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都在赶路,刚一沾枕头,就呼呼睡过去了。林玉娇见她阿兄实在累极,便也没去扰她。只是那事儿搁在心里,终究不踏实。————干净的小屋里,一个柔弱女子倚着墙坐在床沿儿上,头垂的很低。“诶呦,我说锦颜啊,方老太爷虽说年岁大了些,可家底殷实。老太爷说了,人家不嫌弃你那点子事儿,还说了,续弦也按照正妻之礼来办,那聘礼单子那么长,我当了这么多年媒婆,就没见过比方老太爷还厚道的人。光是那聘礼都能让你们一家子好吃好喝过一辈子了,你还挑什么啊。”“还有,你看你家锦生眼瞅着一年比一年大了,你做姐姐的,总得给锦生攒银子娶媳妇儿吧……”一个涂着满脸劣质胭脂的婆子说的唾沫横飞,那柔弱女子眼眶通红,强忍着才没在媒婆面前哭出来。就在她狠狠心想要答应的时候,一道愤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花媒婆,我姐姐才不给那糟老头子续弦去,他爱找谁找谁,你再敢来我家,我一扫帚拍死你!”陈锦生挥舞着大扫帚进了屋,二话不说直接往那胖媒婆身上招呼。“你个丧良心的婆子,想拿我姐姐换银子,门儿都没有。老子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儿,也绝不拿姐姐卖身的银子娶媳妇儿!滚!”“哎呦,天杀的呦,好心当成驴肝肺。呸!你们姐弟就没个好人样儿,陈锦颜,别以为自己长个俏模样,就当自己是官儿小姐。也不去听听村里人都是怎么传的,你个残花败柳,有人肯娶你就烧香拜佛去吧,还跟我这儿装什么贞洁烈女,还不是跟人家做下那等龌龊事儿,又被人给甩了……啊——”花媒婆杀猪一般的惨叫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鸟雀。陈锦颜姐弟二人楞楞的看着林玉致仅用一只手就将那胖媒婆甩出老远,只听轰的一声,胖媒婆摔在地上,险些给砸出一个坑来。“老子睡个觉,尽听你这贼婆子瞎嚷嚷,日后再敢来这院子一步,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拍死你!”花媒婆本想趁机讹这小子一把,可瞧见眼前这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不是林玉致是谁!这人惯是好勇斗狠的,早前有人欺负了她兄弟,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断了腿。秀水村里谁提起林玉致来,不是两腿发抖。花媒婆抖了几抖,见是这小阎王,哪还敢生什么心思,赶紧拍拍屁股一溜烟儿跑了。陈锦颜再见林玉致,心中欣喜之余,更是无限心伤,原本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唰唰唰的往下掉。林玉致刚要上前询问,却见陈锦颜猛的将院门关上,差点儿将林玉致给拍飞了。林玉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敲着们,说道:“锦颜妹子,是我啊,怎的不开门?这趟出门带了些小玩儿意,正打算送给你呢,你且开门与我说说话。”陈锦颜背靠着门,任由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却强忍着不吭声。她本想早早带着锦生离开的,可听说大郎哥这趟走镖似是出了岔子,迟了好些天未归。她心中惦念,想着等大郎哥平安归来,她悄悄看上一眼,只要人好好的,她也就放心了。如今人也见着了,虽是瘦了一圈,却更加挺拔英俊了。陈锦颜从小的梦想就是嫁给大郎哥做媳妇儿,如今叫她怎生舍得。