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一番逻辑,又连说几个“可惜”。她摇头啧啧叹道:“可惜你这伤都是轻伤,将养上半月一月的,就好的差不离。你这丫头又会一手好妆,稍稍遮掩,就又花容月貌,命运多舛。”猫儿哭笑不得,第一次觉出老太太的可爱来,立刻为自己找补道:“太后娘娘何时见过奴婢上妆?奴婢给旁人上妆,就必定不能为自己上妆。”太后不由赞道:“这便是你这丫头的聪明处了。不能装扮的比你侍候的人更光鲜亮丽,不管是活命还是买卖,才是长久之道。”话毕,用完早膳,方坐去椅上,等着猫儿上妆。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打进来,太后的脸色依然苍白。猫儿不由问道:“娘娘身子似有不睦?”太后目光倏地钉过来,警告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再往四周瞟过一眼,再不说话。猫儿倏地警醒,趁着返身取妆粉之时往殿里一瞟。殿里空旷,三四处门廊将前殿、后殿、寝殿等联通,每个殿里都由至少四五个宫娥当值侍候。猫儿为太后上妆的寝殿,就分布着七八个宫娥。猫儿回过身子,如常开始上妆,心中却咚咚直跳。不该插手,她对自己道。萧定晔让她来给太后上妆,目的就是让她留心着殿中的异常。没有说让她插手更多。她是个小小的宫娥,她昨日才同柳太医约好,半年后他想法子带她出宫。她不能让自己以身涉险。半年很快的,她循规蹈矩,将泰王应付着,过了半年她就能得自由。柳太医是郎中,她的毒,即便他不能直接解除,说不定能想法子拖延。他亲口说他还有师父,还有父亲。她稳下心神,将太后妆面完成,正要去往重晔宫,太后放下铜镜,笑道:“你这个模样真真吓人,哀家便做主,让你告几日假。待伤好些再来上妆。”晨起的宫道比平日热闹,各宫的下人们都在匆匆上值。猫儿和明珠行在宫道上,看着匆匆来去的内侍和下人们,猫儿起了感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只需将自己的事做好,不该贸然去干涉旁人的事,对吗?”明珠是个连自己的分内事都没做好的人,她有些心虚,立刻道:“姑姑说的对,然而大部分人都做不好自己的事,更遑论去插手旁人的事。”猫儿得了鼓励,立时将太后那张苍白的脸甩到脑后去。两人再行了半晌,待快到掖庭时,五福正牵着大黑疾步而来。瞧见猫儿和明珠,他忙忙喊道:“快,姑姑,白才人又将白才人开了瓢啦!”第124章 反了反了(五更)冤冤相报何时了,猫儿觉得很心累。废殿的人,先将才人殿的人,开了瓢。继而,才人殿的人,将废殿的人,打的险些破了相。再继而,废殿的人,再将才人殿的人,开了瓢。老白才人这回没有全身而退。她偷偷挣扎开绑着她的绳子,一个人杀去了才人殿。等一板砖将人开了瓢之后,却从才人殿里跑出来一只恶犬,将白才人扑咬在地。这就是五福为何要牵着大黑而去的原因。人和人打,狗和狗打,这才公平。这场阖两宫之力的打斗,最终如了太后的愿。猫儿也挨了一板砖。板砖打的有些偏,偏到了她额头上,血啦模糊一片,只怕真真有些算破相。这场打斗如的不仅是太后的愿。还如了两位新旧白才人的愿。两殿打斗引来了侍卫阻拦,消息又传到了皇后那处。等两殿十来人被带去极华宫时,皇上正好下了朝,去极华宫坐一坐。这一坐,两位白才人终于见了皇帝一面,而皇帝也瞧见了新旧两位白才人的绝世容颜。——全都是血啦模糊,看不清面容。