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老王爷还是王爷,都很忌讳她娘家这边手伸得太长。自打嫁给老王爷,她跟老王爷唯一一次红脸,也是为着娘家,就是她这个娘家兄弟!要她说,她娘家兄弟只有一样比得上前王妃的兄弟们,那就是贪心!水溶望了眼太妃,就跟小图标念叨,“我这个便宜继母好容易懂,当然也可能是她故意让我一看就瞧出她心中所想。”小图标就很贴心,“不管是哪种,她都是个聪明人,不帮你起码也保证不拖你后腿。”水溶点了点头,决定快刀斩乱麻,他面向已经彻底红了脸的小妹,“你真不想成亲?那我就不去问问隋先生的心意啦?”此言一出,小妹呆滞数息,旋即又是娇羞,又是欣喜地飞身扑了过来,“大哥!”水溶笑眯眯地拍拍妹妹的小嫩手,才把她往怀里一带,再转向他的继母,“母妃的心意我都明白,舅舅是舅舅,您是您。”继母的那个哥哥,他肯称呼一声,纯粹是给继母面子。继母其余兄弟,不管嫡庶,不论本事多寡,起码不拖后腿,但这位……大约只比凤姐儿的哥哥王仁好那么一点,因为~拐~卖外甥女,他还做不来。太妃看了眼已经拉住王爷的手晃悠的小女儿,还有正扶额实则带笑的大女儿,她下定了决心,“我那兄弟收了忠顺王的银子你果然知道了……”啥?这个我真不知道!水溶心中惊讶,面上却不露分毫,搂住小妹妹的胳膊更没有一丝紧绷与异样。小图标再次及时夸了夸水溶,“论不动声色,你面瘫,就已经赢了一半。”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大家过得怎么样呀?我出门三天,在家躺了四天,拉肚子加感冒……第二十四章话说本尊的母族姓洪,乃是辽东大族,地位与明末的佟家有点相似。在第一代北静王不再督军西北,转而受命镇守山海关之后,与洪家结下了深厚的情意。百来年过去,水家洪家嫡支加庶房结亲次数都快数不清,关系也越发深厚,两家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大差不差了。根据本尊的记忆,继母这个母族中“独树一帜”的舅舅,十六岁就中了秀才,之后……貌似受了轻伤导致彻底放飞,现今三十好几养了一身纨绔习性,但这么多年总算颇有底线,基本只来坑银子,并不会坑人。而且这个便宜舅舅每次来要银子吃喝玩乐,继母都会悄悄拿体己打发,所以本尊一直以来都睁一眼闭一眼。这次便宜舅舅来京,从亲妹子手里讨得银子,便一如既往地出门会友……花天酒地去。太妃说道这里,刻意顿了顿,又是愧疚又是恼怒,总之神色很是复杂,“最近这几回吃酒回来,我那兄弟往床上一躺,第二天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一次两次,他没回过味儿,到了第三次他终于知道不对了。他……素来爱享乐,酒量极佳,他明白这次着了道,自然没有瞒过我的道理。”实际上,水溶这个便宜舅舅当年心被尚得透透的,喝得人事不省不知多少次,但彻底“断片”乃至于再醒来竟没了前一晚的记忆,这种事儿在京城发生了不止一次……他后背瞬间湿透。他随便梳洗一下,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去向亲妹子报信儿。水溶直白道:“但您似乎瞒了我几天吧?”偏心娘家兄弟,想为他遮掩,也算是人之常情了。他这个便宜继母一直不生事不作妖,对他对两个庶弟全无坏心,凡事儿也都万分配合……看在继母的面子上,水溶自觉敲打这一句尽够了。太妃低下头,“原本我想着,使人先探探风声。”这就探听来的消息不那么乐观了……水溶便问:“舅舅他人呢?”太妃道:“在我陪嫁的庄子里住着。”