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公:狗崽子你这是安慰人吗?吴公公长嘶一声:“让我去死吧,你们再莫拦我,谁敢拦我,我让胡猫儿同你们对食!”一行人听罢,迅速退后一步,面带悲色,双手合十,在送行的和尚未到之前,先念上了大悲咒。吴公公:“天哪~~让我去死吧~~”明珠便是在吴公公的脑袋颏儿套进了绳索、还未踢凳时赶到的。她用一句话打消了吴公公要自尽的念头:“快,安排人给姑姑煮完醒酒汤,姑姑就不同你对食。”吴公公精神略略一振,抓住绳索的手撤开一只,指上一位念经的厨子:“快去,快去煮汤。”春杏便是在醒酒汤出锅时赶到的。她瞧见醒酒汤里还漂着几朵小清新的碧绿葱花,不由对着吴公公赞叹一句:“姑姑果然未看错你,公公就是贴心。”紧随而来的白才人再来了会心的一击:“难怪她要同你对食,果然年龄大的会疼人。”周遭念经的众人鞠了一把同情泪,下意识放大了念经的声音。吴公公面色一白,回去又攥紧了上吊绳,大喊一声:“皇上,咱家不愿同您抢女人……娘啊,咱家来寻您老人家啦……”他的下巴颏儿搁在绳索上的一刻,小太监五福带着孩童清新之气现身。他的目光细细将那绳索打量了一回,说出了力挽狂澜的一句话:“公公,这绳子曾掉进过粪坑里,泡了好几日才捞出来。公公细看,这麻绳是不是有些黄?”吴公公绝望的大喊一声,晕厥过去,被膳房厨子们抬进房里,将剪子包袱锤全部收走,杜绝了任何一种可能自尽的机会。废殿众人功成而退,深藏功与名。废殿几人从废殿去往掖庭膳房,为的是一碗醒酒汤。她们端着汤喜洋洋的回到废殿时,始知——这是一碗迟来的醒酒汤,一碗错失了机会的醒酒汤,一碗拯救了吴公公、却没有拯救胡猫儿的醒酒汤。他喵的热炕上的胡姑姑又不见啦!御花园。猫儿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御花园有执念。她看着有时候油皮滑脸,实则是个坚韧的人。她思来想去,在她的脊梁骨里,一定是有一种正面的、奋进的坚持: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她摔倒在御花园上的次数,比她摔倒在镇魂上的次数,可多了不止一两回。且镇魂事还是她无心插柳,从来没有细心经营过。没有道理,副业干的比正业成功。她骨子里的信念支持着她,她决计要和现状较量一回。姑奶奶就不信那个邪。可在御花园摔倒过数次,她该从哪件事上先站起来呢?御花园的花匠曾占过她便宜,她是不是该找个花匠,把便宜占回去?此时午时已过,正是未时,宫里各娘娘主子们歇晌才结束,宫娥内侍们正围着各主子忙活,没有时间往御花园里来,正巧给了花匠们打整花卉的时间。眼前就有一位三旬花匠太监猫着腰正在修花。猫儿踉跄着步子围看了几圈,心下有些满意。皮肤黝黑,身材健壮。在占便宜一事上,猫儿没有经验。但作为被害人,曾动用逆向思维,积累了些心得。占便宜,一定是嫌犯比被害者更高阶,这才是所谓占了便宜。眼前这位花匠,他就比她强健,比她力气大。她今儿将比她厉害的花匠便宜占了,那才是能耐。她凑过去蹲在花匠身畔,瞧着他手持一把修花剪子,歘歘歘,几下就将一枝繁华剪成了秃瓢。她心下有些雀跃,当先将花瓣全部撩进衣襟里,算是吃了一回餐前点心,这才笑眯眯对着花匠道:“我是胡大仙,你可以稍微抵抗一下,然后我将你对食。”