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图标道:“宿主您如果没有言在先,他们怕是要苦不堪言,更别说寻常农户。”水溶不免长叹一声,“力所不及啊。”其实别庄上下听说王爷要来,已经提前把打到上的积雪清扫了一遍,可惜夜里一场大雪过后,地面积雪又恢复到了及小腿肚的程度。五天前,薛蝌的商船刚好运来整整一船的煤炭。稍微分了分,王府留了一半,剩下一半煤炭运抵别庄,隔天就是降温又降雪。水溶在王府书房里,透过窗子看雪便大笔一挥,让王府和别庄不要省俭,所有供暖供热水的地方全开起来,库房里的厚实棉衣也都按人头发出去,同时要求只要出门都得给足热乎乎的姜汤。措施得当又及时,这会儿水溶揣着手炉,坐在别庄正院的厅堂里听管事汇报时,得知两个庄子现在就三个人染了风寒,也不厉害,大夫来瞧过,说喝了药歇上两三天就好。水溶点了点头,再次嘱咐道,“别稀罕花费,咱们王府的人你都看住了。周边的农户要是捱不住,上门央求蹭采暖,你便把他们安置在咱们原本的大宿舍里,也别让他们白蹭,切记给他们安排些活计,咱们府上不养闲人。”看这降雪量,庄子里的房子包括王府佃户的房子全都修整加固过,积雪压房顶房子都没事,但是周边百姓的房子……显然凶多吉少。大户们不必担心,普通的庄户……可就难说了。水溶一方面是怜悯他们的处境,另一方面功利点儿说能收拢点人心就是一点嘛,横竖惠而不费。两个庄子的大管事连忙应下,自然附加一顿马屁,“王府仁厚爱民,实乃……福分。”水溶就笑:大概是想说实乃百姓之福?这管事话到嘴边意识到不妥,总算及时住了嘴。却说水溶带着管事们在庄子里转了转,大概走访了两三栋宿舍,看看伙房还有库房,天色便已经很暗了。于是他便在庄子住了一晚,第二日上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再出发回京城的王府。亲在庄子住了一晚,水溶也就彻底安心了。连他这个“娇气的现代人”都觉得比较舒服,住在庄子里的人们待遇纵然比不上水溶,在衣食住行全覆盖的前提下,想来总称不上“难过”。话说第二天虽然阳光普照,但依旧零下二十来度的气温让积雪还是那积雪,从庄子出来一直进了城门,才有几条大路被清了雪,撒了煤渣,不过走起来依旧够呛。饶是他回程的大半时间都窝在马车上,下车走了一小段路也足以让他的双脚冻得发麻。回到自己温暖如春的内书房,他把出毛的大氅一解,刚坐下还没弯腰,王松鹤已经主动上前帮他……拔靴子……这个时候的马靴已经跟现代的样式非常相似了,只不过靴子表面的皮子没那么光滑,鞋底也没那么防水罢了。靴子落地,水溶再换掉冰凉的袜子,脚踩两个小手炉,守着书房的小茶壶吸气,“寻常百姓怎么出门……”王松鹤倒了姜汤给水溶,“王爷辛苦……这个时候百姓无事不出门,扫扫房顶和院子里积雪也就是了。”他当然知道王爷想听什么,“京里情形尚好,毕竟这些年冬日里雪都大,百姓也习惯了。窝棚那边也素有官员盯着,死了些人,总归无甚要紧。倒是京城外面就难说了。”现在冬天难过,大体上都还撑得住。可往后只会越来越冷,不是说冬天更冷,而是冬天最冷也就现在的这样,关键是全年的平均气温会逐渐显著下滑,粮食减产也会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致命。明代就亡了这个要命的气候上了……虽然气候恶劣绝不是明王朝灭亡的唯一原因。话说天冷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准备足够的食物足够的燃料,百姓在数九寒天窝在家里不就得了。所以皮实又高产的作物有多重要,哪里还用多说?只可惜统治阶层完全看不到这一点。