皇帝家还有几户穷亲戚呢,谁家又能免俗?还活在二十世纪的那会儿,水溶的出身算是挺不错,极品亲戚也有那么几个。只不过他足够幸运,无需亲自去对付,因此他对付极品的经验十分之……不丰富。然而作为一位要权有权,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的郡王,真想收拾继母的哥哥只要吩咐一声足矣,真正让他为难的是……擦~屁~股,也就是善后。继母的陪嫁庄子与香山别庄距离颇远,且别庄里全是王府心腹,出入管得严格,便宜舅舅别说套话闲聊,只怕连见到管事打声招呼都是难上加难。别庄里的水泥在外人看来就是烧砖铺路的玩意儿,没什么稀奇;至于别庄里那条大墓“改装”的密道,更是王府心腹之中的心腹才有资格知晓,目前这关键的两样技术显然没有泄密之虞。唯独玉米红薯和土豆大丰收,让便宜舅舅顺嘴秃噜出去,还是有些麻烦的。太妃也是担忧这个,才趁着今天她的好日子老实交代。回到书房,水溶就让梅非去请他的长史官与一众幕僚们过来——王府幕僚相当于参谋加秘书,而长史官就是参谋长或者秘书长。水溶跟贾政大有不同,他幕僚很多,门客就三五个,还是本尊亲自挑选的,各个长得都相当亮眼,主要任务也的确是给他充门面的——与后世类似,水溶也有专为他处理私人事务的生活秘书,还不止一个。话说水溶称不上压榨员工,但跟他混,也委实不轻松,想让他青眼有加,需要实力再加点运气。这些日子,除了帮他处理日常公务的事务秘书和机要秘书,其余幕僚们都跟着长史官一起整理他现编,或者说现攒出来的自然科学教材。眼见着就要到就寝时间,昏黄的油灯以及牛油蜡烛映照之下,依然无法让人错过的黑眼圈,水溶忽然心生愧疚:经过本尊和他的双重确认,王府幕僚水平相当了得,不过整理他弄出来的教材依旧把这些才子们折腾得满面憔悴…… 幸亏今日他们没有集体亮相于宴席之下,不然势必引出许多不好的联想。于是水溶不等长史官汇报,就在琢磨:明天就给隶属“教材编写委员会”的幕僚们发个大红包。等教材编完印好,他审核通过,再包个红包,外加半个月的长假!长史官领头汇报,他们“工作小组”加班加点的成果:王爷令他们整理教材,自然也存了考校之心,他们编纂不能白编纂,王爷给的东西他们起码都得吃透三分之二。这才是最难的!王府幕僚大多出身寒门,幼时能供他们读书认字已经是勒紧了裤腰带,哪里还有多少余裕再给他们买些闲书?是的,大多数自然科学类书籍都被归于闲书一类,比如农学类大著作《齐民要术》,以及地理类的《水经注》……幸好负责编纂整理教材的幕僚们年纪比较轻,多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长史官就表示:虽然看书看到头大如斗,两眼发花,但总算都坚持啃完了。长史官这话水溶相信,毕竟任务布置下去足足四个月,他的幕僚们要是一本用来启蒙,难度最高没超过六年级的自然科学教材都啃不透……水溶跟小图标说过,若这种水平都坚持不下来,这辈子只能在王府当个最低档的复印机。因为牵扯王府今后的教育大计,被挑选出来的幕僚们包括长史官在内,在接触这个“大项目”之前,水溶已经充分把丑话说在前头:只要参与进来,无论成与不成,这辈子就再也离不开王府。长史官与幕僚们当时就差现场来个誓师大会,表一表忠心。如今,作为辛苦回报的一部分,水溶找时间给幕僚们再开开小灶,转念一想,针对王府重要员工的科普夜校也绝对刻不容缓。遗憾的是,水溶已经努力甄选人才了,然而似乎夜校老师除了他自己必须上,也只有冯紫英三舅陆启疏和依旧在烧灰和泥的隋远堪作备选。一想起推行自然科学教育,水溶总是难免思绪飘得很远:弟弟妹妹还有宝玉黛玉要能早点毕业,给他搭把手,不说代课,能准备教案或者在他非常忙碌的时候给学生答答疑就很好了。