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听完,心里满满都是懊悔和心疼,想着自己为何没有早一些认识她,这样在她最危难之际保护她陪在她身边的人就是他,她也就不会因此对梁宣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但不知怎么,明明心里不是那般想,嘴上说的话却词不达意:“那你心里应当是极为惦念着殿下的好吧。”“是啊。”周寻不知她是装傻还是故意,竟然当真这么直白的如此回答他。“可是,”锦书捧着他的脸,在他好看的脸上亲了亲,“再好对我来说也是殿下,只有你是我的公子呀。”她鲜少如此主动,且带着撒娇一般意味同他说话,又像是诱哄一个孩童一般。周寻垂了眼,睫毛扇动,锦书看着,心念一动,随即在他眉眼处轻轻亲了下,惹得周寻睫毛颤了颤。“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般轻狂浪荡的人,令人生厌。可是慢慢地,本应该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有着不可磨灭意味的那个人竟然越来越少的被我想起,更多地却是时时想到你。由此看来,我倒很亏欠他才是。”这是第一次,频繁的从她口中说到别的男子,还总是带着无比怀念和想念的情绪,周寻都不愿意承认他的确是嫉妒的,那段风华无双两小无猜的日子,在她身边的也是另外一个人。“不准说他了。”周寻突然凑上来在她唇瓣上狠狠咬了一下,极具惩罚意味。然后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过去了就不准再想。眼里要有我,心里也要全都是我。”锦书被他这点固执又别扭的小孩子占有欲逗笑了。双臂缠上他的脖颈:“眼里心里都是你。”没有别人啦。“其实,我也像你一般。不知自己为何去了边疆,然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唯一记得的是有人在一个地方等我,那个地方叫陨都。为此我不惜费尽心思,用了各种为人不齿的卑劣手段成了世人眼中风光无二的公子周,登上位子前,我满心满眼用所谓的怜悯众生百姓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催眠自己,可后来发现,我只想找到那个等我的人而已。”锦书头离开又对着他额头碰了一下:“都过去了。”虽然没找回从前的旧人,可我们遇见了很好的人,成为了更好的人。......贤妃当真听进去了周寻当日的话,没再逼着让锦书给她一个态度和答案,只是给她足够长的时间让她慢慢冷静下来。宫中传来消息,说是贤妃身边的婢女璧月竟然心怀不轨下毒谋害贤妃,现下已经被打入天牢。天牢那种地方,进去了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除非是通天的本事,不然怎么也没可能再出来。找了替死鬼来保住锦书的命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出去有人平白因为她的疏忽致死也会让她心里过意不去,故而周寻虽然知晓却并未告诉锦书此事是如何收场解决的,重要的根本不是清白,重要的是这种事有谁会信她。既然现在因为她的身份贤妃和梁宣有意要保她,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命是不是命了。锦书整日被周寻保护得极好,一点儿风声也没漏到她的耳朵里去。对于他爱的人,他看不得她们受一点委屈,可对于无关紧要的过客,他们是死是活他向来不在乎。贤妃的事情就这么被搪塞过去,除了宫中少有的几个知晓,周寻猜测梁宣也早已经打点好了众人。其实说起来,最重要的尚且不是下毒一事,索性锦书的真实身份只有梁宣、周寻、锦书和贤妃四人知晓。后来听闻惜慈也寻到了法子给贤妃解了毒,到底是中毒不深,经过一阵子的调理也就逐渐好了起来。周寻更是直接让觉浅出宫来日日陪着锦书,连着彐寸也一并给带回了公子府。天气逐渐回暖,冬日里冷得不像话,到了春日又开始显现出勃勃的生机来,春暄日暖。锦书知晓周寻的寒疾,待他格外用心,只叮嘱着倒春寒,还是不许人着衣过少过薄,恐他寒疾更加严重。日日也悉心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羹汤调理周寻的身子。周寻就这么日日还着一身厚衫的奇怪行径着实被朝中上下笑话了挺久。这么过着,竟让周寻莫名有了一种锦书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感觉。