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面,一股危险的气息蔓延开来。林玉致眯起眸子:“傅公子此话何意?”“林兄莫急,其实林兄心里早就有数了吧,从我开始潜移默化的教授阿瑾学习驭人之术的时候……”傅辞在试探,他知道林玉致必不会甘心屈居于此。林玉致大笑两声:“傅公子确实是聪明人。说起来,傅公子教授阿瑾用人之道,自该明白还有防人之道。”“傅公子身负才学,必堪大用。但却叫人用的不放心。因为傅公子,孤身一人,了无牵挂,没有软肋。”“林兄这意思,是不放心我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傅辞略有些复杂的看着林玉致,道:“其实,也未必就没有软肋。”“哦?”傅辞笑了笑:“那就看看林兄,能不能找到我这软肋吧。”林玉致虽读书不多,但常年行走江湖,看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虽然她此时不能完全看透傅辞,但不知怎的,向来谨慎的她,竟然愿意相信。罢了,暂且用他一用。即便他知道自己身份不寻常,也多半都是猜测。林玉致始终相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只要她足够强大,压制一个傅辞,绰绰有余。“傅公子,我虽希望阿瑾能成大事,却并不希望他囿于阴谋算计中。今日的事儿,傅公子做的很好。我替阿瑾谢谢你。”“林兄客气了,阿瑾是我的学生,我自会倾尽所有来教导他。”“那便好。”傅辞畅快了舒了口气,道:“既然阿瑾有了自己的学生,我倒是多了空闲的时间。如今还欠着林兄的银子,又在林兄家白吃白住,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不如这样好了,从明儿起,林兄也跟着我念书吧。”林玉致:………………..林玉致:“哈?”李大柱父子几个回家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连饭都没吃,就拉着银蛋儿铁蛋儿出门去了。“铁蛋儿啊,念书的机会来之不易,咱们得找那品性好的人家,若不然得了林小郎的恩情,却不知报答,反倒伤了人心。”“爹,我懂的。虎子,二黑他们,你也知道的,咱们就找他们好了。”李大柱一把鼻涕一把泪,到了虎子家,虎子爹还以为这父子三个被谁欺负了呢。一听说是林家小郎要收学生,七尺大汉也不禁湿了眼眶。虎子爹当即自告奋勇拉着虎子,跟李大柱父子几个往二黑家去。直到后来,已经拉起了一大帮人。里正得知了此事,更是急的鞋都顾不得穿,也不管是不是吃饭的时候,直接就找到林家去了。秀水村没有学堂,真有家里相对富庶的,都将孩子送到邻村学堂,一来一回,要走上不少路。如今林小郎愿意教村里孩子识字,他这做里正的,自是感激的不行。其实要说最合适的先生,自然是傅辞无疑。林玉瑾再读书知礼,也不过是个十岁孩子。但人贵在自知。这几家人都是明事理的,林小郎虽年纪小,可学问是有的,教自家孩子绰绰有余,而且人家也不要束脩。再者,傅辞是林家花钱请的先生,专门教授林小郎考功名的。他们岂能舔着脸叫人家给村里孩子蒙学。正是因为这些人家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让林玉瑾觉得,这件事做得值得。至于日后要不要傅辞来教,林玉瑾心里已有成算。若这些孩子中真有读书的好料子,他是不介意多几个师弟的。于是,第二天午后,林家院子里来了七八个村中少年,一改往日邋里邋遢的样子。他们的父母都给他们换上干净的衣服,看得出,对于启蒙这事儿,几家人都是十足的重视,也给足了林玉瑾面子。这些孩子除了铁蛋儿还算放松之外,各个都拘谨的揪着衣摆,低头看着鞋尖。他们虽然还小,但也知道林玉瑾跟他们是不同的。即便同住一个村子,但高低立现。他们是泥腿子,小郎却是做学问的。而且大郎哥功夫高,又是镖头,凶悍着哩。他们渴望读书,又怕读不好会挨大郎哥的打。