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焉恍然大悟,“晚月自己也不知道?”程熙“嗯”了一声。“对不起啊。”夏焉都明白了,下巴搁在膝上,努力缩进被子里,“我拖累了你,啊……我好蠢笨!”说着就要抬手敲脑袋。程熙连忙握住他的手,摇摇头道:“小方都告诉我了,你不知内情,听到我有危险,你竟然、竟然……”神情更加悔愧,眉间眼内饱含震撼、感动与痛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决心从楼上跳下来为我挡刀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勇气,这些天来我不断回想,却怎么都想不出……刀劈在你身上,鲜血迸出,你越来越虚弱……如果晚月稍迟一些,如果……蠢笨的人其实是我,为何我会想出这样的昏招?明明还有许多漏洞,我却骄傲自大,自以为万无一失……就算、就算不是你,也有可能是晨星,或是某个路人……”“你不要这样!”夏焉听得心痛,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程熙的头和脸颊,努力劝道:“每个人都会犯错,只要及时反思改过就好,你不要太苛求自己!我就觉得你的点子很好,计算得很精准!我只是意外,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意外,那是连神仙都算不到的!所以你不要怪自己啦,你再怪自己,那我也要怪我了。”觉得一只手不够,索性双手揉着程熙的脸颊:一向自信周全的人偶尔无助失落,就像个初次犯错无所适从的小孩子,看起来犹为可怜。程熙伸手覆住夏焉的手,怔怔地看他片刻,一用力,将他拉入怀中。夏焉一惊,头顶立刻冒汗了,紧张道:“你……做什么?”“今次之后。”程熙笃定地说,“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好强求的了,只要你开开心心,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夏焉:“……”言下之意,是不再纠结于他俩的关系,不再拘泥于感情的得失?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程熙的情绪像是好些了,问:“你如今躺不得,一直趴着也会累,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夏焉靠在程熙结实而温暖的怀里,心想的确舒服,但还是不太好,灵机一动,伸手取来枕头竖着放在二人之间,对程熙狡黠一笑,彻底放心地趴了上去。程熙微有无奈,接着勾起嘴角闭上眼睛,下巴抵在夏焉毛茸茸的脑顶。“事情结束了吗?”夏焉埋在枕头里问。“嗯,不会再有事了,你放心。”“你受伤了吗?”程熙犹豫片刻,低声说:“一点小伤。”夏焉突然就明白了:程熙不想让他担心,但更加不想欺瞒他,故而顿了一下才说。刺客事件的真相也是一样,其实完全可以不说,那样他俩都会减轻愧疚,可程熙依旧选择了坦白。坦白一切。夏焉胸口有点闷闷的,问:“伤在哪里?”程熙道:“小臂。”主动解开衣袖,绷带仍在,夏焉伸指轻轻戳了戳,问:“疼吗?”程熙道:“不及你疼。”夏焉撇嘴嘀咕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程熙道:“那你也不是我。”想了想又道,“或许有一处是比你疼。”夏焉一愣,脑袋尚未完全想清楚便说:“那也不一定。”沉香低回,夏焉精神不济,抱着枕头靠在程熙怀里,不多时便睡着了。程熙垂眸,千般犹豫之后,低下头,嘴唇挨了挨夏焉的发顶。