每每有朝臣明目张胆的调侃,周寻也都照单全收,甚至有次还直接接上话:“家中妻室管得严,便只好谨遵夫人之命了。”他说那话时,就直接想到了锦书,于是莫名带着笑,惹得听了他话看到他神情的大臣们俱是惊诧不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为他吃错了药,纷纷觉得不寒而栗。赶忙细数思虑最近可否有不经意间得罪了这位公子的时候。免得这人嫉恨,这会儿还言笑不已,下一瞬就丢了命。谁知丢下一众胆战心惊的大臣,他自己反倒施施然走远了。梁朝历代君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到了一年春秋时,季节宜人,都会进行春日和秋日围猎。然而今年却有些不同,梁政清每天为了政事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去想这些事情,都快要忘记此事,冷不防又被人突然提起。这提起的人正是常以宁。在上朝时他突然提到此事,让周寻也跟着愣了一瞬的神。梁政清反而并不排斥他的提议一般,当即竟然觉得他这法子倒是不错,于是美其名曰遵循传统去围猎,实则是为了自己放松心情。既然很快敲定了围猎一事,免不得要提早开始安排,水患一事过后,梁政清便事事想着交由梁宣去办,可唯独此次例外,将这件事全权交给梁宣的皇弟六皇子操办。六皇子比梁宣年岁小了足足五岁,才是十之又五的年纪,不免一下子又开始让梁宣心中隐隐担忧起来。他向来也不清楚自己父皇的心思,可是眼下既然梁政清突然挑着人操办他交代之事,就证明梁政清有意要栽培别的皇子,好在这其中挑出他最满意的一个来。说白了,就连梁宣也不过是因为治理水患一时得了他的青眼有加,才使得梁政清对他诸多改观注意到他。但此次,他爬得有多高,多么被器重,自然也就显现梁政清是多么愚笨,这么些年来他竟连自己的儿子是真草包还是真可造之材都不清楚,梁宣突然这么一下让刮目相看的何止是众臣子,还响亮的打了他这父皇一巴掌。让梁政清对这个儿子心有芥蒂,连对他都生出戒备来不敢轻易相信。六皇子将此事筹备的很好,梁政清直到出行的一路都十分满意,不止是几位梁政清和众位皇子,还有梁政清后宫中的几位爱妃。这其中没有贤妃,梁政清是特意去了贤妃宫中提及此事,只道是她身子不好这才不放心让人折腾这么一番。贤妃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不过是梁政清搪塞的一个借口罢了,他心里早就定好了旁的妃子一同去。她能做的只是不哭不闹,安安心心的接受梁政清的说辞和安排。除开这些人,就是宫中半数的大臣和他们的家眷了,周寻自然也在其中,只是除开两个下人,仅仅带了锦书一同去,怕锦书不适应,特意一路上乘了一回马车,虽说公子乘马车无可厚非,可周寻总觉得太铺张了些。围猎一事说起来是传统,然而其中参与者之多,耗费人力物力金银数量之巨大无一不是问题,可六皇子的确将这些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安排的很是妥当。只是周寻这一路上仔细琢磨了一番,既然能将事事安置得如此妥帖,除了下了大功夫,一定的金银消耗自然也是不少的。早在围猎之前周寻便早已经旁敲侧击告诉了梁政清围猎一事需再做打算仔细考虑筹谋,可梁政清一意孤行执意如此,他也没有法子。眼下的梁朝,再这般下去,靠着国库里积攒的那些银两,也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很快可能就要变成一个华丽的空壳子。锦书在马车上,这一路上见他想事情想得认真也不敢过多打扰。谁知他睁眼开口:“你这一路上都在盯着我看,怎么,我比这路上风景还要好看?”“嗯。”锦书毫不吝啬重重点头。可周寻倒不打算领她的情:“虽然你也很好看,可是还是他更好看些。他是锦书心里最最好看,顶顶好的人。”他一字不差的将这番当初她说给他听的话复述出来,锦书先羞恼了:“怎么你还记着这一茬?”周寻长臂一身将人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有关你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锦书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去,可周寻不让把人按着在自己腿上坐着不让动。二人一来二去的这番挣扎乱动,弄得整个马车都显出不小的动静来,赶马车的有两人,听见马车的动静皆是一怔,一人是车夫,一人则是周随,看着二人再这般闹下去出了更大的动静不好,周随只好掀开车帷低声道:“公子,动静小一些,你和程姑娘,悠着点......”