皇后气的险些背过气去,一叠声的道:“去宣白大人,让他将白家两个女儿领回去,宫里不能有这般不懂规矩之人。”皇上没有说话,他尊重皇后,极少主动干预后宫之事。然而,新白才人不懂皇上脾性,当先哭哭啼啼,夹着嗓子娇呼了一声“皇上,臣妾的伤处好痛啊~~~”猫儿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千万莫将这个刺头贬到废殿啊,废殿再容不下多的人啦!皇帝眉头一蹙,连看都未看,沉声道:“你在废殿里还未想明白,便继续想吧。”现场登时一静。皇帝这是脸盲啦?皇帝继而转头看向另一位血啦模糊的老白才人:“你本该也被罚去废殿,朕看在白家尚且忠良的份上,饶你最后一回。你才进宫,规矩该学着点儿。”老白才人立刻明白了过来,呜咽着自辩:“皇上,反了。皇上反了!”“大胆!”皇后一巴掌上来,继而跪在皇帝面前,嗓音发颤:“臣妾驭下无方,求皇上责罚。”皇帝揉了揉眉头,疲惫道:“梓童无罪。这两人,打了板子送回去,禁足吧。”话毕起身,对着地上的胡猫儿道:“随朕来。”*——*——*御花园,堆秀山阁楼。猫儿不是第一次来此处。上回她上了阁楼,还是与皇帝的废物皇子,在此搂搂抱抱,上演了一出亲热戏,逼的闺秀小姐们含羞逃离。此时她和皇帝呆在这阁楼里,便分外别扭。皇帝兜头向她丢了块巾帕,等她擦拭过头上血,方问道:“上回你说,有人向你下毒,要你接近朕。可是为真?”猫儿不敢答话,先往窗户外间望去。皇帝道:“不用担心,此高处,外间所有人探听不得。”猫儿压低声音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确然有人向奴婢下毒,那毒已发作过三四回,痛不欲生。”皇帝当然知道她所说为真。这几日,他已命人暗中查过。过去一个多月,太医院值房里确然有过胡猫儿的数次应诊记录。掖庭的内侍们也听过来自她的嘶吼。他一条一条道:“你第一次受胁迫接近朕,就在这御花园,你晕倒在御驾前。第二次,你跟着朕外出阅兵,没得手。还有吗?”猫儿摇摇头,又点点头:“明儿,明儿皇上要在金水河游船,奴婢被要求在岸边等皇上。”皇上点点头,忽的转了话题:“你如何进的宫?”猫儿一愣,想起从吴公公那处打听过原身的来历,忙忙道:“奴婢已不记得过去,只听吴公公说,先贵妃出宫时,在青楼门口解救下险些被卖进青楼的奴婢,觉着有眼缘,便带进了宫。”皇上冷冷道:“真巧。”随随便便往宫里带来个宫女儿,就能和“她”长的这般想象……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脑袋和脸庞肿的看不出原貌,只一双眼眸还清亮纯良。他原本将她放在废殿,或多或少是存了私心的。这样长相的女子,身处低位,才够的上安全。他低声问道:“你要什么?”她立刻听的明白。皇帝这是在问她,同他坦白,所为何事。她内心里急切的在权衡。究竟是想被皇上放出宫,还是要解药。自由,还是生命?时间一息一息而过,她脑中一团浆糊,只觉着皇上面上仿似已有些不耐。她一咬牙,已不知说了什么。皇帝微微一愣:“哦?宫里这般不堪,人人都想着跑出去?”她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怕是要出宫。自由就自由吧,解药还有萧定晔那边,还有柳太医那边。她立刻补充道:“奴婢配合皇上找出背后主使之人,只求能提前出宫,当个小老百姓,过着平常的日子。”他一瞬间愣在那里,记忆中有人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语调也是这般柔和,神情也是这般坚定。