夏焉一旦苏醒,补血便能依赖食物。蛋奶、猪肝、母鸡、枸杞、黑豆、桂圆等轮番上阵,程熙盯着他吃,不过几日他便浑身圆润脸色嫩红了。这一日很奇怪,饭菜来了,程熙却没来,只有丞相府的管家在旁伺候,还一脸忧愁。夏焉忍不住问:“奉一叔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程熙在做什么?”“哎呀,四殿下万万不可如此称呼,折煞小人。”管家奉一连连躬身,愁眉苦脸一阵,也没把夏焉当外人,立刻就交代了,“哎,是二公子啊,不知怎么的,这趟回来竟然大了肚子,如今正在三堂会审!”筷子“啪”地落地,夏焉登时惊掉下巴:什么什么?大了肚子?!景晚月???!!!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求评论!感谢读者大大步六孤扔地雷x5,20910668扔地雷x1,司南小卷饼灌溉营养液x1,叶纪瑾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后面的二更别忘了看哦!第29章 贴心小嫂嫂夏焉顿时没心情吃饭了,焦躁了一会儿,跳下床趿拉上靴子,裹好披风就往外跑——他怕出事,有点想去看看,但身为外人不能直闯,便先扒着院门,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小雪仍在下,他心中正在谋划,突见前方道路拐角处闪出一个人:一身单薄干练的箭袖,细瘦高挑神情冷锐,踏着乱琼碎玉快步而来,不是景晚月又是谁?三堂会审完了?!紧接着,景晚月后头,高大挺拔的程熙跟上来,一脸严肃。“父亲和爹爹问你话,你一言不发,还擅自跑了,什么意思?!”夏焉:“!!!”景晚月仍旧不答,只管走自己的,程熙的眉头拧起来,再道:“十五岁便离家,这几年在家呆的时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你是逍遥快活,父亲和爹爹何等担心,你可知道?!如今搞出这样的事情,居然还敢甩脸色?!规矩礼仪、孝悌处事,从小没少教你,结果呢?!”景晚月捏着拳头走着,神色更冷。眼看他们就要过来了,夏焉连忙闪身,在院墙内将自己缩成一根竹竿,屏息凝神,食指竖在唇上,示意站在对面一脸担忧的管家噤声。院外程熙喝道:“景晚月!站住!”夏焉与管家俱是一凛,只听外头脚步声一顿,景晚月当真站住了,清冷的声音克制道:“若是觉得有辱门风,我可以现在就走。”“你这是什么话?!”程熙匪夷所思道。景晚月再道:“我不想说他是谁,你们非要知道,那我只有三个字:他死了。”话音落,踩雪腾身声响,夏焉抬头看,景晚月的身影如一道带光利刃,冲入云霄,唰地就不见了。片刻沉寂后,程熙进院,先看管家,再看缩在墙边衣裳乱裹的夏焉,神情复杂。缓了数息,程熙问:“吃饭了吗?”“吃了。”夏焉笃定地点头。“还没。”管家忧虑地摇头。程熙:“……”叹了口气,程熙道:“奉叔,这里有我,您去忙吧。”管家“唉”了一声,行礼退下。程熙走到夏焉面前,照旧将他打横抱起,夏焉轻轻推拒了一下,抱怨道:“干嘛总抱我,我又不是腿受伤。”程熙毫不动摇,面无表情道:“你小小一只,瞧着就令人想抱。”夏焉立刻瞪起眼,抬手敲了一下程熙脑顶,声讨道:“我不矮,我有七尺还多点儿,而且还在长高!而且我最近吃得很多,都长胖了!”程熙微笑着道声“是吗”,将他放回床上,试了下饭菜的温度,觉得尚可,便转身到屋中间屏风外的榻上坐着了——夏焉受伤后,为避免挪动,建平帝准他在丞相府休养至伤愈再回宫。程熙将他安置在自己院里,照旧用屏风隔开两张床,寸步不离地陪伴。夏焉端起碗筷吃饭,回想方才程熙与景晚月的争吵,吃不多时便又下床,仍是将书案推到屏风前,踩着凳子上去,趴上屏风向下看,道:“你不要难过啦。”