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母亲。”谢言煜站起身, 过来扶谢赵氏,“也正好快到午时了, 母亲不如去洗把脸,再与妹妹一同用饭说话?”林余娇在一旁应和着。两兄妹一起劝, 谢赵氏自然是听的。更何况, 她好久都没有这样高兴了。高兴得好像能吃下两碗饭。哭了这么久, 也确实累了饿了。谢赵氏直起身子, 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很快便去重新梳洗了一番。再回到正堂, 又变回了从前那副温柔亲和的样子。只是眼眶和鼻尖都有些红,眼皮也有些肿。林余娇吩咐了丫鬟待会送些热水过来。打算给谢赵氏敷一下眼睛。却被谢赵氏拉着手阻止了。“娇娇,我不碍事,先吃饭吧,你是不是饿了?”林余娇咬着下唇, 摇摇头。她一点都不饿。能和母亲兄长相认,好像什么都满足了。今日将军府的菜式做得极丰富。甚至比昨日席面上吃的,还要精细不少。凤尾鱼翅、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绣球乾贝......粗略数数,竟有二十来道。都是些费时又费食材的上品菜肴。林余娇能瞧出来,这是兄长昨日就安排下去了的。不然这样短的时间里,不可能做出这么多精致又麻烦的菜。她心底的暖意,又泛了些许。同桌而食,谢赵氏和谢言煜都坐在林余娇的手侧,将她放在中间,一人一筷子地给她夹菜。很快,她的青釉小碗里就堆满了小山似的菜。她根本吃不过来,忙小声道:“母亲,哥哥,我够了,你们也多吃点吧......”谢赵氏泛着笑意的眼睛里满是温柔,替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柔声道:“我不饿,娇娇你多吃些。”“......这些年,你在外受苦了。”想到这里,谢赵氏的鼻子又是一酸。若不是还在吃饭,她又想要捂着帕子哭一场了。她的娇娇。从前一直在外颠沛流离,虽然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可她想到,仍是止不住的心酸。她缺席了她这么多年。可好不容易母女相认,娇娇又要嫁人了......林余娇见谢赵氏又伤心起来,忙放下碗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母亲,这些年,我未曾受苦的,将我抱走的爹娘,亦对我很好,便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从未让我受过委屈。”谢赵氏抬起泪水盈盈的双眼,轻声道:“真的?”谢言煜在一旁帮腔道:“自然是真的,母亲难道瞧不出,妹妹一看便是娇养出来的姑娘。”谢赵氏放了些心,可不过须臾,又不放心了。“你快同母亲说说,林父林母去世之后,你是如何过的?”林余娇敛下眉眼,从善如流地将她如何葬了林父林母之后,去往安州投奔祖母的事情说了一通。不过把跋涉千里的艰苦都隐去了,说成不过是游山玩水一般,倒让谢赵氏宽了许多心。“那你在袁府过得如何?”谢言煜冷不丁开口,也开始关心起林余娇的过往来。虽然他探听得来的消息说是林余娇在袁府也是当成正儿八经的姑娘来养的。袁府那几位姑娘有什么,也都有她的一份。但谢言煜又在朝中得知袁府曾在太子殿下流落在外时落井下石捧高踩低过,所以如今才落得这般田地。他仍旧有些担心,以袁府众人这样的品行,娇娇在那儿会不好过。林余娇抬起远山含黛般的眉眼,嫣然一笑。“哥哥不必担心,袁府待我是不错的。”林余娇看出了谢言煜眼中的担忧。但她也知道,袁府虽然势力了些,却不是坏到骨子里的。只要她谨慎小心,嘴甜乖巧,就能在那儿过得很不错了。谢言煜点点头,总算放心了。可谢赵氏又觉得有些奇怪。“既如此,那你为何如今在京华,似乎与袁府再无瓜葛了?”林余娇微微一怔,垂下眼,默了默。良久,才道:“是因为逸儿要进京赶考,所以我才带着他来京华的。”这样的话,骗不了顾庭。但谢赵氏不清楚林余娇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华,所以并未感到奇怪。只是谢言煜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拆穿。