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来:祖母并不喜欢爱多管闲事的儿媳妇!在祖母和母亲都摆在眼前,让他选择一边站的时候,他选择“帮礼不帮亲”。于是面对祖母和一众嫂子姐妹的时候,他说得比面对父母薛姨妈那会儿更多——对话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没有可做文章的地方,但是他可以说说北静王当时的表情啊。他好一大通话说完,就静等答疑了。满屋子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北静王不会计较。但是北静王却特地问了一句怎么是宝玉过来,宝玉那惹事的表哥呢?宝玉也是实在,告诉众人他以实相告薛家大哥哥的去向。这些话听得宝钗心砰砰跳,暂且不想北静王此时作何感想,她和表姐王熙凤都瞧得出宝玉多少对薛蟠有点……厌恶。宝钗再怎么心里难受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她也暗自恼恨她哥哥胡闹!惹下麻烦却要宝玉上门分说解释,她若是宝玉说句厌恶都算轻的。而王熙凤此刻也不遮掩了——一众女孩子都是第一次见她冰着一张脸,连假笑都不肯了。不过贾母明显也不高兴,凤姐儿这次跟贾母保持一致,旁人自然没什么可说的。薛蟠也是凤姐儿的表弟,此时此刻她心里就在埋怨薛姨妈不管儿子!这儿是京城,不是金陵……其实就是金陵,薛蟠惹下了人命官司照样有点过不下去,才顺势——顺妹妹进京待选的势,进京生活。凤姐儿包揽诉讼已是轻车熟路,但她却一点都没有把“业务”拓展进京城的意思……她知道起码的敬畏,她伯父王子腾贵为一品大员,就算她伯父是她亲生父亲,她也远不到横行无忌的地步。所以她心里十分瞧不起薛蟠:怎么当着王爷都能来一套撒泼打滚?这都是跟谁学的!忒不上台面!而且让凤姐儿颇为恼火的地方是,把宝钗荐过去,这事儿她们大房也是事后,也就是薛蟠办砸了之后才知道的!事后计较这些也没用,凤姐儿就是觉得二太太这事儿办得太~操~切,没细想当然没有好结果。之后就是贾母又问了宝玉几句,就打发宝玉回屋换衣裳去了。宝玉走了,这边也暂且散了。凤姐儿有心劝劝宝钗,转念一想这个表妹素来要强,这会儿劝她她未必念你的情意。让凤姐儿说句真心话:真进了王府,宝钗站住脚,荣府有用得着的地方,她许是不大会照应荣府,但探春……则会尽力而为。因为宝钗为人处世上就看得出她并不是太会讲情分,而且薛家跟荣府毕竟隔了一层。再往深里说,宝钗入宫不成,要择良婿的话,要么位高权重,不在意拖后腿的薛蟠;要么就是薛家能彻底压得住的殷实小门小户。前者宝钗攀不上,后者宝钗看不上,所以宝钗的婚事一点都不容易。想到这里,凤姐儿叹息了一声,凭着良心道,“多劝劝姨妈,也多瞧着点你哥哥。”贾琏宝玉都是纨绔,但这哥俩加一起都没薛蟠会惹事。宝钗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来一趟贾母的院子,宝钗的心又凉了一半。凤姐儿的看法,宝钗猜不着却也跟表姐想法近似:宝钗的精明包括自知之明在内。短短一天之中,就足够让宝钗下定决心:想办法管住哥哥,不然她的好姻缘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回了梨香院,母亲正好也回来了,宝钗进门就问她哥哥的去向。薛姨妈这会儿泪水刚干,见女儿气势不对,她莫名心虚,“人还没影儿,我的儿,”她拉住宝钗,“你可别气着了,我知道那个混账对不起你,可……你们……究竟教我怎么活?!”