马车内锦书还仍旧坐在周寻腿上,只是在周随掀开时已经变成了跨坐在他双腿上。这一眼,可是三人都愣住了,锦书是同周寻一处打闹的,只是也没注意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般姿势。周随一时也是没想到,只顾着看着周寻,隐隐像有求救的意味。周寻赶紧拉上了车帷。周随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公子,还是,节制一些。”留下马车里的锦书这一路都坐得离周寻远远地,并不理睬他。周寻心里也是无辜。到了围猎的地方,六皇子早已经圈好了围猎的范围,大家安营扎寨,弄好了帐篷什么的就换了骑装准备去围猎,锦书本是被周寻安置在营地,并不打算让她跟着一同围猎的,但是架不住锦书软磨硬泡,周寻还是叹了口气只好带着人一同去,梁政清为了鼓舞众人还下令道围猎谁围猎的猎物最多最珍贵则是围猎第一,届时会有丰厚的赏赐。公子周要一同带去的人,众人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只是左瞧右看,这姑娘长得怎么这么眼熟?先不说周寻带着人一同去围猎,就连马匹也是共骑的。惜慈是太医院院首女官,以防意外自然跟着一道来,看着周寻这一路上都对锦书关怀有加,心里更不是滋味。直到周寻骑马带着人都往远处去了许久,她还在看。挂念着和自己在一起的锦书,周寻不敢挑那些危险的地方去,哪怕可能遇上更珍贵的猎物,他本就带着凑数的心来,根本无心认真围猎,也不在乎那所谓的赏赐,只当是带着锦书来游山玩水放松心情了。故而专挑着那些小动物,锦书就悄悄跟在他身边,怕打扰他惊吓了猎物自己双手捂住嘴并不出声,周寻看着忍俊不禁,锦书忽然很激动的指着一处,周寻很快就跟着注意到了那只兔子。本来手上的弓箭已经举了起来,但想了想又放下去,想着锦书肯定也不愿看到这种场面,便想费些心思将这只兔子抓来陪她玩。下一瞬周寻才揪住了兔子两只耳朵提起来给锦书看,下一刻一支箭破风穿过,直接扎进了兔子的身上,一下子周寻手上的兔子蹬了蹬腿就死了。锦书看着兔子直接死在眼前,微微有些失神睁大了眼,目光都是空洞的。有侍卫小跑过来直接提溜走了周寻手中的兔子:“冒犯了周公子,这是王上方才射下的猎物。”随后提着那只兔子往骑在马上放下手中弓箭的梁政清身边走去了。周寻直接扔下了手中的箭跑去锦书面前,一只手覆上她的双眼:“别看。”这些事对周寻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这是锦书第一次这般强烈的感受到梁政清对于生死毫不在乎的这种冲击。常人自然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更何况锦书从前也是程章捧在掌心娇宠的明珠,如今......熟料拿了猎物的梁政清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冲着他们二人过来:“难怪我说,这位姑娘怎么如此眼熟,原来是当日御前献舞的姑娘。”说着,他的手就要触碰过来。周寻带着锦书往自己身边一躲,蒙在她眼睛上的一只手却还没放开。周寻勉强笑对梁政清,但自从他知晓锦书的真实身份,总觉得梁政清这般的行径着实为人不齿。可锦书又不可能如实告诉他,只能这般憋在心里。可若是梁政清再这般下去,他怕锦书当真会因此被刺.激到。还没等梁政清动怒,什么时候又有一支箭横空射过来,周寻毕竟为人臣子,下意识松了手要去保护,可是有个身影看见了比他更快地挡在了梁政清身前,那支箭正好就射进了锦书面前,人当即就倒了下去。周寻哪里顾得上梁政清,赶紧扶着锦书让她不至于倒在地上。或许除了知情者,无人知晓锦书的心思,即便她怨怼贤妃,憎恶梁政清,可她这条命毕竟是他们给的,周寻抱着人直接回了营地,梁政清骑着马也很快跟着赶了回去。祝惜慈被周寻从营帐中火急火燎的拽走,直到她看到榻上中箭昏迷不醒的锦书,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再多的怨恨也只能暂且先掩埋起来,看着周寻一副急切不已的模样,惜慈一向没法子拒绝他。梁政清跟着掀开营帐进来,看着祝惜慈给锦书把脉,周寻眉头皱起,看到梁政清他就想到他当日见到御前献舞想要将锦书强纳为妃一事,仅仅是想到,内心都会作呕。就更不难想象,锦书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面对梁政清,这个她所谓的生身之父。“程姑娘受的伤极重,这一箭看似无害,实际上伤及要害,现在营中带的药也是有限的,箭的位置险峻也不敢就这般轻易将箭拔.出来。”