他们的初衷是一样的。都不想让母亲大人太操心这些。一顿饭,林余娇吃得很饱。实在是母亲和兄长夹的菜太多,可她又舍不得将这些化成了关心和暖意的菜肴都浪费掉。只能硬着头皮全吃了。虽然是负担,却也甜蜜。吃饱喝足,谢赵氏又哭了这么久,也乏了。林余娇送她回了房里,给她热敷了一会儿眼睛,又侍奉着她睡下。“姑娘,咱们去哪?”走出来后,香葶扶着林余娇,轻声问道。林余娇瞥了瞥不远处站在廊下仿佛在等着她的谢言煜,抬脚走过去。“去池子旁消消食吧。”“妹妹。”谢言煜一步步走过来,脸上浮着清浅的笑意,“可吃饱了?”“哥哥当我能吃多少?”林余娇抿了抿唇,轻笑了一声。谢言煜脸上的笑意未减,反道:“便是你将我这将军府吃穷,哥哥也心甘情愿。”从未感受过兄长关怀的林余娇长睫轻颤了一下,心里又涌上层层暖意。谢言煜与她边走边说话,顺便领着她在将军府里走一走,熟悉一番。这条长廊绕水而建,流水曲折,却不是精致的雕梁画栋,反而都是用整块的石板连接雕刻而成的,有一种难得的豪迈壮阔。不愧是将军府。林余娇正欣赏着浩渺宽阔的水面,忽然听到谢言煜问她。“娇娇,你为何突然离开袁府,来了京华?”林余娇正要重复之前的那通解释,可谢言煜却先堵住了她的话。“母亲不知道,可我知道。林余逸的会试是今年,可你却提前一年半便来了京华,难道不是因为旁的原因?”林余娇被他戳破,长睫轻颤了几下,敛下声去。谢言煜眸色微变,有些不放心地问道:“是不是袁府有人欺负你了?”林余娇忙摇摇头,眼底有细碎的光轻轻晃着,不愿意想起从前的噩梦来。谢言煜却看出来了,他挽起袖子,冷声道:“袁府哪个王八崽子欺负了你?只管告诉兄长,我不打死他,我就不信谢。”“哥哥,不必了。”林余娇纤细娇嫩的手指轻颤了下,小声道,“殿下已经为我报仇了。”她知道的,顾庭已经狠狠教训过袁府一家上下了。那位袁府大少爷如今过得有多生不如死。她是知道的。顾庭事无巨细,全说与了她听。谢言煜脸色稍缓,挑眉道:“真的?”“嗯......”林余娇轻轻点头,表示自个儿并未撒谎。“他倒是待你不薄,愿意护着你。”林余娇咬着唇,沉默着点了点头。谢言煜从她微蹙着的眉心看出了些什么,想到之前听说的风言风语,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娇娇,他到底待你如何?你嫁给他可是心甘情愿的?”林余娇被他这话问得一滞,下意识便答道:“殿下待我宽厚体贴,是很好的。”她没有撒谎。这些日子,顾庭对她的好,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她并未那般冷血冷心的人,顾庭为她做的这些,她都明白,也感激。只是这些是一回事。她为救林余逸委身于他的这个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但当时她也是心甘情愿的。答应嫁给她,也是她被逼无奈之下的心甘情愿。大家都羡慕她有福气,民间一普通女子也能当太子妃。可是又有谁问她,她想不想要这样的福气。谢言煜,她的亲哥哥,是第一个这样问她的人。林余娇鼻尖酸了酸,涌上一股热流。眸色如水轻轻熠熠而动。她知道,以谢言煜的地位和性子,若她不愿意嫁给顾庭。这门亲事到现在,也是可以反悔的。可那样,会给兄长添许多的麻烦。更何况......她的身子已经给了顾庭,若不嫁他,又能嫁给谁呢?思及种种。林余娇轻轻咬着唇,小声道:“哥哥,我是心甘情愿,嫁给殿下的。”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女主内心是有一丝松动了哦~原本是宁愿孑然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愿意和男主在一起的。第44章林余娇再过一月,就要嫁去太子府了。谢赵氏才认回的女儿, 心里万分不舍。当日便让谢言煜筹办着让林余娇认祖归宗的事儿, 将她留在谢大将军府住着。林余娇既有了亲人,改姓了谢, 自然也不适合再和林余逸一同住在那小院里。她原本想亲自去那宽水巷子里的住处与林余逸说一声。可认祖归宗的事情急急忙忙办完,也就到了天黑的时候。谢赵氏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夜里出门, 也因失而复得格外看重她,所以不愿放她出去。