他得再找冯紫英三舅陆启疏聊聊……关注过王府教材编写进度,水溶就回归正题,今儿就把他那个便宜舅舅安排一下。水溶的“生活秘书”也姓王,叫王松鹤,座次仅在长史官之下,而且他跟王府大管家王栋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这位王秘书名松鹤,显然他幼时身体不佳,父母起这个名字希望他能长寿。王秘书三十出头,清瘦而儒雅,双目有神,每根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水溶看着他,总觉得他只差一副金边眼镜……书归正题,这位被水溶问话,就立马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当然,他面对大老板并不会为太妃开脱。“从今年开春,舅老爷身边就没咱们这边的人手跟着。原本也还有一个,王爷您那会儿刚巧人手不足,太妃听说便跟您提了她打发人跟着舅老爷。”水溶想了想,开春那会儿的北静王不是他,而是本尊。他便吩咐道:“也罢,你请舅舅过来聊聊就是,他身边还是再放个人手。”顿了顿,他再次直白道,“好歹还知道分寸,这次的面子我全了他便是。不过既然惹了麻烦,回头就打发到庄子里种地去。”王松鹤听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就算是王爷的心腹,眼前的红人,也不愿意去审问王爷的舅舅,太妃的亲哥哥,哪怕这个舅舅起码隔了两三层。而长史官与王松鹤素来交好,见王爷并不怪罪,也……情不自禁地递了个“安心”眼色过去。王松鹤稳稳收到,微微点了点头。自从王爷再不韬光养晦,接连弄出“帝王之资”,他的精神也越发绷紧。实际上,从舅老爷还在京郊的时候,见了什么人,跟谁往来,他全都有数。但就算他瞧着舅老爷忒“随意”,终究什么都没说,起码王爷没问到他头上,他没上前告密——王爷与太妃不说母子情谊深厚,但对母族宽容,王府上下全都看在眼里。这一回……王爷果然并没追究他的“疏忽”,但王爷明显不高兴,显然不觉得他做得对。水溶见状,笑道,“也是我没说明白。咱们府里往后越发不会安生,小心总无错,”而后他望向王松鹤,“切记切记。”王松鹤登时就是一个激灵。水溶觉得作为大老板动辄狠话威胁,实在落了下乘。像现在这样,和和气气地提点一下,一样十分有效。作为王府老人,王松鹤这件事做得他有些失望,再有下次,就是这种“故意疏忽”,他就得强行给他转岗了,比如去传达室抄文件当复印机——谁让他开启好感度显示,满屋子幕僚各个脑门上都顶着个大绿点儿呢?头回犯错,他就法外容情一次吧。然而在在场的其余幕僚眼里,王松鹤如有再犯,就算看在往日情分上,不会掉脑袋,怕也是……废了。报告听完,该敲打的也敲打过,水溶就放幕僚们回去了。幕僚们鱼贯而出,书房再次归于静谧,水溶人靠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了会儿。大晚上的,开会开得越来越精神,本来想明早再办的……水溶猛地睁眼,招呼了一声,“大伴。”梅非今天刚好一身蓝,就跟青烟一样地“飘”了过来。水溶从梅非手里接过适口的养身安神茶,轻声道,“咱们怎么着手还是短了些,”作为上位者发布命令最忌讳模棱两可,“后路都成了,吴家的心也渐大了,西北迟早大乱,在京里说不准还能待上几年,把咱们家门口的事儿先弄明白,在江南和西北也再留些心,其余的搭个架子也就差不离。”梅非弯了腰,郑重应下,“遵命。”水溶又道:“你现今管着咱们各地的探子,也别忘了加紧寻出些人手。府里的内务你找人来接你的班儿。”说完,就把见底的茶盏放在手边的茶几上。