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的倒吸一口气,立时缩回了手臂,笑道:“顺其自然,福乐安康。”眼眸一转,低头往他案几上瞧去。大小毛笔由粗到细排列整齐,挂在笔挂上。有已沾过墨汁,笔毫通体漆黑的。也有才新制出来,崭新干净,还未开过浆的。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指着上面一排近十支的彩妆笔样式,厚着脸皮问道:“似这样的一套笔刷,你瞧瞧,你能制吗?”他只略略瞟了一眼,便点了头:“能治。”她不由的笑弯了眼,道:“你都未看清楚就说能?你可不能为了赚银子而忽悠我。”他心中溢出极大的欢喜,只默默想:只要你能这般永远高兴下去,我自是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他重新取过图纸,细细看过,又向她问过每种笔的用途、软硬特点,方道:“笔能用在梳妆上,我虽第一回 听,但你说的头头是道,想来必是有道理的。我先且去制上一两支……唔,明日就拿给你看,可好?”她的双眸立刻亮如星子,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喜道:“明儿就能成?”他看着她的笑颜几多失神,缓缓点了头:“今儿我值夜,长夜无趣,正好制笔。明儿辰时我去废殿寻你,可成?”她算了算时间。太后和皇后每日都要接见妃嫔,起的早。她替两位主子上过妆回到废殿,约莫正正好是辰时。她忙忙点了头,又十分体贴道:“也不急的,多等两日也成的。”他只微微一笑,沉声道:“好。”猫儿出了太医院值房时,并没有因暂且找到了制笔人而松一口气。柳太医再能干也是一个人,从治病中抽出时间制笔的数量,万万赶不上买卖所需的速度。且据闻他家代代为医,他多多少少也算个世家公子哥儿,哪里能将他当帮工对待。她寻柳太医制笔,也不过是先琢磨出一套样品。如要批量投产,少不得要李巾眉出面,往外面专门制笔的作坊里,寻一两个长期的合作伙伴出来。宫道上日头温暖,五福牵着大黑在出了掖庭不远处的宫道上等猫儿。五福原本日日闷头锯木块,难得来了大黑这个玩伴,少不得多了些孩童的贪玩童趣。他将一个木块远远丢出去,大黑便一路连奔带跃追出去咬回来,递在五福手上,由五福重新丢出去,不知疲惫的重复往返。猫儿心疼狗粮,叹气道:“可见狗是不能喂饱的,否则它得可着劲儿折腾。”五福听见,忙忙苦着脸央求道:“姑姑莫饿着它,它自小是被饿大的,比我都惨……日后我每天只吃一餐,将剩下的匀给它可好?”猫儿看着他一头枯毛,哭笑不得道:“大黑在掖庭断不了的剩饭剩菜,何时饿过?我瞧它的皮毛可比你油光水滑。”两人说话间,大黑已去了不止一息,却不见返回。五福忙忙循着大黑的方向而去,半晌蹑手蹑脚跑回来,站在半途向猫儿招手。猫儿摇摇头。她不好奇,不爱凑乐子。五福却十分执着,不但挥手,还在原地跺脚。猫儿只得做出个配合的模样,蹑手蹑脚上前,低声问道:“何事?”五福立刻向猫儿摆摆手,示意她莫出声,拉着她衣袖往前悄悄而去。宫道深处层林掩映,斜斜里现出一座寻常宫殿。宫殿的院墙外,冬日枝叶凋零的树梢子上,趴着位妆容精致的美娇娥。娇娥站在树梢子上,一只手抓着树,另一只手里拿了块砖头,正探着颈子往院里瞧。猫儿瞧着这姑娘的气质,低声同五福道:“此人瞧着眼熟……”五福悄声回:“是我们废殿的。”猫儿摇头道:“大家闺秀白姐姐爬树,虽然不够文雅,可也算不得天下奇闻,值得我们二人一狗痴痴的瞧?”白才人居高临下瞧见几人,立刻向他们摇头,示意几人莫出声,又将目光转向小院。