只能由林余娇贴身丫鬟香葶去宽水巷子里收拾林余娇的细软, 再带个口信, 与林余逸说一声。谢赵氏将林余娇的屋子收拾在了她的院子里。林余娇只能在她身边再住一个月了, 谢赵氏实在是舍不得,恨不得能和她同住同睡才好。夜里, 谢赵氏怕她饿着。又端了碗冰糖银耳甜汤过来让她喝。林余娇心里暖暖的,却也有些哭笑不得。“母亲, 这么晚了还喝这些, 我怕牙疼。”“无妨的, 你待会再漱了口便是。”谢赵氏笑得温柔, 看向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光,“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 尝尝味道可还甜?”既然是母亲做的,林余娇便端着喝了起来。沁甜,也暖胃。“若是不够,再给你端些来。”谢赵氏望着林余娇明丽温软的眉眼,笑得合不拢嘴。她因着错过了林余娇从小到大的这些年, 格外遗憾。所以林余娇都这样大了,她却还像照顾小孩似的,怕她冷了累了,怕她夜里饿了。林余娇喝完最后一小口,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温声道:“母亲,我喝饱了。”“那便好。”谢赵氏认真地看着她,鼻尖又忍不住有些泛酸,“娇娇,我恨不得日子能过得慢一些。想到你下月初八就要嫁了,我这心,就疼呀。”林余娇握着她的手,声线温柔软糯,“母亲别伤心,女儿仍旧在京华中,时时能见面的。”谢赵氏擦了擦泛酸的眼角,仍旧是一百个不舍一千个不愿。在她眼里,林余娇就是她最宝贝的疙瘩。这才刚寻回来,都未焐热呢,转眼就要到别人手里了。谢赵氏咬着下唇,泪眼盈盈道:“若是你父亲还在,定然也是很舍不得的。”林余娇握了握谢赵氏的手,轻轻拍着,柔声问:“要不女儿今晚和母亲一起睡?”谢赵氏立刻抬起眼睛,仿佛被点通了似的,“好!好!咱们一同睡。”也顾不上哭了,她忙吩咐着丫鬟们去铺床叠褥。自打林余娇被寻回来,难得高兴一回的谢赵氏日日脸上都挂起了笑容。谢言煜也是,每日都来同母亲妹妹一同用饭,闲聊家常。这样,才有家的味道。原本京华里酸林余娇能嫁给太子殿下当正妃又看不起她的家世背景的人,知道林余娇是镇北大将军的亲妹妹之后。就更酸了。京华里最光芒万丈的两个男子。怎的就都和她扯上了匪浅的关系?真是几辈子修也修不来的福气啊。她们没有这种福气。只能又酸又眼红。近来京华中大大小小的宴会,提到最多的名字,也是林余娇。但林余娇本人却并不知情。谢赵氏不喜欢参加这些宴会,也一并替她拒了。母女俩就成日待在将军府中,一起赏花喂鱼,倒丝毫不觉得腻。反而林余娇很珍惜这样的时光。她知道出阁前的平静日子,是过一日,少一日了。待在母亲和哥哥身边越久,她就越不想嫁去太子府了。倒不是她有多讨厌顾庭。只是待在亲人身边,总归有安全和归属感一些。转眼间,就到了她快要出嫁的日子。在谢大将军府的这段时日,顾庭遵循着成婚前不可见面的礼俗,并未再私下来见她。只是总遣人送些小玩意儿和吃食过来。仿佛是在告诉她,他一直都在惦记着她的。林余娇没什么好给他的,便每次都只是收了,让人传一声简单的“谢谢”回去。谢赵氏却越来越觉得这位女婿很顺眼了。瞧着也是对她女儿极上心的。以后娇娇嫁过去,她也不必担心她受夫婿的磋磨和亏待了。谢赵氏越来越放心,拉着林余娇哭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日子越来越平和温暖又幸福。可林余娇终究还是迎来了她出阁的这一日。顾庭早就求了皇上的恩典,将这门婚事操办得极隆重。谢言煜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自然也十分疼她。顾庭送的聘礼加上谢家给的嫁妆足足绵延了十里有余,京华里的老百姓都算开了眼。毕竟是除了皇帝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迎娶镇北大将军唯一的妹妹,自然是比京华里任何门户的大婚都要高上一层的档次规格。来娶亲的红缎围的八抬彩轿稳稳停在镇北大将军的正门前。就连跟在顾庭身后来迎亲的队伍里的侍卫护军也都是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很是讲究。