他一瞬间胸腔憋闷,只强忍了半晌,方道:“再过三日,你来御书房当值吧。”不能再拖,要行障眼法,将她拘在眼前进一步观测真相;又将计就计,让背后的人进一步出招,才能暴露更多破绽。“这……”猫儿显然未猜测出皇帝的意图。到这个时候,她想到还是她的买卖。买卖才起步啊,宫外的寄卖路子都已经建立,她调去御书房,那妆品的买卖如何做?她忙忙跪地,斟酌着措辞:“废殿自由,背后人才好为奴婢传信。如若去了御书房,四处都是侍卫,反而断了同那边的路子。”皇帝面上已露出了疲态,道:“那便,从辰时到午时吧……”她立刻谢恩。两人下了阁楼,皇帝对候在下面的杨临道:“送胡姑娘去太医院。”要转身离去时,他却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不要在掺和进斗争里去。”猫儿一滞,满脑子要向新白娘娘报仇的心思顿时断在了半途。------题外话------好了,0606的更新结束。明天见啦。最近评论区又不能评论啦,向是和大家隔了千山万水一样。希望能尽快恢复。第125章 蹭暖气(一更)因着猫儿威风八面的坐上了软轿,在宫里招摇了一圈,柳太医便来的晚了些。他面上神情温和,内心却有了一丝绝望。后宫没有哪一位妃嫔得到过这般待遇,便是皇后都未挨过皇帝的软轿。猫儿依旧是要进后宫了。他稳着心神取出笔刷,却纠结了一番,看向猫儿:“胡姑娘,可还想要开铺子?”猫儿先按下笔刷不提,往殿中一指:“快,白姐姐的板子伤,有些重。”殿中哎哟连天,白才人自打拿起砖头的那一刻,便抛弃了她大家闺秀的修养。此时趴在炕上,那呼痛声也是破罐子破摔,显得分外泼辣。废殿之人被打板子不是一回两回,柳太医驾轻就熟开了药方交给五福,等五福带了碎银去太医院值房抓药,柳太医方看向猫儿。他踌躇半晌,低声问道:“你我昨日的约定,还作数吗?”她知道他意指何事。她今儿被皇上关怀了一遭,过几日后,日日都要去御书房当半日差,那时只怕人人都会当她又重新获宠,要往后宫而去。她不好将她和皇帝之间的约定说给他听,只定定看着他:“在此事上,你不诳我,我定不骗你。”他不知她一旦进了后宫,会想何种法子退出去。然而她自来对他都是嬉皮笑脸,极少有这般慎重的时候。她说他不诓骗她,他就愿意信她。他心下一轻,看着她狼狈的头脸,不知如何安慰,只再一次道:“我信你,你也要信我。半年后,我一定带你出宫。”他等猫儿试过笔刷,见猫儿露出满意之色,方道:“余下几只笔刷,我会尽早制好。你好好保重,千万莫再冲动。”柳太医离去后,猫儿狠狠发了一回火。形势已经够乱,这些人还想着同人斗气。她往倒了院墙的门外一指,咬牙切齿道:“各位都是有能耐的,几尊大佛,废殿供不下。你等有勇有谋,不论在哪里都能混个人模狗样,比跟着我强的多。”她尤其指着五福气的浑身发颤:“人凑热闹也就罢了,你还拉着狗儿去。你既然与狗共同进退,就带着大黑一起走!”几人自然不能走。冲动过后,又往极华宫走了一遭,被打板子的打板子,被掌嘴的掌嘴,此时几人皆颈子凉飕飕,有一种险些要进阎王殿的后怕。几人好话说尽要留下,猫儿再不理会,只回了屋躺在火炕上,一会想到几日后去御书房当值,一会想到太后苍白的脸色,一会又想到背后黑手要她明日去金水河的事,心中如浆糊一般,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外间梆子响了三声,猫儿渐渐睡醒,腹中饥饿,起身看见房中不知何时起了个小火炉,火炉上坐着个铁锅,锅里隔水热着一碗粥,碗沿上还搭着两个馒头。