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得了。眼下南楚局势危急,比起叫北秦夺了江山,相信他们更愿意让我荣家登基称帝。前提是,睿王世子,没有进京的机会。我毕竟还有第一公子的美誉,这些年亦有不少知己好友,才能卓绝,堪得大用。只要我们是真心为了南楚,为了天下百姓,相信他们自会理解。”荣国林沉声问道:“你有把握。”荣景辰缩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是一副风轻云淡。“有!”“好,你要父亲怎么做?”“管好荣蔡两家的人,不要在这种时候惹是生非。若敢不顾命令,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还有,睿王世子的事,你们不要出手,我已做好安排。眼下我们时间紧迫,有些事暂时无法与父亲仔细解释,待一切已成定局,儿自会与父亲说清楚。”他必须在萧元理动手之前,夺下帝位!京城端王府。端王断腿后,王府逐渐破败,端王府入不敷出,连仆从都遣散了。诺大王府荒草丛生,许多院落都空置着。王府上下,只有老管家和几个侍从,连寻常朝臣家里都不如。端王在朝中一直是个边缘化的存在,甚至有很多人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王爷。由此一来,萧元理行事便愈发便利起来,常常几个月不在府内,也无人察觉。往常夜里,端王府只有内院正房掌灯。这两日夜里,偏房住进一对姐弟,还悄悄带进来一个奶娘和几位丫鬟仆妇。婴儿的啼哭声在空寂的夜里尤为清亮,陈锦颜轻声哄着,不多时,哭声渐渐小了,怀中婴儿打了个哈欠,明亮的眼睛缓缓闭上,红润的小嘴时不时吐个泡泡,十足的可爱。“小主子真是惹人疼呐。”奶娘在一旁伸着脖子瞧,她来了多日,只是夫人从不允她近身伺候。一般高门内院的夫人都唯恐奶孩子使身材走形,不得宠爱。这位夫人却事事亲力亲为,倒叫她们这些下人无事可做,生怕哪日就被主子给赶出去。还有夫人这弟弟,看起来年纪不大,竟是个小大夫,瞧着医术厉害着呢。“儿子又哭闹了?”萧元理从外间进来,仆妇们行了礼,匆忙退下了。陈锦颜没有理他,连看他一眼都没有,萧元理显然也习惯了她这样冷淡。说起来,叫成鹤去带人回来,他心里也是十分不忍。这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若是折了,他心里也不好受。然而京城时局紧俏,他必须尽快找回陈家姐弟,拿到当年陈淮安留下的手册。万幸的是,有陈锦生在,锦颜在路上生产虽凶险了些,好歹还是保下了母子二人。这对萧元理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他看着陈锦颜怀里的小婴儿,不自觉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下来。“锦颜,我知道你怨我,可我也没有办法。萧氏皇族已经没什么人在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落入外人手里。”“锦颜,只要你交出陈老大夫的手册,我就能光明正大的讨伐荣太后,我们不用再在这破落王府忍着,我们可以住进皇宫里,那里有富丽堂皇的宫殿,还有无数宫人伺候。我若登基为帝,你便是我的皇后,我会将儿子立为太子,让他一出生便享尽荣华富贵,受万人跪拜……”“王爷,你说的那些我不懂,王爷怕是找错人了。祖父只是个寻常乡野大夫,王爷说的什么手册,锦颜不知道,祖父也从未提及过。承蒙王爷错爱,但锦颜生受不起,还请王爷放了锦颜吧。”萧元理笑道:“锦颜在开什么玩笑,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我们才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能分开呢,难道你要让孩子从小没了爹么?”“本王知道你惦记那个乡下小子,本王也不妨告诉你,那乡下小子现下是镇守灵州的威武大将军,不知道多少好女子惦记着。你一个婚前失了贞的妇人,又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是个男人都绝对无法忍受,本王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件事一直是陈锦颜心里一根刺,即便她知道林家人从未嫌弃过她,从未瞧不起她,可她仍自觉配不上大郎哥。她猛的咳了几声,将刚刚入睡的婴儿吵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陈锦生端着药碗从门外进来,见姐姐又咳了,忙替她梳理气息。