他说的是难过,不是生气,果然,背对屏风坐在榻上的程熙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晚月外表瞧着冷漠,但内心一定火热细腻,同他说话不能硬碰硬,要温柔劝解,这个你最擅长了,可你今天……”夏焉一顿,觉得也不能直接批评程熙,便道,“你和景相和程大人,都是担心晚月被人欺负吧,所以一时情急就口不择言?”“可是晚月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呢?”夏焉盯着程熙脑顶与微微塌下的双肩,觉得他虽然是大大的一只,但有时也会流露出可怜,“我想晚月是心甘情愿的,否则他不会留着小宝宝。这件事一定有许多内情,晚月心中……一定比你们更难过。”夏焉向下吹气,试图吹动程熙的发丝,道:“他现在不想说就算啦,大伙儿好好待他,等他心情好一点了自然就会说的。而且……你们平时在家担心晚月,那我想他在外也一定时时刻刻担心着你们,那份思念的心情,在某些或艰难或特别的时候,一定也比你们更加强烈。”程熙:“!!!”“你……为何总要这样跟我说话?”沉默片刻,程熙困惑地低声问。夏焉道:“因为如果我站在你面前说这些,你一定会不好意思,君子都很好面子。”“……也没有。”程熙垂着头,略无力地反驳,“那你坐在那边说不就行了?”“可是我想看着你啊!”夏焉理所当然道。程熙的手又一动,脸“唰”地红到脖子根。夏焉看到了,笑着从书案上跳下,回到床边仔细穿好棉袍靴子披好披风,说了句“书案你来收”,便向外跑。程熙起身道:“你做什么?”“出去逛逛,你不要跟来。”夏焉转身,严肃地提醒,“千万不要!”走在安宁静谧的丞相府中,呼吸着被雪润过的气息,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夏焉心中没由来地畅快。不多时,二公子住所梧桐居到了,夏焉从院外探头,发现景晚月就坐在廊下的台阶上,两条长腿一曲一伸,双手随意搭着,细密的雪粒铺在清瘦的身上,颇有几分冷寂肃杀之意。夏焉不禁想:为什么程熙和他的兄弟都长得这么高、身材这么好呢?明明建平帝也很高,身形也很挺拔,可自己为何就这么矮?唔,或许是因为娘亲。想到娘亲,他心中有点难过,又有些温暖,不自觉发出了声音,正在沉思的景晚月发现了,又要起身,他连忙跑过去摆手说:“不用行礼不用行礼!”索性抱着双膝蹲下,抬头微笑。景晚月有些不自在,道:“嫂子。”夏焉脸一红,说:“我不是嫂子啊。”景晚月便改口道:“殿下。找我有事?”“我想和你聊聊天。”夏焉眼眸清亮,犹豫道,“晚月,你有小宝宝了?”景晚月露出尴尬,目光移向一边。“真好啊。”夏焉感慨道,“有一个小宝宝在你肚子里长大,然后生出来,一点点养育它,从一个软软的小肉球慢慢变得可以走路,可以说话……走路的时候是踉踉跄跄的,说话也说不清楚,有时候还鸡同鸭讲,多可爱呀。”景晚月一愣,再看夏焉,原本锋锐疏离眼神有些变了。夏焉笑起来,说:“其实程熙不是想批评你,他只是意外,又怕你被人欺负。他是长子,看着你们的时候,大概不只是像看弟弟,也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不小心就想管教一下。我已经说过他了,他正在愧疚呢。”“我听薛晨星说,你们三个小时候经常穿一样的衣裳,还在一张床上打闹,我真羡慕,我都没有这样的兄弟。我也羡慕你,晚月。”夏焉的眼神与语气极为认真,“你可以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情,还做得那么好!这次要不是有你,我可能就活不了了,当时看到你来了,就好像看到了神仙!”景晚月的神色难得地柔软了,说:“就算我不来,大哥也决不会让你有事。”