水溶仔细打量了一番梅非,发觉这些日子忙着建立王府密谍的大太监也顶了对儿粉都盖不住的黑眼圈,他连忙安抚道,“年后你给我个结果,记着别太辛劳了。咱们的日子还长着。”梅非笑了笑,再次应下。话说王府中馈虽然尽在太妃手中,然而她也只能管着内宅的用度用人,以及部分王府产业,当然还有太妃自己的嫁妆。而水溶这里无论内务外务,太妃不管有心没心,她不敢也不能沾手。实际上,王府真正的内管家原本是梅非,外管家则是王栋。太妃素来精明且有分寸,她又不短人使唤,非到用得着梅非或者王栋的时候,她都会向亲自知会水溶,而不是绕过继子,直接去吩咐梅非和王栋。然而正是因为太妃一直有分寸,在老北静王,本尊以及水溶这里深得信任,所以她一旦想起为她的哥哥遮掩一下,就直接能让水溶的心腹幕僚王松鹤被结结实实地晃了一下,来了一出知情不报。水溶身为标准意义上的孤家寡人,这种事也只能跟小图标抱怨,“最后还是太妃自觉不妥,跟我老实交代,我也才知道我的‘生活秘书’本事果然不小,主意……也挺正的。”水溶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手里正捏着一份“报告”——王松鹤刚刚送来的。报告条理分明:记录着便宜舅舅进京后面见过的所有“狐朋狗友”名单,不仅如此,甚至包括部分便宜舅舅书信以及银钱往来的对象。“这种报告可绝对不是王松鹤挨批后回到自己的书房,赶工加码,就能在半个时辰内搞得出来的。而且,”水溶都笑了,“这报告……还尼玛是馆阁体……我其实并不觉得被冒犯,他一脑门子绿,不必怀疑忠心,但不代表不会好心办坏事。”小图标也有话要说,“你们人类真的很复杂。我觉得王松鹤本来就是个很温和很有耐心的人,他想两不得罪……算不算人之常情?”“算。”水溶答得很干脆,“身为生活秘书,本就得处理很多琐碎的事情,耐心是必须,同时还要求手腕。我那位前任不仅让他负责表亲们的请安求援,连老家那边非族老的往来也一概交给他处理。我看干得不错,也就循‘旧例’了。”俗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北静王府哪怕不再简在帝心,且声势看似大不如前,依旧不缺想要拉关系套近乎打秋风的各路远亲。不用想都知道,水溶怎么可能亲自处理这些鸡毛蒜皮杂七杂八。而且水溶还是宗子,他怎么能不心知肚明,“我穿来转眼快一年,都没真正经手过宗务……王松鹤确实是个人才,所以这次我轻轻放下了。”小图标特别人性化地叹了口气,“想要个合你心意的人才,你得亲自~调~教,不要总想着天上掉一个下来。”水溶盯住视野里一闪一闪的小图标,“你简直是个天才。”眼前一片金光……他立即闭眼,捏了捏眉心,“冷静啊,我快瞎了……”于是几乎一夜没睡的王松鹤在一大早,脑子都没转过弯来的时候,便收拾好东西,跟着王爷的小厮,“落户”王爷书房的外间。王爷在书房外,给他隔了个暖阁出来:不大,但柜子桌椅起码都全。他向王爷请安过,坐在自己新书案后,回帖子起笔落笔……都在轻微地抖——他跟王爷就隔着个月亮门!水溶做完日常,都快到中午了,他有空关注一下王松鹤:这位生活秘书显然经过一个上午的自我心理建设,看起来像是回魂了。到了下午,王松鹤明显是彻底想开或者放开了:回起帖子来都是唰唰唰。而这个下午,也是便宜舅舅前来赔罪的日子。便宜舅舅准时到来,甚至没去搬他亲妹子,太妃这股救兵。彼此见礼后,便宜舅舅才从他随身的小箱子里拿出了几块矿石,恭恭敬敬地呈到水溶跟前。水溶其实只认识其中的斑铜矿石,剩下的……他有万能的系统啊,于是他瞬间就把其余矿石都认齐了:闪锌矿、镍矿……铜和锌,可以炼成黄铜,是制造管路阀门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铜和镍,则可炼成白铜,在他搞不出大量医用不锈钢的前提下,白铜拿来做手术器械再好没有。