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周随一向不对他多加干预,却每每如他所言,总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谢谢你,阿随。”周随怔了一下,摆手:“快回去吧,晚了该叫人起疑心了。”周寻便拜别周随回了御史府。“许先生,您可回来了,庆儿这几日不见你,可是日日惦念着。”他才回来,宗启余竟然亲自很快的迎了上来。不多时,许是听闻他回来,宗庆也很快赶来,一下子在他面前恭敬行礼:“见过先生,先生这几日去了哪里,为何总是不见先生。”周寻把手搭在他脑袋上:“去处理了一些事情。现在已经解决完了,可以安心待在府中教你了。”宗庆装着别扭的样子,那溢于言表的喜悦却怎么也藏不住的。宗启余却先打发了宗庆下去:“庆儿你先回书房中温书,先生一会儿便会去寻你,眼下爹有事同先生请教。”宗庆两手交叠弯身:“那孩儿便先告退了。”周寻:“大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宗启余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近日南方发了水灾,导致庄稼颗粒无收,许多流民涌入京中,依先生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周寻:“流民数量太大,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悉数放入京中,但若是为了保全郧都中的秩序而将流民们拒之门外,恐怕长此以往也会引起流民们的不满,天下处处积怨深厚,这天下便不会那么太平了。”“这正是我伤脑筋的地方,眼下关键的源头是如何解决水灾问题,不然到时江河堤坝破防,泥沙俱下又会招来许多蝗虫……只怕情况更是雪上加霜。”作者有话要说:我新买但很鸡肋的电脑让码字速度本来就慢且心情本来就不好的我,码起字来更是雪上加霜。这电脑仿佛是我的克星,天天非要因为它不痛快那么两次……小可爱们看文愉快鸭ovo☆、流离失所“大人来问我的时候, 心里定然早就有了决断了吧。”“先生说笑了, 我是真心实意向先生请教此事该如何是好。”周寻:“大人不必如此紧张,在下只是玩笑一句。那对于这水患治理,大人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宗启余:“本来是想举荐一位大人去,可那位大人放心不下家中家眷, 而王上年事渐高, 有意在几位殿下中择一位。几位殿下之间明争暗斗, 几个稍微走近一些便要被冠上结党营私的名头。许多殿下之间暗暗较劲向来不和,这立场是哪个都不能轻易站。”周寻颔首:“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确是如此。大人举荐哪一位大人去,这件事都不好解决,若是举荐殿下们去。但凡您是举荐的这位同你关系要好的有才的, 王上免不了怀疑大人的用心,而举荐的这位若是能治理好水患,回朝时王上心里也会有所忌惮他的才能。举荐而去的人换成几位殿下, 治理好了,王上定然对殿下嘉奖有加, 推荐的人也要落下猜忌。治理好了是罪, 治理不好更是罪。”周寻摇了摇头:“当真是难办, 大人这可是丢给我一个难题了。”“正是因为此事难,我又信得过先生的为人, 这才请先生来一同商议。”周寻一手不自觉地捏了两下耳垂:“大人若是信得过我,不妨直接举荐大人看起来宫中的几位殿下中最无才的那一位去。”宗启余摊手:“先生的意思是......”“王上和众位大人心目中最无才的那一位,可未必当真就是最无才的那一位。这世上还有两个词, 一个叫藏拙,另一个叫蛰伏。王上那里看着这最不起眼的一个殿下,必然信奉了这什么无才便是德的谬论,几番朝臣反对周折,最后去的一定还是这一位。”宗启余听着突然就开了窍,抚掌而笑道:“先生妙计,先生妙计。”周寻弯身:“在下尚且是入世未深的少年人,大人以后便不用以先生相称了。”宗启余晃了一下手:“先生此言差矣,我这一句先生并非是瞧先生年纪是否与我年长,而是看着先生胆识才干与谋略,故而如此称呼。”周寻浅浅一笑:“多谢大人抬爱了。”宗启余却急着两手扶住周寻两只胳膊起身:“先生无需如此客气,有了先生今日这一番点播,我便知晓到底该如何做了。”宗启余:“先生才回到府中,多有劳累,先生现下便可以去自行歇息了。”周寻退下后直接去书房寻宗庆,宗庆早已经咬着笔头等得百无聊赖:“先生,你可算是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比我们上课还重要。”