几个孩子悄么声的用眼角怯怯的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林玉致,看的林玉致一脸懵。不过林玉致若是知道这些孩子的想法,必定会翻几个白眼儿。小屁孩子,尽瞎脑补,她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么。知道今日有村里孩子来家里读书,林玉娇早早就在院子里腾出一块地方,又去陈家借了几个小矮凳。林玉瑾招呼他们坐下。因为林玉瑾早早就蒙学了,被林父收养后,林玉致直接请了先生开始教授四书。故而,林家倒是没有千字文这些启蒙的书籍。林玉瑾昨夜腾手抄了前半段,几个孩子共用一本书。因为准备的匆忙,纸笔不够,故而,今日只教他们诵读。朗朗的读书声从小院子里飘了出去,叫偷偷来看自家孩子有没有捣蛋不听话的家长欣慰不已。林父推开窗户,瞧着院子里稚嫩的孩子摇头晃脑的念书,笑眯了眼。“等锦颜进了门,明年就能抱孙子咯。再过两年啊,我孙子也能念书哩。真好啊!”院子里浓烈的读书氛围,叫在灶房干活的林玉娇也放轻了动作。连陈锦生过来,都踮着脚鸟悄的过去,待给裴绍换完了药,又踮着脚鸟悄的出去了。傅辞看着自己的学生,如今也为人师,心中自是骄傲非常。每个人都很好,唯独林玉致很不好。她自幼便不喜读书,除了能看进去兵书之外,其他的书籍于她而言,不过是催眠的利器。这不是,才听了不大一会儿,就开始哈欠连天。傅辞为了使林玉致不受外头影响,单独将人拎进了自己房间,开始教她《论语》。傅辞的声音颇有磁性,读起书来抑扬顿挫,甚是好听。可再好听,对于林玉致来说,不过是换了个好听点儿的催眠曲罢了。她眼里噙着泪花,困的直点头。直到‘咣当’一声,林玉致的脑袋直接撞到了傅辞的书桌上,好巧不巧的一头扎进桌边的砚台里。桌子被撞的一晃,笔架向外倾倒,又好巧不巧的将虚掩的窗户撞开了……这下撞的不轻,林玉致登时就清醒了。抬起头,满脸墨水,漆黑一片,顺着脸颊下滑到嘴角,被林玉致无意识的吞进了口中……她隽秀的小脸当即皱成一团,呸呸呸往外吐了好几口唾沫。傅辞本欲训导几句,见她这幅模样,一个没绷住,顿时捧腹大笑起来。他指着林玉致乌黑的脸蛋,上气不接下气儿的说道:“林,林兄,你看,连老天爷都觉得你肚子里缺墨水呢,哈哈哈……”院外听见动静的一溜小萝卜头们齐刷刷朝这边看过来,但见林家大郎这般滑稽模样,哄堂大笑。林玉致:…………………..掀桌!被小屁孩儿嘲笑了!这书没法念了!第13章林玉致冥思苦想了很久,都想不通傅辞这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当真闲的发慌,拿她消遣呢。又或者,这人当先生当上瘾了,若是不让他教,就憋的难受?总而言之,林玉致这几天过的是相当苦闷。“老大,你最近怎么瞧着愁云惨淡的,不是都要娶媳妇儿了么?咋着,是我那小嫂子难为你了?”宋初年双手抄袖,贼兮兮的笑问道。林玉致摆摆手:“别提了,还不是那呆书生,日日撵着我念书练字。整日‘之乎者也’,老子头皮都要炸了。你说我又不指着考功名,他这是何必呢!”宋初年挠挠头,表示读书人的世界,他不是很懂。林玉致斜睨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宋初年,当即眯起眼睛,本着我不好过大家都不要好过的信念,她将宋初年雷老五和周老三全都拎到家里去了。美其名曰,与其闲的没事儿就招猫逗狗不干正事儿,不如跟她一起念书识字,学点儿文化,提升一下镖局镖师的整体水平。被无辜牵连的周老三和雷老五表示一万个拒绝。但是,他们打不过林玉致。“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儿个就去我家,谁若是敢不去,小心我打断他的腿!”林玉致非常满意的去成衣铺子取了喜服,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徒留三个意外被点名的人在风中凌乱。雷老五怒视宋初年:“叫你嘴欠!”周老三阴郁的瞪了一眼宋初年:“欠揍!”