那花匠面庞坚毅英武,转头瞅着猫儿半晌,十分配合的喊了两句:“爷,放过奴家。”继而五体投地躺的伸展,鼓励道:“来吧!”猫儿立时索然无味。第91章 醉打金枝(五更)占便宜的第二条心得,就是要有成就感。送上门的有什么意思?猫儿看着眼前的壮汉,决计给他上一堂道德课:“你……虽为太监,可那大刀只残害了你的肢体,却并未残害你的灵魂。你有一个完整的灵魂,你得像正常人一样,得反抗!”太监眼神梭巡几回,压低了声音答非所问:“你可是姓胡,住在废殿,是大内的镇魂大仙?”此时却吹来一阵小风,猫儿立时有些迷糊,盯着那太监看了半晌,反问道:“我是不是姓胡?”太监一愣。猫儿却纠结上了她的姓。她纠结姓什么来着?她上一世好像不姓胡?她转头四顾,瞧见宫道上盈盈行来一位姑娘,立时踉跄着凑上去,先挤了一个笑出来,将将要张口问话,那窈窕姑娘眼神转瞬间凌厉如箭,狠狠瞪了猫儿一眼,手臂立时一扬。“咣”的一下,极近处脆生生的起了个什么声音。猫儿有些怔忪,一时忘记了要询问关于她姓名的话题,脑袋一歪,悄声同眼前的姑娘道:“你听,方才有什么声音呢。”楚离雁冷笑一声:“你喜欢听?本姑娘再送你几声。”话毕,手臂再一扬,连续三四声“咣咣”声在猫儿耳边响起。醉九丹麻痹了她的痛觉,也麻痹了她的反应。但她终于于醉酒中,思维有了些许反应。她转头朝着已坐起身、正怔怔然看热闹的壮太监问了一句:“她方才是不是打我?”太监隔空指了指她面颊:“你好像……流了鼻血……”猫儿用手一抹鼻下,再一看,一手嫣红。有见识的人皆知,不能向饮醉酒的人找麻烦,因为这时他们是一根筋,冲动欠考虑。这见识九成九来源于惹过酒醉之人的悲惨经验。楚离雁很快就会增长这一见识。猫儿一提拳头,嘭的一声。楚离雁觉着眼睛有些酸,有些热辣辣。还有些怔忪:刚才是不是有人揍我?猫儿此时已收回手,再一挥出,直取楚离雁另一眼窝,紧接着笑嘻嘻的一拍手:“一对乌青眼,对称美。”楚离雁自小没被人揍过。她家中排行老小,在宠爱中长大。出行有丫头,打人都用不着她出手,自然有下人代劳。她的力气用在宅斗中最多的,除了扇巴掌,也不过是用簪子刺人罢了。第一回 被人揍,内心的新奇只有那么一息,紧接着便被深深的屈辱占据。她一掳袖子,猫儿已退去壮太监身畔,向他求证:“她是不是还想打我?”壮太监笃定的点头:“没错。”猫儿在醉酒中也动了回脑筋,十分机警的同太监道:“你去喊人,我来应付她。”太监这才反应过来要唤人。等他一溜烟的跑离御花园,两位姑娘已经厮打在一处。刚开始楚离雁占了上风。她将猫儿紧紧按在地上,掐着猫儿颈子,恶狠狠问道:“说,那日在马车里缠着表哥的贱蹄子,是不是你?”猫儿百忙之中抽空想了一回,没想明白。什么马车,什么表哥,什么贱蹄子啊!姑奶奶醉了你知不知道?然而醉酒之人,除了在自己醉了的事情上持否定态度之外,在旁的事上都要充大头。她脑中糊里糊涂想:不能被人看扁。此时楚离雁看她面脸通红,眼神迷离,立刻重复:“说,那日在马车上死缠表哥的,是不是你?”猫儿呲牙应下:“是姑奶奶,一点儿错没有。”楚离雁恨的要死,进一步逼问:“说,在桥下和他纠缠的,是不是你?”“是姑奶奶!”“在围猎营地里和他厮混的,是不是你?”“是姑奶奶!”“在温泉别苑池子里乱来的,是不是你?”“是姑奶奶。”