林余娇端坐在妆奁前,谢赵氏正含着泪给她梳头。这样喜庆盛大的日子,可谢赵氏虽高兴,却也不舍。她的指尖在林余娇如瀑青丝上划过,嘴里念着吉祥的话,将自己的福气都传给林余娇。她暗自庆幸,将女儿寻了回来。不然娇娇出嫁时,没人给她梳头,多可怜。林余娇穿着大红的嫁衣,用的料子极好,流光溢彩的红锦缎绣着比翼连枝的暗纹。宽袖窄腰,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身形。谢赵氏拉着她站起身,满意打量着,“娇娇今日真是极好看。”都说女子出嫁时最美。今日林余娇一身都是红的,衬得花容月貌,千娇百媚。谢赵氏扶着她,轻声道:“以后去了夫家,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回来告诉娘家。咱们腰杆硬,便是太子,也不怕他的。”林余娇鼻尖一酸。这些年都是她孤身一人护着弟弟。忽然也有人护着她,当她的靠山了。可她却不能尽孝,就要分开。“夫人,吉时到了,外头彩轿已经候着了。”谢赵氏身边的婆子温声提醒着。虽然这母女相依的画面甚是动人,可也不能误了吉时。谢赵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也只能眼睁睁地送林余娇出去。“娇娇,若得了空,便时常回来瞧瞧。”她仍忍不住叮嘱着。“母亲,我一定会的。”林余娇眼角亦含着泪。这样的好日子,即便她嫁的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去当顶顶尊贵的太子妃。可她仍是不舍。母女二人差点一起哭出来。若不是外头谢言煜及时劝着,只怕林余娇的脸就要哭花了。谢言煜半蹲在廊下,淡声道:“妹妹,上来吧。”今日,将由他背着林余娇上花轿。这是每位疼爱妹妹的兄长一生中,最不舍的时刻。因为从今日起,他就要将妹妹的手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里。以后妹妹的喜怒哀乐,就不由他来守护了。谢言煜想,所幸顾庭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不然他就是闹到皇帝面前,也要替妹妹悔了这门草草定下的婚事。谢言煜背着林余娇,到了中堂。彩轿已经在这儿候着,顾庭一身蟒纹喜袍站在轿边,等着林余娇过来。林余娇的视线全被戴着的红帕子遮住了,只能瞧见他喜袍一角。满是通红。她咬了咬唇,俯下身子,安静无声地上了彩轿。如今这样,已是林余娇万万没有想到的了。她以前从未想过,她会被顾庭明媒正娶。当他的太子妃。上轿下帘,林余娇安安稳稳地坐进了轿子里。随后便有八名内侍将彩轿抬起。前头打着十六盏灯笼和二十只火炬,缓缓往太子府的方向行去。一片喜乐洋洋的声音。谢赵氏目送着迎亲的队伍远去,悄悄擦了擦眼角。......太子府早已张灯结彩,从未有过的喜庆。摆了八十席的喜宴,宾客满座,无不尽欢。皆有不醉不归的意思。林余娇坐在床边,静静等着顾庭与宾客们喝完酒,回来洞房。以顾庭的身份和脾性,是没人敢来闹他的洞房的。是以林余娇才不怎么担心。她脸皮薄。但和顾庭......是什么事都做过了的。只要没有外人在,她便能坦坦然然地度过这洞房花烛。她也不知过了多久。但礼仪端庄让她不敢动弹,只静静坐着等顾庭。脚都有些发麻了,仍垂着细眉软眼。安静又乖巧。香葶在一旁小声问了句,“姑娘,你饿了么?奴婢去厨房给您拿些吃食?”“不必。”林余娇藏在红盖头下的眸子轻轻敛着,声音极轻极低。明明她安慰着自个儿,是做过许多回的事情。可现在仍旧紧张得不像话。甚至忘了饥饿,指尖悄悄攥着纠结在一起。眉头也轻轻蹙着。只是也被遮起来了,无人看到。又过了一会儿,顾庭进来了。他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暗绣飞蟒云纹红色锦服的衣角也落入了她眼前那一小块视线里。林余娇好像感觉到,她的心跳更快了一些。顾庭拿起旁边一直有丫鬟端着的玉如意,挑起林余娇头顶的盖头。露出那张国色生香的小脸来。她长睫羞颤了几下,一双潋滟的眸子微微敛着。清朗澄澈又美好。顾庭心里也好像被人捏住了似的。软和得不像话。