她取了馒头吃过,打了水要洗漱涂药,忽听外间大黑几声吠叫。她忙忙趴在门边去瞧,但见外间月华如练,大黑对着井沿呜呜做威胁状,显见井里又有了动静。井盖不停被顶开,大黑的吠叫声半点不停歇。猫儿扑的一声吹熄灯烛,躲在黑暗中伪装房中人已熟睡。只过了一息间,大黑的声音忽的停歇,再没有一丝儿声响。静静的月光下,大黑只做出个往井中探头的动作,便原地石化。猫儿的心咚咚直跳,不知井里要爬出何种硬茬。她趴在门缝边,连呼吸声都屏住,只一只眼瞄向门外。院中,一个黑影从井里悄无声息的爬出,并不离开,却转头往配殿方向寻摸而来。猫儿来不及细想,于黑暗中摸到个笤帚攥在手里,觉得毫无杀伤力,转头再摸了条凳子腿,迅速往门边上一躲。房门极轻微的一声响,外间月光倾泻进房中。脚步声传进来,她趁机甩出凳子腿。只极轻微的一声“啪”,凳子腿已被来人抓在了手中。那人将将开口,说了声:“胡……”另一只笤帚悄无声息的到了近前,猫儿突然发力,“邦”的一下,来者捂着脑袋极低声的“呲”了一声,继而抓住了猫儿衣襟。火光一瞬间窜起,萧定晔举着火折子靠进猫儿脸庞,眉头几蹙,极轻微的惊咦了一声:“你是哪个?”猫儿看清了他的面目,心中惶恐立时松懈,拉着脸道:“你未来小娘。”他身子往后一倾,来回将她打量几番,极力的绷着笑,揶揄道:“你是胡猫儿?这般花容月貌,本王险些认错了你。”猫儿知道这厮只要主动开口,准没憋好屁。她一口吹熄他手上火折子,冷冷道:“要么说,要么离开。堂堂皇子,日日往废殿宫娥房里钻,有何意图?”他直奔主题:“这井口我要征用,未来几个月,可能每夜都有人从井口中进出。”猫儿瞥了他一眼,唇边起了嘲讽之意:“殿下突然客气,奴婢倒有些不适应。皇家的井,皇家想如何用,又何必来同我这个小宫女儿商议。”他摇摇头:“没商议,仅仅是通知。”她被噎的漏了一口气,扶着心口半晌方道:“你进你出随你意。”他“嗯”了一声,瞧见她的模样,不由提起了嘴角,向院外努努下巴:“把狗弄走。”猫儿此时想起大黑来,探头出去,大黑依然是一副探头往井里瞧的望夫石模样。她对他怒目而视:“狗怎地了?使了什么幺蛾子?”他并不回她话,只道:“狗弄走,本王今日未下杀手,明儿再瞧见它,就得杀了它。”她原本对大黑并没有多少感情,被他这般一激,立时挺身护狗:“你敢?小心我吃了你!”他闻言,心中不知为何柔了一柔,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这两日,可在皇祖母那处发现了异常?皇祖母的身体究竟怎样?”猫儿冷哼一声,转身就上了炕,将棉被一盖,做出个事不关己的姿态要呼呼睡去。他一把掀了她棉被,又想起她的性子,唇角一弯,抬手解开自己衣领,缓缓道:“本王也有些疲累……这小炕虽说窄了些,一个往另一个怀中挤一挤,还是够用的。”她倏地起身,黑暗中看不清他神色,只眸光微微闪动,带着些愉快的气息。她心知他又是捉弄自己,不由松了一口气,又同他翻旧账:“不是说好你的人要护着废殿的吗?”他往炕头上一坐,靠着点墙角,舒适的温度立刻让他卸下了一连几日紧绷的神经。他打了个哈欠,道:“怎么没护着?你瞧瞧这几日哪里还有不明来历之人敢靠近?”她强调:“要护的是人,我们各个都见了血,也不见你的人跳出来相护。”他再打了个哈欠,轻声道:“你们冲进旁人屋里群殴,我的人莫非还要跟着你们冲进去?”他合上眼,伸出手,摸索着探到她脑袋,忽的扑哧一笑:“够肿的。”她一把打开他手,低声道:“你阿爹不让我报仇,可这个哑巴亏我吃不下。我从头到尾都是被牵连的那个。新白才人抽我耳刮子时,连我阿哥的名头都不怕。”