就算是皇帝本人看到水溶的玉米丰产,他最后都没什么表示:无非是玉米高产,好像随便什么地都能种。皇帝自己的皇庄他都没想过试种玉米,更没打算推广,其实他就算想推广大概也推广不动……原因水溶也能理解,就跟有识之士想在江南推广玉米和红薯未果一样,目前,一亩地就算出产六百斤玉米也不会比出产二百斤稻米出息更高。别忘了,在这个时代,权贵士绅掌握了大量土地。他们绝大多数人并不在乎那些种田的“泥腿子”全家吃不吃得饱,他们只在乎他们的土地每年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收益。想到这里,水溶不免叹息:目前他先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再说。明年封地上除了要给吴家种大豆之外,剩下的预计种粮食的土地一半种玉米,一半种土豆和红薯,稻米和高粱库房里还有不少,再加上养殖的猪牛羊还有鸡鸭,不仅足够供应府卫和百姓,还能有许多余地给他发挥。想到这里,水溶就问王松鹤,“暖房里的生菜怎么样了?”王松鹤本来就很喜欢侍弄花花草草,不仅书房窗台上的生菜他侍弄得很好,暖房里的生菜她也一直都很留心,“舍得烧炭,自然都是好的。”当时搭建暖房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严寒。暖房里两边各有个灶台大小的路子,沿着墙边挖了两层的地道,好让热乎乎的烟气环绕整间暖房。得知暖房里的菜蔬一切如常之后,水溶就没说再亲去瞧瞧。晚上,全家一起吃饭,难得便宜舅舅也在。话说知道自己的兄弟不是胡乱花银子瞎搞,太妃十分欣慰,待这个兄弟更温柔宽容几分。而便宜舅舅得了水溶赏识,且在王府里有一大堆新鲜玩意儿吸引到他,他也就不急着回关外。实际上水溶很清楚:便宜舅舅这阵子窝在王府里除了偶尔给弟弟妹妹们代课科普之外,就沉迷于那一大堆实验仪器和设备,“捣鼓折腾”没个消停。可在水溶看来便宜舅舅的“折腾”颇有章法,已经很有点后世科研的意味。于是他对这个舅舅……就算不算他给王府拉了好几条矿产来路,都必须笑脸相对。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这样同坐一桌,有机会细细打量自己这个便宜舅舅了……水溶眨了眨眼:说好的科研让人头秃呢?便宜舅舅不仅头发不见少,怎么还红光满面?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水溶有了疑问便立即问向自己的绑定小秘书,“你知道吗?”小图标果然没让他失望,“昨晚宿主你的舅舅睡了伺候他的丫头。王松鹤跟你禀告过的,只不过那会儿你刚回来,抱着手炉走神。”水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这个舅舅倒是什么都不耽搁。”水溶颔首落在便宜舅舅眼里,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嘲讽,不带恶意的那种……反正他脸更红了就是。太妃把两人互动看在眼里,便用公筷夹了凉拌生菜放在自家兄弟眼前的盘子里,“吃吧,你是该泄泄火气。”水溶的四个弟弟妹妹恍若未闻,吃着自己的菜,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自家兄弟收用了家里的丫头,太妃不觉得丢人却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只是兄弟这样,勾起了太妃另一番心事。饭后,太妃便特地请水溶多留一会儿。屏退众人之后,太妃简直就是陪着小心说话,“王爷,是不是要再挑些丫头上来?”