顺带一提,青铜是铜锡合金,用途自不必多说。便宜舅舅能有稳定供应这几种矿石的门路……水溶想到这里就笑了:没点底气,哪里就敢“自投罗网”?而且本尊都没给这个便宜舅舅打个“废物纨绔”的标记,估计也是感觉出点异样:便宜舅舅也许……有大智慧大才能?话说便宜舅舅此刻十分忐忑,他没想到水溶已经认全这几块石头,他想的是:王爷不认识没关系,关键是他能意识到这几块“破石头”的价值!然而他在酝酿如何提议王爷请个善冶铁的老师傅来瞧瞧时,忽然抬眼,他愣了:他真是头回见到这个便宜外甥能如此直接地……喜形于色。他也来不及多想,只是干巴巴地问了一句,“王爷,够买我狗命?”水溶听了险些喷笑出声,片刻后他收敛多余情绪,郑重道,“舅舅,你往后放了太妃,想要多少银子,尽管找我来。”作者有话要说:薛蝌快来了,他来了男主就有快递小哥了23333333第二十五章具体情形,水溶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心腹偶尔念叨过,舅老爷每回来,太妃都很大方,出手便是五百一千的,两千两银子大约也给过,不过给两千的次数应该不太多。毕竟太妃各项收入,包括体己,那可是有章可循的。水溶估摸着:这些年太妃贴补这个兄弟前前后后也得三四万两银子……不得不说的是,太妃跟水溶亲娘舅那边已经不再是一房人,然而太妃这一支过得非常富裕总是没跑的。因为娘家根本不差钱,太妃也不贴补娘家,她真正贴补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哥哥。现在看来,太妃真是……误打误撞地……特别有眼光。想到这里,水溶简直忍俊不禁:太妃最喜欢她这个娘家哥哥,也拿这个哥哥完全没辙,实际上对于“青铜白铜黄铜的制造和应用”一窍不通的太妃,并不知道她这个哥哥整日里究竟“忙活”的都是些什么。话说自打见到几块矿石,水溶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了下来。与之相应的是,便宜舅舅也不再战战兢兢,听到水溶那句“尽管找我来”之后就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水家与洪家捆绑得可比贾史王薛四家结实多了。水家又“素有大志”,不管这个“大志”是被逼无奈还是早有预谋,仔细分析过天下大势,洪家在这两年来差不多达成了一致:决定在北静王身上下个重注。对此,水溶心知肚明。而便宜舅舅惹了事,立即交出“买命钱”,单就这个举动,也能看出几分他本人的倾向。虽有小瑕疵,但便宜舅舅毫无疑问是个十分难得的,在采矿甚至是冶炼方面有些建树的人才。而水溶一贯的原则就是:人才不放过,先扣下再说。便宜舅舅明显是个明白人,眼见着王爷端详了他好半天,他就知道自己走不脱了。不过他一直以来钻研的东西能得王爷这样的懂行人大力支持,他在小有遗憾之余又止不住地心中雀跃。片刻后,水溶与便宜舅舅对坐喝茶,秋日的阳光洒在身上,听着小茶炉上茶壶咕噜噜地作响,便宜舅舅面上也带了几分惬意。水溶特地亲自给便宜舅舅倒了杯热茶,更诚恳道,“舅舅这些年天南海北没少跑?”大约是察觉到水溶的真诚,这杯茶便宜舅舅生受了,他并不矫情也不隐瞒,“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万卷书不一定读完,万里路我却不止走了一两回。