宝钗都不用仔细端详,就知道哥哥早早逃了,母亲许是……并非一无所知:都这种时候了,哥哥要躲,母亲还想着用银子请旁人出头!北静王是出了名的好涵养好说话,哥哥这都不敢亲自上门赔罪,昨儿的胆气都哪里去了?同时宝钗又是止不住地心寒:在母亲心里,她怎么贴心识大体有能耐,终究比不上她那个大半时候都在乱花银子惹事情的哥哥!宝钗知道自己怒气上头,不该此时多说什么,她只是道,“王爷不计较哥哥无礼,母亲怎么连赔礼都忘了送?”薛姨妈呆了,她是心绪大乱之下真的忘了,但被女儿这样质问,她还是忍不住道,“你姨妈说等宝玉的消息……”宝钗彻底无话可说。却说宝钗气怒无比的时候,薛蟠正待在温柔乡里:美人儿的软语柔情,让已经吃了半坛佳酿的薛蟠都忘了昨晚他做了什么。薛蟠也难想到自己昨天明明为妹妹出头,却让妹妹与他有了条不可弥合分歧。话说薛蟠是出来躲风头的,却也没想一连好几天不着家。算算时间差不多,他从温柔乡恋恋不舍地出来,刚巧就碰见了冯紫英。冯紫英见到薛蟠,立时一怔,旋即就想给薛蟠竖个大拇指。既然遇见,两人还是寒暄了几句,冯紫英特地问,“上门赔罪了?北静王素来不难为人的。”薛蟠没什么急智,被这么说也只能支吾几句。好歹他知道此时扯谎,转眼就会被拆穿。冯紫英何等人物?薛蟠几句话,他就能看透虚实:王大人若再不出手管教,这位……算是废了。这位的姻亲表兄弟们,也就是宁荣两府的公子哥儿,出挑的的确没有,但人家晓得京城不是能妄为的地方,折腾都是关起门来折腾;一旦出门必定谨慎,时至今日也无甚恶行恶名。可怜冯紫英不知道有这么句话:无知者无畏。听了冯紫英派人来打了小报告,水溶摇了摇头:宝钗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能早点想明白早好。薛姨妈和宝钗其实从某种程度上看,都挺凉薄,偏偏薛蟠还比较仗义一点,但是说实话薛蟠凉薄一点可能更好。却说薛家荣府因为这档子事各自埋下了隐患,水溶就不关心了,他现在正在验收王府里第一条水泥路。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北静王府占地面积不算小,而且王府里有个小校场,明面上还能存下一百兵。这次率先铺上水泥路的就是校场……边上,从府卫宿舍到校场的路。北静王府原本的大路都是石板路,小路也是铺过了沙土,不过再怎么用心,一下雨……大家最好还是别出门,而且石板路好看好走,但却很脆,经不住折腾,起码就凭自家府卫每日~操~练来回,那条石板路已经差不多变成小石子路了。然而水泥刚开始铺上去,灰突突的,平整是平整,走起来跟石板路没感觉有什么差别,别的……大家暂且看不出来。大管家王栋十分清楚:水泥在他看来那就是土烧的,成本……没有什么成本,从烧制水泥砖到铺路,最贵的地方是人工钱。水溶验收过水泥路,刚一抬头,就对上满脸崇拜的王栋……的热切的目光。在他弄出若干在外人看来极具帝王之资的新技术新产品之后,府里下上崇敬崇拜的目光他收了好几波。从好感度系统来看,就是王府上下一片绿。虚荣感满足感永远不嫌多,水溶刚刚有点得意,小图标忽然跳出来“泼冷水”,“绿算什么,金色才是好感度的极限。”“金色?”水溶好奇道,“深爱我爱到愿意为我去死?”小图标刷出大半视野的省略号,“你想多了。”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肥肥的。第十三章好感度到了金色,也就意味着达到了“崇拜”标准。然而听完小图标的解释,水溶的直观感觉就是:崇拜了也啥没卵用。只能说好感变为金色,成为自己晚期脑残粉之后,基本不会质疑他的决定。可现在王府上下一片绿,还不是没人质疑他?