“在这园子的阁楼上,白日宣银的,是不是你?”“是姑奶奶!”“很好!”楚离雁瞅准边上的一根树枝,扑过去就要拿来划猫儿脸。猫儿趁她翻身,一使力就占据了上风。她学着楚离雁方才的动作,紧紧抓着这位娇小姐的颈子:“说!”说什么?她有些怔忪。她不是个好奇宝宝,她没有想要知道的事情啊。然而人到了这个地步,必须输人不输阵啊。她立刻续道:“说,你是不是中意他?”他是谁,她没有说清楚。楚离雁已迅速认爱:“没错,本姑娘中意他一辈子。”猫儿却嘿嘿一笑:“没门,他是我的。他给我送炭石,送衣裳,还准备醒酒汤。他中意的是我!”楚离雁立刻被嫉恨冲昏了脑袋,只“啊!”了一声,就同猫儿厮打在一处。舞台硕大。两人一路顺着宫道翻滚,不知厮打了多久,纠缠到了一处宫殿门前。院里檐下,站着的随喜有些为难。花匠自送来信,他就在考虑要不要出手解救胡猫儿。这只猫怎么回事?那醉九丹,醉不住她?怎么这般能闹腾?此时藏在檐下的暗卫悄声问他:“出不出手?事情闹大了,三那边只怕会起疑。”随喜低声问:“主子到了哪里?”暗卫答:“半柱香之前的消息,主子才进了城门。”随喜思忖着,早上胡猫儿在皇上面前阴差阳错阻拦了泰王的好事,最迟明日,泰王那边必要生幺蛾子。此时谁露面都不合适。皇上那边也派人盯着呢。他正烦恼间,胡猫儿已甩开了楚离雁的撕缠,从院门摇摇晃晃进来,远远瞧见随喜,面上先起了笑意。随喜心道一声不好,立刻上前,绕开猫儿身子,抢先扶起楚离雁。他瞧见这位从来都以好教养示人的大家闺秀顶着一双乌青眼、满面狼藉,只极力的绷着笑,做出满脸关心:“表小姐,您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他一指胡猫儿,转头立刻吩咐:“快,将这疯婆子送回废殿。”立刻有侍卫上前,押解了猫儿。猫儿左右一瞧,陌生脸,不认识。她立刻挣扎着抱住墙边树身,扯着嗓子嘶喊:“吴公公……老乖乖……我只信你……”吴公公,倒了血霉的吴公公。第92章 福将(六更)后来猫儿睡了很久。明珠、春杏和白才人轮换守着她,她再未醒过,也再未消失过。在她昏睡的这几日,发生了几件她不知道的事。第一件事,吴公公不知不觉中,发觉自己抢了皇上的心上人,寻死觅活了好几回。后来他散尽了几十年攒来的私房,穿戴的簇新等在房里,也未等到有人端着御赐毒酒,前来送他上黄泉路。他觉着可能皇帝并不想要他小命,再想寻人讨回私房,那些人怎能愿意。吴公公气瘫在炕上好几日,终于停止了折腾。第一件事掖庭众人皆知。第二件事,废殿里,知道的只有明珠一人。猫儿被再次带回废殿的当天夜里,一阵清风吹过,守夜的春杏倒了下去。明珠立刻上前打开配殿门,跳进来两个黑衣人。照例是黑衣郎中上前探脉,萧定晔猫着腰躲在一边,先细细看了一回猫儿的脸。昏暗灯烛下,猫儿额上一块青紫,面上重叠着几个巴掌印,是她“泼妇”的印章。萧定晔低声一笑:“打的够狠的,同离雁有一拼。”明珠住在废殿时日久了,便有些向着猫儿,纠结了半晌,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胡姑姑送给楚姑娘一对乌青眼呢!”萧定晔想起楚离雁那从未见过的狼狈相,绷着面上笑意,同意明珠的说法:“这只猫略占上风。”此时郎中已探完脉,苦着脸道:“如何醉不住她,属下想不明白。