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不容易用皇帝赠予的昂贵药材引开黄狗、仓皇而逃时,吴公公帮她科普了猫的特性:“猫怕冷,也怕狗。”猫儿对此颇有疑惑。回了废殿第一步,她先拉着五福问:“猫怕狗,还是狗怕猫?”五福从来是猫儿的好阿弟。他不问因由,立刻站向了猫儿一方:“狗怕猫,我村里的一只猫能挠瞎两只狗。”对啊!猫儿一拍大腿,招呼众人:“停手,走,今儿我们换地方。”吴公公未想到,他赶走了猫儿一个人,却招来一帮队伍。这帮队伍腾的踢开他的房门,二话不说就往他热炕上钻。白才人还十分热情的同他攀交情:“你是太监,不算男人,今后你我当好姐妹哦!”有人说,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吴公公现下觉着,被贬了的大内总管已没了半点威仪。他苦着脸告饶:“胡姑姑,大仙,咱家再不同你作对。你说你要什么?便是天上的星星,咱家都给你摘来。”猫儿这回却不说炭石之事。她开始讲起她接近皇上的计划。“……画一个楚楚可怜的妆容,在御花园附近等皇上。见皇上出来,就在他面前重重摔一跤。这回不能等他上前,得躲。皇上的性子,你越躲着他,他反而更上心。我要像躲黄狗一般躲,这一躲反而掉进了金水河,扑通一声将河面砸穿。我也不呼救,就自己想法子自救。皇上看我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一瞬间痴心定三生,流了哈喇子,唤人将我从河里捞出来,自此对我再不撒手。”她向吴公公努努下巴:“你觉着我这法子如何?”怎地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这里?吴公公心中虽恍惚,然这是他头一次听见猫儿讲述她的晋升之路,他立刻点头:“好办法,欲拒还迎才最勾人。”猫儿一笑,续道:“可我掉进了冰冷冷的河里,受了凉。我是猫妖,在皇上的怀里一时半会暖不过来,立时就要现形,一爪子挠烂皇上颈子……”吴公公“腾”的开始冒冷汗。猫儿的嘴还不停歇:“等侍卫捉住我,我就说我是受吴公公指点,要近身害……”吴公公胆战心惊,扑通一声跪在猫儿身前,连磕两个响头,嚎啕道:“祖宗哎……姑奶奶哎……你是我娘哎……”这个黄昏,各宫门落锁前,吴公公带着人在夜色掩护下,送来了一批炭石。甘蔗不能两头甜。猫儿威逼了一回吴公公,这回便笑嘻嘻塞给他二两银子:“知道公公不缺银子,可天长日久,这炭石上的便宜我也不好占。寒时每月二两,热时一两,也好弥补公公的亏空。”吴公公靠在院墙边,满脸的生无可恋:“胡姑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掖庭这般大,胡姑姑尽管可着劲的折腾。”猫儿嘿嘿一笑,道:“你莫担心,我收了这炭石,自此你我便是一家人。自己人怎能害自己人?”吴公公却抖了两抖:“咱家从大内总管掉到了掖庭膳房管事,再掉下去,只怕就被贬去洗恭桶。您出去莫说同我相熟,这炭石就少不了你的。”猫儿恬不知耻的一笑:“成交。”热炕带来的生活质量的飞跃,对废殿众人心灵上的抚慰不是一般二般。便是白才人也卯足了劲磨珍珠粉,以此保证夜里能继续享受上热炕。猫儿却在数着数过日子。上一回解药她分了小半给萧定晔,解药的持续时间就差了近十日。再有两三日,她新一轮毒发又要开始。长久的十天啊十天,怎么忍。