而且达到崇拜好感,也并不意味着不会背叛:人性本来就复杂,感情是一回事,利益往往又是另一回事,比如相爱相杀……两个人认定对方为今生至爱,还不是说砍就砍?小图标听了,就说水溶这个例子虽然有道理但有点极端。水溶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却说水溶仔细检查过水泥路的铺设情况,心中满意。在王府校场边上的营房里,先召见府卫统领,一正两副手,又召来业务尖子,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来都来了,除了验收水泥路,再顺路体察下~民~情嘛。府卫包括他们的统领都很年轻,城府不深,水溶随意带了带节奏,小伙子们就比较放得开,说得来真心话了。比如伙食肉蛋够足,但是味道一般了点;夏装薄了些,凉快归凉快,几天就磨坏了;新修的澡堂子太舒服了,一天我洗三次都不够,顺便连衣裳都洗了……等等等等。统领最开始觉得王爷年轻,看着很和气,让手下跟王爷拉拉家常也好……可手下们的嘴越来越没个把门的,他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怎么连穿衣服袜子洗澡都说出来了!得亏澡堂子如今改了淋浴!于是这位年轻的统领那黝黑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水溶却一直在乐:跟一帮比较憨实的小伙子拉家常本来就挺有意思。驻守在王府的府卫们全是精锐,吃穿用度虽然在水溶看来的确还有提升余地,他却不想现在就着手。理由有二。第一,据他所知,北静王府的府卫已经是有名的饷银高待遇好,但~操~练~也是真猛,强度非常大。同时王府真正的家底,在封地的那批精锐,比这里的要更勤奋些,待遇和福利算起来都不如这边。水溶身在其位,总得尽量一碗水端平。第二,谁让他还生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步子迈大了,恐怕就不得不赶紧激活本尊留给他的意外保险了。从校场那边回到书房,水溶刚坐下,准备喝口凉茶,他两个弟弟就……循声而至。三弟上来就坦白,“我们使了个人就跟大哥你院子门口等着呢。”弟弟派来“蹲点”的小厮当时就站在院门边上,水溶回来时就见着了。他就笑问两个弟弟:“无事献殷勤?”两个弟弟对视一眼,这回换了二弟开口,“大哥,我们两个琢磨着,是不是能把整个校场都铺上水泥砖?”校场铺什么水泥砖啊。小伙子们一日一出~操,难免摔摔打打,摔在水泥地上可比跌在沙土地上疼多了。水溶转念一想,就明白他弟弟们的意思了:俩弟弟在提醒他修修府卫们的宿舍。水泥这东西虽然廉价易得,但众人都以为水溶搞出的水泥直指“高筑墙”,因此水泥乃是当之无愧的帝王之资的一部分,但凡动用必要得到水溶的亲自允许。而且若是当众提出这种建议,两个弟弟怕他这个大哥觉得他俩在邀买人心。水溶就笑了,“你们两个也忒小心了。”不等弟弟们回应,他继续道,“你俩还真提醒我了。”水泥现在的生产基地就是自家在香山的两个庄子,产量质量都不错。不仅铺路有富余,也能拿来当建筑材料。水溶本来也抱着让自家的工匠们再多练练手的心思。练好了手艺,回到东北,这些匠人们都是要做老师傅,带徒弟的。水溶是打算弄水泥地了。他记得自己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跟着家人回祖籍老家,村子里的雕梁画栋足有数百年历史的宗祠地面都还是土地,而非地砖。须知他家一直是当地望族,几百年间出过十几位高官——他家那边高官的标准,跟这边相符,都是三品及以上。