饶是有些心理准备,水溶听了依旧笑了起来,“不用,让母妃操心了。”太妃见王爷不像生气的模样,便又问了一回,“真不用?”本尊在跟水溶交换之前,把贴身伺候他的那批人差不多全换掉了,如今负责水溶起居的丫头内侍在本尊临走之前都不是最近前的那一批。大太监梅非小时候伺候过本尊很长一段时间,但在本尊十岁到离开的这些年,梅非有不少差事要忙,陪伴在本尊身边的时候不算很多……所以在水溶穿来之后,有小图标帮着开挂,再有本尊创造的环境,哪怕水溶跟本尊脾气秉性不尽相同,包括梅非在内的不少人都会发觉王爷有些变化,但绝对不会觉得王爷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只要王爷稍微有点威信,他要清洗伺候他起居的那些“近侍”,王府上下没谁会多嘴多舌,更别提本就理由充分——不过根据本尊备忘录里所说,曾经伺候的那批人里的确有几个“不大干净”的。这些人的“不干净之处”想必太妃总有所听闻,而且所以太妃提起给水溶安排几个房里人才会如此小心翼翼。水溶也相当坦白,“母妃,在京里怎么挑人也比不得回东北更安心不是?”太妃秒懂,“咱们……快回去了吗?”水溶愿意给这位一直都很拎得清也坐得正的继母解释,“这样糟心的天气……明年依旧如此,关外那些部落哪里捱得住?那一位,”他指了指皇宫的方向,“不是我瞧不起他,撑得住从西到东几千里的战线?”北边若是压力太大,扛不住,皇帝一准儿打开山海关的大门,把水溶放回去顶杠。只不过这种顶杠,对北静王府而言简直就是求之不得。太妃再次秒懂,她几乎是立即就满面笑容,“这……真是极好的。回去再挑也使得。”顿了顿,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王爷的婚事也是到时候再考虑?”水溶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数日后,就是每月一回的宫里主位们集中见家人的时候,因为是年底,宫中各种宴会也即将举办,宫中的娘娘们要见的人要商量的事情全都不少,于是素来安宁的东西六宫居然有种热闹的感觉。话说这些天气温有所回升,零下十度左右,也没再下雪,所以京城各条道路上的积蓄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即便如此,上了年纪的王夫人这次进宫拜见,仍旧相当煎熬。元春只让母亲弯下腰,做了意思,便忙吩咐抱琴带母亲去换身干爽的衣裳和鞋袜——知道出门不易,皇帝都特地下旨让亲眷们先去自家娘娘的住处换了衣裳再行拜见。也就是说王夫人换好衣裳要跟着元春一起去拜见过皇后吴贵妃,才能回凤藻宫说话。得亏凤藻宫与坤宁宫、景仁宫都挨着,不然王夫人还得吃更多苦头。不过就算苦头再多吃一倍,她也不可能不来而让凤姐儿代她拜见……这次她还真是有要紧的话要问过娘娘。王夫人用过热热的姜茶,才问,“宝玉的婚事娘娘可有章程?”年底不缺各色宴席,娘娘只要有心,她就能多收许多帖子,到时候甚是便宜。母亲的心思元春怎么看不出来?她微微蹙眉,旋即笑了笑,“家里是怎么想的?”即使女儿封妃没让她多得意多风光,但位分总是摆在这里。王夫人心气依旧不低,“宝玉总是娘娘的亲兄弟。”宫里只有两位贵妃……吴贵妃往后也许能提到皇贵妃之位……元春摇了摇头,“我没有能镇守边关,手握二十万精兵的兄弟。”王夫人立马不言语了。她素来不是有急智的人,遇上不知该怎么说话的时候习惯干脆闭口不言。元春见状又笑了,“母亲又是作何打算?”王夫人顿时心中一宽:再怎么着,也是我的女儿……不过她总归没那么蠢,“咱们家跟甄家交好,他家大姑娘也入了宫,原想着不如两家再结个亲?只是两边长辈都说再瞧瞧,等他们大些。”明明是老太太不乐意!王夫人不会当着女儿的面儿说女儿祖母的不是,不过这个意思已经到了。