只几息间,忽听得小院里传来人语声:“……掌嘴,说什么皇上不喜我,敢咒本宫!掌嘴掌嘴!”院里便传出不停歇的巴掌声。听起来是宫殿的主子歇晌结束,坐在院里打丫头解闷。白才人的身子立时跃跃欲试,扬起手臂,将手中砖块往院里重重一丢。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白才人出溜一声下了树,向几人急急道:“快,跑!”第120章 金簪刺眼(一更)辰时一刻,冬日的朝阳在天边露出半拉脑袋。美妆师胡猫儿拎着妆盒告别了慈寿宫,往极华宫而去。极华宫的主子皇后娘娘将将用过早膳,素面朝天坐在躺椅上,正听着身畔一位破了脑袋的妃嫔声泪俱下的讲述她的悲惨遭遇。“妹妹自进了宫就循规蹈矩,从不敢逾越。不过在自己殿里,冷不丁就被人打破了头……旁人也就罢了,可下黑手的却是妹妹那嫡嫡亲的表姐……”皇后的面上难得显出几分新鲜感。毕竟,近几年,已经极少有妃嫔因这点子小打小闹就告上门来。她听得心里慨叹。白家塞进宫里来的人,一个两个的,怎地都这般缺心眼子。猫儿进入极华宫时,新白娘娘正正讲到她被人开了瓢、与宫女儿追出院门,是如何被废殿里的人和狗欺负的一动不敢动。猫儿自觉新白娘娘说的有些曲解事实。昨儿未时,白才人在树上向新白娘娘下了黑手之后,猫儿和五福、大黑都是立即撤退,并没有想过助纣为虐,再上去补两砖。然而追逐是狗的天性。新白娘娘和她的宫女儿追出来后,引得大黑起了好胜心,转身做反扑之势。猫儿敢拍着心口发誓,当时她是站在新白娘娘那一边的。是她出声喊退了大黑。谁知,后来双方僵持中,白才人竟然撩起裙摆又摸出一块砖头丢出去。第二回 的准头有点歪,将新白娘娘的宫娥开了瓢……这回可就不怪猫儿没阻止了。——谁能想到一个大家闺秀的裙摆下面还能藏砖头!几人逃回废殿后,白才人对自己出手是这样解释的:“我想着已经开瓢了一回,不差第二回 。可惜,只打中了她丫头。”猫儿扶额:“说第一回 ,为啥要想着打人?”白才人理直气壮道:“我这些日子天天都在想。这些荣耀原本是我的,便是守活寡,我也该吃饱穿暖守活寡。现下她靠我家供奉,却处处打压我,丝毫不将我当做亲表姐……”猫儿听的头疼,唤住了她的话,追问道:“她何时打压了你?”这回却是春杏替她主子说话:“上回姑姑办丧礼其间,表小姐趁乱而来,奚落的主子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守着棺材哭了好几场。”猫儿奇道:“我怎地不知?”五福插话道:“姑姑当时已经躺进了棺材里……”白才人接过话头道:“前几回我出去遛弯,遇见过皇上好几回,若不是临时被她拽着胳膊拉走,指不定我就被皇上临幸了。”关于皇帝如何在冰天雪地里起了青春的心思、竟能当场临幸一位妃嫔,猫儿并未去考虑其可行性。她担忧的是这场纠纷该如何了结啊!此时新白娘娘一双眼肿的如新桃一般,淌着眼泪珠子,向皇后哀求道:“求姐姐为妹妹做主啊!”皇后闭着眼,等猫儿为她搽完粉,方睁了眼睛,缓缓道:“你要本宫如何为你做主?”新白娘娘铿锵有力道:“将妹妹的表姐唤过来,打她几板子,责令她再不许出废殿。”皇后摇摇头,等猫儿为她画好眉毛,开始和稀泥:“你俩都是白家人,事情传出去,说你自己人斗自己人,白家的脸面何存?”新白哭丧着脸想了半晌,将矛头指向了猫儿:“昨儿,这贱蹄子也推波助澜,是祸害妹妹的帮手。”猫儿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她就知道可能要被牵连。