早知就不该和萧定晔合作,她自己想法子敷衍背后黑手,也用不着受多余的痛楚。随喜曾说,让她留心废殿外的树杈。如若解药研制出来,会在那处出现。她日日早上起来第一时间便是绕着废殿溜达一圈。然而,莫说树杈上的结疤,便连掉落的浅绿色鸟屎都未逃过她的法眼。可都不是解药。好在老天可怜她,她期待的事并不全然令她失望。最起码,她此前用“废殿墙根埋了宝藏”的假话考验的几位木工的事,就没有往她的伤口撒盐。五福雄赳赳气昂昂将两位小太监带到猫儿面前,拿出老人儿的风范,当先发了言:“跟着胡姑姑,只要不生幺蛾子,姑姑就拿你当自己人。当了姑姑的人,那就是猫妖的人,也是阎罗王鬼君的人。再有人欺负你们,姑姑就同他们对食,啃他们耳朵片子。姑姑最喜欢吃的是香油拌耳子。可记住了?”两位小太监听得又恶心,又害怕,内心还有那么一丝与有荣焉。他们抬眼偷瞟猫儿一回,见传说中的猫妖虽未现出猫相,可她身后的那张阎罗王画像可是活灵活现,墙上挂着的牛角帽也十分威武。神婆的架势没有十分,也有七分。两人忙忙见过猫儿,结结巴巴表过忠心,由五福带着去边上讲解如何雕刻粉底盒。两位小木工的到来,令猫儿略略将对毒发的担心放到了买卖上来。此前,白才人同妃嫔们的一场群架,将宫里的买卖路子堵死。现下赚银子,全然要依靠李巾眉寻来的宫外寄卖这一条路。现下木工多了两人,就要将粉底生产的速度提升上去。除了粉底,接下来要生产眼影。秋冬适合大地色眼影。然而现下已是冬日,等眼影能被人接受,最起码要到春日。此时废殿里研磨珍珠粉的声音“咚咚”作响,白才人坐在火盆边,一张瓷白小脸因受热而绯红一片,几乎要同眼皮上用口红浅浅着色的眼影连成一体。古代妇人对于和“红”沾边的色彩,正红、玫红、浅红、豆粉……不分季节,总是有别样的喜爱。胡猫儿心中有了谱。先做一回双色眼影,将桃花红和浅咖色拼在一个小盒里,冬春都适合。她在纸上画好双色眼影包装盒的图纸,交给五福:“先做个样板出来,再去带领你的人好好做。今后你就是木工管事,人小权力大,拿出你的威风,莫让姑姑失望。”五福陡然被升了职,高兴的一蹦两丈高,自去兢兢业业的对待他的木匠活计。在这个傍晚,五福将第一个双色眼影的包装盒雕刻出来,拿给猫儿看时,猫儿捏着木盒的手一抖。熟悉的全身微痛席卷而来。------题外话------今天就六更啦。明天咱再来六更。第87章 猫妖的秘密(一更)康团儿的母妃——吴妃上门的时候,是胡猫儿这回毒发的第一日。第三回 毒发,猫儿有了经验,渐渐能总结出规律。第一日,身子的痛感实则很弱,就像葵水刚至。毛毛雨。到了第一日的最后一两个时辰,身子的剧痛才会开始加剧。这时候就要口中啃个什么东西,忍上一忍。第二日和第三日,痛楚进一步加剧,这时候也不说忍或不忍,只会想死。此时正是胡猫儿毒发第一日的中间时辰,算不得太痛。吴妃来访,她也能装出一派热情,将这位旧主顾笼络一回。吴妃此时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同猫儿说些宫中旧闻。无非是一些太监偷物、宫女儿偷汉的八卦事。猫儿心中仿佛有蚂蚁在爬,听不得又急不得。倒是白才人听的入了迷,连脚上研磨花瓣粉的动静都已停下。此时吴妃指向废殿院里的井口,一派云淡风轻道:“那宫女儿后来投了井,据闻就是这废殿的井。等从这井里捞出来,已经像那干木耳见了水,泡发了三四番。”白才人听得有些恶心,立时想到了利益相关事:“怎办?这水……我们可连续饮了好几个月。”吴妃笑眯眯摆一摆手:“无碍无碍,井口虽在废殿里,可地下水都是相通的。