他闻言,又探出手摸索到了她面上,只听她吸溜一声。他低声道:“莫躲,我瞧瞧。”指腹温暖,少女的面颊细腻光滑。他手指慢慢而下,果然探得有几道伤痕。猫儿脸一热,躲开他的手。他不知为何又起了一声笑,这笑却引得她的心重重一跳。可恨的纨绔皇子轻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本王想占你便宜?”猫儿不答话。他贴着墙角慢慢歪倒,让自己躺的更舒展一些。黑暗中传来几声清浅悠长的呼吸,青年的声音重又响起:“我要想寻女人,还用的着迂回?你猜猜,我要是向父皇讨你,父皇愿不愿意?”她喃喃道:“你讨我作甚?我当不了宫女儿,伺候不了人。”半晌,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在黑暗中响起:“蠢,侍候我一个,就成了……”极轻微的鼾声响起,青年在本该保持警惕的地方,放松了所有的警戒。他的潜意识比他的理智,更早的对少女放下了戒心……暗夜中的身影在炕角微微蜷缩,猫儿极轻的叹了口气:“早知道你要来蹭热炕,今儿就不该烧炕。”外间开门声吱呀一响,不知谁中途起夜。有孩童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唤了声“大黑?”,随之传来嘘嘘的撒尿声。五福撒完尿,迷迷糊糊往殿中而去,转头看着稳稳站在院中的大黑,嘟囔道:“你大半夜不睡,果然是吃的太饱。姑姑说的真对。”抬脚又进了殿中。再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响起,炕角的青年倏地一下弹起,只稍有迷瞪,便一跃下了炕,同炕上的少女道:“走。”猫儿迷茫道:“去何处?”黑暗中,青年道:“维护阎罗王和猫妖的声誉。”------题外话------今天发三章吧。加起来八千字。第126章 母猪上树(二更)三更半夜,寒风徐徐中,宫灯零落。俯瞰眼前宫殿,殿中主子和下人皆睡去,没有一丝儿声响。猫儿躲在树杈上,心惊胆战间,紧紧拽住一旁萧定晔的衣襟,强挤出一点笑意:“要报仇,咱下去地上成吗?奴婢恐高……”他乜斜她一眼:“猫不会爬树,你羞不羞愧?”一只手再加了把劲,一拉就要将她拉进怀里去,又续道:“本王并非要占你便宜……”抬头看见清澈眼眸的少女,这一张负了伤的脸着实不怎么赏心悦目。他咧了咧嘴,道:“真丑!”她噎的滞了一滞,决计在这个他帮自己报仇的关键时候,要忍,要忍。她不但忍住火,还拍马道:“殿下人中龙凤,旁人自然望尘莫及。”他摇摇头:“本王自然玉树临风,可这与你丑没有关系。”她险些喷出一口老血,立时扭头再不理他。他微微一笑,卷起手指放在嘴边,发出几声清脆鸟叫。近处不知何处立刻传出同样的两声鸟叫做回应。猫儿立刻集中精神,想要看看萧定晔出什么幺蛾子。远处点起了几个灯笼,灯笼凌空缓缓飞来,鬼气森森。猫儿不明所以,立刻往萧定晔身侧一靠,不由自主握紧了他的手。他低头瞟她一眼,并不说话,只静观事态发展。那灯笼一飞便飞进了眼前的宫殿中,在院内来回晃动。院内配殿的窗纸接连亮起,继而正殿里也点亮烛火。有宫娥的声音颤悠悠传出来:“谁?”并无人答话,那灯笼却上下飘忽的越加无序。灯笼腾挪间带的光影憧憧,猫儿隐约瞧见有黑衣人的影子,方才明白这其中的玄虚。她有些不服气,悄声道:“如果我手上有人,我什么都做的成。”耳边萧定晔冷哼一声:“你手上有鬼,也没见翻出什么浪来。”她又噎的说不出话来,却听他极轻微的“嘘”了一声。她忙忙住了嘴,探着颈子往院中瞧去。