然而按照猫儿的经验,类似这种事,没有被当场捉赃,都是不能承认的。她将将搽了腮红的手一顿,立时跪地辩驳道:“什么砖头,什么打人,奴婢一概不知。才人莫认错了人。”新白见猫儿竟然能面不改色的否认,立刻就要蹦起来干架。皇后神情肃然,不低不高道:“行了,本宫还要接见旁的妃嫔,你们白家的事下去自己解决。”新白住了嘴,满面愤愤之色欲烈,仿佛随时的能扑上来将猫儿撕碎。猫儿看的心惊,加快了手上动作,待化完妆,立刻向皇后告辞。然而她将将出了院门,新白娘娘便同两位宫娥跟在了猫儿身后。猫儿开始后悔。今早临走前,明珠还要陪她过来。是她想到约了柳太医,如若她回去晚了几刻,正好让明珠先招呼他。现下她落了单,形势立时严峻了起来。此刻新白的两位宫女儿已当先包抄过来,其中一位同新白一般,头上包着纱布,是昨日被开过瓢的那位宫娥。猫儿决定行迂回之策。她转头向也包着纱布的新白一笑,道:“你那表姐任性的很,昨儿回去我狠狠骂过了她。”“哦?”新白掌握了主动权,不慌不忙道:“方才在皇后面前你不认,怎地现下忽然又想起来?”猫儿讪讪一笑:“才人不知,奴婢有个失忆的毛病,动不动就要忘记一些事,偶尔又忆起来。”新白缓缓上前,将猫儿上下打量过,抛出了个条件:“本宫也不为难你。外间都传皇上中意你,不如你来我殿里当个女官,我们两人合力,定能将皇上吸引过来。”猫儿往外蹭开几步,苦口婆心道:“才人不了解奴婢,奴婢是个爱吃独食的。娘娘觉着,以奴婢的容貌身段,皇上眼中有我,还能再瞧见你吗?”新白未想到她会拒绝。猫儿趁着新白一愣的空当,立刻转身就走。身后脚步声蹬蹬蹬蹬追了上来。猫儿发髻一瞬间被宫娥撕扯住,继而手臂被扭到身后,妆盒“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妆粉满地铺开,仿佛开了个酱菜铺子。新白的平淡面孔倾向猫儿:“你真不愿跟着本才人?你莫急着拒绝,多想一想再说。”猫儿用力挣扎了一回,咬牙切齿道:“不愿!”新白干脆利落,“啪啪”先甩了猫儿两个巴掌,恶狠狠道:“给你脸子你不要,偏偏要挨打。你一个没有根底的丫头,哪里来的底气敢跟本才人叫板?”猫儿发髻被扯,一瞬间仿似被掐了七寸,无论如何反抗不得,只咬牙切齿道:“有本事放了我,你我正面打一架,偷袭算什么能耐?”“啪啪”,脸上再来了两下。紧接着膝盖被人狠狠一踢,她双膝酸软,立时跪倒在地。------题外话------今天继续五更吧。第121章 破相(二更)接近辰时的宫道上寒风瑟瑟。这一段路上恰巧没有一棵树能抵挡寒风。没有树,自然也不好潜藏暗卫,算是个监视盲点。新白娘娘怒火中烧。她想起她才进宫时,偶遇她表姐一行,当时这猫儿为了护着老白才人,是如何对她起哄架秧子的。她想起了昨儿她是如何被人开了瓢,还被一只黑狗惊惧的不敢上前拿人。她想起方才在重晔宫,皇后是如何不拿她当一回事的。她想起眼前这可恶的宫娥是如何睁眼说瞎话的。新仇旧恨,让这位才进宫、本该谨小慎微的莽撞蠢姑娘忘了入宫前白家主母的殷切教诲,向猫儿啪啪打上了嘴巴子。猫儿口中极快就现了血沫子。她挣扎着搬出她传说中的阿哥:“你敢打我,我阿哥饶不了你,带着小鬼上来捉你!”人打红了眼时,是顾不了太多的。新白娘娘再给了猫儿一个耳刮子,叫嚣道:“来啊,本才人不藏不躲,等着你寻仇!”有沿途经过的内侍瞧见此处的混乱,认出吃了亏的人竟然是不可一世的胡猫儿,立时急急退开,去掖庭向吴公公报信去了。还有人站在边上,本着好心指点新白娘娘:“才人快快放了胡姑姑,向她说两句好话。才人现下出了气,明儿起身若是发现不见了耳朵或少了条腿,就要后悔莫及。”