而在北静王府里,除了正房,摆放牌位的祠堂,以及主子们居住的院子,都有地龙且铺满了地砖,而其他地方的室内地面多是夯实的土地而已。弄水泥地的技术要领,水溶一概不知,不过他只要吩咐下去——他从不别低估这个时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之后他告诉王栋:这回做得好,人人有赏,且往后咱们回东北,地面也一概照此办理,尤其是府里储存药材的库房,还有供奉大夫们的院子,必得十分用心。却说王栋刚告退出门,水溶就得到了小图标的提醒:小图标依旧窝在视野的角落,但它一个劲儿地狂闪金光,压根无法忽略。“你的总任务进度提升!”小图标倒没刷屏,就是普普通通一行字,水溶一下子精神一振,“完成系统下发的阶段任务,总任务进度纹丝没动,怎么我刚让管家带人去铺水泥地,那边估计连分工小会都没开完,总任务却有了进度?”虽然这个进度……小图标展示给他看了一下,嗯,进度增长了百分之零点零零一。对于系统的判定方式,小图标当然清楚,“进度不仅仅根据你已经做完的,还会参考你的每一个决定,如果这个决定会对未来影响巨大,总任务进度就会随之变化。”水溶思量片刻,便恍然大悟,“厕所澡堂子只用在自家,没经过推广,至多惠及百多人,所以对总任务的进度推进可以忽略不计。我搞出水泥来,前阵子都只想着用在筑墙上……筑墙省糯米说起来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我刚放话用水泥铺地……是不是我着重要王栋在药材库房还有医生们待着的院子用心的缘故?”莫非……这句话会推动现代清洁医院的建立?虽然水溶觉得:王栋一板一眼照他的吩咐做好,府里几个大夫那边说是医院雏形都糟蹋了“医院”这俩字……偏偏小图标果断答道:“正确。”也就是说改善王府以及王府山庄居住质量对总任务的推进程度,远远比不上建立直接救命机构的一个决定。水溶豁然开朗:等他回到封地,究竟该怎么把一大堆科研事业分个轻重缓急了。第二天下了朝,水溶就按照约定,带两个妹妹出门逛逛:包吃喝包逛街包掏钱的逛逛。不得不说,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在香山庄子的时候,都亲手和过泥烧过土搬过砖,期间没人嫌脏没人喊累。作为“回报”,水溶大致给弟弟妹妹讲了下水泥固化的原理——托北静王府一直以来执行的精英教育的福,水溶四个弟弟妹妹也有一定数理基础。但经过水溶亲自考核确认,弟弟妹妹们的数理水平也就初一,这已经有了部分感情加分,实在不能再高了。幸好弟妹也没辜负水溶的苦心,听过水泥固化原理后居然举一反三地追问卤水点豆腐是不是一样的道理。水溶十分欣慰,不仅答应两个弟弟给他们一人一匹好马,还应承妹妹带她们出门玩……三次。在这个时代,宝马差不多等同于跑车,后面那个就更直接地对等于陪吃陪玩陪逛街再花销全包一条龙……水溶应得痛快,事后当然也不会反悔,只是心生感慨:长兄如父,诚不我欺。这天便是趁着太妃进宫了结与那位一心进宫走青云路姑娘的婚事,水溶带着妹妹们出门,在京城逛了一整天。太妃回府后听说便女儿们跟着她们大哥“撒欢”去了,她足足等到过了晚饭点儿,才把两个女儿等了回来。太妃心里乐见兄妹亲近,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训了闺女们两句,“缠着你们大哥作甚!整日里就想着吃喝玩乐,心都野了!”水溶坐在边上喝茶,就笑眯眯地听着。而两个妹妹也挺有耐心,等到母亲喝茶润喉的时候,才一前一后从带回来的小箱子里拿出她们特地给母亲挑的新鲜首饰摆设,一起嬉皮笑脸地向她们的娘献宝。