“王爷,我们姐弟是乡下人,高攀不起,还请王爷莫再来了。”“我,我我也不想,我只是……”“王爷,姐姐身体本就虚弱,保下此胎已是万幸。当日王爷劫人,使得姐姐受了惊吓,险些难产而亡。如今虽诞下孩子,但身体受损,日后已再无怀孕的可能。王爷害我姐姐至此,还想怎样。”萧元理听言,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锦颜,我,我从未想过害你……”“王爷!”成鹤在门外叫了一声。萧元理从慌乱的情绪中缓过神儿来,整理了思绪,道:“锦颜,莫再说什么走不走的话了,不管你能否还有子嗣,你总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萧元理走后,陈锦颜方才觉得那股压迫感少了许多,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却也顾不得擦,将哭闹的婴儿再一次哄睡了。“姐,先喝药吧。”陈锦生当日只觉得送姐姐回来的公子通身富贵,却没想到此人竟是皇族王爷,身份尊贵。姐姐生了他的孩子,怕是再难脱身了。“有消息了?”萧元理离开陈锦颜的屋子,恢复了一贯的冷厉。成鹤摇摇头:“自江州客栈刺杀之后,我们的人继续跟着他们,在林间设伏,却发现车队里根本没有睿王世子,这才知道中了计。属下又赶紧派人沿通州追捕,只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萧元理暗骂一句。“王爷,京城局势变幻莫测,我们不能再等了。王爷是萧氏正统,本就有登基称帝的资格。眼下睿王世子下落不明,我们必须趁他们未到时先行下手。况且,睿王世子自西北而来,即便睿王府战功赫赫,但他们在京城根基薄弱。真正较量起来,咱们未必会输。”“输是不会输,但本王这些年毫无建树,即便登基为帝,也要依附于那些朝臣,那与萧元珅又有什么区别。只有扳倒荣家,让世人刮目相看,知道本王的才能不逊于睿王,才能真正拜服在本王脚下。”“可是王爷,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西边局势不明,又凭空冒出来个威武大将军,还有秀水村林家那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不管怎样,先登上帝位再说,日后想做什么不能做,又何必囿于一个名声呢。”萧元理闭了闭眼,像是用尽浑身力气一样。“好吧,去安排吧。本王瘸了这么多年,是该站起来了。”第60章敏国公府坐落于城南,府内雕梁画柱,古朴雅致。仆从不多,各行己事,更显清静。荣景辰由仆人引着,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国公府一处隐秘别苑。“荣大少爷,请进吧,老爷正等着呢。小人不便进去,就送到这里了。”“有劳了。”荣景辰信步跨入小院,院落不大,穿过圆拱门是一段石板路,继续往前有一座拱桥,桥下溪水潺潺,周围竹林清幽。走过拱桥,有座凉亭,凉亭设在水中央,除拱桥之外,再无其他出路。不怕有人埋伏偷听,倒是商谈秘事的好去处。敏国公正坐在亭中饮茶。其人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丝毫不见老态。“见过外祖父。”敏国公撩了下眼皮,沉声道:“我敏国公府没有外嫁女,这声外祖父,老夫担不起。”荣景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敏国公哼了一声。“说吧,找老夫有什么事,要是谈感情那就免了,老夫跟你可没什么好谈的。”荣景辰在敏国公对面跪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品了品,道:“好茶。”“荣大少爷能看得上我敏国公府的茶,老夫真是三生有幸啊。”荣景辰低头笑了笑,心说还真是个倔老头。“景辰今日前来,确有要事相商……”说起来,荣景辰要不是出身荣家,敏国公是十分欣赏他的。出身富贵,却难得的保持清醒,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出类拔萃。哪怕他真是自己亲外孙,他倒也不至于对他如此。只可惜,女儿嫁给荣国林,忧思成疾,胎像不稳,早产不说,头胎又诞下死胎。荣国林瞒过所有人,将这孩子抱了回来,替换了那死胎,成了荣府嫡长子。瞒过外人,可瞒不过自己生身母亲,是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心里难道还不知么。只是她那苦命女儿从未对荣国林上过心,多了这么一个不知哪个外室生的儿子,虽说心里头膈应,但到底也不愿去追究什么。