元春原本不知道贾母打得什么主意,但看宝玉黛玉每日上北静王府读书,心里也有数了。只不过黛玉是孤女,元春纵然怜悯这个表妹,也不愿意宝玉娶了她从而让娘家少了个姻亲相助。她想了想便问:“北静王府可有什么话放出来。”王夫人迟疑的就是这个!宝玉迎娶北静王亲妹,或是黛玉配给北静王,乃至于北静王庶弟,都是好亲事,荣府必然得一强援。可是宝玉黛玉到王府读书大半年,王府那边仍旧没点风声,王夫人想着是不是请元春趁着命妇入宫的机会问一问北静王太妃。元春一直跟北静王府有往来:都打了不止一次“默契球”,而这一点荣府并不清楚。元春琢磨了一会儿,总觉得宝玉娶不到北静王家的姑娘,但是表妹黛玉……说不定有一番造化……当然,黛玉说给北静王之弟,纵然有把握为正室,在元春看来也没什么意思。然而想把表妹说给北静王,总得拿点什么打动他。元春想了想,忽地扭头看向她母亲,“太太,林家家产放在咱家里的……究竟有多少?”王夫人神色一僵,沉默半晌才道,“几十万两银子。”姑父家乃是公侯之家,几代单传,姑父又任巡盐御史,再加上姑母当年陪嫁,加在一起怎么算都不会少于百万……所以母亲这句“几十万”其实是目前还剩下的,而且母亲并不想还给表妹。元春听得明白,却不纠结:娘家吃穿用度暂且搁在一边,修省亲别墅就花了起码十几万,而为了给她,给伯父和父亲打通“关隘”也是耗费无数。作为既得利益者,她没道理训斥她娘家的私心和贪欲。想到这里,她郑重道:“太太还是给黛玉妹妹备上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为好。”王夫人又不知道元春的想法,只是女儿面色不虞,她面皮就已经红了又白,再次沉默了一阵儿,才道,“我记下了。”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更得晚,但能弄个肥章出来呀~~~~~~~第四十章北静王府在宫里能传消息的那几位, 当然探听不到凤藻宫里的母女对话。其实这事儿就算有人及时给北静王府“警示”,水溶也不会放在心上。现在又不是清朝康雍乾君主集权的巅峰时期,皇帝几乎能包揽权贵世家婚配。但话说回来, 就算康熙皇帝也没有乱点鸳鸯谱, 起码是门当户对, 而且也不至于不听取他人的建议, 譬如本就有心结亲的两家人,皇帝鲜少不让人家如愿的,除非这两家子上了皇帝心里的小本本。在本朝,皇帝一般只管给宗室指婚,想要比较体面的皇帝或者皇后指婚,也可以进宫向主位们申请, 或者直接找皇帝, 反正你没主动, 皇帝也不会闲着没事儿赐婚——圣旨还真不至于不值钱。因此元春这番打算有个非常关键的前提,就是北静王府也同意这门婚事, 不然“先斩后奏”准会闹得……北静王府难不难堪不知道, 她和荣国府估计会非常没面子。一转眼就到了命妇们一起入宫轮番拜见主位的日子。皇后这阵子焦头烂额,能在这个时候进得宫来的家里都消息灵通, 皇后纵然尽力掩饰,那股子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疲惫和憔悴, 瞒不过在场火眼金睛的命妇们。其实公主闹腾不休,皇后的确头疼,但她对女儿恣意妄为又气又恼之外, 更担心的是因为女儿的鲁莽,娘家兄弟不得不去吴大将军麾下任职,往后几年的前途暂时不用想了……不过她娘家固然大不如前,却也不至于因为有个兄弟的前程受影响而伤筋动骨。真真让她心惊胆战的是,牵连到了她的小儿子九皇子。皇后焉能本末倒置?她深知自己立足之本不是什么娘家以及皇帝原配的体面尊荣,而是她亲生的两个儿子!陛下偏向吴贵妃所出的两个儿子不假,却也照样关心她的两个儿子。她的儿子能入得皇帝的眼,能有储君之器,将来再坐上龙椅,这一时一刻的低谷又能算得了什么?