得亏年轻,身子骨还好,”难得吐吐苦水,便宜舅舅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也有一两回差点回不来。”科学考察在这个时代,既辛苦又危险,哪怕对于便宜舅舅这样的世家大族的富贵公子而言都是一样。关键是这个时代又几乎没人意识到科考的意义!便宜舅舅不管有多少私心在内,又有几分是单纯的兴趣使然,他肯自掏腰包坚持做下来,而且明显有个成果,都足够让水溶肃然起敬了。便宜舅舅哪里想得到自己面对面的王爷把自己拔高到了何种地步,他只是继续絮絮叨叨,“陆路上运,怕是很难,王爷想要,最好走海路。”瞧瞧这见识……水溶暗道:你别想跑了。本朝金银矿不允许私有,不过在自家地盘上发现金银矿,四处打点好,偷摸私采……不少人都这么干,就是别被捅上去,来个上达天听,不然一准儿抄家流放。铜矿相对而言管得就宽些,允许私有,但是每年挖出来的矿石起码有半数都要以一个相当低廉的价格卖给朝廷。当然,如果自家关系不够硬,要么比例上升到七八成,要么整个铜矿就干脆被人硬生生夺走……铁矿情形与铜矿类似,只不过卖给朝廷的比例还能更宽松点儿。北静王在东北的封地,铁矿,煤矿,油井……全都有,还有肥沃的黑土地,水溶觉得不仅仅是运输矿石,运人也需要踅摸靠谱的海商。水溶笑了笑,“看来舅舅有妥帖的门路?”看来还真没猜错,便宜舅舅不仅是个合格冶炼专家,更能兼任渠道中间人啊。便宜舅舅点了点头,“有。妥不妥帖……就难说。”说着,他面皮微红,“这回来京城,我见的都是有十年交情的老朋友,还不是中了招?”顿了顿,他连忙解释,“王爷的田庄大丰收,很是惹眼,回京来几场应酬席间全提到过,我自然记在了心上,估摸着人事不知时也只能反反复复说这个,至于矿场寻买主,在座的都知道……说这些也是无用。”别庄粮食大丰收倒也罢了,真正产量惊人的是他从商城里兑换出来的良种,而且用了点磷钾复合肥——用量上他拿捏得很死,生怕一个手抖,来个平均亩产两千斤……那就是纯作死了。不管是良种还是复合肥,都不是便宜舅舅能知道的,而本土现有的玉米土豆红薯产量也颇为可观,他让皇帝以及众多世家权贵知晓玉米土豆红薯在北方种植,收效颇高,那又如何?因为大力推广种植……完全是另一个概念。这时候的华夏,土地可是私有啊喂!大量田地都掌握在大小世家手中,皇帝一纸诏令,就能让这些人家的田地改种?别做梦了。当然,别庄大丰收的消息传出去,实际麻烦还是有一点的,比如再次被皇帝关注上了,但比起便宜舅舅奉上来的“买命钱”,连零头都比不上。水溶语气轻松,“毕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丰收怎么瞒得住?不过每亩真正能产多少粮食,我还是想多瞒一天是一天。”他又给便宜舅舅续了杯,“种子不难搞到,有心人拿回家试着种种,最迟一年后也知道结果了不是?”便宜舅舅轻叹一声。即使被王爷亲口劝解,他还是难掩愧疚。水溶看着又乐:搞科研的,不论古今,真实心情很容易从他们脸上读出来。他转移了话题,“你那些朋友,家里都有矿啊?”便宜舅舅认真点了点头,“自家有,亲戚家也有。”这可真是极好的。水溶顺口跟小图标道:“我现在很想问他大客户给什么折扣,是不是现货,最快什么时候发货……”小图标感受到宿主极佳的心情,自己也再频频闪烁,“货源有着落啦。说真的,从商城里兑换物资都是权宜之计,长此以往,你肯定要破产的。”作为人工智能升级后情商略有长进,但本质上还是走耿直路线的小可爱,“你做任务得积分,我才能跟着升级,商城那边我一点提成都没有呢!”水溶大笑。便宜舅舅又喝了半杯茶,默念这茶真不错,再抬头就发觉王爷……好像心情更好了。反正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在察言观色上并无建树,所以还是以王爷的“金口玉言”为准吧。