谁也想不到,这孩子长大后,竟是如此光明磊落,才学高绝,在荣家那一堆烂泥里,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品性高洁,深得推崇。只可惜投错了胎,实在叫人惋惜。荣景辰对如今南楚形势看的十分透彻,这点连敏国公都自叹弗如。而当他说道林玉致在江北起事,又说九皇子尚在人间之时,敏国公终于开始正视他今日来此的目的了。“你说的不错,可老夫凭什么相信你。凭什么相信荣大少爷登基之后,还会履行今日诺言,扶持九皇子登基。想来荣大少爷应该比老夫更清楚荣家人的野心。”荣景辰既然敢来,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的。他将双手覆在双膝上,笑容清浅。“听闻小舅舅好医,自幼便拜了隐世神医,在清隐山学医多年,医术卓绝。清隐山有味不传秘药,名叫朱砂泪。此药为慢性毒药,服下此药,仅有一年可活。一年后,眉心生出一颗朱砂痣,便是死期将至。”“一年时间,应该足够荡平江北,杀回京城了。至于荣家……”荣景辰笑着摇了摇头:“荣家若没有我,不过是一盘散沙。这一点,我想母亲应该很清楚。”敏国公看了他一会儿,心绪翻腾。依他所说,他早就对荣家动手了,即便没有此事,过不了多久,荣国林也会被他这个悉心培养的嫡长子架空。而没了荣国林,蔡雍难成大事。荣太后一介女流,要是没有荣国林支持,又岂能走到今天。如此说来,荣家的命脉,全在荣景辰手中。湖风清冽,带起阵阵竹香,吹入肺腑,沁人心脾。荣景辰端坐石案前,衣袂随风翻飞,通透浑然的气质,带着一丝遗世独立之风。他脸上清浅的笑容舒展开,仿佛生死在他眼前,已无界限。敏国公眸光愈发深邃。此人若想谋夺江山,谁能是他敌手。他闭了闭眼,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青花瓷瓶,瓷瓶搁在石案上,发出一声脆响。“那就让老夫看看荣大少爷的诚意吧。”荣景辰朝敏国公拱了拱手:“多谢了。”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取出瓷瓶中的红色药丸,药丸躺在掌心,像极了一颗朱砂痣。敏国公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亲眼看着他服下药丸,竟未觉得有一丝轻松。原本冷肃的眼,爬上一丝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惋惜和敬佩。“说吧,荣大少爷想要老夫做什么?”“牵制萧元理。如果所料不错,睿王世子想必此刻已在京城。待我登基之后,萧元理必定不服,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联手萧元瑛对抗我。敏国公便可从中调停,叫他二人联手,同时趁机消耗萧元理的势力。”“你就不怕睿王世子从中取利,给九皇子添堵?要知道京城繁华,权势迷人眼,人心易变啊。”荣景辰道:“不会的。有他在,不会的,他会扫平一切阻碍。所以我放心。”————“你们终于到了,要是再不到,怕是玉致要从灵州出来找你们了。”陆召自潞州出发,早十几日便到了京城。傅辞和萧元瑛绕路通州,比预定时间晚了七日,一丝消息都无,也难怪众人会着急了。“暗处势力太过狡猾,我们也是没办法。”傅辞说道。“对了,陆四爷来京城这几日,可有探听到什么消息?”陆召看了眼萧元瑛。傅辞道:“自己人,无妨。”陆召低声说道:“萧元理。”“端王?什么意思?”萧元瑛有些迷茫。陆召又道:“李元就是萧元理。”傅辞心里一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很快在他脑海里串成一条线。陈锦颜被劫,刺杀睿王世子,江南粮价……当年他将账册交给萧元珅,如果萧元理一直在装残废,那么很可能是萧元珅与他达成了什么协议,给了他部分势力,让他在外与荣家周旋。江州李家,就是萧元理最大的后盾。萧元珅死后,另外一部分势力便自然而然的落到萧元理手上。而眼下,他忍不住了。“陈姑娘姐弟还好么?”“还好,夫人生了个儿子,我已经传信给玉致了,想来玉致知道,定会十分高兴。正好傅先生来了,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如何将夫人和小舅爷救出来吧。”傅辞幽幽的瞪了眼陆召。陆召被他瞪的有些莫名其妙。“傅先生,怎么了,难道时机不对,还不能救夫人回来么?”“嗯……”“对了傅先生,玉致叫我将手册交给你,她说你看过就知道该如何应对京城局势了。”傅辞翻看了一遍,同样难掩心中震惊。比起大家关注的荣太后与人私通,皇长子非皇室子嗣,他显然对陈淮安记录的双胎更感兴趣。