他终于明白,为何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刻了。他撩了撩袍摆,正要坐下,忽然门外响起了祁进的声音。“殿下,属下有急事禀告。”顾庭脸色微变,摆了摆手。立刻有丫鬟开了门,祁进大步走进来,面容严肃,凑到顾庭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很细碎,林余娇没听太清。只看到顾庭听罢,转过身子略带些歉意地看向她,“娇娇,今晚......孤只怕是不能陪你洞房了。”第45章/大婚之夜。林余娇独守空房,睡得也不踏实。顾庭走之前说是宫里出了些事, 却没与她细说。是以顾庭未回, 她一颗心始终是吊着的。毕竟两人已行过礼,他如今已是她的夫君了。林余娇不愿再多想从前的事, 只想过好以后的日子。嫁夫随夫,便是这样的道理。到了天亮, 门口传来了响动。似是顾庭回来了。林余娇从床上坐起来,想要迎他。顾庭的动作比她快, 已经先进屋了。他绕过屏风走进来, 亦带来一股凉凉的风。他走得很急。“娇娇, 让你久等了。”顾庭挑起帐幔,峻拔的身影投下来。“殿下......”林余娇还欲起身, 却被顾庭按住了。“不急,再睡会。”他声音薄薄的, 可林余娇却从里面听出来了不一样的味道。林余娇脸一红, 真就没有再起身, 但是咬着下唇, 不知该不该拒绝他。这样青天白日的,他竟然还想着做那种事。羞不羞人。顾庭脱了外裳躺下来, 在衾被中揽着她的细腰。一颗心软得不像话。他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孤只想抱着你睡一会儿。”他的眼睫很长,贴得这样近就轻轻扫在了她的脸颊上。痒得很。原来,他只是累了。看起来似是一眼未眠, 眼下有些青色,倦容难掩。林余娇的脸更红了。她这是怎的了。想歪到哪里去了。居然还被他瞧出来了......顾庭揽着她的手忽然紧了紧,睁开眼露出一双写满了担忧的眸子来,“娇娇,你身上怎这么烫?”莫不是也病了?昨夜今上因顾庭娶太子妃而太过高兴,多喝了两盏酒。岂料因贪杯而引发了头风,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顾庭知道父皇疼他,他也极孝顺父皇。所以昨夜一直在左右侍奉汤药,不敢离开。照顾病人格外的费精神。直到今日早晨,今上的病看起来好了一些。顾庭才敢回来换身衣裳,小憩一会儿。可如今摸到林余娇身子滚烫,心里又着急起来。生怕她也病了。他正要穿起衣裳吩咐祁进召御医过来,手掌却被林余娇握着了。她娇娇软软的手心贴得他滚烫,小声道:“殿下,我没事的,你多虑了......”说这话时,她耳尖通红,全落进了顾庭的眼里。他忽然明白。原来不是病了,而是害羞。他原本真是只想好好睡一觉的。可如今,既然也被误会了。索性就将昨夜未完成的洞房补上。佳人在侧,心潮澎湃。......接下来的几日。顾庭日日都在太子府与皇宫之间奔波。父皇的病眼见着越来越严重了。他自然揪心得很。林余娇成了正正经经的太子妃,日子与之前还住在偏院里的时候大不相同。如今的下人们,一个个见了她都恭敬有加,从前藏在他们眼底的轻蔑眼神,都悄然不见了踪影。偌大一个太子府,轮到她来管,自然忙得目不暇接。顾庭也是早出晚归,两人几乎说不上几句话。又是一日,顾庭早早就去了皇宫侍疾。他不仅要在皇帝身边侍奉汤水以表孝心,且朝廷上也堆积了不少政务。病重的皇帝都交给了他来处理,瞧起来也是在提前让他试炼着。瑞王在一旁羡慕嫉妒得牙酸。可皇帝就是不看他一眼,即便病重得难以动弹,也只肯放心地将事情都交给顾庭处理。林余娇则在家清点着太子府的库房。她虽然之前在太子府也住了一段时日,但仍旧对太子府陌生得很。府里有些什么,她一概不知,都得重新盘查清楚了,才好管家。林余娇自当了太子妃后,来给她送帖子的也越发多了起来。尤其如今皇帝病重,又十分器重顾庭。所以想巴结太子府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不过近些日子,去福泰寺祈福的官家女眷越发多了起来。也是因为今上重病的这件事。京华里并不太平,尽管太子已经定了顾庭,表面瞧起来一切都安好。但这种安好,是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味道。