他拿着笔在手中翻转:“平日里不是他最看重我要好好跟着先生学习吗。”周寻坐下来:“那你今日想学些什么?”“这......”少年愁眉思索,半晌也没想出来。于是讨好卖乖道:“先生愿意教什么,我便学什么。”周寻拿书敲了他的头:“小少爷近日来倒只学了些有的没的。”宗庆抱着头:“先生又取笑我了。”周寻正色:“阿庆,你可有想过将来要做一个怎样的人?”阿庆歪着头想了下看到周寻就有了答案:“想成为一个如先生一般的人,万事筹谋于手中,做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模样,知进退懂世故,万事又看得清楚格外通透。”周寻示意他打住:“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成为我这般的人,太累了。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要多很多,每一次所得到的都用失去更多来换取,宁愿从来就不要得到。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费吹灰之力,都是你所瞧见的,又怎么知晓在你瞧不见的地方,旁人看似的不费力,是做了多少的准备。”“至于万事都琢磨的清楚看得通透,则是最不好最痛苦的,这意味着一切你都瞻前顾后生怕出错,不敢进不敢退。做一个这样的人,是要损福折寿的。”宗庆:“先生明明还是年长我几岁的哥哥,偏偏每日如此悲观扯起了什么折不折寿。当真有这么一日的话,我便将我自己的福气寿命分上哥哥一半便是。”“你这玩笑话,倒险些叫我当了真。”“罢了,嘴上说得如此动人,无非便是不想读书。我瞧着,你今日也还不适合读书,带你出去长长见识吧。”宗庆跟着他一道出府,市集上的热闹也半晌没冲淡他的回复:“先生,我方才并不是玩笑,而是真心实意的肺腑之言。不论如何,我要努力做一个如先生一般有学识远见之人。”周寻的声音夹杂着许多百姓的声音一同回给他:“你就不怕这样的我,根本同你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万一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你不是错信我一场了。”“我有耳朵可听,有心可感受,有眼睛可瞧,怎么先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却还要从别人的口中知晓?”周寻用视线比划了一下宗庆的个头,想到了当初在醉香楼和他分几块点心的小少年,心中酸涩。他同周寻分开时,也像宗庆这么大吧。于是周寻踏着步子,看着他像承认又像赞许一般:“也是。”终于逐渐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周寻停下来:“到了。”因着有了上一次被众人围殴堵截的经历,这一次倒是让宗庆涨了记性分外警觉。周寻推着他肩膀:“你且放心吧。”于是宗庆便由着他推着自己往前,入目的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说起来,周寻也只是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这次流民数量之多竟真的让他意料不到,不仅是城外,就连这城中也有。可怜这些人就算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进了城中,也是死路一条。陨都中容不下他们这些数量庞杂的流民,忧心他们扰乱京中秩序,又担心他们会带来什么不该有的病,到时候就更难管制。宗庆看得一愣,回头去问周寻:“先生这是......”周寻:“你来瞧瞧这世道,如何让人知世故而不世故。你从前不懂,是因为你没有亲眼见到过,今日你也算见了一回,想必也能明白。”宗庆向那小姑娘走近,一只手要去拉她,小姑娘害怕,不住往后退,最后将攥着的一只小手背在身后,开始嚎啕大哭。这一哭,可把宗庆整糊涂了。小姑娘一手抹眼泪,一边哭着:“我不是,我没有偷,这是我捡来的......”语气中委屈极了,这一哭像是压抑已久的宣泄,眼泪决堤而去。宗庆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周寻蹲下身子掏出来一块干净的帕子捏着帕子一点点擦去她的眼泪哄着:“不哭,我们没有说你偷了东西。”周寻目光往她身后看去。