宋初年直接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真欠儿!”日子眨眼就到了林玉致和陈锦颜成亲的前一天。许是家里家外的氛围太过喜庆,裴绍也在这天醒来了。陈锦生把了脉,对于裴绍的情况表示十分欣喜:“到底是底子厚,受了这等重伤,竟能恢复的如此迅速。”裴绍才刚刚转醒,整个脑子都是麻木的。陈锦生的声音仿佛在遥远的天边,那么虚幻,那么的遥不可及。“他该不会傻了吧,怎么都没反应的。”女子娇俏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炸响,裴绍被拉回了一点神识,动了动眼珠。“嘿,他动了!”又是那个娇俏的声音。裴绍终是偏过头去,一个俏丽的小姑娘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他。小姑娘梳着双垂髻,衣袖挽起,手上还握着一块擦布。“你是……”裴绍刚张开嘴,便见林玉娇一阵风似的跑到门口,朝外喊道:“阿兄,那大块头醒啦!”林玉致此时正和宋初年几人商量明日婚宴的事项,听林玉娇这么一喊,当即起身进屋去,一边走还一边嘟囔:“醒的还真是时候。”当裴绍看见林玉致那张俊朗的容颜时,过去的记忆在一瞬间回炉,他猛的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地方!北秦兵呢!”这一动,又扯着了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衣衫。林玉致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按下,冷声道:“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儿。”陈锦生也皱起眉头,剪开衣衫,准备将伤口重新包扎一下,心里暗暗腹诽,这人也忒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了。裴绍还欲发作,但对上林玉致清冷的眸子,竟忽地生出几分茫然无措来。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将烦躁的心绪平复下去,复又缓缓睁开眼。眸中原本的焦躁散去,如今只剩平静。“你告诉我,南楚和北秦的战况,如何了。”林玉致看了裴绍一眼,这人刚一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战事,足见其忠肝义胆。遂也不再隐瞒,将自己这两日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他:“周广陵十万大军驻兵潼山,兵指紫金关,紫金关告急。”“就是这样?”裴绍似乎有些不信。林玉致道:“目前来看,是这样。”“那雁北呢?”“北秦江元修久攻雁北不下,战事焦灼。”裴绍凝神思索,片刻后沉声说道:“不对啊,凉州城已失。如果他们当真要攻下雁北,霍家军只需出凉州,趁贺州军援救雁北,城内空虚时强占贺州。据贺州,与江元修前后夹击,即便有睿王的庆州军在,雁北也不至于久攻不下。”“那怎么……”裴绍抿了下唇,忽地想起那日逃亡时突然出现在城外的霍家军,眉心一跳:“霍家军去哪儿了?”裴绍想到的,林玉致自然也想到了。甚至比他想的更多,更远,更深。江元修率军攻雁北为虚,实则是为掩护霍家军攻凉州。凉州城破后,雁北继续焦灼,北部众将的目光都在雁北战事上。这时候,周广陵却率十万大军突袭济阳关口,几乎没什么阻碍的在潼山驻了兵,眼看着就要攻打紫金关了。紫金关,江北之心脏,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江北众将都以为雁北战场为虚,北秦真正的目的是攻打紫金关。但林玉致却认为,攻紫金关为虚,雁北为实。再加之不知去向的霍家军,她更加确定了,北秦真正的目标从来都没有变过——庆州。庆州是南楚江北门户。驻军二十万,由睿王萧羽率领。