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余娇垂下眸,长睫敛住难堪的神色,没脸再回应林余逸。她怎么敢告诉他。她不是求人。而是委身于人。第16章走出地牢,外头凛冽冰冷的寒风吹散了方才在里头积攒的许多郁气。虽冰冷,却让人脑子清明不少。顾庭的酒已经全醒了,眸色清然,盛着满满的不悦之色。方才一时不备,让林余逸染指了一下她的衣袖,实在是亏大了。林余娇不知顾庭在想什么,仍垂眸盯着脚尖的方向,耳尖发热,还未挣脱掉那份丢脸难堪的心情。虽然是为了救林余逸,但她这样委身于顾庭,无名无分,不清不白的,说出去是要被人看笑话,戳脊梁骨的。身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贞节和名声。可她似乎......都已经没了。“还有吗?”顾庭冷淡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惹得林余娇身子一个激灵,杏眸潋滟迎向他的目光。反应过来之后,林余娇才发觉,他似乎是在问她还有没有年糕?林余娇摇摇头,咬唇轻声道:“剩下的都在府里。”她出来的时候,没想过顾庭真愿意带她来看林余逸。所以即便是使温柔计,也没抱什么希望,更不可能真给林余逸准备些吃食,让顾庭以为她来接他回府是早早就盘算筹谋好了的。顾庭淡淡瞥她一眼,牵着她的手还未放开,便拉着她上了马车,“那便回府吧。”回府,去吃她做的年糕。林余娇所住的小院有着七八间屋子,庭院不大不小,恰好有个小凉亭,旁边是一池已经结了冰的水。今儿除夕,太子府内外都装点得喜气洋洋的,林余娇的住处也不例外。小凉亭的横梁上挂了几盏大红灯笼,喜红色的流苏挂穗在寒风里晃晃悠悠,如舞女曼妙的身姿。不过这样冷的天气,林余娇以为,是应当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围着炭盆吃年糕的。可是顾庭偏不。他端着那碟烤得暖呼呼的年糕,走到凉亭里坐下。四周凛冽呼啸的寒风吹得头顶的灯笼狠狠摇晃,甚至隐约还有细小的雪粒打着卷儿往下坠。尽管抱着梅花手炉,穿着厚实的白狐裘斗篷,却仍冷得林余娇齿关有些轻颤。顾庭眉目深深,盯着手里的白玉浅口碟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什么。林余娇紧了紧抱着的梅花手炉,仍在他身侧陪着他。良久,他才动了。垂下眼,捻起一块年糕,轻轻咬了口。林余娇的手艺不算好,这么些年,竟也没有长进。这年糕还是和他当年吃的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好吃么?”林余娇瞧着他深邃的眉眼,心里也打鼓似的,小声问道。其实她知道,她做的这年糕,顶多只是能吃而已。但她每年都做,也不是为了好不好吃,只是讨个好彩头,吉祥的寓意。若顾庭想吃年糕,应该叫厨房做了送来才是。顾庭目光幽深如海,片刻间已经将手里的那块年糕吃完。他的嗓音薄薄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回答道:“难吃。”“那......”林余娇神色一赧,想端走他手里的碟子,让他别吃了,她再让香苈去厨房给他端些好吃的过来。可下一瞬,顾庭修长的手指已经又捻起一块,放进了嘴里。林余娇意外地看着他,潋滟的杏眸里浮着些意外。既然难吃,他为何还这样一块接一块的吃......?顾庭小时候当过难民,所以养成了吃东西很快的习惯。不一会儿,那白玉浅口碟里装着的四五块年糕就全进了他的肚子里。他放下空空如也的碟子,心里默默与林余逸的攀比总算占了上风。林余逸不过只有一块她做的年糕而已。而他,想吃多少就有多少。