太妃依旧是嘴上嫌弃,但心里的欣慰与满足全部露在了脸上。从太妃这边出来回到自己的书房,水溶又琢磨了一下:经过这一阵子的相处,他对弟妹的天赋品行都有了一定了解。弟妹也是天然的帮手,他就想在京里为弟妹再寻个老师,专擅数理常识的老师。这种水平的老师,水溶估计起码举人起步,关键是擅长数理的,而且水溶还能看得上的老师在这个时代相当不好找。北静王府一直以来为了避讳,并不怎么结交文人士子。而且碍于文武之别,不独独北静王府,多数军功起家的勋贵在寻觅良师上都不大容易,除非子女本人能力异常给力,比如死了的贾珠。水溶想了想,这事儿还是拜托百事通冯紫英得了:当然,请人办事,起码得先请人吃顿饭表表诚意。既然要做东,兼之拜托的事情也不甚要紧:这位数理老师只要在他们一家子还在京城的时候坐馆即可。于是水溶一口气把冯紫英、宝玉、卫若兰等人一起请了。冯紫英宝玉两个逢请必到,无甚可说,但卫若兰收到帖子后却打发人来问:那日他跟史家大公子有约,王爷许不许史家大公子也一起过去坐坐?这有什么不行的?要过来“蹭饭”的是史鼐的嫡长子,没啥意外的话就是他将来袭爵。金陵四大家族,外加一个甄家,一共五大家子,史家应该是在结局时硕果仅存且风光不亚于当年的一家。亲身与贾家薛家接触过后,水溶觉得这两家破落命中注定,至于原著里画风与其余几家完全不同的史家,他当然挺好奇。到了约好的日子,水溶提前派了个二管事过去,自己则比定好的时间早上两刻钟出门——王府距离酒楼最多一刻钟的路。等他进了包间,发现几人全都到了。他拱了拱手,“来晚了。”这话冯紫英等人哪里会当真?彼此见礼寒暄,吃了点酒菜,水溶才把今日所求一一道来。这能有什么二话?冯紫英直接应了。冯紫英自己也是勋贵之后,但他有个出身书香门的娘啊。冯紫英吃了半盏酒,才道,“人选我有个现成的。我三舅。”他一口气把他三舅的情况说完,“我三舅中了举人,不肯再考,也不肯做官,整日里在家都在琢磨算学。我外公大舅二舅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话虽如此,但在座的都听出来这是明贬实褒,冯紫英偏向他三舅,觉得他三舅极有本事。于是水溶笑道:“正好让你三舅进京来躲躲闲言碎语,我这边就两个弟弟加两个妹妹,不求学成什么样子,只要给他们打下些基础便是。”“我三舅就在京城,”冯紫英顿了顿,一口答应,“绝对没问题。”冯紫英的母族不是京城人,而他三舅此时正待在京城……水溶就不问细节了,只是道:“看来你三舅有大本事。烦劳冯兄跟你三舅说说,我上门相请。”冯紫英道:“一言为定。”正事说完,几人自然开启闲聊模式。其实这在座的哥几个也就冯紫英长袖善舞,跟谁都能聊得来。其余几人,包括宝玉在内,都是只能在特定话题上话比较多。因为顺利把三舅“推销”了出去,冯紫英此时心情不错,加上酒热正酣,胆子也比较大,“王爷,薛家大公子最后上门赔罪了没有?”冯紫英跟薛蟠算是酒肉朋友,他偏偏称呼薛蟠为“薛家大公子”,就是在表明亲疏态度。此言一出,宝玉面皮微红,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再瞄了水溶一眼才主动回答,“自是没有。”水溶又补充了一句,“薛家的赔礼我倒是收到了。字画两幅,良驹四匹,银子若干。”其实这份礼物尚算用心,水溶感觉良驹应该是宝钗做主加上的。据王栋说,送来的马虽不算上乘,但起码都是正经军马,不是挽马驮马。而薛家的生意又从来不包括军资,能有这份心思,已是难得。一瞧水溶这态度,冯紫英便知道王爷压根就没想计较,他在松口气的同时又道,“薛大于王爷无礼,转天我就在……”话没说完,他就被身边的卫若兰捶了一记。卫若兰心道:你是喝多了!