睿王府三代镇守边关,替南楚守着北边国门,那是用无数鲜血累积起来的战功。北秦若想图谋南楚江北,首当其冲的便是拿下庆州。否则的话,即使周广陵一举破了紫金关,扼住江北命脉。但只要庆州军还在,西北还在,北秦就绝对没有机会占据整个江北。庆州,就像是卡在北秦军喉咙上的一根刺,若是不下庆州而夺江北,一个不小心,便会肠穿肚烂。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北秦时常骚扰边境,却没有一次能成功进入江北腹地的。林玉致心知肚明,这一次,庆州他们势在必得。夺下庆州,以西北之地为根基,一路东进,届时三路大军合围紫金关,战局明朗,攻下江北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但林玉致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她自然不会与裴绍说这些。裴绍是个真正的军人,而她,只是一个满腹算计的阴谋家。“北秦远道而来,又孤军深入,虽然眼下看来,他们一路长驱直入,无往不利。那是因为他们此次出兵迅捷,打了南楚一个措手不及。又兵临紫金关,使得江北众将投鼠忌器。若朝廷能增派兵马,想来紫金关应该不会有失。”林玉致说道。裴绍纵然心中焦急,但也明白,他此时人微言轻,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至少裴大人还活着不是。既然裴大人忧心江北战局,不如好好养伤。待养好了伤,想做什么不能做。”“林兄弟说的是,是我想岔了。”裴绍这人虽是个牛脾气,性子又臭又硬,但好赖还是分得清的。既然有了活着的机会,那他就要好好的活,待重回军中那日,他势必要上阵杀敌,杀一个北秦兵,就是替他一个凉州军的兄弟报仇!如此一想,裴绍很快便转换了心情。“我这条命是林兄弟捡回来的,我欠林兄一条命。日后也莫再叫我什么裴大人了,若林兄不弃,便喊我一声大哥。日后若兄弟有难处,只要一句话,大哥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林玉致眉梢一挑:“当真?”“大丈夫立于世,自当言而有信。”“我若叫你杀人放火你也干?”裴绍涨红了脸,道:“只要不违背道义……”林玉致轻嗤一声,好老套的套路。不过,裴绍是个有真本事的,又是极重道义之人,这样的人,用好了,也是一把利剑。“大哥,兄弟之间,就不用如此客套了。”林玉致从善如流的喊了一声。裴绍爽快一笑:“兄弟说的正是。”他往外头瞅了眼,但见满院红绸,又想起恍惚间听到的欢声笑语,便问:“这是兄弟家要办喜事儿了?”“明日我成亲,大哥醒的正是时候,正好喝一杯兄弟的喜酒。”裴绍点头笑道:“甚好甚好。”“大哥伤重,不宜劳累,我叫妹子给大哥煮了粥,大哥喝了粥,再睡上一觉。大哥身体底子好,好生将养,十天半个月就能好的差不多了。”裴绍听了,颇为欣慰。十天半个月,他还是能忍的。“有劳兄弟了。”“大哥唤我玉致便好。”“诶,玉致。”裴绍早前在军中,身边清一水的糙汉子,跟林玉致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称兄道弟的,竟莫名有些脸红。倒不是他心里起了什么龌龊,实在是,他这小兄弟生的当真俊美极了。就是不知他娶的妻子是何样貌。既是能与此人相配,想来模样也差不了。林玉致安抚好裴绍,出了屋门,正碰上傅辞。这人笑吟吟的看着林玉致,低声道:“林兄这是又当了一次伯乐啊。”林玉致总觉得这人的笑……冷飕飕的。她讪笑了一声,说道:“这还不是跟傅公子你学的,用人之道。”傅辞幽幽说道:“林兄聪慧,一点就透,当真是读书的好苗子啊……”林玉致嘴角僵了僵:“傅公子你看花眼了。”第14章因林玉瑾当了秀水村的小先生,各家各户与林家走动的颇为亲近。以往只道林大郎是个凶悍的,如今接触下来,发现是他们先入为主了。林大郎明明是个仗义后生。如此一来,成亲这日,林家院子十足的热闹。除了村民们,还有镖局的兄弟。何绰作为林玉致的师父,自然也是到场的。