陈淮安医术卓绝,不会在这种小问题上出现太大纰漏。而且,究竟是不是双胎,只等荣太后生产,自然会见分晓。但陈淮安在此处特意标明,也就是说他是知道结果的。荣太后果然诞下双胎,只是显露在众人眼前的,只有皇长子一个。陈淮安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不对,才带着家眷远离京城。而双胎中另一个,又是谁呢。“傅先生,对此你怎么看?”“陆四爷,有劳你去查荣太后的事儿,从她未入宫之前,事无巨细,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尤其是,她都接触过什么人。”陆召道:“你想找到皇长子的生父?”“单凭这手册,是无法撼动荣家根基的。打蛇打七寸,这个人才是关键。”“那我呢?我要何时表露身份?”萧元瑛道。“等见过敏国公之后再行商议。京城局势复杂,不可冒失,你需要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少爷!”砚舟急匆匆从门外进来,见到傅辞完好,当即松了口气。“你们都没事儿吧?”砚舟摇头:“有两个同伴受了伤,不过眼下已无大碍。那些人没有找到世子,并未与我们过多纠缠就离开了。所以我们自江州出发,一路上倒还算安稳。”“对了少爷,敏国公府送了口信,邀少爷上门一叙。”傅辞挑了挑眉:“我才刚到京城,敏国公府的眼线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他转头看了眼萧元瑛:“事不宜迟,想是敏国公有要紧事,世子随我走一趟吧。”敏国公育有三子一女,长子和次子均在朝中任职,荣夫人排行第三,她下面还有一个幼弟赵通。赵通不喜文墨武功,偏爱医学,幼时便拜了隐居清隐山的神医孙鹤为师。当年傅辞在清隐山治病,便是赵通一直照顾他。林家事发后,傅辞离京,在接手父亲的暗人组织之后,他才知道敏国公也是组织的成员之一。是以这么多年来,傅辞一直与敏国公有着密切联系。但因傅辞年少时体弱多病,又一直随傅则辗转各地为官,回京之后又不喜交际,少有人知。加之傅则与敏国公虽同为暗人成员,但二者表面上并无任何牵连,除了同朝为官,也不曾有过私交。也可以说,尽管与敏国公神交许久,二人真正见面,这还是第一次。与他所想的差不多,敏国公神采奕奕,一身泰然。敏国公同样也在打量着眼前的两位青年。左边那青年一身素白衣衫,雅致非常。眉宇间看似温和婉转,却暗藏刀锋。气质如兰,叫人赏心悦目,又透着几分坚不可摧的力量感。柔和似水,却也坚硬如水。敏国公暗暗点头,后生可畏啊。这位忘年小友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右边这位则正与他相反,此人剑眉星目,相貌堂堂,正气凛然,虽刻意收敛,但依旧能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喷薄而来。“老臣赵世宏见过世子殿下。”萧元瑛虚扶一把:“国公爷快快免礼。”傅辞道:“国公爷消息灵通,在下与世子才刚入京城,便收到国公爷传的信。”敏国公笑呵呵道:“非也,是有人告诉老夫,睿王世子约莫是进京了,老夫不过派人出去打探一番,想不到你们真的到了。万幸万幸,想来一路上危机重重,吃了不少苦头。”“倒也还好,想做大事,岂能惧怕危险。”“年轻人,有魄力是好事儿啊。两位快请,老夫才叫人换了新茶。”三人落座,傅辞道:“想必适才拜访国公爷的人,是荣家大少爷吧。”“不错,老夫找二位来此,也正是想与二位说一说荣景辰的打算……”傅辞来时,已近未时,这一番商谈下来,天已黑透了。在敏国公府用了晚饭,二人方才回到陆召安排的小院。今年自入夏以来,雨水偏多,傍晚时分,天气便有几分阴沉压抑。沉闷燥热的空气让人觉得异常烦闷。至夜,狂风暴雨终于席卷而来,酣畅淋漓。傅辞将窗子打开,任由雨滴随风猛烈的灌进屋里,打湿了衣襟。发丝上,脸庞上,溅上雨珠,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散着光辉,将他的面容趁的有几分虚无。“荣景辰,果真令人敬佩。”第61章六月初六,荣景辰篡夺南楚江山,登基称帝。依旧延续南楚国号,改年号为承德。登基第一件事,封于弘文为京畿大将军,镇守京师。此事一出,天下哗然。文人墨客纷纷怒骂荣景辰乱臣贼子,谋国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怒骂于弘文有辱将门之风,沦为荣家走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配为将!萧元理更是不知摔坏了多少茶碗。“荣景辰!荣景辰!”成鹤跪在一旁,不敢作声。“就只差一步,只差那么一步,本王就能坐上那位子,凭什么是荣景辰,凭什么!”