总让人心惴惴不安。就连稳坐大将军府的谢赵氏,也约了林余娇一同去福泰寺祈福。她们身处这场权力漩涡的中心。心里才是最忐忑的。福泰寺香火旺盛,往来香客络绎不绝。许多人迢迢千里,也只为来烧一炷香。听说灵验得很。谢赵氏自回京华后,就常来这里烧香拜佛。所求的,都是保佑她的女儿能好生生活着,并被她早日寻到。如今她愿望成真,自然更加信仰这福泰寺里的佛祖菩萨了。林余娇也来求过一回。为的是林余逸的功名。不过灵不灵验......现在还尚且不能自知。今日,林余娇是第二次来福泰寺。还未正式祈福,就已经遇见京华中地位显贵的三拨女眷了。林余娇与她们心思各异地打过招呼,提着裙摆扶着谢赵氏一同进了正殿。许多香客都跪着在虔心祈祷。柱香烟雾缭绕,衬得林余娇细眉软眼,愈□□缈如画。她敛着眉,同谢赵氏一起跪在蒲团上,朝着头顶的佛祖菩萨祈祷。惟愿她所爱之人平安顺遂,安康喜乐。额头贴在手背上俯身的一刹那,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顾庭那张极为好看的脸。也希望他。能顺顺利利登基称帝,平安无虞吧......谢赵氏是最信这些的。简单的磕头祈祷尚且不够,她还要去后头的偏殿里听着庙里的大师傅念一场经。便让林余娇去厢房里坐坐,等一会儿。”林余娇去厢房有一段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盛心菱今日也来拜菩萨。两位姐妹自然是好久未曾相见。这会儿又惊喜地手拉手说起话来。“好久没见林姐姐,总觉林姐姐又好看了些。”盛心菱挽着林余娇,一同往厢房去。林余娇抿着唇,淡笑道:“盛妹妹嘴一向都是嘴甜的,今日怎的也到这里来了?”盛心菱撇了撇嘴,仿佛不大想来似的,“还不是和我兄嫂一同来的?你说我兄长也是,那么个大男人了,竟也来求神拜佛的讨平安。”林余娇忙半捂着盛心菱的嘴,悄声道:“佛门圣地,切莫说这些话,唐突了佛祖菩萨。”说罢,她又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着眼念叨了几句,希望佛祖菩萨见怪莫怪。盛心菱细细打量着林余娇,又忽然问道:“林姐姐在太子府过得如何?”林余娇侧眸看过来,淡淡一笑,“你放心吧,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的。”盛心菱笑着点头,“我瞧着也是,林姐姐瞧起来是比之前丰腴不少,气色也好多了,想必在太子府是过得极滋润的。”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厢房。屋子里的桌椅板凳早已擦得一尘不染。盛心菱又接着之前的话说道:“也是,林姐姐如今已是太子妃了,本就是泼天的荣华富贵,以后再等庭哥哥登基,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更是独一无二的尊贵。”“......更何况,庭哥哥那样对林姐姐上心,想必天底下也是独一份的了。”林余娇刚坐下,便听到盛心菱连珠炮似的说了这样长的一段话。她蹙了蹙眉心,这才发觉盛心菱并未坐下,反而仍旧站着在说话。“林姐姐,我时常在想,为何你的运气就那样好?”“不仅有对你那么好的庭哥哥,即便你还是一穷二白的身份,他也愿意迎娶你做太子正妃,全然不顾天下人的眼光。“且你运气又不止这样好,偏偏还是谢大将军的亲妹妹。”“林姐姐,你说,这世上的好事怎就让你都占全了?”盛心菱说这话时,酸水明显得都快溢了出来。她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从前,她是那天上月,明月珠,光芒万丈。只要是旁人知晓她的身份,看到她的相貌,她便是那最瞩目的存在。而林余娇,虽是她的姐妹,却一直默默无言在她身侧。只是那一片用来衬托娇花的绿叶。盛心菱是曾真心待林余娇好的,也的确是视她为姐妹。在袁府的时候,她帮过林余娇许多。为她造势,为她铺路。让袁府上下都高看林余娇一眼。有什么好的,盛心菱也都记着林余娇,要与她分一份。她很喜欢那时候,能给予林余娇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