只是他心里怎么别扭着,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尤其是穿着一身崭新衣袍的林父,一脸喜气的跟何绰说:“老头子我终于看见大郎娶妻了,到明年,大郎也该有后了。何镖头又多个小徒孙咯。”何绰还能说什么,只能尬笑着应和着。心里却道,早前怎么没发现林玉致这么不靠谱呢,瞅瞅她这干的叫什么事儿啊。若是能借此机会解释清楚,恢复了女儿身该多好。但何绰心里清楚林玉致的心思,虽然心疼她,却也无可奈何。当中最闹心的要属傅辞了。他找了林玉致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将人给找到了,又要眼睁睁看着她娶了别的女人!虽然心里清楚林玉致的身份,但这心呐,怎么就这么难受呢。同样难受的还有林玉瑾。本来在他的设想中,他要背着阿姐风风光光的出嫁。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陈锦生背着她姐姐嫁了进来!“唉!”“唉!”两人同时叹了口气。被一旁观礼的林玉娇捕捉到了。瑾哥儿一直不同意这婚事,叹气就叹气了吧。可这傅先生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莫不是傅先生瞧上锦颜姐了?林玉娇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忙捂上小嘴。日后同在屋檐下,她可得好好防着傅先生。礼成,陈锦颜被送入洞房。两家的院子早在昨日就给打通了。左右陈家姐弟就两人,锦颜嫁过来,就剩锦生一个半大小子,索性一起生活算了。正好每日都有学生来念书,便将陈家厢房改成书房。锦生依旧住他自己的屋子。把林玉致现在住的厢房改成了新房。拜过堂之后,林玉致作为新郎要陪着宾客吃酒。她在镖局跟兄弟们混惯了,酒量厉害着呢。饶是最能喝的雷老五都甘拜下风。宋初年是最会耍滑头的,一场酒局下来,他能跑十几趟茅房。这会儿又借着去茅房溜走了。打远瞧着傅辞往酒桌这边看,还上前打了个招呼:“傅公子不如过去喝几杯?”傅辞摇头:“某不胜酒力,还是不了。”宋初年心道也是,这书生弱不禁风,万一喝出个好歹,就算老大不揍他,瑾哥儿也得跟他拼命。瑾哥儿以前的先生他都见过,唯独这个傅辞对了瑾哥儿的心思。瑾哥儿尊敬他,他们也不好造次。宋初年回头瞅了眼喝的面红耳赤的林玉致,眼睛溜溜一转,扯了扯傅辞的袖子说道:“我说傅公子,都说新婚燕尔,我们老大刚娶了美娇娘,傅公子是不是适当的,给咱放松放松啊。”天知道这两天被林玉致拉着读书,宋初年有多难熬。他们就是个走江湖的,识字能看懂文书也就是了。偏他们老大拽着他们做学问,简直苦不堪言。傅辞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放松放松?”宋初年没注意他的眼神,还叭叭说道:“是啊。总要给老大时间陪媳妇儿吧。”“一日不读书,尘生其中。两日不读书,言语乏味。三日不读书……”傅辞瞪了宋初年一眼:“面目可憎!”宋初年挠挠脑袋,没懂。但是他听明白最后一句了,傅公子骂他面目可憎!他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傅辞这时已经走到酒桌旁了。“林兄,虽是大喜之日,可莫要贪杯啊。新媳妇还在房中等着呢。”说这话让傅辞觉得憋屈极了。他自然不愿看到林玉致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但他更不愿让林玉致烂醉如泥。他不怕林玉致酒后失德,他怕陈锦颜对林玉致动手动脚!但显然林玉致并不这么想。她正犯愁洞房要怎么面对陈锦颜呢。若是喝的不省人事,倒头就睡,岂不是省得见面尴尬了。这么一想,又倒了一大碗酒,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招呼满桌兄弟:“喝!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今儿老子大喜日子,都给老子喝起来!”