此前只遇见过深醉难醒,未遇见过醉了一半就醒的。”萧定晔一挥手,转头问明珠:“白日可有闲杂人靠近此处?”明珠忙摇头:“一只鸟都没有。兴许泰王那边被皇上敲打过,暂且不敢冒头。”萧定晔听罢,含笑再瞧了瞧昏睡的猫儿,摇头叹了句:“还真是一员福将,我倒是小瞧了她。”三哥原本预谋好要提前出来,重掌礼部,把接下来的祭拜皇陵和春闱两件事做好,重新立威。礼部虽不是实权部司,但掌管着每三年一回的科举之事。三哥主持春闱,天下士子皆自称学生,是笼络人才的大好路子。如今提前结束思过之事被胡猫儿搅和了不说,好不容易得来的礼部大权也自此旁落,十几年内只怕再不能明里沾手,倒是损了夫人又折兵。他叮嘱明珠:“这两日又往周围派了几人监视这里,但凡有任何蹊跷,你就向外传信。我自有办法收到。”明珠忙忙应下,正要再说,床榻上的猫儿又说起了酒话:“……我才瞧不上你表哥,丑……”萧定晔见她闭眼昏睡,竟还在梦着和楚离雁打斗之事,不由摇摇头,却对着她道:“你才丑,本王人见人爱。”明珠见他心情极好,顺着势头便探问道:“皇后娘娘极疼爱楚姑娘,今儿胡猫儿将她打的不轻,不知明儿皇后娘娘会不会又拉姑姑去打板子。”萧定晔哼了一声,道:“她这个性子,我觉着得好好打,日日打。今儿她是凑巧没乱说,倘若说出任何不妥之言传到三哥那里去,只怕我等要被一窝端,见不得明日的太阳。外间梆子敲了三声,他脸色已肃然,再叮嘱明珠:“看好她,若她再跑不见人,你也不用活了。”郎中加上一句:“醒酒汤谁提的点子?尽添乱。这几日灌些清水稀粥就够了。”两位上官的离去令明珠压力倍增。明儿皇后娘娘到底会不会动手啊?若动手,她该不该传信出去啊?胡姑姑何时能醒过来啊,若旁人问起来,她该如何搪塞呢?明珠整宿的守着猫儿,第二日一早换班时,并未等来皇后娘娘的人,先等来了皇上的人。小内侍催促道:“快,皇上寻胡姑姑问话,让她收拾收拾跟咱家走,莫耽搁功夫。”明珠向小内侍赔笑道:“昨儿……姑姑在御花园里,被人打坏了脑子,如今还昏睡着……”内侍伸长颈子往配殿窗户望了一眼,八卦道:“哟,严重吗?”明珠讪讪一笑:“说是,睡几日就好……”内侍为难道:“这让咱家如何回禀?”明珠忙忙塞上一个银锭:“公公便说,胡姑姑醉的深,今儿还醒不来。若这般昏沉沉跟去,冲撞了皇上……”内侍立刻想到如何将话说圆,看在赏银的份上多关心了一句:“这般躺着也不成,寻个小医助,开两副药治治。”转身急急去了。五福在一旁听得担忧,想到姑姑原本没见饮过多少酒,却睡了这般久不见醒,只当她真的被打的不省人事,只将手中木块一甩,吱哇哭嚎着就要往配殿冲进去。明珠立刻让开道,送上注目礼。让这娃儿哭上一嗓子,也好堵上外界猜疑。顺便让皇后娘娘也知道知道,楚姑娘虽然被打却只受了皮外伤,胡猫儿却是结结实实瘫在炕上醒不过来。那顿板子能免,就还是免了吧。这个夜里发生的第三件事,连明珠都不知道。只有潜伏在外萧定晔的暗卫,才知道个大概。夜依然是如常的冬夜。到了三更时分,飘了一阵雪花。又是一阵清风吹来,还带了淡淡香气。守夜的明珠、春杏双双睡倒。殿门扑的一声被风吹开,跳进来一个黑衣人。黑衣人上前一把揪起猫儿衣襟抖了抖,唤不醒她,再看见她额上伤处,不禁有些为难,一把抛下她,喃喃道:“果然被人打傻了?接下来的事可如何做?”泰王是个永远往前看的现实之人。猫儿坏了他的好事固然可恨,然而皇帝宣召,这一茬倒能利用。