耷拉着脑袋一直走到了柴房门口,她站住了脚步,心里不乐意看到他跟陈美娇站在一起的场面。陈美娇那么主动,这会他们拉手了?……她晃了晃脑袋,不敢去想。“站在门口做什么?”里头传出来声音,莫小碗只得走了进去。让她意外的是,里头安安静静的,没有陈美娇,也没有那只花瓷碗。“咦?”她挠挠头,看到木墩上只剩下自己端来的那只白瓷碗,里面已经空了,碗里有几根小刺。莫小碗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没回过神来。裴远抬眼看她,蹙了蹙眉,道:“过来。”莫小碗以为他让她过去收碗,到了木桩前头正要拿碗,却被他一下子攥住了手腕。她怔然回头,隔着衣袖,他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边。“你的眼睛红了?”他眯着眼看她。莫小碗急忙垂下头,试图遮掩:“没有,就是方才沙子进了眼睛。那个……陈美娇呢?”她试图岔开话题,绝不能让他知道她没出息的气哭了。裴远狐疑的看着她的眼睛,并没有放开她的手腕。“走了。”他淡淡说。“你不是说骨头汤补吗?”裴远嗤了一声:“腿伤自然是骨头汤补,我又不爱喝骨头汤。”听着这话,莫小碗低了头偷偷的抿起唇角,咬了咬下唇。“你笑什么?”裴远问她。“没有,谁说我笑了?”她可不承认。“蹲下来。”他说。“啊?”莫小碗没明白怎么回事,被他按着蹲下了,蹲的一头雾水。直到她感觉头发上有什么东西轻轻的插了进去,这才有些回过神来。“你给我插了什么?”她想要□□,却被他阻住了。“你回去再看。”莫小碗看他这边一屋的稻草,心道,该不会给她插了个草标吧?端着白瓷碗出门时,莫小碗的心情仿佛阴雨放晴一般,到了门口,听到后面的人道:“别忘了待会进来学字。”“好!”她答得响亮。加快了脚步将碗筷收拾了,她到了房里对着镜子看头上到底被他插了什么草标。可是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的那一刹,她呆住了。那并不是一个草标,而是一只金色的蝴蝶!她惊讶的摘下了发间的蝴蝶,拿在手心细细的打量,这蝴蝶的确是稻草编织而成的,但是颜色金黄栩栩如生,比陈美娇戴的那只银簪子好看多了。她拿着簪子搁在阳光下看,在阳光的照射下,簪子反射着更加明亮的金色光芒,那光芒闪耀在她的眼中。她欢乐的扬起了樱红的唇角,高兴的左看右看,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她知道,这是他亲手编的蝴蝶簪子,亲手给她戴的蝴蝶簪子,这是她第一次收到来自男人的礼物,第一次有一个男人亲手做了东西送给她。莫小碗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将簪子重新插进了头发,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人的脸,想着想着,脸就红了,双手捂着脸偷偷的笑,嘴角始终没有落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