第7章林玉致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对方回应,心知这事儿大了。奈何家里两个小的又不肯告诉她,顿时有种有力无处使的颓败感。毕竟哄女人这种事儿,也不算是她的专长。花媒婆那声惊叫,倒是引来一众乡邻围了过来。见林玉致丧家犬似的蹲在陈家大门口,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那陈家姑娘怕是没脸见林家大郎了吧。”“谁说不是,若是我遇上那事儿,肯定早早找根绳吊死了,哪还有脸苟活于世。”混在人群里的刘香莲一双眼只顾盯着林玉致看。这刘香莲在秀水村也算颇有几分姿色,自是有不少人追捧。可那些人哪能跟林玉致比。刘香莲一颗芳心早就扑在林玉致身上,对陈锦颜更是嫉恨。如今陈锦颜被人糟蹋了,林家大郎肯定要嫌弃死了。这时候不踩一脚就不是刘香莲了。她从人群里挤了出去,走到陈家大院门口,眼睛看着林玉致,大声喊道:“锦颜姐姐,咱们都知道是那姓杨的不是,毁了你清白。如今林大郎回来了,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林玉致一听,登时火起,她狠狠盯着刘香莲,咬牙道:“你说什么?”刘香莲被她盯的不自在,下意识的重复道:“陈锦颜早就失了贞洁,村子里好几个嫂子都瞧见了,陈锦颜被杨家公子当街劫走……”林玉娇听见外头动静,暗叫不好,未等刘香莲说完,就拦下话头。“你们只说锦颜被杨公子劫走,后面的事儿你们可曾亲眼看见了?”刘香莲反驳:“好好的闺女光天化日被男子掳了去,难不成啥都不干,捂着被子聊天儿不成。”这话一出,村民们一阵哄笑。院子里的陈锦颜紧紧攥着拳头,陈锦生双眼赤红,挥着扫帚就要往外冲,被陈锦颜给拦下了。他们出去做什么呢,让人指指点点的耻笑么?如今大郎哥已经知道了,或许也不会再来找她了吧。林玉娇听了这话,也是怒极:“刘香莲,哪家闺女像你这般,满口污言秽语,不知廉耻。”刘香莲索性也豁出去了:“若论不知廉耻,哪个能比的上陈锦颜。一边勾搭杨公子,一边还巴着林大郎。那杨公子也是个风流人物,不知哄得多少女子欢心呢。要我说啊,索性也被占了身子,不如就早早收拾收拾,求杨公子纳了自己,总好过留在村子里,让人眼馋不是。”说完这话,村民里头几个猥琐男子也跟着应和几句。眼看这话越说越难听,林玉致已然怒火滔天。她一拳挥出去,将那几个男子打倒在地,未等人起来,又是一脚狠狠落下,只听‘咔吧’一声,伴着异常凄惨的哀嚎,好好的腿,就被林玉致活生生给踩断了。刘香莲双腿一软,吓的花容失色。林玉致用脚撵着其中一个男子的手,一字一句道:“都给我听好了,那姓杨的与我有仇,借机掳劫锦颜妹子不假,但途中就被我救下。你们这些人,不知实情就肆意污蔑我锦颜妹子,这事儿,老子跟你们没完。”话落,又用利眼扫视那几个小妇人。当中有个机灵的,忙开口劝道:“哎呀,这都是干嘛呀,咱们就说锦颜被杨公子劫走了,又没说锦颜被……”其他几个妇人一听,也连连改口。先前听说林大琅在外头出了事儿,以为死在外边了,谁承想又回来了。几人生怕林大郎报复,脑子一转,将此事推锅给了刘香莲。“都是刘香莲,她素来就与锦颜妹子不对付,听风就是雨,反污了锦颜妹子名声。”刘香莲还没回过神儿来呢,就被扣上帽子,忙要解释。却对上林玉致幽深的眸子,登时心下一寒,也不敢作声,灰溜溜回家去了。众人心里虽有嘀咕,可人家林玉致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说啥。再说,这事儿本就是来看个热闹,人家怎么样,也跟自家没关系不是。毕竟谁都不想惹了这个煞神。大家随意攀谈几句,也就散了。至于地上那几个断了腿的男子,哪有人愿意管,只得苦逼的自己爬回家去。若不然,等林玉致想起他们来,保不齐就要了他们小命。几人不过是个泼皮无赖,就算告到官府,只要林玉致使了银子,县老爷也不会搭理他们。这苦楚也只能自己咽了。隔着一道院墙,林玉致隐约听见姐弟俩压抑的哭声。