而水溶继续跟小图标说话,“喝两杯茶了。我打发他去看望太妃,顺便让他去放水。对了,帮我找点冶炼还有合金方面的资料。”小图标刷了个“明白”的表情,自觉主动地缩回了视野的角落。便宜舅舅告辞,水溶也跑了趟厕所,回来就见王松鹤拎着大水壶往小茶壶里蓄水。其实没外人的时候,这个放在大窗子边上的茶炉和茶壶就是个土加湿器。时值深秋,水溶现在的书房兼办公室正间大北房,阳光非常足,暂且不需要点上地龙——这个时候玻璃固然很贵,但总算没那么稀罕,舍得花钱把起居的屋子全换成玻璃窗,房子的舒适度就立即上升了一个大台阶。看着斯文又俊秀的秘书给土加湿器加水,阳光照了他半个身子,明暗交织之下,美色扑面而来。水溶暗自感慨一声:本尊虽然没给他真留下什么桃花债,但……这个取向真的挺危险。再想起小妹妹倾心王府第一美隋远,还有便宜舅舅……水溶都不得不承认:便宜舅舅不靠才华,单靠脸一样能吃饭。水溶人都见了,可以负责任地说便宜舅舅一点都不油滑,嘴也不甜,太妃在并不了解哥哥的事业和野心的前提下,偏偏只偏心这个哥哥,几乎予取予求,十有八九也是看脸。水溶想到这里,又笑了,“这家子……有点危险啊。”小图标是个多核心人工智能,跟宿主聊天不影响他检索的效率和速度,“美色有什么不好,赏心悦目呀!我变个镜子主人你自己照照看,看我说得对不对?”视野的四分之三都化作镜子,把自己照得分毫毕现。水溶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只是美色见得多了,我有点麻木了而已。”水溶照镜子,在王松鹤看来就是王爷端详着桌上的几块石头……他也难免多瞧了好几眼。小图标再次缩回去,水溶也注意到了王松鹤的视线,他就好奇道,“认不认得?”结果王松鹤不仅认识斑铜矿石,还晓得闪锌矿……斑铜矿石好说,尤其是便宜舅舅拎来的这块,暗黄色,带着金属特有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是铜矿石;但闪锌矿……颜色有多种,而且卖相极好,尤其便宜舅舅拿来的这块,足够当摆件,而王松鹤能一眼看准,水溶当然更好奇了。水溶边跟王松鹤聊天,再次给小图标发布了个小任务,小图标不负“他”望,秒速给了反馈:斑铜矿分布于云南、江西和甘肃,而闪锌矿则有云南、广东和青海三个大矿出产。王松鹤实际是四川人,但他是在舅舅身边长大——他舅舅当时在云南做了十好几年地方官,他跟着舅舅见了些世面,矿山矿场矿石他全都亲见过,“人人都知晓这些是好东西,然而苦于无法运输,真是守着金山饿肚皮。”顺便一提,王松鹤的爹是老北静王的亲兵,跟着老北静王南征北战,官至五品将军,又在北静王府赶上用人荒的时候,毅然把中了举的儿子塞进了王府。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水溶即使不满王松鹤不想两头得罪,也来了回“轻轻放下”。王松鹤真正见识过百姓疾苦,惋惜之情全然不似作伪,水溶听了稍有动容,不过也只能无奈地表示暂且记下了。便宜舅舅拿来的矿石无一产自云南……云南平均海拔两千米,哪怕现在十分繁华的茶马古道正经过云南,只要搜搜图片,就知道这些商路不适合运输矿石。也就是说,水溶一旦回到封地,铜矿和锌矿他会从江西和广东采购,然后就近,从广东海港启程一路北上,直达大连港。云南出产的矿石再便宜,运输成本让财大气粗的水溶都吃不消。与王松鹤聊了会儿天,水溶从梅非的徒弟手里接了张帖子:薛蝌的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