为了儿子们,也为了自己,皇后强行压着长公主,让长公主继续闭门思过,明明皇帝都有松口的意思,她仍旧能硬下心肠不许这个一点都不像她的女儿在这种场合出现。皇后的心思,莫说吴贵妃贾贵妃等主位们心知肚明,就连进宫来拜见的命妇们也能猜个正着。在嫡出的三皇子和九皇子没被陛下彻底厌弃之前,吴贵妃再怎么压得皇后喘不过气,命妇们还是要对皇后保持该有的尊重,至于心里怎么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却说北静王太妃在出门前已经设想了无数种突发情况,然而“跋山涉水”……其实是踏雪踩泥着入得宫来,大家们都冻得有点木,太妃坐下时还在心里念叨:别这个时候发难,她脑子都冻得快转不动了!结果皇后走了全套程序,多余的话一句没说。太妃抽空瞄了皇后好几眼,在跟身边几位相熟的命妇默契对视之后,都觉得暂时不用重点关注皇后了:皇后得好生韬光养晦。在从坤宁宫前往景仁宫的路上,南安王太妃走到她身边低声道,“那位自顾不暇呢。”太妃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心里却在琢磨,前阵子你还对我避而远之呢,忽然凑上来有何企图?如今东西南北四王唯有北静王仍袭王爵,其他三家虽然依旧挂着王府的牌子,但当家人都是公爵了。贾史王薛这种一直以来联络有亲的人家,现在说什么“同气连枝”都是笑话;如今四王彼此之间的关系就该直接称呼为“各怀鬼胎”了。北静太妃应付着南安太妃,面上却是二人凑在一处有说有笑地往景仁宫行去。眼见着就要踏上景仁宫台阶,南安太妃停了别人家长里短的话题,转而问道,“两位郡主怎么没跟着来?”北静太妃恍然:原来惦记上我闺女了……这是看皇帝有心削藩,我家安泰依旧,所以有些后悔,觉着疏远得忒早了?太妃转念一想,她这个老姐姐一准儿要拿她家为老王爷守孝从而不怎么来往当借口。太妃刚想到这儿,就听南安太妃道,“毕竟你家……也不好总上门,如今除孝,正该像以往一样常往来呢。”北静太妃闻言,还真点了点头,至于她心里则是在想:周围这么多人瞧着呢,不好当众给你没脸。平心而论,北静王两个嫡出妹子的行情……比较一般。毕竟从血脉上论,两个郡主与庶出的两位公子,跟北静王都是一样的同父异母。南安太妃有两个儿子,没有闺女。而南安王府里庶子庶女好几个,南安太妃又算是比较随和的那一类,手里没怎么沾过血,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费心费力讨来桩好亲事来便宜庶子庶女。原本南安太妃想过让她亲生的小儿子尚主,不过长公主为了桩没影儿的婚事就能撺掇亲哥哥九皇子派人在围场~刺~杀~北静王,不用她大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南安公开口,她就立即打消了尚主的念头。随后大儿子又跟她分析过好几次利弊,她自然全听进去了,这不趁着一起进宫拜见的机会好生说说话,探探口风嘛。却说两位太妃闲话着往景仁宫大门这边走,吴贵妃跟前得力的女官已经迎了出来,专门领着二位太妃在待客的厅堂里落座。身为郡王妃,两位太妃位次十分靠近吴贵妃。说是太妃,其实这两人都不到四十,眼神儿都挺好使,近距离之下自然瞧得见吴贵妃那一目了然的滋润——跟皇后对比过于分明,稍微往深里一想,大概也知道朝堂上吴家也彻底压住了皇后娘家。北静太妃暗道:所以王爷才痛痛快快跟吴家做了笔粮食买卖。吴家采买的豆子也不全给自己嚼用,许是有一半都进了皇帝的库房。这笔粮食买卖又不瞒着人的,南安太妃得到消息可不就凑了上来?却说吴贵妃也无甚要事,也走了走形势,命妇们坐了会儿就该去拜见凤藻宫的贾贵妃了——需要命妇们一一拜见的其实也只有这一后二妃,其余主位可没资格请命妇们特地踩着冰冷的地面辛苦上门。