她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锦颜妹子竟出了这样的事儿。这世道对女子终究不公,哪怕锦颜当真没有被姓杨的糟蹋,可看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事实。她默默望着碧蓝的天空,心里却依旧灰蒙蒙的。————傅辞给林玉瑾讲授经义,读书人当集中精神,不为外事所扰。可院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还是让林玉瑾分了心。傅辞既做了他的先生,自然有必要规劝一番,可见到林玉瑾猩红的眸子里隐隐含着的恨意,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林玉瑾不过十岁年纪,尽管有所克制,可到底不够沉稳,情绪外露,叫傅辞捕捉到少年从心底涌出的恨。他敛了眸子,轻咳了一声,道:“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外面的事自有你阿兄处理,你要做的是你该做的事。读书做学问当心无旁骛,若轻易被他人三言两语的刺激而乱了心神,失了稳重,到头来,不过庸才尔。”说到这儿,傅辞顿了顿,又道:“只有足够强大,强大到令人生畏,才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就像你阿兄一样。”林玉瑾的神色已然松动,不过须臾,眸中戾色尽褪。他将面前的经义合上,抬头迎上傅辞沉静的双眸,平静的说道:“先生,经义于我并无大用。我要学,真正的本事。”从一开始,林玉瑾想学的就不是经史典籍,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去学这些无聊的东西了。尽管只相处了短短一日,但他心中有种很强烈的感觉,眼前这个年轻的先生,或许会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傅辞审视着这个不过瞬间便将所有情绪埋藏于心的少年,心里翻涌着复杂的心绪。他定了定心神。他知道林玉瑾所说的‘真正的本事’是什么意思。林玉瑾想学的,是帝王术,是搅弄风云,引天地色变的本事。“你说的意思我明白,若你真想学那样的本事,我不会藏私。但有一点,什么时候该学什么课业,你要完全听我的安排。”林玉瑾眸子一亮,随即又沉寂下去,朝傅辞执了一礼:“学生谨遵先生教诲。”傅辞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无声的笑了笑。到底还是孩子啊,即便表现的再沉稳,眼中的惊喜也早就将他出卖了。如此也好。至少他心里还有一片赤诚和纯真。院外发生的事儿,叫大家都没什么心情吃饭。似乎是心虚,林玉娇和林玉瑾都闷不吭声,闷头扒饭,脸上沾了饭粒儿都不自知。林玉致心里明白弟妹的担忧,她也无权去责怪什么。要怪就怪她自己斩草不除根,叫那姓杨的钻了空子,害了锦颜。饭后,林玉致照常去看了眼裴绍。虽然人还未醒,但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要备齐了药材,随时都可以将箭头取出。如今天气还热着,林玉致想了想,叫林玉娇烧水,请傅辞来给裴绍擦擦身体。傅辞欣然答应。林玉瑾松了口气。他阿兄女扮男装这么多年,又是混在镖局那帮男人堆里,他还真怕阿兄太不拘小节,失了分寸。他从灶房端了盆水进来,拧了帕子递给傅辞。裴绍身材高大强壮,傅辞又是文弱书生,林玉瑾还是个半大小子。两人又怕碰到裴绍的伤口,一顿忙活下来,衣衫已经被汗浸透了。林玉瑾坐在一旁凳子上,用手扇着风,气喘吁吁道:“先生,这人是谁?阿兄镖局的人我可都认识,却未曾见过他。”