可如今她瘫在床上,该如何是好?他捏了捏手里的解药,决定先不留给她,先回禀了主子再说。第二日辰时,柳太医携带药箱而来。他面上一派肃然,只低声解释道:“本来说要给她制笔,昨儿听闻她受了伤……”明珠往前路一拦,笑道:“姑姑不喜欢欠人情,大人还是请回,待姑姑醒来,再请您来诊脉。”不能让他进去,万一他察觉出姑姑食了丹药怎生是好?柳太医立刻拿出官员的架势,沉声呵斥道:“迂腐,事关安危大事,哪里有你这小宫女置喙余地。”他一手推开她,在五福殷勤的迎接下,大步往配殿而去。明珠一只手立刻摸进腰间,按住了一只飞镖。------题外话------最近评论区罢工,但是大家投的各种票,初九都能看到的。如果大家有要评论的,可以在评论区置顶的第一条消息做回复哦。自从上架后,消失了好多熟悉的身影……前三天暴更结束啦,明天开始,每天六千字到一万字,看初九的能耐啦。这本书写的还挺艰难的。以后每天更新的时间恢复到老时间,晚上八点。明天见。第93章 葬礼(一更)配殿里,明珠堵在门口,掌心捏着一枚如蚕豆大小的乌铁飞镖,眼神如刀一般钉在柳太医身上,随时准备取其性命。配殿炕边上,被紧盯着的柳太医坐在冰冷木凳上,将手指搭在沉睡的胡猫儿腕间,一言不发已有一刻钟。末了,他淡淡问道:“胡姑娘这两日吃了什么?”五福瞧了眼明珠,见她并没有回话的架势,便忙忙道:“饮过两口酒。饮的不多,主要是被人打了脑袋。”柳太医一抬眼皮,目光在猫儿面上停留许久,面上并未透露任何情绪,心内却掀起轩然大波。脉象紊乱,时快如奔流,时慢如泥流。究竟为何会如此?决计不是饮过两口酒的原因。她体内原本就有七伤散,又有何人给她下了什么药,将她脉象影响至此?他转身握笔,要写下药方。只提笔间笔锋晦涩,指尖颤动,十来字写完,竟仿似赴了场大考。他将药方递给明珠,淡淡道:“有些人是须臾饮不得酒的,饮酒如服毒。其实无大碍,歇息两日便好。这一剂药,可服也可不服。明日我再过来看过。”明珠不动声色收回飞镖,接过药方,目送他离去,这才低头往药方上看去。葛根、万年甘……都是普通解酒的药材,没有可疑物。她将药方收进衣襟,五福却来拉扯她,急冲冲道:“怎地,你不想为姑姑抓药?我去抓!”明珠只迟疑了一息,便将药方给他,再塞给他一粒碎银,刻意道:“快些去,姑姑能不能挨到煎好药,还说不定。”五福明明听到柳太医说“无碍”,却被明珠的话惊得魂飞魄散,呜咽抹泪,急急往太医院值房跑去。春杏对明珠的行径十分看不惯:“作甚捉弄五福?姑姑何时到了咽气的地步?”明珠并不理她,转头进了配殿,坐在炕边看着熟睡的猫儿,微微叹了口气:“外间都知道你病的重,该不会来打扰了吧……”她想多了。五福回来的不多时,废殿就客似云来。先是工部值房的几位役臣念着前恩,借着进掖庭修葺被大雪压垮屋顶的当口,前来探了一回胡猫儿,慨叹天妒英才,掬了几捧同情泪,怅然离开。再是不知做什么的一个太监,送进来两根不壮不细的人参,也不自报家门,只对着猫儿磕过两个头后,语焉不详的同明珠道:“我家友人多亏了胡姑姑,才重获起复。友人说,如若姑姑真的仙去,丧葬礼仪他来置办,一定将姑姑打整的妥妥帖帖。”明珠还没听出个门道,随着一声长泣,李巾眉的一条腿跨进了破围墙。瞧见废殿几人神色平静站在院里,她吼了一半的啼泣噎在了半途,当先探头问道:“人死了没?”