小姑娘见着这个哥哥如此温柔,生得又好看,和那些咄咄逼人的人一点都不一样,这才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收回来展开在周寻眼前。宗庆看见嘴巴都惊得合不住:上面是一个同样脏兮兮的馒头,只有一点点白的地方和那个形状,足以让他们知道那是个白面馒头。小姑娘:“我太饿了,我们家乡发了好大好大的水灾,爹娘说今年没有粮食收啦,我们只能出来谋生,可是京中容不下我们,娘在路上就病死了,爹没找到活儿,总是饿着肚子给我寻吃的,我们太饿了,没有办法,就去偷去抢。后来被发现了,爹就活活被那些人给打死了。”宗庆听完,沉默下来。周寻重新用帕子给小姑娘擦拭眼泪,小姑娘的目光又回到馒头上:“哥哥,这个馒头真的是我跑了好远好远的地方捡回来的。他们不要的,我也不能要吗?”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语气委屈又无辜,细细小小的又小心翼翼。“哥哥,我好饿,能让我先吃一口馒头吗?”周寻还没回答,那小姑娘两只手捧着馒头咬了一大口,眼泪从她眼角流下来:“我好久没有吃过好吃的馒头啦。”宗庆见她吃脏馒头急了,一把打掉了她手中的馒头,小姑娘追着地上的馒头,赶忙捡起来吹了又吹,可是馒头正好滚到了路上的积水处,实在吃不了了,于是小姑娘脸上便再没有方才的温软和无辜,而是拿着馒头恨恨看着宗庆。宗庆被她的目光吓得自觉后退了一下,结巴道:“那,那馒头不干净了,我,我怕你,吃了生病。”小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都开始抹泪:“可是爹爹说,只有我了,我一定要活下去呀。”周寻也不顾小姑娘整个人脏兮兮的,直接就一手揽在她背后将人搂着拍着背:“是呀,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小姑娘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指着那个地上的馒头:“我想吃馒头。”宗庆开口:“馒头有什么......”可是周寻却笑吟吟的应了:“好,哥哥带你去吃陨都最好吃的馒头。”于是她牵着小姑娘的小手带她去吃馒头,周寻再知道不过,就算是再小的孩子,心里都会对某一件别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东西抱有偏执的执念,同样有别人轻易难以理解的自尊心。这个小姑娘,在她最难的时候,只是想要吃一口捡来的馒头,也许她还想吃别的,可也许她就是因为好久没有吃馒头好不容易捡来的一个馒头掉了,所以才想吃馒头。再或者,是那点不被人看得起的自尊,自尊教她,即便是好心的人带她去吃好吃的,她也只能说馒头。可是宗庆挠着头在后面慢吞吞的走着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清楚,为什么,就只是一个馒头呢?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有几个地方我写着写着很心酸,不管是“阿寻玩笑一般说自己这样的人会折寿,还是宗庆回答他自己有眼耳口为什么要从别人那里认识阿寻亦或者是爹娘双亡的小姑娘吃脏兮兮的馒头说别人不要的我也不能要吗”这几个地方都让我心头一酸,可能因为我太敏感了就觉得世道有时候真的太残忍,将一个人磨砺着逼他长大,丝毫不能有喘气的机会。小可爱们看文愉快鸭owo☆、忍人不为小姑娘被周寻带着如愿以偿去吃了馒头, 周寻还是叫了两个菜, 不管她愿不愿吃,他到底还是不忍心拿几个馒头搪塞她。小姑娘一手抓着一个白面馒头左一口右一口吃着,险些还要噎着的模样。那是富贵人家最普通不过的吃食,食肆中便只有她一个人两手拿着白面馒头吃得满足, 口齿不清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馒头了!”这个小丫头, 小小年纪, 流离失所,又因为家境,恐怕也不曾吃过许多好东西,于是仅仅是两个白面馒头都能被她称作是最好吃的东西了。周寻为她倒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慢些吃,不够还有。”小姑娘看着周寻笑眼弯弯:“哥哥, 你是我见过心地最好长得最好看的人啦。”周寻看着她,眉眼间都盛着满满的温柔:“哥哥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小姑娘停住不吃了, 拽住他的袖子:“哥哥,你是不是也要丢下我不管了。”