此时正殿门“吱呀”开启,有宫娥战战兢兢持烛而出。院中灯笼立刻齐齐熄灭,黑衣人们不知怎地的一动,身上衣裳立时改了装,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纷纷现身,上上下下跳个不止。宫娥“啊”的尖叫不止,摔了烛台,扑爬连天逃回了殿中。但听殿里传来几声巴掌声,新白娘娘声音颤抖而狠厉:“出去……去看到底是什么……”殿门却久久没有打开,没有一个宫娥和内侍敢再钻出来。猫儿重重哼了一声,暗骂道:“就这点胆量,也敢打我!”萧定晔跟着她冷哼一声,低声道:“你现在倒是一副英雄豪杰的模样,被胖揍的时候不见你雄赳赳站出来。”她不由泄了气,转头看他:“殿下究竟站在哪一边?”头顶密枝如盖,月华穿过枯枝,细细碎碎的投射在她面上,她的嗔怪带着些自己人的亲密感。他微微一愣,垂下眼眸。她的面颊肿胀的看不过眼,可双唇却依然如常,唇珠分明,唇线从唇珠往两边延续,到了唇角时微微往上翘起,仿佛随时都在浅笑。这让人有时候分不清,她生气时究竟是真的生气,还是只是在耍花腔。他忽的没头没尾道:“如果你能活久一点,我便……”猫儿的目光不离院中那些“小鬼”,只微微侧了脑袋,问道:“便如何?”他心里忽的有些乱。便如何呢?便不利用她吗?不将她带到军中去吗?不可能的。若不是为了利用她,早在母后突发重疾、险些药石无灵那晚,她满嘴的鬼神诳语,就足够将她处死了。根本活不到今日。他一时想不出他究竟想说什么,她此时已全然转过脑袋,一瞬不瞬看着他,追问道:“如何?要如何?”她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道:“你放在我那处的那些个玉石,是不是就不往回要啦?”他想起在井下坑道里给她的那些玉石,再看着她满脸希翼的神情,缓缓硬了心肠:“你此前可听过我的传闻?”她歪着脑袋看他:“可是说你风流好色?”他帮着她补充:“还吝啬成性。宫里没有任何下人,曾收到本王的赏银。”她听他又恢复了“本王”的称呼,心知他摆起了架子,一时简直要后悔的捶心。早知道就不该提这码子事,这位皇子的吝啬她又不是没领教过,还欠着她珍珠、蜂蜡和干花瓣呢!她正要说上两句话将此话题移开,颈子倏地温热,她领口里的坠子已被他捞了上来,一瞬间就从她脑袋上扒拉了去。继而他说出更令她心碎的话:“余下的两件,等回了废殿交还给本王。”她身子一晃,心疼的简直不能忍。他继续冷着脸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宫里更没有,记好了。别哪天因着贪财,将自己小命丢掉。”深更半夜,他在树梢子上同她身体力行的讲鸡汤,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她的嘴瘪了几瘪,一颗心拔凉拔凉,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哑声道:“这个事情告诉我,男人的话若能靠的住,母猪就能上树。”他本来硬起的心肠迅速一软,揶揄道:“你作为母猪代表上了树,有何感想?”她转头再不理他,只默默看着院中“小鬼”们的跃上跃下的表演,将殿里的下人和主子惊吓的吱哇乱叫。他看她兴致大减,不由提眉道:“报仇是给谁报仇?是给我啊?”她一动不动的望着院里,只低声回嘴:“殿下为何出手帮奴婢报仇?还不是为了今后更好的利用。”他一滞。他维护她大仙的名声,确然是为了他自己。