他这话说的隐晦,旁的人立刻点明:“她是个一言不合吃人的主儿,才人初来乍到,何必给自己结仇。”新白娘娘听着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竟然都是替胡猫儿撑腰的人,心中更是不忿,越加要拿猫儿立威,转头四顾,没瞧见趁手武器,立刻拔了发上簪子,对着猫儿恶狠狠道:“想要寻我报复?本才人先毁了你这对招子,看你如何寻我!”金灿灿的簪子穿透阳光,如利箭一般刺下。*——*——*重晔宫。殿里的随喜,此时正按照自家主子的交代,一边听取暗卫们昨儿得来的消息,一边分配哪些人去夜探工部,哪些人下地坑,哪些人随时向京郊大营的主子暗通消息。外间一阵脚步声急急传来,御花园的苗木总管向守在门外的侍卫急急道:“快着些,向喜公公传话,胡姑姑有难。”他的声音不小,殿里的随喜已听见,立刻推开窗户探出脑袋,蹙眉问道:“谁?你莫急,说清楚些。”苗木总管立刻上前停在窗户旁,急速说道:“属下从御花园出来,要去检查另一处园子,瞧见有女眷起了争执。属下走近一瞧,竟然是胡猫儿同人打了起来。”随喜听闻,暗骂一声胡猫儿多事,摇头道:“不是大事,她机灵着呢。你忘了上回楚家表小姐进宫,同她打斗吃的那些亏?”苗木总管摇一摇头,强调:“上回楚小姐是一个人,这回是宫里的才人带着自家宫女儿,三对一,胡姑姑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随喜立时蹙了眉:“你怎地不劝阻?”苗木总管苦着脸解释:“属下不敢暴露,只敢先来向公公讨了主意再说。”随喜立刻转身,看着眼前的黑衣暗卫,觉着大白日里都不合适出手,只得道:“先按方才说的办。”自己当先出了殿,急急往外而去。*——*——*辰时的日头打在急速下划的金簪上,一瞬间被折射出七八支金簪的气势,仿佛不止是刺眼,便是要人命,也只是一息间的事。极闷的一声响皇后,骨节分明的莹白大手阻停了金簪的去势。一个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有不同,却全然失了平日的温和。柳太医紧紧箍着新白娘娘的手臂不松开,冷冷道:“下官听闻,才人的长兄这几日进了吏部大牢?”猫儿瞬间睁眼。柳太医给他一个令人心安的眼神,继而一只脚重重蹬向她背后。抓着她发髻的一位宫女立刻飞出几丈之外,被摔的呲牙咧嘴。他一把夺去金簪甩远,倾身将猫儿护在怀中,声音重新恢复了温和:“我……来迟了些……”新白才人“哈”的一声笑,语气中充满了发现新八卦的兴奋:“原来你俩……”柳太医抱起猫儿,站直身子,目光如利剑一般刺过去,一字一句道:“下官如若是才人,定会循规蹈矩,夹着尾巴做人,避免连累的家里人掉脑袋。后日,才人的长兄要第一回 行刑,才人现下去打点,兴许还来得及……”他再不多言,立刻抱着猫儿离去。废殿的偏殿里,明珠已为猫儿洗去面上泥水,正在战战兢兢的帮着柳太医打下手,同时担忧自己失职,只怕要挨一回鞭子。虽说她被派来废殿,本职只是要监视胡猫儿,打探她的消息。然而即便她护着猫儿不是她正职,可竟然连猫儿被打之事也不知,这就实在说不过去。她心中想着要亡羊补牢,找了个解手的借口出了废殿,先想着去给随喜报信。五福只得先将红泥小炉生好火,等着给猫儿煎汤药时用。白才人知自家表妹向猫儿下了手,已敏感的猜测到与昨日开瓢的事有关。她立刻跑去院里揣了砖头要为猫儿报仇,还是被柳太医的斥责拦住,方才惴惴回了自己个儿屋里,等待猫儿处理好伤口后来给她上思想教育课。配殿里,柳太医为猫儿淤肿的面上轻轻上着药油,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肃然。