到了凤藻宫,再次按照品级落座,北静太妃终于觉察出点滋味:荣国公太夫人她二儿媳妇……好像是王大人的亲妹子,那眼神总往她身上飘。她回望过去,又必然得到个温柔的笑容。话说年底有资格进宫的命妇必须三品往上,荣府的二太太能来,靠的是贵妃亲娘的身份。北静太妃真是不用多想,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而南安太妃左看看右看看,怀着份看热闹的心思,不再跟北静太妃说些有的没的。贾贵妃倒没什么异样,与命妇们一一寒暄过后,就请命妇们随意转转或到别的宫里坐坐,只等傍晚开宴就是。北静太妃以为贾贵妃要留下她说话,结果……贵妃就是贵妃,果然沉得住气。北静太妃不喜反忧:贾贵妃这一家子必然是看上王爷了!若是想提两个庶子和两个女儿的婚事,怎么着也得问问她的意思。等散了席,回到王府,太妃直接打发人去请王爷过来:贾贵妃要算计王爷你的婚事,快来咱们商量个章程出来!传话的丫头把太妃的焦虑生生表达出了七八分,水溶把手里的书一丢,叫上梅非一起去听听太妃怎么说——梅非现在是水溶的~情~报~总管,与宫内连线也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水溶进门,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的神情极大地安抚了太妃。太妃这会儿喝了半壶热茶,赶去了半身寒气,脑子也随之清醒了一点儿。她先拿“小事儿”打底,“南安太妃忽然跟我亲近起来,我寻思着是瞧上王爷你两个妹妹了。”她跟南安太妃一样,家里大事都要儿子做主。只不过她的儿子是继子,南安太妃则是亲生的。水溶笑了笑,“看咱们家几年里八成无事,家底又在这儿摆着,两个妹妹可不就是香饽饽。”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咱们家又不用联姻结盟,不管是妹妹们还是两个弟弟,都看他们自己的心意,千金难买我乐意。”王爷素来都是重里子超过面子的人,太妃也笑,“王爷这样说我心里就有底了。他们再上门提亲,我有无数种法子拒了去。”她有好多侄子呢,借口早就跟自家定下亲事,等回了关外封地,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眼见太妃已经“阴转晴”,水溶才问,“难不成是贾贵妃那边起了是那么心思?”一直以来,他跟元春都合作愉快,这次……元春只能是想着把黛玉嫁给他了,毕竟黛玉和宝玉在王府读了快一年的书了。说水溶对黛玉无意,根本就说不过去。今儿见到太妃,元春没提起,估计是想回头给他专门写封信来讨个“当事人”的想法——太妃是继母,左右不了他的婚事。至于另一个“当事人”黛玉愿不愿意,元春就不怎么在乎了。小图标再次见缝插针,“你有点荡漾呀。”水溶也很坦白,“我很愿意啊,你还不知道吗?”小图标又道:“黛玉……也有所预感吧?”水溶笑了,“她那么聪明,怎么能一无所觉。”原著里黛玉固然跟宝玉是真爱,但其中有几分是她别无选择……读者心里各有各的看法。此时太妃忽然坐直了身子,“王爷……难不成也乐意?林家姑娘无父无母啊。”水溶笑得高深莫测,“所以我让她一切靠自己。”在他心里,一个由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土著科学家可比能臣良将更珍贵。太妃瞠目,“啊?”你这是真乐意还是……权宜之计?我有点糊涂。