当先那小太监回头看了李巾眉一眼,又转头切切交代明珠:“花圈纸钱这些不顶用,招人眼。风水好的坟地才是最主要的,低调奢华。”李巾眉竖着耳朵,听见“花圈”、“纸钱”、“坟地”,嗓子眼里的余下的那半句哭嚎立刻加大,眼泪珠子不要钱的撒下,引得那太监也提前来了悲哀,叹上一句“英年早逝”,抹泪离去。胡猫儿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一瘫倒,为自己招来了一场葬礼。如果她在天有灵,呸呸呸,如果她醒过来,定是不能放过罪魁祸首李巾眉这位损友的。鹅毛大雪在晌午时分骤然加大。宫里各处闲暇之人,仿佛遇到了百年盛会,积雪并未阻拦他们的轻快步伐。他们雀跃进了掖庭,一路往废殿方向而去,瞅一瞅传说中的猫妖死了后会不会现原形。废殿里,先到之人已将小院塞严实。有人为了能站在头排而起了争执,一番打斗下,将废殿原本就破了个大洞的院墙彻底冲垮,反倒如了大部分群众之意——看热闹再不用交入场费了。这可急坏了收费员李巾眉。作为兵部尚书家的爱女,她父母当初为她取了“巾眉”二字做闺名,本就寄托着“巾帼不让须眉”的美好愿望,希望她也能如父兄一般身披铠甲、跨上大马,往沙场里闯一闯。然而她成长的这些年,路子走歪的不是一星半点。初初是麻麻不会。最近陡然发掘了经商的天赋。这一发掘,她的聪慧源源不可挡。取了木头拦在院墙破洞口,她大小姐亲自守在废殿院门边收入场费——这就是她突然想出的好点子。每人一钱,院里请,茶水点心一律没有。至于废殿众人的不停嘴的解释,对不起,听不见。李巾眉确实没听见明珠、春杏、五福等人的声音。初初她刚从破院墙钻进去,自己的哭嚎声就压制住了旁人的话语声。等她的哭嚎声再将外人一个个招来,废殿几人的声音就更被淹没在人潮中。明珠原本想力挽狂澜。她想起萧定晔曾交代她,有任何乱子和蹊跷,都要向外间隐藏着的暗卫递信。她壮着胆子挤出废殿,寻了一棵树叶还勉强算密实、能藏人的树子,立刻张声:“快,告诉主子,胡姑姑要被迫送进棺材了里!”树上的暗卫:“什么?”“胡姑姑要被迫送进棺材里了!”“什么?”“胡姑姑……”“什么?什么什么?”“……”明珠一拍大腿,对自己的行为后悔的捶心。如若她当初不嘴欠、不虚张声势将猫儿的病情夸大,五福去太医院值房抓药的路上就不会一路哭嚎着去,就不会将工部那些人招来提前吊唁,工部值房边上的兵部值房的人就不会听到,兵部尚书之女李巾眉就不会跑来添乱,废殿就不会成现在这个局面。明珠站在树下抹了一回泪,树上的暗卫瞧见,心里打了个哆嗦:“真死了?这胡猫儿是真死了?”树身极轻的一晃悠,日暮时分,天边飞出一只黑鸟,转瞬不见。如若说明珠亲手点燃了猫儿已死的火苗,五福和李巾眉就是煽风点火将事情快速推动的最大功臣。而事情被推到了顶端,还有一位人却功不可没。吴公公。------题外话------今天五更,一万字。第94章 配**(二更)吴公公得知猫儿身死之事,已是这一日快落锁之时。作为被猫儿坑到几回要自尽的苦主,他窝在房里好几日。废殿有什么动静,他完全没有兴致关注。其余的人都拿了他的私房,生怕被他讨回去,自然也不会在他身前晃悠。他知道猫儿身死之事,还是出于一位宫娥之口。若早先他还当着大内总管,这些个位份不显的妃嫔,都从未进过他眼,更遑论这些下人。然而现下他的境况不同。