那妃嫔下手太狠。一个耳刮子打下去,手上指环便顺带着刮破她的脸。如今抹去面上污泥,除了掌印,竟有七八道口子。虽说不深,然而养护不得当,只怕多多少少要留疤。他为她搽药油,每涂抹到一道破皮处,她就要吸溜着打个哆嗦。他叹了口气,道:“要哭便哭吧……”继而他又想到,眼前的少女实则是个硬骨头。毒发时那如刮骨一般的痛都未让她哭鼻子,她又怎会因被人打了耳刮子而淌眼泪。果然,猫儿倏地翻身,恨恨道:“我不哭!凭什么是我哭!”柳太医看着她,忽的道:“我讨了你出宫,让你离了这境地……”猫儿一愣:“如何讨?能讨出去吗?”第122章 半年约定(三更)配殿的炕头上,将将吃了大亏的少女双目炯炯的望着眼前的青年。猫儿发丝上都是泥水,乱糟糟搭在脑袋上,配合着她淤青的面颊,看的柳太医心酸。可讨她出宫,纵然是宫里同意,泰王也不会放手。泰王不但不会放手,还会拿柳家上下威胁他。他倏地苦笑,接着她的话头,道:“要讨你出去不难,可家父家母必定只能让你当妾室……”她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迷糊。“马甲吗?”她略略有些迟疑,“听说妾室通买卖,虽然只是个暂时的身份,可于你于我,只怕都有些风险……”他自然知道,她是不愿意的。他心中有一丝的放松,也有巨大的失落。外间院里,清苦汤药味渐盛,是五福已从太医院值房抓回来药剂,正同春杏两个在合力煎药。配殿里,柳太医叮嘱猫儿:“你纵然将背景吹嘘的天花乱坠,将世人哄得团团转,可毕竟只是个宫娥。凡事莫逞强,不要和人硬碰硬……”猫儿立刻从炕头上跳开一步,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半晌,悄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唬人的?”他面上慢慢浮上笑意,低声道:“原本不知,现下就知了。”她恍然发觉,她竟然被他诈出了真话,只后悔的捶心,嘴硬道:“你想岔了,我根本没唬人。我就是阎罗王妹子,本来是一只猫妖,修炼途中走火入魔,被拘进了凡人体内。你莫同我作对,更不能出去说我诓人。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吃一个人,你莫被我盯上。”他面上笑意渐浓,低声道:“如若能被你吃了……”他直直的看着她,一颗心上上下下,想着在皇上让她进宫前,如若泰王用旁的方法继承大位,会不会放过她。若泰王放了她,他就能想法子替她解毒。他在心里极快的数着日子。他终于忍不住心中澎湃,低声道:“你再忍最少半年,半年后,我定能找到救你出去的法子。”她的眼眸一瞬间亮如繁星,只定定盯着他:“真的?”他看的分明,这时她的眼眸里,只有他的身影。他重重点头:“柳某对姑娘,此生不会打诳语。”猫儿追问道:“不是当妾?不不,我是说,给我自由?”他郑重道:“给你自由,你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他看到她眸中笑意越来越浓,不由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做妆粉?日后我们开个铺子,专门卖你的妆粉,可好?”她的欢喜立时从心底漫了出去,一把抱住他,连声道:“你真好,你是天下最好的太医!”少女的馨香与药油的清苦萦绕在他鼻端,他身子僵硬,心中却觉着,能这般同她相拥,已是最大的福气。