大家饮的都一个样。”此时她瞧着猫儿面色有些苍白,终于从八卦中回神,关心道:“胡姑娘可是身子不适?”在院里蹦蹦跳跳的康团儿于百忙之中插了一句嘴:“大仙,你可是同我父皇有了宝宝?”猫儿口中含着柳太医曾给她的止痛丹,闻言一个猛咳,那颗丹药便脱口而出,直直投进了炭盆,引得火星子嘭的一闪,继而冒出一缕黑烟。雪上加霜。胡猫儿心痛的简直要喊娘。偏生康团儿迈着小短腿过来,折了半根树枝蹲在火盆边,忠于职守的拨弄着丹药烧成一块黑炭,这才起身,瘪着小嘴一副幽怨相,看着猫儿喊道:“你抢了我父皇,我今后再也不同你好啦!不是今后,是早早就不同你好!”她此时始知,莫非过去近一个月未瞧见康团儿露面,这小娃儿是在同她闹别扭?一旁白才人故意逗他:“小殿下又何时同胡大仙好过?”康团儿却红了眼圈,钻去了吴妃怀中,再也不理会胡猫儿。此时吴妃终于说到了正题上:“胡姑娘同皇上,究竟是个什么说法?你自己愿不愿进后宫?”猫儿立刻悄声道:“不愿不愿,只要各位娘娘得宠,来帮衬奴婢的买卖便可。”吴妃双眼一眯,仿佛在思忖这话的真假。康团儿忽的转身,看向吴妃,又看向猫儿:“我咯吱你,你别笑。”胡猫儿此时只想将这母子打发走,好回炕上去默默忍痛。她立刻一伸手臂,将腋下亮在康团儿面前。康团儿又看看吴妃,悄声道:“母妃,我要试了哟。”话毕,立刻咯咯笑着抚上猫儿腋下。猫儿立时觉着腹腔起了一股气流直冲而出,嘴一张,呃、呃、呃,连打了三个嗝。康团儿惊奇的叹了一声,再刨了一爪子。呃、呃、呃……猫儿再打三四个嗝。什么毛病?猫儿立时捂嘴。吴妃已眉头一蹙站起身,再将猫儿打量了一回,淡淡道:“姑娘在宫里,若想进后宫,就要注意仪容行止。”抱着康团儿缓缓离去。康团儿在他阿娘怀中挣扎,不停的向身后的猫儿喊道:“大仙,下回我还来找你……”白才人向猫儿叹了口气:“没把人笼络好,倒先将人恶心走。姑姑这一嘴的嗝,来的真是时候。”此时猫儿的全身已如千万只蚂蚁在爬,那蚂蚁只爬也就算了,还时不时低头咬上一嘴肉。猫儿痛的咧了咧嘴,在回炕上前指使着白才人:“主顾是你得罪的,你今儿趁热打铁,拿着一管子口红跟去吴妃宫里去,同她重修旧好。若宫里的路子修不通,我也不说赶你走,你那热炕先停了火。”白才人闻言,不情不愿的取了口红,一步三叹息的去了。猫儿一头栽进配殿炕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配殿门打开,白才人喜洋洋的出现,甩了五两银子到猫儿枕边:“吴妃太客气了,送去的口红她偏要给银子。我不收却有些生份。”她得意的坐在炕头上问猫儿:“我那热炕你还停火吗?你放心,明儿我就去同旁的娘娘重修旧好,将买卖关系重新续起来。”猫儿于剧痛中微微睁眼,强忍着给了她一个赞。快到晌午时分,猫儿抖抖索索起身,含了一粒无甚大用的止痛丹,出门往院外各树上再瞧过一眼,心中几欲长泣。萧定晔,那解药送不来,你的人总该露面说点啥吧?她将明珠招到近前,悄声道:“你路子广,你去……你去……”明珠这几日就一直在观察她的状况,今儿已瞧出她不对劲,心中比她更着急,却只能做出任事不知的模样,悄声问道:“要做什么?姑姑慢些说。”猫儿只觉得体内剧痛每时每刻都在加深,仿佛要将她骨头血肉千刀万剐,只留下一个完整的皮囊迷惑人间。她深深喘了一口气,断断续续道:“去寻……听说五殿下的打铁能耐比铁匠还要厉害,你去寻他殿里的随喜问问,能不能求殿下……求殿下……”此时树梢上“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猫儿面颊上,滚落到地,又咕噜咕噜滚远。