还想火上浇油不成?然而冯紫英的未尽之意,水溶听得明白。他笑了笑道:“他是他,咱们兄弟交好归咱们的,两码事。”说完,他瞧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史家大公子一眼。史家会给湘云挑了卫若兰,一点也不奇怪:史家大公子与卫若兰基本是一个画风,不生事不挑事。怎么说呢?按照水溶的理解,湘云跟长得好又性情温柔的表哥宝玉朝夕相处,少男少女之间生出些情愫再寻常不过,然而这份情愫跟宝黛之间的“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可是差远了。原著里湘云好像就对自己跟卫若兰的婚事相当满意,小夫妻俩婚后感情似乎也很不错。反正水溶是不认高鹗续书里的这部分情节,什么“卫若兰得了痨病,湘云早早便落得个守寡的结局”,而是觉得曹雪芹原意该是卫若兰与湘云夫妻情深,无奈卫若兰领命出征,常驻边疆,有情人不得不分隔两地,常年千里相思。水溶眯了眯眼:亲身接触过后,他发觉宝玉本质不错,花点力气他一准儿有救。他便想着没事儿就拎宝玉出来,跟一群有城府有心计的哥们混一混,离他那对目光短浅又自私无比的爹娘能远就远点儿。今日再看,虽然只能是管中窥豹,他也觉得史家很不错,卫若兰他家就更不用说。这几位青年才俊若能早早让他拉上“贼船”,岂不美哉?这还真不是水溶自我感觉良好,而是眼前少年们各个头顶一坨绿,他没想法真的说不过去!想到就做,趁着家里还在大兴土木,一时半会儿他也不打算再攀科技树,就隔三差五地邀请冯紫英等人出门来坐坐,拉拉关系吧。话说水溶与一众青年才往来交际,皇帝看在眼里却没放在心上:北静王与年纪相当的世交家的公子往来……他们关系再好十年二十年里怕都顶不上用!因为这些人家家里的老狐狸可都活得好好的,轮不到小辈说了算。而十年二十年后,北静王府还在不在都两说,皇帝对自己有信心。而北静王与故交家的小辈交好,这个八卦还是吴贵妃特地说给皇帝听的,说完她就笑盈盈地补了句自己的看法,“北静王想得长远,可……未免太长远了!”皇帝深爱吴贵妃,这份默契正是关键。皇帝闻言龙颜大悦,抱着吴贵妃就道,“爱妃最懂我!”吴贵妃始终都没重视过北静王,因为北静王实在是太年轻了。吴家现在的目标是西北:如今最能挣银子的大宗贸易,一个在东南沿海,一个就在西北诸省,北静王那位于东北的封地再大,因为没甚油水,目前谁都看不上。这回不知是皇后还是贾妃出手,要把北静王那位未婚妻弄进宫来,吴贵妃心知肚明却不会阻拦,而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因为皇帝默许了。那姑娘可是自愿进宫……夺妻之恨端看北静王能不能忍下了。吴贵妃也知道北静王府其实并不愿意履行婚约,能甩个包袱,北静王府大约是挺高兴的。但是这事传出去,外人不明就里,风言风语讥讽嘲笑只怕少不了,就不知到时候北静王作何反应……想到这里,吴贵妃倒在皇帝怀里,笑得越发灿烂。吴贵妃的小算盘,水溶一概不知,就算知道也无所谓:他在要顺了订婚对象她家心意的时候就做了应对流言蜚语的准备。身为现代人,怎么可能低估舆论的影响力?却说目前暂时风平浪静,水溶在一个月里第三次见到冯紫英的时候,冯紫英直接当着几个哥们向水溶赔罪,“我三舅应是应了,只是他昨天出门云游,归期不定……”水溶一听就知道里面有故事,“嗯?怎么说?”冯紫英面露尴尬之色,“我大舅来了。”按照冯紫英所说,他大舅就是个标准形象的封建家族大家长,严肃且严格。冯紫英他三舅是幼子,打小就聪明……聪明的孩子往往就没那么乖巧听话。冯紫英他大舅是二甲进士,如今进京为述职,眼见着任满就要做京官了。