傅辞也没隐瞒,道:“凉州城守城校尉,裴绍。”林玉瑾扇风的手即刻顿住。他知道阿兄这趟镖是往凉州去的,如今又带回重伤的校尉,难不成……“北边儿已经打起来了?”傅辞点点头:“凉州城已破。”林玉瑾好半天没吭声,直到傅辞看过来,才低低的应了声:“哦……”“瑾哥儿,我又烧了锅水,若是替那位大哥收拾完了,就和傅先生冲个澡吧。”林玉娇在门外喊道。林玉瑾应声从屋里出来,没见到林玉致身影,忙问:“阿兄呢?”“阿兄去县里了。”林玉娇瘪了瘪嘴,道:“瑾哥儿,阿兄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林玉瑾挠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登时变了脸色:“二姐,阿兄怕不是要娶了锦颜姐姐吧。”林玉娇道:“既然阿兄将事情揽了过来,想必是有这个打算了。”“不行,这怎么能行呢!”林玉娇一直都知道瑾哥儿反对阿兄和锦颜姐姐,平时表现的都很隐讳,这回却是如此强烈。“怎么了瑾哥儿?”林玉瑾握了握小拳头,咬牙道:“阿兄心里有喜欢的人了。”第8章傅辞收拾好了房间,正端着盆出来,就见俩小的凑一起嘀嘀咕咕,便也好奇的凑了过去。林玉娇诧异的瞪圆了眼睛,拔高了声音惊道:“阿兄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是哪家的姑娘?样貌如何?品性如何?你怎么知道的?知道了怎么不早告诉我?”一连串的问题从林玉娇嘴里噼里啪啦的砸了出来,叫林玉瑾懵了好一会儿。“……就是前几天的事儿。”林玉瑾说的笃定。前几天?傅辞有些困惑。前几天他们才从凉州逃出生天,命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林兄又是在哪儿遇见的姑娘家?林玉娇也是迷惑不解:“前几天阿兄不是一直在外走镖……”说着,她惊讶的捂上小嘴。“可是阿兄在路上遇见的?难道阿兄去县里,是去寻那姑娘去了?”林玉瑾想了想,前半句是对的,人可不就是阿兄在路上顺手救下的。至于后半句嘛……看着眼前投射下来的一片阴影,林玉瑾立马正色道:“可别胡说,阿兄岂是那般孟浪之人,许是去买药了吧。锦生不是说了,屋里那位大哥需要很多药材呢。”林玉娇跟着点点头,旋即又叹了口气:“可怜了锦颜姐姐。”傅辞瞧俩小的凑一起商讨兄长的婚姻大事,不免有些好笑。林玉娇也看到了傅辞,见这人挽着袖口,端着水盆,一张清隽容颜挂着几许笑意,眸中波光流转,恰如春风拂面。这人当真一副好样貌。林玉娇察觉自己看呆了,手忙脚乱的从傅辞手里夺过盆,对林玉瑾道:“瑾哥儿,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去念书。”“阿兄请先生回来,是教授瑾哥儿课业的,可莫觉得我阿兄性子好,就带着瑾哥儿一起躲懒。”这话是对傅辞说的。傅辞摇头笑笑。动不动就踩断人的腿,小姑娘,你确定你阿兄性子好?不过这话傅辞也只敢在心里念叨念叨。两家住的近,院墙间只隔了条两人宽的过道。是以,林玉娇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到了隔壁。陈锦颜心不在焉的缝着绣帕,脑海中盘旋的都是林玉娇那句话。原来他心里有喜欢的人了……他那样优秀的人,能让他欢喜的,也一定是同样优秀的女子吧。葱白的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涌出,陈锦颜却丝毫没有察觉,任由那滴鲜红落到绣帕上,在薄如蝉翼的帕子上晕染开……却说林玉致从自家院子出来,正碰上上山采药的陈锦生,二话不说就将人给拎到一边儿,叫他将事情一五一十的给她说清楚。陈锦生本就委屈,此时那双眼红肿的像兔子。他吸了吸鼻子,几次欲言又止。“姐姐不让说……”林玉致叹道:“锦生,你若不说,我如何知道后面的事要怎样应对。”