除了已经被贬成了掖庭膳房管事,还随时可能被皇帝杀头,他的傲气自然而然也消失殆尽。妃子的宫娥双眼噌亮,仿佛要被皇帝宠幸一般,扯着他袖子急急往废殿方向而去。她没有说是何事,只先掬一把同情泪,又安慰道:“你是太监,这姻缘事,也只能这样来。”吴公公一头雾水。什么姻缘事啊?可纵然大雪迷眼,去往废殿方向的宫道他是识得的。他立时起了一股不祥预感,正要挣扎着逃开,那宫娥立时往边上一招手。雪堆里忽然窜出来一帮太监,往他嘴里塞了一片破布,几下将他绑成螃蟹,架起来就走。寒风吹过,吴公公的几声呜咽被吹的凋零,只剩下满腔的无助。这个时候,废殿已被礼部的人接管。前前礼部尚书戴大人,因老母去世,不得不因丁忧而辞官。礼部立刻被泰王掌管。戴大人丁忧结束回京,原本以为能立刻上任。谁知,在家中一等,就等了半年。泰王不挪窝,谁敢去催他?猫儿在御花园耍酒疯,竟然使得泰王从礼部尚书的位子上退下,戴大人阴差阳错重新坐回了宝座。戴大人回京后闲赋在家的半年时间,并不是真的钓鱼养鸟斗蛐蛐。他要打听事。过去那三年,宫里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也就那样,和他过去几十年看到的无甚差别。唯一有异常的,便是宫里出了一位同阎罗王拜了把子的猫妖宫女儿。同活着的猫儿如何打交道,他还有些生疏。可同死了的猫儿如何打交道,他简直太知道了。戴大人此前在礼部尚书的宝座上一坐这些年,靠的就是个“知礼”二字。他匍一收到风,立刻动用宫里的关系,让相熟的各太监妃子们,将废殿掌管起来,好起一场低调奢华的丧事,让猫儿上路上的倍儿有面。莫说吴公公,便是废殿的明珠、春杏、五福和白才人,都被五花大绑,堵了嘴巴,免得她们不识大体竟然胡乱嚷嚷,失了胡猫儿生前的威仪。吴公公还被架在半道上时,猫儿已被宫娥扶着换衣,为入殓做准备。然而礼部戴大人终究离开了几年,他的核心人脉早已被分流,余下的这几位低阶妃嫔,于“礼仪”一事上见识有限,对于办理丧事的细枝末节上十分迷糊。灯影晃动,其中一位妃子瞧着猫儿的脸色,嘀咕道:“怎地她死都死了,还面如桃花?”谨慎起见,她专程问了宫女:“你方才换衣裳碰到她,她身子凉了没?”这宫娥这两日却有些风寒发烧,自己手烫,摸什么都是凉的。此刻慌忙点头:“凉的,拔凉拔凉。”那妃嫔听罢,同旁的姐妹商量:“是先入殓,还是先配阴婚?”几位妃嫔在娘家时,都是娇小姐,没主持过红白喜事,就此事简短的进行了一番小争执,瞧见角落里同样被堵了嘴的李巾眉在挣扎呜咽,其模样大有贡献意见之意。一位妃嫔过去取下她口中布,努努下巴:“你说。”李巾眉要考虑的却是猫儿的仪容问题:“口红,先画了她嘴……”布团重新塞进口中,无视她的建议。妃嫔再瞧见明珠也是一副着急模样,又取了她口中布:“你说。”明珠着急道:“姑姑她没有……”嘴重新被堵住,“没有死”三个字没来及说全。妃嫔见从这几人口中得不到有用建议,又踱了回去。正巧早先派出去的丫头和太监架着吴公公而来,几位娘娘一合计,那就先配阴婚吧。一位妃嫔是个软心肠,看着炕上的猫儿栩栩如生,再转头看着吴公公的倒霉样,不由叹了口气:“若不是听闻她活着时中意吴公公,谁又愿意为她配这样的姻缘,真真是埋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