周寻拉下她的手:“怎么会, 哥哥有事, 一会儿就回来。”宗庆还傻傻坐在那里不动, 周寻偷偷拉扯了一下他背后衣裳,宗庆这才站起身跟着走出去。“先生不是有事吗?带着我一起去干嘛?”周寻只顾着往前, 一刻都不敢停下,他生怕自己慢一点忍不住回头就再也不想走了。宗庆感觉到周寻的不对劲,一下子停了下来就往回走。周寻察觉到周遭没有声息, 一把去拉他不让他走,可是宗庆甩开了他的手冷声质问着:“先生这是想要丢下那小姑娘一个人在那里对她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吗?”周寻两手垂在身侧,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同他解释。“阿庆,如今世道这样的人何其多,我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的。”宗庆:“可是她方才那般问先生的时候,先生为何索性不直说。这样的话,先生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帮她。”少年的声音坚定而格外清晰:“先生不去,我去。先生不帮,我帮。”周寻叫住他:“阿庆,你想救所有陷入如此困境的人吗?如果你想,便跟着我走。”周寻这几日接触下来,已经对宗庆这个孩子品性摸了个十成十,是和他爹那般面上淡薄名利实际狼子野心完全不同的存在。周寻目光看着他,宗庆却因此时置气不愿看他一眼。“阿庆,你记住你今日所说,若是日后你爹爹也做了你所不认可不齿的事情,你也会如此吗?你现在真的能坚定地承诺自己即便遇到爹爹如此也能毫不犹豫的大义灭亲吗?”宗庆两手缠在一起,蹙着眉头:他不明白周寻为何每次都要用这般刁钻的问题故意来为难他。周寻:“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对错标准,明明说着遵守世间所有的对错规则,可其实总是会对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格外宽容。”“以生物多时之痛楚,易我片刻之甘甜,忍人不为,况稍具婆心者乎?地狱之设,正为此人,其死后炮烙之刑,必有过于此者。”为了让自己感到舒服,人总是很会给自己找理由。周寻一只膝盖屈膝蹲下来,一手捏着宗庆的肩膀:“阿庆,你年纪还小,做不了决定,等到自己足够强大独当一面才有足够的能力去做决定。”这句话宗庆倒是明白了,他的现在全都是因为御史府,只有他靠自己的能力不再依赖爹爹,他才是真正的宗庆。即便他今日带着这个小姑娘回去,他又如何说服爹留下她呢宗庆忽然说:“我们回去吧。”周寻于是哽着声音应了一声“好”。宗庆走在路上时,拳头都始终捏的紧紧的,一直没松开。周寻知晓他心里难受,可是只有让他和他一样,看尽这所有虚假伪装的盛世,才能狠心将自己磨砺成强大的人。宗启余此人的德行,恐怕将来也支撑不住这偌大的御史府永远的荣华,他想教着宗庆这个孩子独立强大,不要有一日落得他最初的那般下场。自保,是最重要的。这个小姑娘哪怕仅仅是起了让他一辈子记住今日的百姓苦难,记住今日所立之誓,也算起到了她的作用。宗庆回府中,便把自己锁在房中不见人。宗启余担心去探望宗庆,宗庆还是不见。周寻只宽慰宗启余:“小少爷自有自己的道理,他想通了自己会出来的。”宗启余是信得过周寻的,于是便不多管。周寻知道宗庆得花时间去消化自己的考量和做法,他自然也是尊重的。......因着宗启余赌了赌,信了周寻一次在朝堂上果然照着周寻所说举荐了诸位大臣眼中最瞧不上的三殿下梁宣去管治南方的水患。还不等梁政清回些什么,众位大臣反而急的不得了,纷纷进谏道这三殿下不可走,虽然言辞之间对三殿下其人描述十分委婉,但微微一琢磨便知晓是三殿下上不了台面扶不起的阿斗。于是纷纷骂这御史大人是昏了头。宗启余却仍旧固执己见。梁政清本来就因为此事头疼,一众臣子又想不出好的对策和人选来解决此事更是扰得他日日闹心又头疼,看着大臣们因此吵得不分场合不可开交梁政清也忍不住发怒。根据诸位大人的进言他细细思考一番,本来想着听都察院左都御史大人的让二殿下梁容去,可是细细思量过后又觉不妥:这容儿是自己几个儿子里最有才干的,就这般轻易派出去,治理好水患他自是可以给他大肆封赏,若是不成就要担上天下人的骂名,臣子中没有如此实力自然也难以服众,更不提前去治水有多少危险,稍微出上那么一点差池他都不舍。而纵观别的几个皇儿,愚笨玩乐不务正业皆比比有之。不论是臣子还是几位臣子家中的少年郎定然也不愿去,即便去没有一定的身份威信也难以服众。