林玉致心里纳闷,姓杨的惦记锦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他起了龌龊心思,想要强行纳锦颜为妾,她也不会出手将人打伤。后来还是师父与县尊大人说了情,赔了银钱,此事才算了结。只是姓杨的心里早就恨上她了。此次锦颜也算是受她连累。但依姓杨的性情,若真有机会将锦颜掳走,又怎会轻易的将人放回来。陈锦生眼神瞟了瞟。林玉致是何等人物,稍一寻思,便知这里头的事儿可不是他们说的那般简单。她眯起眼睛,幽幽说道:“锦生,你不信我。”陈锦生连忙摇头:“我怎会不信大郎哥,只是……哎,既然大郎哥想知道,我说了便是。”“那日姐姐跟着村里的几个小嫂子去县里绣坊送绣活,可天都黑了,大家都回来了,只有姐姐没回来。我去打听了才知,白日里那姓杨的将姐姐拦下,不知带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几位小嫂子不敢得罪杨家,愣是没人去找姐姐。”“我生怕姐姐出事儿,赶忙往县里杨家去寻人。可还没等走到村口,就见姐姐被一个陌生公子用马车送了回来。我瞧姐姐神色不好,也没敢多问。”“又过几日,我去县里买药,听说那杨家公子被人打的重伤在床,说是,说是以后都绝了种了。这么大的事儿,杨家居然没闹起来,我心里犯嘀咕。又想到那日送姐姐回来的公子,那人瞧着也不是寻常百姓,便去问了问姐姐。”“姐姐只说那日杨公子欺辱她不成,是被那位公子给救了。我心里暗自庆幸。”“直到,直到前些日子,姐姐开始胃口不好,常常干呕,我替姐姐把了脉,才知道姐姐怀了身孕。我问他那男人是不是那日的公子,她却一味闪躲不说……哎,我知道姐姐是怕我惹了不该惹的人。”“又赶上大郎哥许久未归,便有好多人动了心思,那几个小嫂子也开始说姐姐的闲话,花媒婆上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锦颜怀孕了!林玉致脑子嗡的一下。她确实有两个多月未归。这两个多月间,她走了两趟镖,先是往临江送了趟,因还有私事要处理,便叫镖队先行回潞州,自己则晚了几天才回来。又正好赶上往凉州押镖,货都装好了,她也来不及回家,只叫镖局伙计往家捎了口信儿报个平安。却没想到,这两月间,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那个救了锦颜的人,又是谁?“锦生,那孩子,你姐姐怎么说?”陈锦生黯然的垂下头:“发生那样的事儿,姐姐这段时间都心神不宁,思虑过重,身子一天比一天消瘦。若是流了这孩子,会对姐姐造成很大的伤害,很可能一辈子都……”林玉致烦躁的揉了揉眉心。陈锦生以为林玉致是嫌弃了姐姐,颇有些气愤:“大郎哥不必如此,姐姐说了,不会与大郎哥为难。待治好了那位大哥的伤,我们姐弟就离开秀水村……”林玉致睨了他一眼:“离开村子,你们姐弟往哪儿去?不知道外头现在正乱着?”陈锦生扁了扁嘴:“总有去处的。”林玉致拍了拍陈锦生的肩膀,叹了口气:“有我在,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好好照顾你姐姐。”陈锦生探究的看了林玉致一眼:“大郎哥的意思是……”林玉致可没办法忽略陈锦生眼中的希冀,她无奈笑笑:“就是你想的意思。行了,你也别上山了,我周三哥这趟也受了伤,你随我去看看,可别落下什么病根。”陈锦生忙不迭的答应,跟陈锦颜道了去处,拎着药箱便随林玉致去了县城。周老三的伤不如裴绍那般重,那位老大夫处理的也不错,陈锦生只开了几个调养的方子。“大郎哥,你家里的那位大哥还需几味生血的药材,我手里没有,咱们去保济堂问问看。”林玉致还有些事儿要办,便叫陈锦生自行去买药,买齐备了以后,到城门口大柳树下等着她。随后林玉致去了东街,却见东街门口围了一圈人。“这杨家不知得罪了谁呦。”