她身有猫妖和阎罗王义妹两重大名,在被胖揍了的情况下,若不出手报仇,到了明日,只怕阖宫上下都要怀疑她的名头。到了后日,只怕朝中和军营里,都要传出“假冒、欺君”的言论。他如此做,自然是为了日后更好的利用她。此时,院中的“小鬼”们已按照此前的安排开始发声:“大胆凡人,敢出手迫害阎罗王义妹,快快出来受死。”“无知妇人,快露出你的颈子,本鬼差勾了你的魂魄就走,半点没有疼痛。”此时,萧定晔却扬声接了话头:“怎能让她不受痛的死?本王义妹被打的疼痛就白受了?”猫儿低声“哧”了一声,喃喃道:“虚伪。”他并不理会她,继续高声道:“得让她痛,痛不欲生后再勾她魂魄。阿妹,你想让她如何个痛法?”她不搭腔。他推了她一把。她继续不搭腔。报什么仇阿!报仇只是为了顺一口气,钱财才是最真实的啊。明明在井下坑道里说好,这些玉石都给她,又要无理的讨回去。一间、两间……一下子,好几间铺子的成本银子都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见她不接话,只得再提高声音说一句:“你们将她拉出来,先堵上嘴。让本阎罗王想一想,如何让她痛死再勾魂。”小鬼们登时破门而入,里间所有下人和主子们的哭嚎声只响了一息,便转成了呜呜咽咽的挣扎。随即所有人被推到院中,跪倒在地,在众“小鬼”的包围中险些昏死。萧定晔将猫儿一拉,凑近她耳畔道:“真的不配合?”猫儿长叹一口气,高声念了声佛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萧定晔见她竟然是要转头帮着对手的架势,立刻捂了她嘴,顺势将那坠子重新塞进她手中,咬牙切齿道:“本王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热脸贴冷腚’,下回再有人揍你,最好直接揍死。”她幽幽转头看他,却将坠子丢回给他:“我再不上当。捂热了又要回去,还不如不给。”他此时只想将戏演完,早早回营,不想拖拉下去,立刻道:“再不往回要,你安安心心拿着,如何处置都由你。”她蹬鼻子上脸:“如若违誓?”他一咬牙:“让本王大事不成!”她得意的望他一眼,立刻中气十足的扬声道:“……自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本猫妖觉着,将她们咔嚓咔嚓吃掉,一点肉渣子都不剩,自然不能惹尘埃,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院中的宫娥同新白娘娘们惊得肝胆俱裂,口中呜呜作响。其中新白娘娘仿似已被勾了魂,只余下软塌塌的身子靠在宫娥身上,没有一丝余力。萧定晔睨了猫儿一眼,扬声配合:“好主意,只是阿妹几日前才吃了个人,现在又吃,阿妹不腻吗?”她“唔”了一声,思考道:“是个好问题。没有两瓣蒜就着,尤其是野蒜,就这么直接吃,是有点腻。”------题外话------二更送上,还有第三更。第127章 养肉(三章)萧定晔险些喷笑出声,给了她一个赞,继而道:“可这大晚上,天寒地冻,去何处寻野蒜?莫说野蒜,野葱也没几根啊?这里是皇宫,不是城郊的乱葬岗里的坟头啊!”猫儿立刻接话:“哎哟我这记性。此前在乱葬岗里藏了几千年,整天在各家坟头上窜,吃着野蒜野葱,险些以为宫里也到处都是这些宝贝。”萧定晔向她使个眼色:“那胡阿妹,你说怎么办?要不先将这些肉从骨头上剃下来,等寻见了野蒜再一起吃?”猫儿将嘴吧唧的响亮,半晌才唉声叹气道:“还是先长在她们身上,养着吧。肉得现割现吃才好味,那些个腊肉费牙口。”