梁政清当即就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急忙下令道:“来人,立即回朝!”于是这一番本应该是声势浩大的围猎之行就这般以锦书的重伤不得不草草收场。既然下了命令,梁政清才要让人来将锦书带到他的马车上回朝,周寻仿佛先一步洞悉了他的心思一般直接将人抱着回到了自己的马车,未等所有人一同回朝,就先对周随道:“阿随,驾车回朝!”作者有话要说:以后给你们那种详细版的,懂我意思吧?今天,比昨天早,字数还多!宝贝们看文愉快鸭>3感谢在2020-06-02 23:58:08~2020-06-03 23:5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娃 1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抵死纠缠梁政清紧随其后, 赶紧着众人跟着就回了陨都。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梁政清急急下了命令,周寻甚至火急火燎先人一步驱车回府,应当是发生了无比重大的事,却想不到竟是因为一个女子。待将人径直带回了公子府, 周寻便几乎让人去找了整个陨都颇负盛名的郎中来为她瞧伤势, 只是惜慈的确是没有说谎, 每个来了府中的人在把过脉后神情俱是不好看。“公子,这姑娘身上这一箭伤得极重,且箭上似乎还有毒。这姑娘的性命恐怕是......”“废物!”周寻摔碎了手边的一个瓷盏在人面前,吓得众人都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不敢多言。下人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失控和震怒,也都怕极了不敢上前去劝。唯独周随去, 将手放在他肩膀上捏了两下:“阿寻,勿要对无辜的人动怒。”“无辜,说起无辜, 我不无辜吗?”他又指着榻上仍旧昏迷不醒的人,“锦书就不无辜吗?”“我倒想问问, 为什么这世上, 赤诚者早夭, 为什么力挽狂澜者徒劳,为什么螳臂当车者不得善终, 就这么死,死得前赴后继,死得早的徒留一点体面, 死得晚的背负着同伴与被时代抛弃的理想,凄凉得一溃千里。”周寻说出口的话,语调激昂愤懑又无奈,周随知道,锦书的伤是他情绪的一个宣泄口而已,他是在借此表达他自己这么些时日以来积压在心中已久的悲愤。尽管长大了,周寻骨子里还是从前那个爱憎分明的少年,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可是又能如何呢?周随到底是骗了他的,即便周寻官拜左相,高官厚禄,该发生的属于这个时代的悲剧,从来就不是仅仅能靠他们渺小的力量能对抗的,就是这么个时代,让人无奈也让人唏嘘,但它不会更坏却也不会好起来。虽然见到这样的周寻,都是怕的。但郎中总觉得有一事十分重要关乎这个姑娘的性命,还是万万不能不说的,于是他一个人畏畏缩缩地上前:“公子,这位姑娘的伤口若是再不处理等到发炎染上温病就会更严重。那时候恐怕真的无力回天了。”再如何不满,周寻也知晓现下的当务之急是锦书的伤势,只好让自己强撑着打起精神来:“既是如此,就有劳了。”郎中看着周寻像变脸一般,神情态度变得如此快,也觉得惊诧不已,但还是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去让人准备了干净的水和帕子。半晌,又将小弯刀放在烛火上久久烘烤,周寻亲眼看着都有些发红的烫了,周寻隐隐也明白过来,让无关的人都退了下去。郎中用那柄刀一点点破开她的血肉,再缓缓向前推进,殷红血迹流过姑娘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无比的对比。他动弹不得。不是因为被郎中的那一柄小刀唬住,也不是因着害怕,只是每每他身子前倾显露出分毫的向前迹象,周随就会死死拖住他的身子让他没办法冲动。梁政清是和惜慈在郎中为锦书清理完余毒时来的,惜慈把过脉,或者说不需她再把脉,周寻也知晓锦书的情况并不好。梁政清还不等坐在榻边看一看人,就被周寻挡在身前。其实梁政清早就发觉他对锦书过于谨慎小心,但如今这般防着他着实让他想不明白。即便当初御前献舞,他是有过一见倾心,但她以死明志宁死不屈,身上还留下了疤痕,梁政清是再没办法将她纳为妃子的。但既然周寻这般,梁政清并不强求,只道:“我将祝医官带来,希望能帮到这位姑娘。”他转身挥了下手,很快又有下人来带着许多东西放在屋中。“这些是我从宫中拿来的诸多各国进贡的上好补品,希望都助姑娘早些恢复身子。”似乎是怕他不相信,这番话也就失去了一定的信服力一般,下人跟着将那些雕刻之繁复精致的盒子一一打开展现在周寻面前,果然都是上好的补品或珍贵药材。