这个比较,让顾庭心里舒服不少。他侧过眸子,看着林余娇,低声道:“孤从前在除夕时,也吃过你做的年糕。”林余娇掀了掀眼皮,鸦睫轻轻颤了颤,极低的应了一声。她约莫还记得一些。当年不过是正好经过,看袁府的几位姑娘都挖空了心思折磨他,又见他可怜,除夕夜还孤苦伶仃的守在大院里,背影冻得僵直,迎风披雪,都快站成个雪人了。医者父母心,林余娇从小跟娘亲学医术,心地最是善良柔软,实在是看不下去,所以才顺便让香葶给他送了两块吃剩下的年糕。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想到他记了这么多年。林余娇心头微震,顾庭似乎总惦念着他与她的过去,这让她有些意外。顾庭目光深邃,仍落在她身上,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远方乌黑的天幕绽放起了亮彻天际的烟火,绚烂夺目,绵延不绝。京华里的万千人家,纷纷点起了爆竹,此起彼伏,经久不绝,几乎震耳欲聋。两人都知道,这是年岁更替,快到子时夜半的象征。马上,就是新岁了。此时不便说话,因为即便扯着嗓子,也会被这漫天的烟火爆竹声遮住,徒劳无功。林余娇抬起小脸,望向天边快要照亮整个天际的烟花。一簇接一簇,美得震人心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可烟花易冷,转瞬即逝,不过须臾光华,就只剩下一片深冷的夜色,不免让人惋惜。林余娇平日里都是很喜欢看烟花的,可又因烟花的短暂而多愁善感。唯独每年除夕,烟花经久不绝,可以让她沉浸在这漫天的烟火之中,暂时忘记去想是否烟花易逝。林余娇在专注的看烟火。全然不知,顾庭亦在专注的看她。直到这一场漫长而盛大的烟花赞礼放完,爆竹声也逐渐变下,京华的万家灯火慢慢沉寂了下来。新岁,也就这样热热闹闹的到来了。林余娇的脖子仰得有些发酸,这才放下来,却听到顾庭问她,“你很喜欢烟花?”“嗯......”林余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本身答案就很复杂。她喜欢烟花的美丽,却不喜欢烟花的短暂。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敷衍过去,没有当一回事。却被顾庭悄然记在了心上。夜已深了,风雪愈发沁骨寒凉。顾庭伸出手,替她拢了拢斗篷的领口,淡声道:“进去吧。”他总算愿意进去了,林余娇松了口气,忙踏进了屋子里。屋子里的炭盆烧得正旺,一下便让她觉得冻僵的手脚重新有了知觉。顾庭屏退了香葶香苈,让她们去外间明堂守着,而后才撩起袍子的前摆,在林余娇对面坐下。今晚守岁,就是他们二人了。明明这般冷清,可顾庭心底,却涌上一丝难得的满足。林余娇许是觉得这样静静对坐着,熬上一晚,总有些尴尬。即使和顾庭赤身相待这么多晚了,她仍旧有些局促,洁白细腻的手指悄悄捏着衣角,目光闪烁,不知该放在哪儿。顾庭倒是镇静,淡淡瞥她一眼,便瞧出了她的窘迫。他抿了抿唇角,一双眸子清凌凌地望着她,“不如来试年庚?”林余娇微微一怔,也无旁事可做,便点了点头。试年庚,说得难听些便是赌博。若是平日里,是明令禁止的,可放在节日的时候,尤其是除夕这新年里最重要的日子,便成了官家宽容允许的活动了。试年庚不在于输赢的大小,而是与新岁的好运息息相关。若能一直赢,则意味着来年万事顺遂,一切平安,纯粹是为了讨个好彩头的。顾庭吩咐人取了骰子和花牌来,放到林余娇面前的红木小几上,“你先来吧。”林余娇咬了咬唇,正要拿起来,手背却又被顾庭按住。“总得先说好输赢赌注,才好开始。”顾庭的嗓音低沉,说的话向来很有道理和分量。林余娇同意,可是却犯了难,“妾的银钱怕是不够......”