本就没什么装饰的花厅,叫他一砸,更显破败。半响过后,许是累了,萧元理斜靠在榻上大口喘着粗气,直到他心绪平复下来,成鹤才膝行上前。“王爷,此事对咱们来说,也未必是坏事。”他见萧元理默不作声,继续说道:“荣景辰篡权登基,已犯众怒。王爷乃萧氏正统,此时应该站出来讨伐逆贼才是。好叫天下人看看,萧氏皇族还有王爷在。”“讨伐逆贼……”“正是,这样一来,天下人必定会站在王爷这一边,得民心,方能得天下。”萧元理坐直了身子,长长的舒了口气,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成鹤,你说的不错。不过荣家势大,我们在京城虽有势力,但眼下还不能完全暴露,别忘了西北还有睿王。论声威民望,睿王比我们更强。”“还有林家那个小子,我敢肯定他一定是九皇子。林玉致占灵州一线,势头正盛。我们必须保存实力,因为真正的敌手,不是荣景辰。”“可是王爷,睿王远在西北,他的声望也在西北。而京城是凭手腕的地方,只一个睿王世子进京,难成大事。还有那九皇子,一个早已被逐出皇族的皇子,对王爷更是构不成威胁。王爷若是再犹豫,只怕会错失这次机会。”萧元理摆摆手:“不,本王走到今日,谨小慎微,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敢犯。我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冒险,一旦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可凡事哪有万无一失的呀,我们若一味小心谨慎,只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好了成鹤,此事不必多说,本王自有主张。对了,给萧元瑛送拜帖,就说本王有事相商。”“是,王爷。”成鹤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劝了。消息传回西北,已是六月中旬。西北的夏天比别处更加狂放燥热。太阳直射,刺的皮肤生疼。林玉瑾赤膊在院子里练武,原本白皙的皮肤此时已晒成麦色,汗水顺着额头滑下,落在已渐渐显露肌理的手臂上。“瞧你练的这叫什么,软绵绵的,像个大姑娘似的。用力,再用力!”萧羽坐在凉亭的石桌上吃着冰镇的甜瓜,越看林玉瑾越是不满。说起来,崔严教的功夫重在练气,而萧羽虽也是内家功夫的高手,但他更注重力量,注重身体自身的强悍。天气本就炎热,林玉瑾口干舌燥,偏萧羽还在一旁吃瓜说风凉话。林玉瑾朝天直翻白眼儿,心道你给小爷等着,等你老到走不动了,牙齿掉光了。小爷天天在你跟前儿吃甜瓜,还要揍你!“嘿,你小子还敢瞪本王,不服是不是!不服也得忍着,谁叫你们武功低微,连那刺客都打不过。”林玉瑾撇了撇嘴,背过身去,对着木桩子练功夫,不睬他。跟着一道前来的李怀宣和冯安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冯安还好,他拜了崔严为师,有武功底子。李怀宣可就惨了,他老师是程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老师说他是做学问的,是文人雅士,哪曾遭过这么大罪。“百无一用是书生,你说你光会读书有个屁用,敌人大刀都搭在你脖子上了,你给他念段四书五经,你看他能放了你?还当自己是得道高僧,能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成!”李怀宣颤颤巍巍的晃悠着自己那细胳膊细腿,简直生无可恋。“呲呲,我说小安,王爷是不是,是不是脑子不好啊。”冯安一脸菜色,你问我我问谁啊。从他们第一天到睿王府,就开始了无穷无尽的折磨。“王爷,天气实在太热了,他们还小,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才是。”崔严深知自己的功夫比起睿王来,还差一截。也知道睿王这样训练,是为了孩子们好。但毕竟这几个孩子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感情自是深厚。瞧他们在炎炎烈日下挥汗如雨,真是说不出的心疼。萧羽瞪了他一眼:“你心疼他们,可敌人不会心疼他们。上了战场,刀枪剑戟不会心疼他们。登基称帝,入朝为官。阴谋诡计,明枪暗箭也不会心疼他们。”崔严有些讪讪:“是是,王爷说的是,只是……”萧羽扔了甜瓜,从袖袋取出一封密信搁在桌上,道:“荣景辰篡位登基,你觉得阿瑾还有时间蹉跎么?”崔严大惊:“怎么会这样!”