夏焉摇摇头,“但是大伙儿心中都期盼着你,非常期盼。”“是么?”景晚月犹豫片刻,眼眶微有泛红,“四殿下,你大概不知道,爹爹怀着我的时候,全家人都希望我是个女孩儿,从我的名字上就看出来了。”夏焉一愣,“你的名字,难道不是因为午阳、晨星、晚月很搭配吗?”“大哥与晨星的确是一个生在午时,一个生在黎明,唯独我是凑上去的。”景晚月苦笑,“小时候,大哥他们也不止一次提过,如果我是个女孩儿,是个妹妹该有多好。时间长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在想,如果我是个女孩儿,是不是就皆大欢喜了?是不是我也就不会因此而失落了?”“你不要这样想……”夏焉心疼地看着他。“最初我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景晚月道,“但去了边关,看到大漠长空晚月,当真是开阔壮美、苍茫雄浑。我又迷惑了,心想爹爹为我取这个名字,是否也有这一层含义呢?可转念一想,这大抵是自欺欺人。”“不是这样的。”夏焉目光坚决,语气笃定,“你看看我,我以前叫谭嫣,我做了十八年的女孩儿,对自己的身世更是一无所知,但现在我明白了,我的娘亲还有谭相,他们心中爱我,与我是男是女、姓甚名谁、是何身份都没有关系,因为我就是我。同样的,纵然景相他们从前对你有过其他想象,但当你出生,成为了独特的你之后,想象就过去了。好比你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宝宝,也一定会在心中描绘它的样子,但若日后它与你想的不一样,难道你会不爱它吗?或许有些人会吧,但景相、程大人和程熙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景晚月一怔,夏焉笑了,说:“我与他们虽然只相处了很短的一段时日,但他们经常提到你,让我对你充满了憧憬。程熙也说,景相和程大人固然不愿不忍不放心,但因为爱着你们,所以支持你们,希望你们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有这梧桐居,我知道这是程大人的母亲在世时住的地方,是丞相府中最重要最尊贵的地方,现在给你住,不正是因为大伙儿都喜欢你,爱护你吗?一家人当然会有磕绊争吵,但景相他们通情达理,比父皇好多了,所以晚月,你有话一定不能憋着,说出来,他们会明白你的。”景晚月蹙眉,“你这样说圣上?”夏焉撇撇嘴,手指在雪地上轻轻地划,“父皇面前我也这样说,大不了就是罚我。”景晚月笑了,夏焉也开心起来,接着脸色突然一变,道:“对了晚月,你有小宝宝了,不能穿这么薄,也不能坐冰冷的台阶!”景晚月道:“我不冷。”夏焉认真道:“你不冷,但小宝宝也许会冷。”景晚月茫然了一下,迅速起身,夏焉跟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问:“小宝宝什么时候出生?”景晚月道:“半年后。”夏焉心想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时,道了句“好想快点看到它”,突见景晚月神色一变,身后踏雪声近,回头,却是程熙缓缓走来,一手撑着伞,另一手还拿着把伞。景晚月立刻有点躲闪,夏焉便转身挡在他身前,问程熙:“你都听到了?”程熙点点头,看向景晚月,诚恳道:“晚月,抱歉。”景晚月一愣,程熙微笑,将伞撑在夏焉头顶,手里的伞向景晚月一递,“父亲和爹爹还在厅里,去找他们吧,大哥替你说话,你别害怕。”夏焉开心地笑起来,扭头看,景晚月的眼圈红了。出了梧桐居,程熙与夏焉共撑一把伞走在前方,景晚月独自撑伞跟在后面。夏焉道:“不是叫你别来吗?”程熙将伞侧向夏焉,反问:“我来不好吗?”