她本来当大夫就挣不了多少银钱,偶尔碰上没钱看病又可怜的,还要将药钱给人家贴进去,所以并未积攒什么积蓄。进了太子府后,吃穿用度都不用她费心,银钱更是没处使的。顾庭了然,眸光清浅,正襟危坐着,却说了句最不正经的话,“无妨,林姑娘若输了,便亲我一口,抵账便是。”林余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薄颊在炭火映衬下透着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火烤的。她望着顾庭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便咬咬唇,小声反唇道:“那......妾也不要殿下的银钱,若是殿下输了,便送妾再去看看逸儿如何?”顾庭差点失了轻重将手里把玩着的骰子捏碎了。林余逸。又是林余逸。“好。”他忍无可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薄唇里蹦出一个字。......两人对坐,灯烛摇晃,消夜巧果和酒浆罗列在小几两侧,可都没了心思去碰。夜色深深,仿佛漫长,又仿佛眨眼便过了。从骰子到花牌,这一晚,林余娇竟没有一次赢过顾庭的。最后,顾庭被她一口又一口亲得整个人都软了,暗戳戳心花怒放,实在难以言说。而林余娇也郁闷得迷离的杏眸团起了氤氲的水雾,熬了一夜,又困又窘,又羞臊得五脏六腑都跟烧起来了似的。尤其是俯身过去,趴在他肩膀上,仿佛在不知廉耻亲他的时候。最羞。第17章已是晌午过后。林余娇缓缓睁开眼,仍觉眼皮子有些重,身子酸乏不已。昨日熬到几近天明,最后都忘了她是如何睡着的。一觉醒来,屋内一片静极,也不知顾庭是何时离开的。林余娇唤了香葶进来伺候,她轻手轻脚地将床幔拉开,暖融融的日光就这样涌进来,刺得林余娇眯起杏眸,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今儿是大年初一,难得的雪后初晴的好天气。林余娇心底的阴霾也被阳光驱散了许多,昨夜试年庚一输再输的憋屈无奈,还有想起林余逸时的着急焦躁,也都隐隐沉淀了下去。“姑娘饿了么?”香葶温着脸色,轻声细语地说着话。林余娇摇摇头,昨夜吃了许多消夜巧果,如今都还未完全消食。林余娇让香葶扶着她起来,手撑着,却发觉她的枕边多了个挑金线锦红小袋,里头不知装了什么,显得有棱有角。“这是......?”林余娇浓密的鸦睫眨了下,在嫩白的脸上投出两道月牙影儿,很是好看。香葶的唇角微微抿了抿,有些不太待见地说道:“姑娘,这是殿下留给你的......说是给你的压岁钱。”林余娇恍惚了一下,葱白似的指尖在那锦红小袋的缎面上抚过,光亮柔顺,能摸到里边硬邦邦的金银锞子。是因为昨夜她说她没有银钱,所以才特意给她送了这些么......林余娇心中微动,却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语气轻淡地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压岁钱做什么。”香葶素来不喜欢顾庭,所以努了努嘴,显然也是同意林余娇的说法,但还是劝了一句,“姑娘,银钱这种东西,不要白不要,虽然不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但姑娘留着傍身,还是好的。”林余娇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担忧地看了看门外,“都说过你许多回了,这儿比不得从前在外头无拘无束,须得谨言慎行。”“姑娘,奴婢省得的,只是香苈现在不在这儿,所以才......”