横竖此时没什么外人,冯紫英把自家事全“秃噜”了,“外公不在,大舅管教起三舅不会手软,三舅就闻风而逃,我母亲一点法子都没有!我爹……他还给三舅提早透露消息来着。”众人大乐。等大家乐够了,水溶才道,“你三舅没离京太远吧?跟他说一声,我出门堵他请他坐馆,能不能表示诚意?你大舅再厉害也不能到我府上要人。”冯紫英笑了,“这敢情好。”就听这些小细节,水溶估摸着冯紫英三舅是个很活泼的人,这样的人做老师能寓教于乐的话,那这把真赚大了!散席后,冯紫英与宝玉顺路一起走,而卫若兰则是……宁愿稍微绕路也要去一趟史家:这会儿湘云还在她二叔家里,不在荣国府大观园里小住。所以……卫若兰与湘云这会儿就好上了?有爱情的滋润,湘云兴许能更平和一点。毕竟这姑娘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心思敏感一些,也是寻常。水溶听见卫若兰跟史家大公子表示“今天也顺路”之后,一言不发地拍了拍卫若兰的肩膀,而后扬长而去。卫若兰吃了些酒,脑子没平时好用,他就问一直相好且酒量很好的史家大公子,“王爷什么意思?”史家大公子面无表情,“王爷在笑话你。”当然,卫兄与堂妹情投意合,史家大公子乐见其成:卫兄要顺路看看湘云……横竖时候还早,看就看呗。转天,冯紫英就把他三舅的去向以及现在躲着的地方派人来告知,水溶打算找个好日子尽快亲自去邀请——作为异姓王,无诏不得出京,但这个“京”指的是广义的京城,京郊是包括在京城之内的。冯紫英他三舅得了外甥的信儿,自是不会走远,于是水溶没费什么事儿就把这位请回了家。为了躲大哥,冯紫英三舅啥要求都没提,跟水溶就是一拍即合,直接带着妻子儿女搬进王府……新老师的家事,水溶的弟弟妹妹全都有所耳闻,然而近乎逃难一样来到自家,弟妹四个对老师的水平多少有点怀疑。冯紫英他三舅为躲他大哥的举动看起来不怎么靠谱,说起教学和他自己的学术水平,就是另一回事了。古代上档次的老师其实也会特地准备教材和教案,只不过教案都在心里。水溶这个时候不能追问教案,但可以看看教材。从三舅手里接过教材随手一翻,水溶都惊了:啥?教方程和欧几里得几何?顺便还科普一下天文?虽然这个时候的天文学水平,有点……一言难尽,但是会教学生天文的老师绝对都有两把刷子且凤毛麟角,所以……冯紫英三舅他是梅文鼎模板?这相当于水溶买了两块钱彩票结果中了特等奖……水溶在家正美滋滋,准备再拉个饭局好生向冯紫英道谢,却得到了宝玉重病不起的消息。水溶想了半天:蒋玉菡小哥现在依旧在自家山庄搬砖,那么宝玉肯定不是挨了贾政的打,那就是赵姨娘请那什么道婆诅咒宝玉了?因为知道宝玉最终无事,水溶并不真的担忧,但得到消息不好没表示,他就打发人去提醒一下贾家,别是撞着了什么。午后打发到贾家的人回来了,还把贾政也带了来……这位二老爷进门就直接一拜到底,求水溶救他儿子一命。这态度……可真有点怪。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晚上还有一章。第十四章从水溶穿过来到现在,贾家对北静王府的态度都很明确:有限度的结交。结盟和真正交好,一准儿提不上,但又一直默许宝玉跟水溶经常往来。水溶望着头顶浅红色的贾政:感情这玩意儿很难一句话解释清楚,但是这个浅红色起码代表贾政并不看好他。皇帝固然露出了打压北静王的意思,终究还没正式下手,而贾家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就当急先锋,率先跳出来跟王府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