语气饱含笑意,似乎内心充斥着许多喜悦,正你争我抢地想要蹦出来。“你这么羡慕晚月,是也想有个小宝宝吗?”程熙又问。夏焉下意识点头,突然发觉程熙正目光灼灼地侧头盯着他,连忙又使劲儿把头摇成拨浪鼓。程熙笑容漾开,看着府中洁白开阔的雪景,道:“爹爹说,他与父亲就相遇在一个这样的雪天。”夏焉:“……”怎么又是这种话!景晚月看着二人的背影,一丝歆羡从冷锐的眼眸中划过。后院椀阁,薛晨星砸坏了一张石桌,踢翻了三个石凳,摇下一树飞雪,怒气哼哼。“晚月!他竟然有了别人的孩子!!!小时候说好了,长大以后我俩要成婚的!!!”小方在一旁道:“他跟你说好的?”薛晨星道:“不是!是大人们说好的!”小方:“那应该是开玩笑。”薛晨星:“可我当真了!!!”小方:“他说过喜欢你吗?”薛晨星悲愤地摇头,“没有!”小方:“那你说过喜欢他吗?”薛晨星大怒,“也没有!”小方笃定道:“那一定是开玩笑,大家都没当回事,只有你还记得。”“啊啊啊!”薛晨星崩溃了,“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小方摸摸鼻子,“你俩都是朱雀体质,我瞧着也不大合适,谁生孩子就决定不了。”薛晨星道:“怎么决定不了?谁想生谁生不就得了!”小方:“那样的话有点浪费,你俩各找一个不能生的比较好。”薛晨星一脚踢起无数飞雪,“他是找到了,我呢?我怎么办?我找谁啊?!”小方:“你看我怎么样。”“什么?”薛晨星一愣,挖挖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小方走到薛晨星面前,满脸通红,指指自己的鼻尖,努力地说:“我,阵八方,玄武体质,你觉得如何?”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喜欢晚月请戳专栏收藏《孩子他爹是疯狗》~明天(周一)要上夹子,更新会迟一点,所以就放在周一晚上11点和12点一共两更!鞠躬!第30章 本命年礼物十数日后,除夕将至,夏焉也自觉已经足够活蹦乱跳,便上折请旨回宫。很快,太医前来按着他一通诊查,捋着长白的胡须眯眼良久,高深莫测道:“殿下仍应休养。”又开了外用内服一大堆药。翌日早朝,建平帝颁下口谕,令四皇子于丞相府过年,景澜出列领命,群臣队列深处,身着官服手持笏板的程熙勾起嘴角。消息传回,景晚月得以有人聊天,很开心;小方得以继续对薛晨星展开朝夕相处的攻势,更加开心。唯独夏焉内心复杂——在丞相府过年一定比在宫中有趣,他也很想开心,可面对这一大家子人,总是不免愧疚和紧张……因此更不能因为自己影响到他们!于是他努力快乐地融入,在侍从们清扫时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与大伙儿一起贴年画挂灯笼,看程熙写春联,在旁认真地鼓掌叫好。除夕当日,他起了个大早,换上宫中送来的新衣,整理好头发佩饰,精精神神地推门出屋。侍从们向他行礼,他派下红包,收获了新年吉祥话,一时心情大好,微笑着闭眼叉腰抬头呼吸,晴冬爽气无比舒畅。“殿下在做什么?”熟悉的温柔语调传来,他睁开眼,见程熙站在院里,一身新衣新鞋新配饰,英俊极了。“我在吸收天地灵气!”夏焉煞有其事地晃晃脑袋,小跑过去,看看程熙手中的大食盒,仰头疑惑问:“这是什么?”程熙最喜欢他这副茫然懵懂的神情,笑意里带上了些许长者的宠爱,牵住披风里夏焉的手腕,走到庭院石桌边,道:“父亲老家的风俗,除夕时会给尚未成婚的孩子们蒸生肖面点,由长子或长女分发。”打开食盒,十几个憨态可掬的小龙、小马、小猴子蹲在其中,有的是白面的雪色,有的加入了大枣,是朱红色,有的以薯粉制成,呈棕木色,还有的灌了蔬菜汁,竟是绿的、黄的、橙的。“哇!”