香葶委屈的咬了咬唇,又有些懊恼实在管不住自个儿这张嘴,才总惹得姑娘不高兴。“罢了,不说这些。”林余娇小脸莹白如玉,浮起些若有所思的神情。思考了一会儿,她才吩咐道:“你去通知厨房,准备些甜杏仁,待会儿我便过去。”昨夜顾庭虽说她的年糕难吃,却吃了个底朝天,说明他是个口是心非的,实则对她做的吃食很是喜欢。林余娇的厨艺,只算勉勉强强,未曾被夸过。但各花入各眼,指不定顾庭就喜欢她做的这一口呢?林余娇想,既然他喜欢,那她便投其所好,多给他做些吃食。他吃得美了,也能惦念着她的好,早些将她的弟弟救出来。太子府的厨房有好几个,分做不同的吃食,譬如有油腥味的在一处,只处理瓜果蔬菜的又在另一处。林余娇今日去的,是单独做点心的厨房,她不喜欢身上沾着油腻或是荤腥的味道,唯有做些甜点,身上清爽干净,还有股子香甜的味道。她昨晚听顾庭咳了几声,便想着给他做一道杏酪,能滋补肺经,止咳平喘。杏仁的皮不好去,还是从前她诊治过的一位厨子教她将用热水将杏仁浸泡少许时辰,再加一撮炉灰,就可以等水凉了之后,慢慢将杏仁的皮捏去了。林余娇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往常即便下厨,这些洗涮的活儿也是交给香葶的。但这回不一样,为了讨好顾庭,就像那回做鞋子一般,都得她亲自动手,才显得有诚意。冬日的清水寒冷沁骨,林余娇才伸了个指尖进去,就冻得身子颤了一下,立刻缩了回来。香葶捧过装杏仁的钵子,小声道:“姑娘,还是让奴婢来吧。”林余娇淡淡的目光不经意扫了一圈厨房里其他看似在做事实则一直留意着她这边动静的下人们,咬着唇摇了摇头,“给我,我来。”香葶没辙,只好还给林余娇。眼睁睁瞧着林余娇一双玉手在冷水中捏着杏仁的皮,渐渐冻得泛红。好容易将杏仁的皮全捏完了,香葶忙过来用热帕子替林余娇焐着手指,眼眶泛红,“姑娘,疼不疼?”“无妨。”林余娇抿起唇角,瞥了眼四周的下人。苦肉计,总归是有有些用处的。将指尖重新焐热了,林余娇又往钵子里倒了些清水,将杏仁和着这些清水一块磨碎,似磨豆腐一般。全碾成了泡在浆汁里的一团,再倒进绢袋里将杏仁渣全过滤了,只留下了洁白如奶,细腻如玉的杏仁汁。林余娇将这些杏仁汁全倒进了锅里去煮,沸腾后再盛出来,放在小碗里。她吩咐着厨房的人,等她遣香苈过来传信的时候,再上锅蒸。这杏酪要趁热的时候撒上一把冰糖细粉吃,顾庭晚上才来,所以不能现在就蒸热了,那到了晚上就凉了。林余娇在厨房这边收拾好,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发觉香苈也才从外边回来。她侧眸看着香苈,眉目如雪衬得身后冰雪初融的景儿也逊色了几分,“怎的走得满头大汗?仔细被冷风一吹,要着凉了。”林余娇时常这样和风细雨般关心香苈,温声软语的,听得人心口都熨帖柔软。香苈也不例外,她虽眼红羡慕林余娇得紧,却也喜欢林余娇这样的温和脾性,知道她自个儿是学不来的,只能暗自叹息。香苈上前一步,将一封烫金的信递到林余娇跟前,“姑娘,有人给你送了一封信。”第18章林余娇意外地掀了掀眼皮,瞥了一眼那信上封得极好的火漆,一瞧便是没有打开过的。这信是原封不动送到她手上,没有任何人看过。这还是她入太子府之后,第一次在顾庭的掌控之外,与外界有接触。只是林余娇有些奇怪,顾庭似乎不希望她与太子府的人再往来,可为何这封信能这样明晃晃的送到她手上来?林余娇的眸光不着痕迹地从那信的火漆上移到香苈身上,见她垂着脑袋,有些心虚的捂了捂衣襟处,便明白了。这大概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吧。看来香苈对顾庭,也不是那般忠心耿耿的。其实很容易就能想通,顾庭每日那么忙,哪有空来管理敲打太子府这些下人。