“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京城局势本就错综复杂,一个荣景辰也就罢了,暗处还有一个一直装残废的萧元理。他手底下有多少势力,至今都没有摸排清楚。荣景辰若不篡权,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个残废登基不成。”荣景辰篡权,他们便有机会讨伐谋国逆贼。举兵入京,师出有名。可若萧元理登基,他们便再没有举兵的机会了。一旦在江北起事,他们便是南楚叛臣。“所以,现在就要把小少爷推出去么?”“阿瑾是林皇后嫡子,这是他的使命。”“可他已被楚和帝亲自逐出皇族,还有当年林家之事。若此时推小少爷出来,便是要将当年之事平反。眼下江北未定,北秦未退,若在此时翻案,恐时机不对。”“没有什么对不对的,荣景辰篡位,就是最好的证据。荣家早有不臣之心,诬蔑林皇后,构陷林家军,不消咱们拿出铁证。只要竖起九皇子大旗,竖起林家军大旗,自有归附者。”萧羽说罢,叹了口气,道:“林家军忠肝义胆,声威早已深入人心,没有谁会真正相信林家谋逆的。”他指了指胸口,一字一句的说道:“清白,在人心。”“林令仪身在局中,看不分明。但本王旁观者清,江北诸将对林家军的看法,本王看的比她透彻。也正是因为身在局中,她才更执着于所谓的证据。而说白了,那些证据也不过是对世人的交代,对枉死英灵的祭奠罢了。”崔严侧过身去,看着那努力练武的小人,无数言语揉成一团,只化成一缕轻叹。国之重担,担之不易啊。林玉瑾心中虽然忿忿,但依照萧羽这种练法,身体变的愈发强壮了,他自然是能感受得到的。所以,尽管内心依旧挺讨厌这个皇叔的,但于己有利之事,他还是练的十分用心。直到萧羽叫停,林玉瑾才收纳气息。这时,仆从端上一盘新冰好的甜瓜,林玉瑾招呼两个小伙伴过来坐在凉亭的台阶上一起吃瓜。冰冰凉凉,清清甜甜,简直人间美味。林玉瑾只吃了两小块,虽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忍住了。人须有为己之心,方能克己;能克己,方能成己。傅先生教他,身居高位,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懂得克制。克制欲望,克制情绪,克制情感。如此一来,才能不被心中的欲望诱惑,做出不智之举。程先生也教过他,他说克制不难,难在如何把握这个度,做到收放自如,游刃有余。抵御欲望的同时,又不能压抑本性和能力。这是一门极深的学问,有些人一辈子都学不会克制。林玉瑾知道自己未来将要做什么,所以他一直在努力的保持自己的习惯,不为外物所扰。萧羽欣慰的点点头。有些人,天生就是帝王才。当然,他是不会表露出来的,免得这小兔崽子翘尾巴。“你们在本王府上白吃白住这么久,本王已经给你兄长传信,叫她拿钱粮来赎人。等着吧,这两日就有消息了。”林玉瑾眼睛一亮,终于能见到阿兄了,不过……“我说皇叔,明明是你的人把我们掳来的,你还好意思敲诈我阿兄。好歹也是堂堂王爷,怎么小气吧啦的。”“什么叫本王掳了你们,本王要是不出手,你们早就被刺客大卸八块,尸骨无存了。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反咬本王一口,你兄长就是这么教你的。”林玉瑾撇撇嘴:“你是皇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说话间,有仆从来报:“宋先生到了。”萧羽挺了挺胸膛:“看,你兄长这不就派人来了。”“年年哥!”林玉瑾笑眯眯的朝宋初年打招呼。宋初年摸了摸他的脑袋:“瑾哥儿结实了不少呢。”萧羽哼了一声:“也叫你那主子看看,本王可没亏待了他兄弟。”宋初年笑道:“瞧王爷说的,这不也是王爷的侄子么,何分彼此。”“行了,废话少说,人我完璧归赵。后院仓库都腾出来了,宋先生请吧。”宋初年嘴角抽了抽:“王爷您可真不客气。”“白送上门来的,本王作甚要客气。你家主子财大气粗,我睿王府可比不起。”“王爷说笑了,睿王府根基深厚,咱们可不敢小瞧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人钱两讫,本王不送。”宋初年眯眼瞅了瞅毒日头,又看了眼桌上没吃完的甜瓜,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句:小心眼儿。几人来时本也没有什么行李,都是到睿王府后置办的。走时简单收拾收拾便是。崔严动作快,不一会儿功夫就整理好了。林玉瑾出了府门,在门口停下步子,小手执起睿王粗粝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言辞恳切的与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