少女只在他怀中停了一息,便开始盘算:“开铺子要多少银两?铺面的租金、格局改造、帮工的工钱、造妆粉的成本……”她愁眉苦脸道:“只怕得四五百两不止?”可惜了,她和礼部戴大人的那票买卖,如若干不成,损失可就大了。他叹了口气,明白她是个不愿欠人情的性子,也明白她不懂他的心意。然而,只要有了希望,便是她日后不愿嫁他……他能经常看见她也是极好的。他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两支笔,递过去给她瞧:“按照图纸上所制,一支是眼影刷,一支是粉底刷,可同你要的相像?”她立刻捧起刷子,出溜下炕,取了妆粉过来试。笔毛太过光滑,抓粉有些不得力。但已经比手指蘸取的效果好很多。对于新手来说,用手指取粉,只会让自己妆容难以入眼。她看着亮闪闪的笔刷,问道:“这是何种毛?贵吗?还有更便宜的吗?”他似有窘迫,半晌方道:“紫狐毛……”他想将最好的给她。她失笑道:“听起来就极昂贵,我这妆粉也不过卖几两,倒要配一个金贵笔刷送人。不划算不划算。”他立刻得了灵感,忙忙道:“明儿我重新做了笔刷,再拿过来给你瞧,可好?”她立刻点头,当先塞了他二两银子,思忖道:“可够?尽量捡便宜的做来。羊毫最好,羊毛价贱。”碎银在她袖袋中时久,带着微微温热。他接过银子握在掌心,叮嘱她好生用药,背起药箱慢慢去了。吴公公姗姗迟来时,猫儿正在对白才人开设思想教育课。她的脸此时已肿胀的变了形,面上那七八道剐印各位醒目,正随着她的语气而狰狞不已。她苦口婆心道:“报仇虽说讲究个出其不意,还更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啊。你不将前后左右都查探好,贸贸然就把人开了瓢,又一时半会逃不开,竟将我等牵连了进去。你说怎么办?我今日这亏就这么吃下去了?”白才人的目光没有一时半刻离开过院中垒的整齐的砖头们。她道:“放心,明儿,我就去替姑姑把仇报回来。”她细细数过猫儿面上的伤痕:“八条伤口,还有八个手印。折合十六块砖,你看我不把她揍成猪头。”猫儿再也无语,转头看向春杏:“将你主子管好。”春杏无奈的拒绝:“奴婢管不住。”此时明珠正同吴公公站到了废殿院里。猫儿向明珠道:“去,找条绳,将她绑起来。”明珠才从随喜处回来,招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此时对猫儿的吩咐莫敢不从,立刻寻了麻绳,在白才人杀猪般的嚎叫中,将她上半身结结实实的绑在椅背上。只一双腿还自由着,不耽搁她踩着脚踏研磨器赚工钱。吴公公看着猫儿的狼狈相,心中莫名熨帖,风凉话不要钱的流了出来:“你胡猫儿也有今日,真是老天开眼!”猫儿立刻捞了一块砖头在手:“你是想让我开瓢,还是想让我吃掉,自己选。”吴公公叹了口气,寻了个小杌子坐下,同她商量:“咱能不折腾了吗?咱家老了,就想安安稳稳过上几年,向皇上乞骸骨,出宫回乡。”猫儿一时竟有些慨然。谁能知道,她同她的这位便宜夫君,竟然都是一门心思想出宫。她问他:“你还有几年能出宫?”他根本不用算,立刻道:“快则五年。”猫儿算了算,道:“我翻了年才十七,要出宫还得等八年。”太漫长,不能等。吴公公眉头一蹙:“想什么好事呢?你是进了废殿的人。”她立刻取了砖头在手:“废殿的人怎么了?低人一头了?”他瞧她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嘿嘿笑了两声,反问道:“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你的大名早从名册上划了去。”