猫儿强睁着眼看过去,待瞧清那是一颗丸子,立刻活扑上去,顾不上其上沾染的尘土,一把抓起塞进了口中。这一息的当口,树梢上暗影向树下明珠急切打了个手势。明珠恍惚间还想再看一遍,废殿里的五福已迈着小短腿跑出来,看着跪趴在地上的猫儿,拉长声音问道:“姑姑,你在吃什么?”明珠再不能和暗影沟通,只得随意挥挥手,打发走暗卫,同五福一起站去猫儿身畔,关心道:“姑姑?”匍匐在地上的猫儿连姿势都未变,她周身散发出丝丝酒味,缓缓转头,一双眼睛噌亮,十分神秘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不是人!”第88章 猫妖醉酒(二更)醉九丹,顾名思义,服用之后仿似饮醉酒一般,人要睡足九天九夜方能苏醒。在药起效期间,因为神经被麻痹,身子几无感觉。如此,莫说中了“七伤散”,便是中了烈性迷药,也能克制其发作。药师发明出醉九丹,在后续试验中,见过的各式后遗症,也不过是服食者没有按预期在九日九夜后醒来,而是多睡了几日,最后险些腹饿而亡。猫儿吃过这颗丹药,一开始也如药师想象的那般,被明珠和五福背进配殿,睡死过去,除了偶尔冒几句醉话,再无任何异常。太符合药师的预判了。然而,这位药师遇上胡猫儿,迟早要丢了饭碗。在第二日一早,废殿几人起身后陷入梳洗、烧炕、生火盆的混乱,等归置好各处,再想起睡着的胡猫儿,想进去替她腋被角时,便有了新发现。热炕上的原本红着一张脸打着小呼噜的胡猫儿,不见啦!不见也并不稀奇。就连明珠这位细作都以为猫儿昨日吃的那颗丹药,是解药。没有人想到猫儿本该继续躺在炕上,而且要一躺躺九日。——做小本买卖的人没那么矫情,胡姑姑除了上回在外镇魂回来一段日子有些粘人、不愿独自行路之外,平日姑姑都是四处忙着为买卖找门路、找关系,一时半会不在废殿,不是什么大事。猫儿自己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她觉得自己的状态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她走在宫道上,十分着意的走着直线,想要力证自己行为正常。今日是个暖阳,天气十分的好。猫儿按照自己的心思,一走就走到了御花园。冬日的花卉多数要凋谢御寒,保存实力,等待来年春日再萌芽。然而这并不包括皇家园子里的花朵。这些花朵在温室中孕育的娇艳欲滴,才专程摆出来,为御花园增添景致。等过上两日自然凋谢或者被冻烂,又会有新的花卉替补原位置。这些换下来的花,废殿的明珠偶尔能前来占些便宜,搬一些回去当妆粉原料。而大部分,并无缘将它们用于妆品的买卖的。正值辰时,御花园里偶有几位不愿意猫冬的妃嫔踱步赏花,兴致极高。有个别性子跳脱的妃嫔亲自去掐一朵别在发髻上,倍显风情。猫儿便也有样学样,掐了一朵橘黄凌霄花。等掐完,她又觉着是鸡肋。橘黄的花朵可用于制作橘色口红和眼影,但那得量大。现下这满园子也不过十来朵,没办法批量利用。她遗憾的吧嗒了半天嘴,将花枝往园子里一丢,内心叮嘱自己,要盯住量大的花朵。如此她抱上几十上百枝回去,也不枉她今儿往御花园走了那么一遭。日头升的越高,远处起了两声敲击声。众妃嫔打眼瞧见从前朝方向而来的清道太监身影憧憧,心知今儿皇帝邀请了臣子赏园子,便纷纷回避,往各自殿里而去。