夏焉惊叹,探头去看,目光停留在一匹枣红小马上,登时意外,“还有我的?!”“当然。”程熙轻轻点了点小马的马背,扭头微笑,“留下我的龙与你的马,咱们一块给晚月和晨星送猴子去?”夏焉开心地连声“嗯嗯”,又感慨道:“太精巧了,我舍不得吃!”“要吃的。”程熙认真道,“这是父亲的心意,是大人们对我们的祝福。”二人将龙马面点取出,拿进屋里,在桌上排成队列,夏焉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程熙,咱们俩放在一块儿,就是龙马精神!”程熙开心地点头称是。出了朝华园,一路上,夏焉凑在程熙身边,不停地表达着对生肖面点的赞美,突然反应过来,道:“程熙,今年是你的本命年!”程熙有些期待又微有怅惘:“嗯,二十四岁了。”夏焉关心道:“戴护身符了吗?”程熙点点头,“父亲和爹爹为我求了。”夏焉转着眼珠想了想,仰起头,双手从毛茸茸的领口伸进去,绕到颈后,低头努力了一阵儿,而后一手亮出,意气风发地笑。阳光下,夏焉手上,一枚挂在蛟形红绳上的明珠温润夺目。“这是我回宫时父皇送的,本是父皇配饰里的一颗,据说能镇压邪祟,我送给你。”说着向前一递。程熙登时一震,“这……不可以。”夏焉意外道:“为什么?”程熙摇摇头,认真道:“这是圣上的赏赐。”夏焉不以为然,“给我了就是我的,我想送谁就送谁。”“不可以。”程熙坚决按下夏焉的手,“而且这既是能镇压邪祟的宝物,我也希望它跟在你身边。”夏焉撇嘴,想了想说:“那我借你一年,本命年过了,你再还我。”“殿下……”“就这样说定了,否则我生气了,然后再也不戴它。”夏焉露出无理取闹的模样,见程熙无奈语塞,心知得逞,便又笑起来,双手捏着红绳绕到程熙颈后,踮脚拍肩道:“你低一点。”程熙连忙躬身,一手环在夏焉身后作出保护姿势,脖颈相贴,耳朵微微发红。不多时,夏焉系好红绳,将明珠塞到程熙领内,隔着衣物笃定地拍了拍,洋溢笑道:“好啦。”登时,程熙的胸口猛然涌上一股炽热暖流,他难以抑制地将护在夏焉身后的手臂收紧,身体前倾,紧紧一抱。夏焉浑身一僵,呆呆地仰头,双手尴尬地垂在身侧,脑中空白,呼吸停滞。程熙枕在夏焉颈间,嘴唇若即若离地挨着他耳侧的肌肤与发丝,语调低缓深挚:“谢谢你,焉……”充满爱意的称呼尚未唤完,夏焉便猛一推程熙,抢过他手上的食盒,满脸通红转身疯跑,磕绊喊道:“快、快快给他们送去!当当当当当心……凉了!”程熙站在原地,手按着领口,拇指与食指轻轻捏着衣内那仍带着夏焉体温的明珠,眼神复杂。除夕下午,丞相府有件大事——给即将挂上府门的最大的两个大红灯笼写福字。前院影壁处,书案、灯笼、文房四宝准备停当,丞相府全员齐集,夏焉站在其中,满心期待——新年大福历来是景澜写,景澜的笔法铁画银钩俯仰风流,整个大齐无人能出其右,夏焉崇拜极了,正想一饱眼福,不料景澜越众而出,没有走向书案,却走向了他,微笑一揖:“四殿下,微臣有一请求。”夏焉一愣,连忙道:“景相别客气,想让我做什么只管说。”景澜道:“微臣有幸侍奉殿下在府中过年,斗胆请殿下为这新春灯笼赐上福字。”夏焉顿时晕了,结巴道:“让让让……我写?!”景澜微笑点头,夏焉头晕脑胀,使劲儿摆手,“不行不行!我写得不好!何况还是写大字!”景澜道:“微臣见过殿下的字,自然从容,笔意甚佳。何况殿下赐福,是微臣与家人的荣耀。”再度躬身。夏焉语塞,自觉说不过他,而且一看到他就紧张,比有时候在程熙身边还紧张,就仿佛他是一座高山,自己只能在山脚下非常非常渺小地仰望。四处看看,大伙儿都正等着,他尴尬极了,红着脸小步挪到程熙身边,扯扯他的衣袖,低声急切道:“你帮帮我。”他的意思是让程熙帮他说话,谁知程熙从善如流地说了声“好啊”便牵着他的手腕直接走到书案前,取下一支比他的胳膊还粗的大毛笔递过来。夏焉:“!!!”“别怕,我们一起。”程熙站在夏焉身后,左手扶肩,右手裹住夏焉的手。