“什么意思?”她没有听明白。“意思就是说,名册上没有的人,怎么放出宫?凭什么放出宫?按什么依据放出宫?”第123章 新命令(四更)这个夜里,猫儿睡不着觉。一方面是脸颊疼痛,令她想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报仇,整整想了半夜。另一方面,吴公公带给她的惊天消息,令她心乱如麻。她的名讳在宫娥册子里划去,代表宫里没有这个人。影不影响她和柳太医的约定呢?万一柳太医向皇上讨她,内侍说名册上没这个人,堵了柳太医的嘴,那不是吃个哑巴亏?她这两日的哑巴亏吃的太多了。后半夜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就有黑衣人一跃而进,往她床头丢了张纸。来者十分谨慎,悄声道:“快看,看完即焚,我才走。”猫儿一咕噜翻起来,拿过纸去瞧。蝇头小楷,介绍的皆是皇上的喜好。看来这是泰王的人。猫儿一目十行看过去,当着黑衣人的面在灯烛上点燃烧尽,方问道:“上回见了主子,未问清解药能支撑几日,不知是否要快发作了。”黑衣人冷冷道:“这不是你要关心之事。药效到期,主子自然会命人送解药。后日辰时,皇上要在金水河泛舟。你……”他嫌恶的看着猫儿的脸,低叱道:“你弄出这副鬼样子,如何接近皇上?”猫儿心中一动,趁机道:“向我动手之人,这两日还要来寻我。你下回来,只怕就能发现我已被人毁了容。”这黑衣人太过狡猾,完全不上当。嗤笑道:“莫想拿我当枪使。我警告你,莫去招惹是非,你的所有使命就是接近皇上,让皇上怜惜。你若胡乱搞事情,莫怪主子不给你解药。那疼痛的滋味你受过,相信此生难忘。”话毕,再叮嘱一声“后日,辰时,金水河”往外一跃而出,不见了人影。而外间的猛犬大黑,全程没有一丝儿动静。废物啊,白费粮食了。第一位黑衣人一跃而出不久,第二位黑衣人跃了进来。这位黑衣人并未蒙面,猫儿认出他是萧定晔的人,名叫王五的。她主动道:“让我后日辰时去金水河等皇上。”王五追问:“哪个河段?”猫儿摇头。王五思忖半晌,低声道:“最迟后日,必定还有人给你提示。你大胆前去,沿途都有人暗中跟着你,不用怕。”猫儿心有不甘,又翻起了老黄历:“今儿我被人打时,不见你们跟着?”王五面不改色甩包袱道:“那一段不是我负责,只怕是个新手。”又推脱给临时工?古今甩包袱的法子还真的万变不离其宗。王五走后,再不过一个时辰,外间梆子声敲了五声,各宫门开启,新的一日又将来临。再过了片刻,猫儿起身,准备要去为两位娘娘上妆时,便有些犹豫不决。铜镜中她的这副尊荣,但凡引起旁人的注视,就十分伤自尊。半边脸大、半边脸小。半边眼睛大、半边眼睛小。半边脸白、半边脸青紫。然而没有提前向两位主子告假,临了才说不去,只怕她又要招来一顿板子。她喝过汤药,抹完药油,转身寻了把破伞,此回在明珠的陪同下,遮着脸去了。她的尊荣果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老太后笑的合不拢嘴,第一次向她展示了亲切的一面。太后向猫儿招手道:“过来过来,哀家瞧瞧,怎地一日未见,就成了这副模样……”猫儿从善如流挨过去,太后眯着眼看了半晌,连说了几声好。猫儿黑脸。说风凉话的鼻祖,原来在这里。老太后却有自己的逻辑:“你这丫头长的太好。哀家在宫里几十年的经验,女子但凡没有家世依仗,这般相貌就是拖累,容易引来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