清道太监往各处一扫视,见四周除了些许在上值的宫女,并无娘娘们的身影,便也互相打个手势,纷纷避让到偏僻处。群臣簇拥,大晏年已四旬的皇帝行在核心位,面上含笑,正同身畔臣子们说着朝堂余事。但见一位官员挤上前,向皇帝谏言:“春闱在即,泰王主持着礼部,对春闱事最为熟悉。如今泰王已在府中思过一月有余……”皇帝听过,面色不改,只转头看向一旁侍候着的杨临:“正儿这些日子,行止可端?”杨临忙躬身回复道:“每日抄写一篇《庄子》,以奏折呈上,未有间断过。”皇帝便点点头,未置可否,继续往前。那官员不死心,又转了个话题:“春日祭皇陵,是礼部牵头……”他见皇帝面上仍旧是一副耐心听取的模样,正要加一把劲细说,忽的一阵香风吹来,继而一个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打在他官帽上,掉去了脚边。他嘴边的谄笑还停在面上,下意识停了嘴,偏头望去。一个宫装少女一溜烟的跑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极快的捡起一枝不知什么花,顿了一顿,十分好心的提醒他:“阿叔,你笑的太早了,这花不是送你的。”猫儿转脸看向皇帝,神色颇有些捉贼捉赃的惴惴。她将怀中一抱花枝向皇帝一让:“你家的,我就……帮着摘下来。”一旁有侍卫要上前阻拦,皇帝已微微一摇头,低头看向她臂弯的一抱花枝。“怎生是好?我采了花,会不会被皇上捉了打死……”遥远的记忆里,曾有位少女也如这般站在他面前,一边为自己的小命担忧,一边将她手里的一枝花塞进他手中,行栽赃嫁祸之实。那花……是什么颜色的来着?他微微眯了眼,抬头看向胡猫儿。日头打在她面上,她也微微眯眼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他的目光从她绯红的面上和迷离眼神移开,鼻翼翕动,沉沉道:“你饮醉酒?”她并不答话,只执着的将一抱花枝伸在他面前,脑袋前倾,悄声同他打商量:“你家的花还给了你,就不算偷吧?”他转头看向杨临。杨临立刻上前接过花,随意夹在腋下,偷摸着掐了她一把,悄声警告:“皇上面前,怎能造次!”她并无任何痛感,却将杨临的话听的清清。对啊,是皇帝呢。皇帝是个在感情上黏黏糊糊的中年男子呢。她决定就感情问题和皇帝聊一聊,把她和他的红线彻底剪断。她立刻向皇帝努努下巴,蹲身下去,两腿一盘坐在他脚边,大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青石板:“坐,咱唠一两银子的。”杨临气急,低头呲她一声,她却不耐烦的朝他挥手:“催什么催,又不是要和你对食。”她等了半晌,等不到皇帝坐低身子,只得仰了头望着他:“我问你,你是皇帝,是不是全天下的女人,都得喜欢你?”皇帝居高临下望着她,并未回答。他身畔的那位官员抢着替皇帝开解尴尬:“皇上贵为九五至尊,莫说天下女子,便是天下男子,也要爱慕、爱戴皇上。”猫儿虽醉相十足,思维却并未断了逻辑。她往额上搭了个凉棚,抬头看向那官员:“照这般说,你家妻妾,也爱慕皇上,哭着喊着要嫁给皇上了?”那官员立刻变了脸,咬牙切齿大喊一声:“放肆,圣驾面前竟然胡言乱语!”第89章 醉猫查真相(三更)猫儿对于官员的指责颇有微词。她抬头看着皇上,怔怔道:“皇上觉着我可有胡言乱语?”她伸手就指着那官员,反击道:“谗臣,你是谗臣。”她觉得谗臣这个问题对皇帝比较重要,她得站在皇帝的角度,起个“异位而处”的表率,也好让皇帝也站在她的角度上想一想她,不要让旁人对她和他产生误会。