这么权衡利弊思前想后竟真的只剩下了一个三皇子梁宣,略微有几分小聪明,加上皇家皇子的身份也能压的住人有几分威信,本身便没有太大的才干一向不怎么起眼,眼下这个节骨眼推他出去。若能顺利解决水患的事情肯定是再好不过,没办法解决他也能将责任怪到他这个皇儿无才无德这一面去,好一些能护住他因为没法解决水患的错处,再不济就推说是这些大臣集体上谏,三殿下迫不得已不得不接受,怎么还能怪到他身上去?便再不顾大臣们态度是反对与否,当即就敲定三殿下梁宣去治理水患。梁宣彼时正在自己的殿中玩乐,抱着美人坐在自己膝上调笑,有下人进来恰好撞见梁宣一手挑着美人下巴低声言语,自知唐突便背过身去不敢再看。梁宣被他扫了兴,停下动作,美人也自觉地从他膝上起来。下人这才敢开口:“听闻王上选了殿下去治理水患,估计一会儿便要亲自过来同殿下商量了,小的是想先来给殿下报个信儿。”梁宣理了一下衣衫:“好了,你先下去吧。”下人识趣的退下了。那美人将自己方才同梁宣玩闹时被扯下去露出肩膀的衣服往上好好拉了一些:他身边的这些人,也是向来很懂礼数的。不多时,梁政清果然亲自来了,见着一旁姿色过人身段窈窕的美人,也料到自己儿子的心性,只是那美人姣姣之姿惹得他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梁宣的目光饶有兴味的在梁政清和自己的美人身上绕了绕。他这个父皇,可是越年老越昏庸好色,大抵也是随着年岁增长的原因,变得越发多疑疑神疑鬼,想着一切都攥在自己手里,反而越发不愿意服老起来,私底下不知道向多少太医讨了调理养身的药,总宁愿自己道一句自己年岁大了也容不得别人拿此事在他面前说上两句。他是真的老了,即便头发用冠束得齐整,还是遮挡不住两鬓稀稀斑白。梁宣行礼:“见过父皇。”梁政清今日反而待他格外亲切,竟是自己亲自扶着人起身:“无需多礼,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要同你商议。”梁宣招呼梁政清坐下细细说,梁政清便掀开衣袍坐下来:“近日南方的水灾很是厉害,我左思右想都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去一趟,最后定下来了你。你可愿去?”梁宣直接拱手谢恩:“为父皇分忧为百姓立命本就是儿臣应该做的,儿臣自然是愿意的。又何苦劳烦父皇特意跑了这一趟。”“说得这是什么话,何苦同父皇生疏客气至此?此去路途遥远,环境艰苦,我让人备了许多必备的药品和衣物,你好生照顾好自己。”梁宣认认真真的听着,心里只觉得可笑:他这父皇可是忘了,他已经许久未曾来瞧过他这个所谓的皇子了,久到梁宣自己都要以为梁政清一定是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皇子的存在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放在他和梁政清身上也是格外的恰当。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看文愉快ovo☆、野心勃勃今日若不是梁政清有事来寻他, 恐怕都忘了, 他已经有大半年不曾来见面过梁宣了。梁宣自己倒了一杯茶:“皇儿这就去安排。”梁政清也起身道:“那你先好好准备着,父皇还有些事要去处理。”“恭送父皇。”梁政清却是直至走时,目光还在那美人身上流连。梁宣:“不过因为我是个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皇子,才被他遣去治理水患。”女子听了走到他身后跪坐下来两手在他太阳穴处轻轻按揉着:“殿下无需太过劳神费心, 这些年来您一直藏拙蛰伏着, 好不容易有了这一日, 也算是个大好的机会。”“掌嘴。”梁宣端起茶杯吹了吹道。女子咬了咬下唇,终是打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仿佛久久还在殿中回响。梁宣捏着她的下巴:“我是不是说过,在我这里有我的规矩,我何时说过藏拙蛰伏此类的话?”女子退后一步跪在那里:“殿下从未说过如此的话, 都是贱妾一人所说。是贱妾的不是,还望殿下饶命。”梁宣见手中一松,她怕得离自己远了许多, 便走过去一手勾住她的下巴。女子战战兢兢抬眼看他,见他目光对上来又慌忙移开。“别怕, 我看看, 方才打的那一下还疼吗?”随即转着她的脸看了看, 右脸上果然已经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印子。梁宣指腹缓缓摩挲过去,柔声问:“疼吗?”