所以这些人也很容易便钻了空子,只要有钱财可图,哪管忠心护主是什么意思。主子再大,也抵不过银钱的力量。想明白之后,林余娇看向手中这封信的目光,也越发复杂了一些。也不知是谁,花费大手笔将这封信送进太子府,并且送到她手上。林余娇搬了条软凳坐到廊下,一边晒着日光,一边将那封信拆开看起来。这封信不长,只有寥寥几语,却勾起了她的许多回忆。写信的人,是她从前在袁府时交好的姐妹,盛心菱。盛心菱和她一样,都曾在袁府住过一段时日。可林余娇是寄人篱下,看似是金尊玉贵的表姑娘,实则她却谨慎小心,一直揣摩着袁府众人的心思过日子。盛心菱却不一样,她是袁府的贵客,过得肆意自在,袁府从上至下都不敢轻慢她一分半毫。因为盛心菱,是京华里盛国公府二房的嫡出姑娘。林余娇与袁府其他的姑娘都是表面姐妹,却与盛心菱很是投缘。盛心菱亦然,只将林余娇一人当成真心姐妹,什么体己话都只说给林余娇听。两人也曾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闺阁生活,一起烹雪煮茶,一起围炉夜话,简直好得能穿一件衣裳似的。但是后来,盛心菱回了京华,两人便只能书信往来。再后来,林余娇因故带着林余逸急匆匆离开袁府。事发突然,并未来得及写信告知盛心菱她去了何处。虽然林余娇也到了京华,但盛国公府那等高门大户,却不是她去说认识他们府的嫡姑娘就能轻易见到的。她也曾递过两封信进去,却都石沉大海。她需要操心的事太多,心思也没全放在这上面。林余娇相信,两人都在京华,又是难得的姐妹投缘,总有重新相见的那一日。出乎林余娇意外的是,之前她想要联系上盛心菱却无门。可如今她困在这太子府上,却收到了盛心菱想方设法送进来的信。盛心菱的信很简单,许是很多话都不便在信里说。她说,纸短情长,这小小的几页纸,无法将她这些年想要与林余娇说的话写完,所以相约林余娇上元佳节,一块去看花灯,赏玩游乐。她还说,知道林余娇弟弟的事,也很是着急上火,想到了一个救他的法子,兴许有用。林余娇本来与好姐妹多年未见,自然就十分想与她会面,说一说这些年过得如何。再看到还有救林余逸的法子,便更加难以割舍了。只是顾庭,定然不会轻易答应让她出去的。林余娇知道这是件难事,心不在焉的将信藏好,又开始苦思冥想,该如何说服顾庭才好。她心里装着事,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分。顾庭传了口信过来,说是今晚会过来同她一起用晚饭。顾庭是听了厨房的人过来上报,林姑娘受着冷水冻红了手指,给他做了一碗杏酪。她突然对他这样好,他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受宠若惊,一个下午都没什么心思做正事。后来顾庭实在忍不住了,便索性抛下手上的事,去林余娇的房里和她一起用晚饭。仿佛只要想到她,一颗心就化成了一汪春水,温软动人不像话。顾庭甚至开始侥幸的想,或许......她对好不是因为利用他去救她的弟弟,而是她本身,就有那么一些喜欢他,有那么一丝真心实意想要对他好呢?若是那样,他绝不再恨她。他只要她对他有一丝喜欢,只要她付出一点点,就愿意千倍百倍的对她好。过去的恨,他都可以忘却。顾庭大抵是这世上,最容易满足的人了。......林余娇坐在漆木雕花桌旁,嫩白指尖搭在桌面上,漫不经心一下下轻轻敲着。忽然听到屋外响起香苈给顾庭问安行礼的声音,身子一颤,跟魂魄归窍似的站了起来。顾庭已经走进来了,瞥了眼她小脸上还未消去的慌乱神情,心底起了些疑惑。他不动声色的坐下,青灰色织锦软云服熨帖合身,勾勒得身形挺拔颀长,很有一股峻冷的味道。不断有丫鬟端着厨房刚做好的饭菜摆到食桌上,还冒着淼淼的热气,衬得顾庭脸上好看的棱角愈□□缈,也越发让林余娇心里摸不着底了。