“天外有天,杨家在咱们这算是大户,可放在贵人眼里,也是不够瞧的。我估摸着杨家是踢到钢板了,连家产都给抄了。”林玉致听着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再瞧杨家门口一车一车的东西打了封条往外拉,还有杨家人震天响的哭喊声,摇了摇头,从人群中退了出来。看来不用她动手了。她不禁眯起眸子,事情也太巧了。若说跟那日救了锦颜的神秘公子无关,她还真不信。索性杨家这个毒瘤已除,也算是好事一桩。她溜溜达达的又回了镖局,抓了宋初年这个免费劳力,跟她去买东西。一开始林玉致买的都是些米面啊,肉啊,点心啊,直到到了成衣铺子,他家这镖头开口就订了两身喜服,宋初年猛一个激灵。“老大,你,你你,你要成亲?”林玉致不以为然的点头:“要不然呢?对了年年,你明儿个去打听打听,县里哪个媒婆口碑好,叫她上门来,不吝价钱。”成衣铺子的老板见这小哥出手大方,忙笑眯眯道:“若说口碑好的,那肯定是城东的李婆子,多少人排着队的找她呢。”宋初年一脸的一言难尽:“我说老大,你这也太突然了吧。”林玉致一边挑布料,一边道:“我与锦颜青梅竹马,若不是这两年我总在外头奔波,这婚事早就该成了。最近也没什么镖要走,索性将婚事办了,将锦颜娶进门来,也省得她们姐弟俩遭人欺负。如此也能安了我爹的心。”“老板,这几匹布料我全都包了。”林玉致大手一挥,将看上的几匹上好料子都收了。入了秋,也该给大家换一身新衣裳了。还有傅辞那书生,身无分文,又没甚家当,身上只那一层单薄衣衫,也合该给他做两身的。老板喜滋滋的结了账,又另扯了块布料送了她。“小哥放心,咱铺子里的师傅都是手艺顶好的,一准儿将喜服做的漂漂亮亮的。”“有劳老板了。对了,老板可否将这些碎布头便宜些卖我?”老板摆摆手:“小哥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些碎布头,小哥想要,送你便是。”“那多谢了。”林玉致倒不是贪那小便宜,只是家中小管家婆素来节省。若看见自己买了这些布料,定要絮叨了。拿些碎布头回去,也能叫她少念叨两句。直到买完了所有东西,宋初年还是懵懵的。林玉致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道:“行了,不就成个亲么。”陈锦生早早便买完了药,在大柳树下左等右等都不见人,眼见着城门就要关了,心说若是再不回来,他就沿街去寻寻人。直到林玉致乘着牛车回来,他才放下心,紧忙上前去:“大郎哥,你总算回来了。”林玉致将宋初年打发了,将陈锦生拉上牛车。这时陈锦生才看到满满一车的东西。他惊疑不定的指了指那用喜庆红绸绑着的箱子,道:“这,这都是大郎哥买的?”林玉致点头应道:“是聘礼。”第9章“聘,聘礼?”陈锦生狠劲儿的掐了把自己的脸,疼的他‘哎呦’一声。“大郎哥你,你愿意娶我姐姐?”林玉致笑道:“咋着,你瞧不上大郎哥我?”陈锦生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忙道:“怎么会瞧不上大郎哥,只是姐姐毕竟……”“锦颜是个好姑娘。”陈锦生明白姐姐的心思,她很喜欢大郎哥的。就连他自己,也对有这个姐夫十分满意。可他也知道,大郎哥必是因为自责愧疚才对姐姐负起责任,姐姐也未必就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他纠结着抠着手指,几次想开口,却不知如何说。又因自己的私心而感觉羞愧。大郎哥是个很好的男子,他知道,大郎哥说娶姐姐是认真的。姐姐嫁过去,他也会对姐姐很好。可姐姐腹中还有孩子,只怕大郎哥心中会有疙瘩。陈锦生年纪轻,心思单纯,心里想的全都表现在脸上,林玉致如何不知这小子在纠结什么事儿。“锦生,我既娶了锦颜,自然不会叫锦颜委屈。