她立时起身,一把拉着龙袍,连带着皇帝往边上走了两步,方恳切道:“皇上,谗臣才见人三分笑,你看他瞧着你时,满脸的笑就没下来过。就像我一样。”她拿自己举了个例子:“我是做妆粉卖胭脂的,我瞧见宫里的娘娘,自然而然就满脸堆笑。那不是我喜欢她们,我惦记的是她们兜里的银子。”她双眼如星子一般看着皇帝,期待的问道:“皇上说,我说的可有道理?”皇帝此时终于给了她反应。他微微点头:“有几分道理。”她满意的长吁一口气,继续将火力集中到那官员身上:“你回头看看,哪位阿叔的眼角笑纹,有你这般多?”官员未见过她,不知她是个什么底细。但她站在皇上身侧敢这般放肆,显然是个恃宠而骄有背景的。他不好向她发作,只转头看向皇帝,赔笑道:“皇上,不可听这女子说酒话……”这话猫儿可不爱听。不止是猫儿,全天下饮醉酒的人,都不爱被质疑。酒醉之人为何车轱辘话来回说?因为他们要反复证明自己皮囊虽醉、灵魂却清醒。猫儿不服,打了个酒嗝,叫嚣道:“你不是馋臣?那你说说,你方才在同皇上说什么?”所有人都看向这官员。便连皇上也转头瞧向他,等着他张嘴。他此前在泰王的事情上已说了一半话,自然不能换话题,只得结结巴巴道:“微臣,微臣说,泰王闭门思过久了,礼部之事,还等着他主持……”猫儿再打了个酒嗝,觉着腿脚有些软,向杨临蹭过去,挂在他肩上,给了他一个笑脸,悄声道:“你是好太监,我不同你对食,也不啃你耳朵。”再转过头看向那官员,冷笑一声:“还说自己不是馋臣?我同你打一百两银子的赌,你若没有收泰王的贿赂,你才不会出来说话。你们政客,从来都是……都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个词:“有乃便是娘,现实的很!”官员涨红了脸,满嘴否认:“皇上,微臣不敢,微臣一文钱都不敢收。微臣是为社稷着想啊!”猫儿却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捧花的杨临,同他唠了一文钱的嗑:“你信不信?”她不等杨临说话,自己当先摇头:“我也不信。”她眯瞪了一会,又叮嘱着杨临:“我先睡一会,好戏上场后你唤醒我。”脑袋一歪,枕在了他肩上。杨临看着猫儿,心中只想给她一刀,让她有多远死多远。他看向皇帝,探问道:“皇上……”皇上刚要说话,猫儿却陡的站直身子,义正言辞的看向杨临,指责道:“说好唤我,你怎地转去唤了皇上?皇上忙着看奏折,哪里有时间看戏?”她再看向皇帝的方向,却仿似才看见他身畔的那位官员,松开杨临的颈子,踉踉跄跄行到官员身畔,指着他道:“你怎地这般眼熟?好像什么时候见过你?那时你还拿了泰王银子,要为他说好话。”官员只惊得魂飞魄散,当即失了态:“老子一文钱都没拿,你敢给老子泼脏水!”一撩衣摆,立刻要踹向猫儿。猫儿立时大喊一声:“啊……杀人灭口啦……”一步便窜去了皇帝身后,只将脑袋探出来,从侧面和皇帝说悄悄话:“你看,我戳中了他七寸,他现原形啦。我帮了你这般大的忙,你帮帮我,可不可以?”皇帝转过脑袋,眼风扫向她红彤彤的面庞,道:“如何帮?”她悄声道:“有人要害我。”她眯瞪着想了半晌,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是有人要害我,是有人要害你。”她觉得这番话也不对,重新调整了一回:“是有人要害我们俩。”皇帝淡淡瞟她一眼,转头同跟在身后的吏部官员道:“礼部尚书戴而哲,丁忧还余多少时日?”