活脱脱一个山匪头头。傅辞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把腿放下!”这一呵斥,酒桌上笑闹的众人立马安静如鸡。“这两天的礼仪都白学了!你也是成家立业顶门立户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毛躁,成何体统!”众人都知道这傅公子是他们家镖头的老师,全都鹌鹑似的缩在一旁。连雷老五都不敢吭声,还下意识的抖了几抖,条件反射的挺直了脊背。笑话,敢吭一声,明儿他必定又要罚抄书了。林玉致瞧傅辞像是真动怒了,忙讪笑两声:“这不是,这不是一时高兴,忘了么。”“君子当讷于言而敏于行,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溢于表……”宋初年刚要迈过去的腿忙的收了回来,他可不想听书生讲道理。转了个弯儿,挨着林玉瑾坐下。俯身过去跟他小声嘀咕:“你瞧,好歹是你阿兄的好日子,这傅先生管的也太宽了吧。”林玉瑾小眼神瞥了他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挑拨离间。“我倒觉得先生做的对,阿兄是该注意分寸了。”宋初年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得,当我枉做好人了。”林玉瑾轻哼了一声:“别忘了回去告诉三哥五哥,明儿还得继续念书呢,不来的话……”宋初年:………………….酒桌那边傅辞还在说教,周老三实在是坐不住了,忙举起碗说道:“先生说的是。再者,今日镖头大喜,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作为兄弟,可不能耽误了镖头啊。今儿就喝这最后一碗,待日后咱们再找镖头喝个痛快。”这话一落,立马得到响应。这书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托生的,絮絮叨叨跟念经似的,叫人好生头疼。“是啊是啊,镖头可莫让夫人等急了啊。这女人啊,还得自己心疼着,哄着才行。”“来来来,喝了碗中酒,感情全都有!”“喝!”折腾到夜里,总算是将人都送走了。傅辞将‘喝醉’了的林玉致扶到了新房。陈锦颜正盖着红盖头在床上坐着。乍然听见推门声,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陈姑娘,林兄有些喝醉了。”陈锦颜忙掀了盖头,跟着傅辞将人搀到床上。“有劳傅公子了,相公我来照顾便好。”“诶,无妨,陈姑娘你身子不便。林兄醉酒,万一撒起酒疯来,怕伤着陈姑娘。”陈锦颜不自在的垂下头。她怀孕的事儿,林玉致并没有瞒着家里人。锦生说了,她如今身子虚,得好生养着。提前跟大家说一声,也省得大家不知情,冲撞了锦颜。“怎么了陈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如叫锦生来看看。”“哦不不,没,没什么。”傅辞朝她笑了笑,便要伸手去解林玉致的衣服。林玉致非常适时的翻了个身,巧妙的避开了傅辞。傅辞见她眼睛微动,心道这是在装醉了。眉梢一挑,恶趣味的在她鼻尖刮了刮,又捏了捏。林玉致气的暗暗咬牙,这死书生动手动脚干嘛呢!陈锦颜在一旁干站着,总觉得傅公子这举动有些……孟浪了。可转念一想,他们都是男人,定是自己想多了。林玉娇一直盯着傅辞呢,她瞧傅辞进去老半天了,心里开始打起鼓来。她阿兄醉的五迷三道的,若是那傅公子对嫂子动了什么心思,嫂子又碍着阿兄和瑾哥儿的面上不好声张,这岂不是要乱套。林玉娇越想越可怕,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忙打了盆热水端过去。“嫂子,阿兄喝多了吧,我打了水来,你给阿兄擦擦脸吧。”林玉娇一边说一边往屋里张望。见傅辞坐在阿兄身边,瞧着好像挺老实的。“傅先生,这么晚了,有嫂子照顾阿兄就好了,你莫担心。”