锦颜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她定定的看着陈锦生,一字一句道:“君子重诺。”陈锦生羞愧难当。安抚了这未来小舅子,林玉致靠着箱子闭目养神。君子重诺是没错,可她是女子啊……日后寻个机会与锦颜说清楚便是了。林玉致拉了一牛车的东西进村,村里好信儿的全都跟着看热闹。但见那车上拉的都是办喜事儿用的喜庆物什,村里登时炸开锅了。在自家院门口等阿兄回来的林玉瑾打远儿瞧见前头闹哄哄的,听着村民七嘴八舌说什么老林家要娶媳妇儿了。林玉瑾脑子哄的一下炸开了。他阿兄……林玉娇也听得院外动静,放下手里的菜刀,在围裙上擦擦手,也跟着往外张望。倒是傅辞依旧不动如山,静坐在房中看书,只是半天没有翻一页的动作,出卖了傅辞的心思。林兄怎么能娶妻呢!林玉娇乍然看见他阿兄置办了几箱子聘礼,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拽过同样僵在原地的林玉瑾,忿忿道:“瑾哥儿,阿兄是不是要给那个女人下聘了。”‘那个女人’说的自然是林玉瑾胡诌的人物。林玉瑾现在脑子乱成一团,哪有空去想别的,林玉娇问什么,他就哼哼哈哈的答应。院外又有声音传来:“林家大郎要娶陈锦颜了?”“是吧,没见锦生跟着一起回来的么。”“……”林玉娇再次忿忿:“阿兄要娶那个女人,还要娶锦颜姐,是不是打着要锦颜姐做小的意思。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阿兄都要下聘了,咱爹还不知道呢。”林玉瑾心里想着不能叫这事儿成了,含含糊糊的应了句,挣脱了林玉娇的手,跑去院门口盯着。林玉娇见瑾哥儿那态度,气的不行不行的。虽然她尊重阿兄的意思,娶一个阿兄喜欢的女子。可这不代表她眼睁睁看着锦颜姐受委屈啊。“锦生啊,你把这点心拿回去,还有小卤菜,晚上跟你姐姐添个菜吃。”林玉致打发了看热闹的,跟陈锦生搬完东西,挑了几样吃食叫陈锦生拿家去。陈锦生一直沉浸在大郎哥要娶姐姐的兴奋中,没注意旁边林玉瑾幽怨的眼神,将裴绍的药留下,便拿着东西喜滋滋的回家去了。林玉娇人小脾气爆,见陈锦生走了,气呼呼的关上院门,转头恶狠狠的瞪了林玉致一眼。林玉致一脸懵,她曲指挠了挠头,今儿好像没惹这小丫头吧。“阿兄,说,那个女人是谁?”“哈?”林玉致一脑门子问号,再看自家妹子这愤恨的小眼神儿,倒好似自己在外头偷了人被抓包了似的。“什么女人?哪里来的女人?”林玉娇气鼓鼓道:“瑾哥儿说阿兄有喜欢的人了,还养在县城里。阿兄你说,这东西是不是给那个女人置办的聘礼?还有,你都跟锦生说什么了?锦生年纪小不懂事,三言两语就被你糊弄了。就算你不喜欢锦颜姐,也不能叫锦颜姐给你做妾,没得作践了锦颜姐。”林玉娇嘴皮子利索,连珠炮似的一顿说,说的林玉致一脸蒙圈。“啥玩儿意?”她回头看了眼林玉瑾,林玉瑾一溜烟儿跑回房去了。她这还没等解释呢,陈锦生一脸忿忿的踹开了院门:“大郎哥,纵使我姐姐遇上那事儿,也断不会与人做妾,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屋里林父听见动静,急的不行,朝院子吼道:“逆子!逆子啊!你若敢委屈了锦颜,就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踏过去!当初若非陈老爷子,哪有瑾哥儿的命在。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竟还糟践人家闺女!咳咳咳……你要气死我啦!”林玉致风中凌乱,这都哪跟哪儿啊!院子里乱成一团,倒是傅辞依旧稳如泰山。林玉瑾见都这时候了,他先生还有心思看书,心里这个急啊。但是阿兄性子轴,她若说定了的事儿,没得更改。更别说村里人如今都知道阿兄要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