可周寻现在眼里是放不下这些的,梁政清只不过是想借此满足他少的可怜的愧疚以及昭示这个君主所谓的仁义大度和仁慈罢了。看得多了,周寻也觉得无趣和麻木。不觉得累吗?周寻看着这些东西会忍不住想,但他复而又觉得自己也许是多虑了,毕竟梁政清和这朝中众人早已经习惯了做这些事情,很多时候身处朝中仍旧游离于其之外的人,其实是他。这般的事做得多了,自然面色不改驾轻就熟。见周寻不答话,梁政清又以为周寻是对他的决议并不觉得满意,从腰际拿来一块令牌:“这是免死金令牌,宫中只赐给开国重臣或是功勋卓著之人,今日这姑娘舍身救我,便将它赐予她,可保日后一次免除死罪。”周寻倒是接了,只是若是锦书无福消受了,有这令牌恐怕也是无用武之地的。“来人,宣旨。”很快又有公公宣旨。大意是锦书舍命救他,功不可没,特赐封为公主,享有同皇子一般尊贵的礼仪和封赏名号。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大圈,锦书仍旧是被封了真的公主,只是不知道她醒过来之后会不会觉得欣喜,自己总算是名正言顺的天家的女儿。至少周寻觉得不会,毕竟王上并不真正知晓她本来就应该是尊贵荣宠的公主,只是以为她救了他一命,所以应当给她补偿和赏赐。这一番,赏赐给过,旨意也宣读过,梁政清更是格外体贴的特许周寻近些时日无需上朝。到周寻跪下谢恩的时候,心里总还是讥笑的,无他,只是因着他觉得梁政清很是好笑。表面的功夫都不愿多花心思和精力来做足。梁政清又和来时一般悲怆的离开了,周寻只合在锦书身边两手握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守着人,锦书这一觉昏睡了多久,周寻自然就守了多久。直到过了三日,这三日里周寻都不曾怎么合过眼,却突然觉得覆在自己脸旁的手动了动。而后,那个一直躺在榻上,仍旧脸色苍白的不像话的小姑娘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睡在榻边的周寻皱起眉头,睫毛颤动。周寻这几日一直没怎么睡,实在是撑不住才眯了一会儿,睡得不安稳,也格外浅。几乎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周寻面颊,周寻就醒过来,正好见着她手伸过来一半被他抓包。锦书悻悻地将手收回来,吐了吐舌头。周寻看到她手伸出来,赶紧将她双臂放入被子中,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直到确认无误将人裹得足够严实了这才满意。“你瘦了。”锦书认真无比的看着周寻的眼睛,他的确明显清减了不少。周寻:“才几日,怎么会?”锦书不服气道:“就是有。”好不容易看到她又醒来,周寻也是手足无措的,掖被角,端了水过来给她,却见人又昏睡过去。急忙宣了人去叫郎中来瞧,虽然直接传唤惜慈会更好,但周寻眼下已经连惜慈都不信了。郎中看过只是摇头:“姑娘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方才公子看到的,许是回光返照了。”可周寻怎么会信他呢,便执着的觉得这个郎中定然是个庸医,所以想出这样卑劣的借口来搪塞他。很快又接着有人来传话,只是有人在便不开口,周寻便领着人到了一旁示意他放心开口,这人才开口:“公子,您让去寻的人和药材都有眉目了。”“当真?”周寻脸上一连这么多日的阴霾总算是一扫而空,隐约的有了喜悦的显现。“却是如此。下人道。“只是放出消息的人要你亲自去见才愿意和你详细谈。”“好。”周寻直接应下来,“我准备一番便去。”下人嗫嚅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没说话。“风险自然是有的,请君入瓮。只是眼下只能放手一搏,没有别的办法,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也要一试。”下人便不再言语。周寻决定的事,谁劝都没用。锦书被交给觉浅贴身照顾着,周寻也放心。临走了,还头一回絮絮叨叨和府中众人说了许多,在下人看着听着他这些话简直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只因为他这般表情和语气,像极了是交代后事的模样。下人是想阻拦的,却也不敢,周寻还露出一个无关紧要的笑来:“替我照顾好锦书,若是万一,万一我不能平安回来,便好生照料她,就算是散尽这公子府的家财,也要将她救回来。”以前的愿望是,找回你,从今往后的愿望便是,愿你安好的活着。哪怕,以我命换你命。