二人共同握笔,共同蘸墨运腕,点、横、勾、折……夏焉呆呆站着,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写到第二个福字时才缓过来一些,便稍稍用力,带上了些许自己的意图。晕头转向写完,退远一看,两个福字竟分毫不差!既有他的字形,又有程熙的笔意!好厉害!扭头开心地看向程熙,程熙一笑,玩兵器一般将笔潇洒一转,放下,抱拳恭敬道:“多谢殿下赐字。”景澜领众人躬身,齐道:“多谢殿下赐字!”夏焉忙说免礼,内心前所未有地被激动、感动、成就和幸福充满。“晚月,挂灯。”程熙与景晚月两兄弟一人抱起一只灯笼,出府门踩长梯,将灯笼端正挂好。下梯时却不用走,纷纷以轻功跃下,飘逸又威风。侍从们品评叫好,夏焉听着看着,眼眶与鼻尖微微发酸。年夜饭时又是一番推让,最终景澜坐主位,左手边是夫君程有及薛晨星的两位父亲,右手边以夏焉领衔,其下坐程熙等一众小辈。桌上菜色虽不及宫廷御宴,但亦极丰盛美味,加之心中感动,夏焉吃得几乎热泪盈眶。他甚至想,如果他真地只是谭嫣,与程熙成亲后生活在这样的大家庭里,该是多么快乐。年夜饭后,他领了长辈红包,与程熙他们去庭院里放爆竹。轰隆震响中,大伙儿肆无忌惮地嬉笑打闹捂耳朵,闻着硝烟热气,望着天上明月,子时过,他正在开心,一转脸,陡然发现,庭院里居然又只剩下了他与程熙两个!其他人什么时候走的?!一时间,喧嚣散去,他浅浅喘息,见程熙站在廊前灯下,挺拔高挑,仿若芝兰玉树。他有点恍惚,又有点心暖,恰似喝到了一杯搁至恰好的热水,突然有种感觉:即便世间空落,但这个人会始终站在身边。痴望入神,程熙转身,映照着新年灯火的闪亮双眸望过来,夏焉“唰”地红了面庞,赶紧低头缩入披风,紧张地想: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要说点儿什么?作者有话要说:一小时后还有一更!然后我有一事不明(正色),小方和薛晨星,朴实靠谱攻和没心没肺受,为啥会站反?因为小方会脸红吗?那明明是晨星可爱想太阳的那种脸红啊!感谢读者大大一口一扔地雷x1,步六孤扔地雷x1、居灌溉营养液x5、小红帽灌溉营养液x2,感谢大家订阅!第31章 你让我骄傲“困了?”程熙首先发问,语气恰到好处得温柔。夏焉半张脸埋在披风毛领里,拨浪鼓般摇头。程熙道:“我也不困,一起聊天守岁?”走到木廊上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夏焉垂下的眼眸提溜转了一会儿,终于慢吞吞挪过去,挨着程熙坐了。程熙自小习武,劲瘦紧实的身体发出阵阵热气,令他觉得又舒服又安全,恨不得抱上去,再多汲取一些。尚在胡思乱想,程熙道:“晚月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他说当时情浓,不料后来生变。爹爹已替他向朝廷称病,让他在家休养。”“那就好。”夏焉松了口气,又蹙眉喃喃,“当时情浓,后来生变……晚月好可怜啊。”“感情之事便是如此不可捉摸。”程熙叹了一声,复又微笑,“说来此事能够圆满,你居功至伟。若非有你,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晚月竟有那般细腻而痛苦的心思,而我竟在无形中伤害了他那么久。”被夸奖了,夏焉开心地谦虚道:“我没有那么厉害,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罢了。”侧过头,看着新年月夜下神情诚恳的程熙,忍不住问,“不过,你就真地那么喜欢姑娘家吗?想要妹妹,又想娶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