“这是你做的杏酪?”顾庭垂眸,眉似重峰,眸底聚着雾霭沉沉。林余娇心狠狠一跳,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她竟就开始把自个儿慌得不成样子了。她纤细娇嫩的手指掐了掐掌心,压出道月牙印儿,才稳住心神,轻声应道:“昨夜见殿下咳了几声,所以特意给你做了道杏酪,可平喘止咳的......”顾庭心头漫上一丝甜滋滋的感觉,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开心。她很关心他,连他不经意的一两声咳嗽都记在了心底,还想着给他做些有益进补的吃食。虽然他昨晚只是故意咳的几声,为了遮掩被她亲得有些恍惚的失态。但此时,顾庭还是又配合的咳了几声,表示他真的很需要林余娇的这碗杏酪。林余娇见他又咳,忙端起杏酪递给他,袖口微翻,露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腕。顾庭眸光微凝,从她的皓腕移到那碗杏酪上,却还是觉得她肌肤的白比这洁白细腻的杏酪更晃他的眼。顾庭心不在焉的舀了一勺杏酪放到嘴里,居然靠着微涩的口感将脑子里那些旖旎绮思压了下去。林余娇的厨艺真的不算好,杏酪该是甜的,可里头的涩味却都没去掉,顾庭的舌尖有些发麻,却还是硬着头皮,将一整碗全吃完了。放下玉碗响声清脆,林余娇远山含黛似的眉眼望过去,轻声问道:“殿下,好吃吗?”顾庭不想骗她,实话实说,“难吃。”“......”林余娇瞥着那空空的玉碗,知道顾庭这是又口是心非了。明明喜欢她做的吃食,吃得这样干净,嘴上却又说着难吃。她默了默,用干净的玉箸给顾庭夹了个珍珠白玉丸子,“殿下,听说你喜欢吃这个,妾特意让厨房多做了一些。”“嗯。”顾庭只应了一个字,但林余娇能从他缓和的神色看出来,他此时心情很是不错。心情好,也就好说话。林余娇潋滟杏眸勾出几分乖巧讨好的笑意,精致的小脸浮起些许希冀,小声说道:“殿下,上元节的时候,妾能不能出去看花灯......”顾庭心情确实好,咬着林余娇给他夹的珍珠白玉丸子,好像味道都比平常好上不少。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好。”林余娇没想到这般简单,将将高兴了一瞬,又听得顾庭继续说道:“喜欢看花灯?孤陪你去。”她的心又跌落谷底。若和顾庭一起去,她还有什么机会和盛心菱一起逛街市,赏花灯,说体己话?林余娇咬了咬唇,波光潋滟的杏眸望着顾庭,小声婉拒道:“殿下那么忙,妾不敢耽误殿下的事。”顾庭手中的动作一顿,心底忽然起了些不好的揣测,声音也冷了几分,“所以呢?”“所以......”林余娇艰难的开口,垂下眸子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妾一个人去逛花灯便是了。作者有话要说:顾庭:好不容易高兴一下,让我高兴一整章都不行吗?第19章林余娇的话说出口,屋子里便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炭盆偶尔噼啪出一声火星子的响动。林余娇不敢抬眸看顾庭的神色,忽然听到一道玉石碎裂的声音,竟是顾庭将手里的玉箸掰成两段了。她心悸得不行,脑袋埋得更低。顾庭深冷的黑瞳里窜动着盛怒的小火苗,隐隐待发,他捏着那碎成两半的玉箸,指尖用力到泛白。“一个人?孤看你是想同其他野男人去看花灯吧?!”顾庭气得不轻,说话也不顾忌什么了,以最深的恶意揣测着林余娇。顾庭很了解林余娇,她喜静,最不爱吵闹,就连自个儿的住处也懒懒不想迈出去,怎可能忽然想去上元节那么热闹的街市看花灯?事出有因,她定是要去见什么人。想到这一点,顾庭就觉胸腔里的怒火冒起三丈高。