今儿周寻对自己捯饬得格外仔细,身上的衣裳也是头一回这么华贵到了一种招摇的地步,总归是见重要的人,怎么也得先给足了对方面子,表足了诚意。到了酒肆中,早已经有人极有眼力见的领着周寻往里间去了,到了地儿,周寻掀开帘子一瞧,这正在饮茶的背影他不仅不陌生,反而还熟悉得紧,除了常以宁,还会有谁呢?周寻还是施施然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不紧不慢开始喝。“周公子见到我一点都不害怕也不惊讶吗?”常以宁放下茶盏,他只是吹了吹茶水上的浮叶,并未喝下去。常以宁向来不喜欢中原这方对于饮茶的执念,也一直未曾习惯。“不怕。既然常大人寻我来,一定就是有正经要事的,我只管在这里等着您主动愿意开口同我说就好。”常以宁:“周公子不愧是爽快之人。既是如此,我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他打开身旁一直放着的那个小匣子,里面躺在正中央的是一枚小小的药丸,常以宁伸手捻起来举给他瞧。周寻没有特别大的反应,直接开口:“若是常大人有什么要求,便直说吧。”常以宁先是细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丹药:“此药极为珍贵,我现在也仅仅只有一颗,这么一枚小小的药丸,少说也要许多种名贵的药草,重要的是炼制的法子极为复杂,工时极为冗长。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才得这么一两颗。”待他认真说完此药的重要性,周寻不消多花功夫,就知晓这一桩买卖,一定不好做。他的目光在周寻身上游移,最后落到周寻端着茶盏的手上,话是笑着说的,话却是不寒而栗的:“周公子的手生的这般好看,委实让人觉得艳羡,听闻抚琴作画舞文弄墨似乎也不在话下。”以为他是想直接要自己的命,没想到只是要这么一双手而已。周寻觉得他反倒要感谢常以宁了,这种交易对他来说,稳赚不赔的买卖,着实是太轻,在周寻认知中对他恨之入骨的常以宁应该不是如今这般好说话的才对。“怎么,觉得我这要的太轻了,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就和周寻能摸清楚常以宁的想法一样,常以宁也曾是边疆周寻最亲近的兄弟,好歹也对周寻百转千回的心思摸出来那么点门道来。“哪那么容易,我只是为了让你多陪着我斗一斗,让我不至于太无聊,你要是这么轻易就把命给了我,那还有什么意思?还有,我要的可是你的右手。”没了右手,对周寻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可能是往后再也没办法挥剑练武,也可能以后连握笔抚琴作画写字都困难。相当于一个变相的废人了,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更何况,常以宁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惩戒罢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他要让周寻心甘情愿无意间被他玩弄而不自知。他们往后的时间还长着,要慢慢耗,常以宁多的是法子对他,他们可是要一直纠缠下去,至死方休的啊。“好。”周寻直接将杯盏里面的最后一口茶饮尽。正愁没有工具,常以宁将药丸重新放回到匣子中放到桌上推到周寻面前,又将一把小刀扔过去,稳稳地落在周寻怀里接住。周寻拾起来那柄刀:“这刀怕是小了些。”“不小,”常以宁瞥了一眼,“用来划破皮肉挑断手筋已经足够了。”原来他大费周章打的是这个主意,话摊开说得明白,周寻也就无所谓再顾忌许多,直接拿起小刀,一指缓缓推开刀鞘将刀对准自己的手背,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只有一汩汩接着一汩汩的鲜血流出来,血迹顺着手背各处流下来,常以宁饶有兴味的数着,乐此不疲:一根、两根、三根......直至鲜血横流,五根手筋尽数挑断,血肉剥离,皮肉翻开,显得十分丑陋而可怖,反观周寻除了额头上满布细细密密的冷汗以外,自始至终一声都没吭。到悉数挑断后,周寻还帮他合上刀鞘,再将刀推回到他面前,只是这时,他的动作已经十分费力了,远不如从前轻松灵巧得多。他怕常以宁反悔一般,很快地将桌上的小匣子拿过就要离开,常以宁什么话也没再说,也没再将人拦下。周寻一路上就这么一只手拖着另一只手臂跌跌撞撞回了公子府,鲜血滴滴答答一点一滴流了一路,他也无暇去管,只拿到的丹药让他一心明明白白还是觉得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