陈锦颜如蒙大赦。傅辞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也知道以他的身份,如今这样已经太失礼了。他站起身,朝陈锦颜微微颔首:“林兄这人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防备心重。陈姑娘只替她擦擦脸便是,可别碰她旁的地方,不然怕林兄意识模糊,再伤了陈姑娘。”林玉致:……为什么觉得这人话里有话。陈锦颜一一应下。又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这感觉就像,他们才是夫妻,自己不过是个外人。瞧瞧傅公子那眼神,就差没把‘幽怨’俩字儿写脑门上了。酒席还剩下不少菜,林玉娇叫村民们都拿盘子碗过来折些回去。拿了折箩的村民们都自发留下帮林玉娇收拾院子。很快,满院狼藉就都收拾利索了。林父今日实在高兴,未免多喝了些,如今是真真不省人事了。林玉瑾端着盆,拧了帕子给他爹擦脸。林玉娇还记得家里有个病号,便煮了粥,又在小炉子上温了药,叫傅辞给裴绍端过去。这会儿又忙着烧水,一大家子人忙活一整天了,泡个热水澡也好解解乏。傅辞一边瞄着林玉娇,一边又往厢房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莫说林玉娇了,就是裴绍也有点儿怀疑了,但又不好明说。他本就是个糙汉,大道理不懂,这会儿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咳咳,傅公子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说……”傅辞抬头看了裴绍了一眼,他好像隐约明白林玉娇看他的眼神为什么不对了。第15章此时林玉致的厢房里,气温在不断攀升。陈锦颜捏着帕子,十分小心的替林玉致擦拭眉眼。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一张脸叫她翻来覆去,不知擦了多少遍。林玉致早就不耐烦了,蹙了蹙眉,嘟囔了一句。察觉自己失神了,陈锦颜脸颊微红。低着头将帕子洗了洗,拧干后搭在盆沿上。这一低头的功夫,瞧见林玉致身上的喜服脏了一片,该是吃酒时洒上了。她想也没想的就要伸手替她脱衣服。林玉致哪里能让她得逞,十分讲究力道的抓住了她的手腕,猛的睁开眼,眸中含着凶光:“谁!”陈锦颜惊呼一声:“相公,是我!”林玉致这才‘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锦颜呐,这是怎么了?”说着还十分应景的揉了揉眉心。“相公你喝醉了,锦颜见你衣服脏了,想帮你换下来。天色已晚,咱们该歇息了。”陈锦颜有些委屈的缩回了手腕,腕上还有一圈红印。“相公你弄疼我了……”正蹲在窗下听墙角的傅辞差点儿一个趔趄摔过去!不是吧,林兄醒了?还弄疼她了?林兄做什么了啊!傅辞心里跟猫挠似的。裴绍那药里有安神的作用,喝下去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傅辞等了一会儿,见林玉娇也回房去了,这才鬼鬼祟祟的来到厢房。想在外头守着林兄,免得林兄装过了头,被陈姑娘占了便宜去。厢房灯还亮着,他怕身影投到窗户上被屋里人发现,猫腰凑了过去,刚好听见陈锦颜跟他林兄抱怨。“那个锦颜,我这人糙,手底下没个轻重,你别介意啊,下次不会这样了。要么,我给你呼呼。”林玉致抓过陈锦颜的手,吹了两口气儿。惹得陈锦颜一阵娇笑。傅辞咬牙切齿,这个恨呐。当然,同样不放心的还有林玉瑾。好不容易伺候完他爹,忙蹑手蹑脚的过来看看情况。却发现墙根底下蹲着一个人,外头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林玉瑾以为是家里进贼了,大喝一声:“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