更重要的是,林余娇的头埋得低低的,既不反驳,也不解释,这副心虚的模样,将他心中的猜想印证了一个十成十。顾庭眸光幽暗,神色亦格外冷冽,直接扣住她的手腕,逼着她抬起眼睛来看他。望进那双潋滟慌乱的眸子里,他只觉得更笃定了。她定然是约了什么男人,不然不会如此。牵挂着地牢里的弟弟也就罢了,他可以欺骗自己,她只是将林余逸当成弟弟,姐弟情深。可是现在呢?她要出门见谁?又要像求他一样,去求旁的男人么?顾庭的手指似铁一般拢着林余娇,钳得她柔嫩的肌肤生疼,不由痛呼了一下,杏眸泛着楚楚的神情,“疼......”顾庭还是舍不得,松了手,望着她皓腕上被他方才用力握出的一圈红痕,眸色幽深如不可见底的寒潭,“没有孤的允许,你不许和任何人接触。出门,更不可能。”林余娇捂着发红的手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顾庭这一番话,让以前从未注意到这一点的她,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他对她居然有这么强的掌控欲,竟已经到了这么可怕的地步?林余娇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看什么似的看着顾庭,向来温软好脾气的她,波光澄澈的眸子里竟然起了一丝倔意。“顾庭,你没有资格干涉我的这些。当初答应你,也不过是委身于你。你无权过问我的自由,去哪里,做什么,都应当是我自己能决定的。”她喊他顾庭,一番话说得冷静又有条理,眸子里凝着细碎光亮,半点没有往日里弱不经风的样子。顾庭嗤笑一声,俯身向前,大掌掐住她的细腰,声音里是数不尽的冷漠与压抑的怒火,“自由?若是孤不肯给你自由呢?”“你......”林余娇哑然无声,杏眸里蓄着星星点点的怒意和不齿。她实在无奈,顾庭是个没皮没脸的,不肯和她讲道理,蛮横霸道,专断独行。那她能如何呢?林余娇别开眼,咬着唇角,下颌绷得紧紧的,不再看他。沉默,无视,就是她对他最大的抗拒了。林余娇有些恨自己,为何这样没用。更恨顾庭,说话不算数,既拖延着不肯救她弟弟,又变本加厉,从一桩交易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顾庭见她这样子,心中更加来气,修长手指伸过去,钳着她的下巴,迫着她看他。林余娇望进他一双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黑瞳里,浑身轻颤了起来,恨声说道:“顾庭,你不能这样。”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即便后来受过世事磋磨,可也仍旧说不出那些腌臜泼辣的狠话去骂他。心里百转千回,最后也只憋出个苍白无力的“你不能这样”。顾庭冷笑着,心里的怒火丝毫未退,指尖抵着她柔嫩雪白的下颌,哑着声音道:“你说的这样是哪样?”“是这样?这样?还是这样?”他一边说,一边顺着她的脖颈往下,在羞人的几处都捏了一下。这下.流的手段,将林余娇恶心到了极致。他是故意气她,实在看不得她此刻眼神坚韧发狠看着他,完全像是将他当个仇人的模样。他只想她哭着求他。可这回,林余娇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将唇咬得死紧,固执又憎恶地看着他。顾庭松了手,彻底不想再同她纠缠下去了。若再待着这儿,他怕他的心会因为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而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