那官员忙忙道:“已回京多时,闲赋在家。”皇帝点点头,道:“今儿便启用,主持一切礼部事务。至于正儿……”他的眼风扫过那官员,淡淡道:“他犯了事,便让他多多思过吧。”他的目光重新在猫儿面上梭巡几转,同杨临道:“唤人送她回去。”杨临如逢大赦,立刻将站在花园边上的太监唤过来,吩咐道:“将胡姑娘好好的送回废殿。”猫儿听得懂这话。这话的意思是,不准她再在御花园里游荡、摘花。她觉得皇帝实在太小题大做。“抠……真抠……”她向皇帝吐槽过,转头向被她祸害过的官员扬起一个笑脸:“泰王好,泰王有钱,我也想结识泰王。”官员面如猪肝色,急需寻一条地缝。猫儿今日如何闹,她自己并不清楚。边上日日侍候在皇帝身侧的大小太监们却看得清清。放肆,太放肆啦!两个太监将她左右架起,想要立刻将她丢回废殿里去。她此时却想起来,不能太易相信人。她立刻扭动着身子,两条腿顺势勾住一旁竹子,挣扎道:“不信你们,本猫妖不信你们。我只信……”见这两太监并没有要松开她的意图,她终于扯开嗓子,如杀猪一般大吼道:“吴公公……老乖乖……我只信你……”吴公公,吴姓太监。吴并非稀有之姓。不巧的是,这宫里成千上万的太监里,姓吴的太监只有那么一位。倒了血霉的前大内总管、现任掖庭膳房管事,吴公公。于对猫儿似乎有情的皇帝面前,吴公公的大名被猫儿撕心裂肺的唤起……这位从理论上研究男女关系研究了半辈子的太监,到老没有想明白,他是如何打败了全大晏最尊贵、最富有、最英俊的男子,被一位妙龄宫娥死乞白赖的惦记在了心尖尖上。第90章 迟到的醒酒汤(四更)吴公公被明珠扯着,怀着赴死之心去将猫儿从御花园接回来,开始独自收拾行囊,准备接旨后就往更下等的职位上报道时,废殿里的猫儿并不知道他的委屈。该昏睡的时候猫儿不睡,该醒来将事情讲清楚,她又哈欠连天,须臾间就打起了酒呼噜。五福捧着酒坛子进来,满脸的莫名其妙:“做胭脂的酒水都没少多少,姑姑最多不过偷饮一两口,就醉成了这样?”守在猫儿身畔的明珠此时觉着,昨日姑姑扑向树上掉下来的药丸的空当,树上的暗卫向她挥手,只怕不是在向她打招呼。那暗卫究竟想说什么呢?五福给她提供了一种思路:“要不要去膳房给姑姑端一碗醒酒汤?凭姑姑同吴公公的交情,他不会舍不得一碗醒酒汤的。”明珠仔细回忆树上暗卫挥手的动作。那是不是在示意她,要将醒酒汤扇凉?她起身叮嘱五福:“我去端醒酒汤,你守着姑姑。”五福忙忙应下:“阿姐快些去,有我呢!”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端汤行程。明珠久久没有回来。过了半晌,春杏担忧明珠,跟去了膳房。再过了半晌,白才人无聊,跟去了膳房。等再过了半晌,五福心中十分惴惴,转头看向熟睡的猫儿,压低声音小声道:“姑姑你乖乖睡,我去去就回来,可好?”熟睡的猫儿没有反对。五福赞了猫儿一句“真听话”,蹦蹦跳跳去了。掖庭膳房附近的一排瓦房前,已经上演了近一个时辰的,是太监哭爹喊娘要自尽的戏码。吴公公在受了猫儿牵连、被贬成掖庭膳房总管之前,当了十来年的大内总管,积累的余威和人缘岂止一点点。故而他这场要自尽的戏码,唱了一个时辰,绳索还挂不到颈子上。——广大劳动人民不答应。一位太监站出来,将衣襟拍的嘭嘭响:“说公公同胡大仙对食,咱家第一个不相信。胡大仙是喜欢啃耳朵的,公公的耳垂一点肉星子都没有,哪里能引得大仙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