作者有话要说:黛玉宝钗湘云还有男主的两个妹妹都是最爱事业的新一代开明土著……第四十一章其实水溶预想过宝玉黛玉全偏科, 也就是“文科是爸爸,理科是弟弟”的情形……幸好,也许该归因于那句话,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黛玉就不说了, 她是个妥妥的全科学霸;就连原著里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宝玉, 也没有因为作业太多题目太难而产生什么厌学情绪。宝玉这位曾经的仙人, 最近真正令他失神乃至于失眠的,是他家人的品性。不过到目前为止,正经历着三观重塑的美少年宝玉,也没对水溶流露出“难得糊涂”或者“还不如不知道”的负面情绪。能认清现实也能勇敢地面对现实,是走向成熟的重要一步。总之,宝黛钗三位红楼主角, 都没令他失望。却说太妃眼见着王爷露出愉悦之色, 她也算放下了心, “那咱们就只等接招?”水溶笑道:“贾贵妃真跟母妃您提起这茬,您别拒绝, 贾贵妃自然有她的章程。”顿了顿他又笃定道, “皇帝当然乐见我的妻族毫无助力。”每日里都来自家上课的林家大姑娘,纵有份不菲嫁妆, 但总是父母双亡,她的娘家实际上就是荣国府。莫说荣国府几位当家的两位太太能对这位林大姑娘有几分真心, 就算有心帮衬,凭荣国府这样三流勋贵人家,又能给林大姑娘什么助力?太妃这么一琢磨便也立即看了个透:王爷是瞧中林大姑娘这个人了。她倒是不觉得王爷只是为林大姑娘容貌所惑……薛家大姑娘一样花容月貌, 不也没了后文?转念一想,她瞄了眼气定神闲的王爷,心里又有了主意:薛家的女孩子不是不好,无奈她有个不顶用的娘和不消停的哥。水溶刚好开口解释,“到了这个份儿上,咱也不用联姻。不过人在京城,将来的亲家事儿越少越好,或者干脆没有亲家,省得彼此拖累。”这话显然适用于包括水溶在内的弟妹五人。太妃点了点头。第二天,正是太妃的兄弟过来拜见太妃的日子。贾贵妃有意做媒,这事儿涉及王爷婚事,又没定准,太妃隐去没提,只跟亲哥哥商量,“大嫂送信来问,用不用再送个姑娘来王府。”不等哥哥回答,便先给出了她自己的想法,“我瞧着不大好,王爷亲舅舅都没发话。”本尊生母,也就是老王爷原配,兄弟姐妹全齐,单论同父同母的只有一个。这个亲舅舅,本尊一直以来都称呼为大舅舅,目前正执掌关外洪家。这对舅甥往来书信并不经过太妃这边,但毕竟同族,血脉又近,有个“风吹草动”,她这边也不会得不到消息。便宜舅舅颔首道:“我觉着也是不送的好。洪家跟王府已经够亲近了,王爷这边再塞人……哪怕说给王爷两个兄弟,王爷许是不说什么,但心里怕要记上一笔。”老二老三是庶出,这一年里没少跟着王爷学本事,就在她看来也是妥妥的青年才俊。更别提王爷还有言在先,弟弟妹妹自己的心意为准,她才不会乱七八糟地拉郎配。太妃便道:“王爷历来有主意……贪心不足蛇吞象,如今两家好着呢,又何必多此一举。回头我就回信婉拒了去。”“正是这个道理。”便宜舅舅道,“我也写封信回去分说一番。”他得了王爷青眼……本来大半辈子捣鼓的东西,耗费精力银钱无数,别人不理解,王爷却能“慧眼识英雄”,他已经颇为感动。待在王府这些日子,见识到了王爷的另一番实力与见识,他压根就是沉迷于王爷编纂出来的教材还有海外购入的教具,尤其是那台天文望远镜,按照王爷画出的星图,找到了一颗又一颗星星……他如今完全“乐不思蜀”,于是于情于理,都不愿意哥哥嫂子一时贪心,坏了王府与洪家的情意。便宜舅舅少有天才之名,随后受了情伤,变得“不务正业”,但天才总是天才,他对时局的推断总有独到之处,因此他说的话在族中始终有些分量。太妃听了,又说,“大嫂也罢了,大哥总是听劝的。”便宜舅舅叹道:“一直都是地方官,没做过京官,见识差些没办法。”太妃噗嗤一笑,“也就你敢这么说大哥,大哥还没脾气。”兄弟两个四目相对,齐齐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