女子慌乱摇头, 梁宣的脸一点一点凑近随后对着她右脸那一处轻轻地吹着气。片刻后松开她:“一会儿我宣个太医来为你瞧瞧,好好上药。姑娘家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儿可不能落下什么疤。”眼看着人转身,姑娘又赶忙道:“殿下, 方才是我思虑不周,唐突了。”梁宣微微弯了弯唇角,看不出来喜悦:“无妨了。以后一定要时时记着。”这宫中处处都有眼线,谁都不愿轻易相信他人,梁宣一直谨小慎微,他宫里的规矩比起别处来,也是格外要多上一些,既是为了免得惹出乱子,也是为了不给别人留下话柄。经着梁宣这么一下子无声的哄弄,姑娘又开始沾沾自喜起来:殿下见我因着他打了自己,想来心里定然也是惋惜心疼的,不然方才怎么会那般关心问候还说要替她宣太医诊治?想着想着,小女儿的那份心思又浮上心头,将心尖上的那一点浓情蜜意来直搅和到一起,粘稠粘连,怎么都分不开,于是一手摸着脸上被打的地方,也竟然觉得像是留下了什么温柔的美好印记般傻乐起来。梁宣宫中的女子,是这皇子中最多的,也向来都是些姿色上乘的。可扪心自问,梁宣真的对她们生出过一星半点的好感?没有,从来都没有。她们有的攀上他是为了财势,有的攀上他是看上他的皮相,他在外人口中传得如何不堪:色令智昏,愚笨不堪,只消得在宫中养上一群美人解闷儿陪着。梁宣也乐得利用她们塑造自己昏庸无道的样子。有人爱他的财,有人贪他的势,有人念他的权,可是没有人爱他。他就算捧着一颗心给人家,只要他不是梁宣,旁人依旧看都不会多看上他两眼,再者,这也绝对不可能是他会做的事情。他的演技很好,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每每自己怎样的举动能骗得她们心甘情愿服软为他卖命,他都了如指掌,什么心疼怜惜,不过都是演练了无数遍装出来的。女人,真是好骗。梁宣大喇喇甩着袖子走远,嗤之以鼻。梁宣心里知道梁政清为了水患一事着急,也没多耽误两日就上路了。那一日许多官员都难得在城门处为他送行,梁宣却连看都不愿多看。他直接骑上马就要离开,还是梁政清拦下人又多叮嘱了几句。梁宣一边应和着一边挥别。官员聚集在最前面,御史大人自然也是在的。王上那一日甫一敲定三殿下治理水患,下了朝宗启余便同周寻说了。“这可是先生要的人选?”周寻:“是。”宗启余:“看来我还是略懂先生的几分意思的。这一次倒多亏了督察院左都御史大人,要不是我们在朝堂上一唱一和,我唱红脸他唱白脸,加上朝臣两相倒戈都支持他,王上因为忌惮再加上猜忌心重不忍心让旁的皇子去,当即便定下了三殿下。”说完意识到自己似乎不知不觉嘴快了些说了不该说的。于是打着哈哈了。周寻是一早便知晓他同左都御史这一层暗地里的关系的,因此既然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也就乐得装着不知情。周寻此时在人群中瞧着,颇有一种送行的感觉来,可这梁宣同他非亲非故的有什么要紧,说起来这一趟出去,若是他当真能成事,回来后必然可在梁政清面前乃至众位大人面前赚足了面子,顺利一洗他这么多年来愚笨不堪的形象,还应该感谢他一番才是。忽然有人凑近来,在他身边开口:“怎么,你今日也难得凑热闹来为皇子送行?”周寻:“你瞧这一幕。”周随怕他伤感但又着实为他感到不平:“像极了你当年走的那一幕,当日,我就是这么看着你走的。再有那么一日,一定是我代替你去。”周寻:“我不是回来了吗?再说,也不会再有那么一日了。”周随看着右副都御使的模样:“明明是你想的法子出谋划策,轻易就被他抢了功劳了。”“阿随,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我会是那种轻易让人占便宜吃哑巴亏的吗?”周随依着他的话认认真真的看他:“不像。可你平白做这么多,却没有半分收获。”“时候未到,很快他就要把他得的分给我了。”按周随的话,周寻现在出现在京中是不应该太过显眼的,因此这一次出门也戴着斗笠。“我可还记得清楚,那梁政清当日也是这么为了他所谓的家国大义让我去边疆。和他现在这副送人的样子如出一辙,不像是送走什么功臣亦或亲近的人那种依依不舍,倒像是甩掉负担的释然和轻松。”周随:“阿寻......”周寻:“我心中有分寸,他现在巴不得我死,免得我哪一日突然跳出来拿着你给我的东西去寻他,他定然打死也不愿认。”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当着所有人的面兑现他的承诺。“阿随,惜慈近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